第二章
光芒萬丈的陽光透不進隔熱遮陽的灰色窗簾,約二十坪大的公寓,白色牆面斑駁陳舊,牆角有白漆掉落的碎屑,些許牆面露出灰色水泥,靠牆的棕色餐桌上堆放著吃完的食品空盒跟泡面碗,免洗餐具隨便丟,桌面亂七八糟,沒有一處干淨無物。
餐桌旁一張藍色塑料椅倒在地上,藍色的垃圾桶已經滿出來,茶幾的亮光漆剝落,看過和沒看過的報紙像座小山堆棧,健身雜志和車訊分散四處,白色地板留下靴子踩踏過的污痕。
臥室里灰黑的窗型冷氣嗡嗡嗡的運轉,水滴答、答、答,滴在地板上,留下一灘水,冷氣機突然隆隆大響,似乎就要爆炸,宣告壽終正寢。
趴臥在黑色大床上的是一具黝黑,有著黃金比例的陽剛體魄,擁有這副教人垂涎軀體的主人全身赤luo,腰間纏繞黑色薄被,堪堪遮擋重要部位。
阿昶睡得很沉,呼吸均勻平穩,靈敏的感官通知他,老舊的冷氣又開始作怪,可睡意正濃的他壓根不想理會,管冷氣要不要爆炸,老子就是要睡覺。
冷氣機吵雜的運轉聲,讓即使在睡夢中也一臉不快的阿昶,眉心攢得更緊,結實左腿屈起,俊帥的臉龐埋進肘間,男性嗓音因睡意濃醇,低咒,「媽的,要掛就快點掛。」
不爽的翻了個身,昏沉沉的腦袋遲鈍想著,昨晚不該到健身房視察,如此就不會遇到令他困擾的雙眼,整晚他的腦袋被那張亮麗的臉龐佔據,完全驅不走,彷佛中了魔咒,根本沒辦法專心聆听底下的人報告分館情況,讓他非常不爽。
近來他肯定時運不濟,否則不會先是在阿昊馬子的二手書店遇到魏莎蔓,才過了兩個多月,又在街上遇見跟她長相神似的女人,七月還沒到,這麼早撞鬼,老天爺會不會太迫不及待?
「媽的,我干嘛沒事一直想她?」他煩躁的翻身坐起,眉心糾結,拉開纏繞在腰間的薄被,露出精壯無一絲贅肉的體魄,走進淋浴間。
他的臥室陳設非常簡單,除了一張大床跟一個簡單的木色貼皮衣櫃外,什麼都沒有。
睡眼惺忪的打開蓮蓬頭,讓冷水沖刷炙熱身軀,外面氣溫太高,從蓮蓬頭流下的水,難以冷卻紊亂腦袋,他以五指扒梳過濕漉漉的頭發,仰頭閉眼,讓水花于發間及皮膚上彈跳,再順著桀驁不馴的臉龐,沿著脖子來到結實的胸膛,再往下奔流。
他閉上眼往牆上模索,模到吸掛在牆上的肥皂,抹在肌理分明的胸膛,抿成一直線的唇顯示那個女人仍舊困擾他。
「夠了,忘了那個無足輕重的女人,獨礽昶。」他沒有多余的精力想她。
下巴昂得更高,與生俱來的傲氣與貴氣,讓他寧死都不會向任何人低頭。
他思考著昨晚分館長告訴他的訊息,健身房里有兩名健身教練為了搶學員,鬧得很不愉快,已經無法維持表面的和平,私底下跟學員們說對方壞話,讓健身房謠言滿天飛。
他精心打造的健身房可不容許有人胡搞瞎搞,不管誰看誰不爽,私下玩花招就是跟他過不去,所以他要求分館長讓那兩位健身教練今天騰出時間,他要親自跟擺明杠上他的白目談談。
快速沖完澡的阿昶甩掉發上水珠,大步走出淋浴間,從衣櫥里拿出T恤跟牛仔褲套上,眼角瞄了下牆上的掛鐘,下午三點三十五分,腳底踩過塑料袋,發出窸窣聲響,眉也不皺一下,套上黑色磨損的馬汀大夫靴,出發前往健身房。
身為狼人,從小阿昶的體力跟五感就比平常人優越,他奔跑的速度快如風,力大如牛,眼力如同鷹隼般銳利,每天彷佛有用不完的精力,就算跟兄弟們打打鬧鬧,也只能消耗掉大半體力,渾身精力無處可發泄的他,因此愛上運動,將過多的精力拿來鍛煉身體,練出一塊又一塊結實的肌肉,他熱衷研究使用每樣新的健身器材,讓結實的肌肉更加精雕細琢。
因為對健身的熱愛,是以他沒有加入父親管理的醫院,反而投入健身業,他不依賴父親金援,靠自己的力量建造他的健身王國,同時也享受一點一滴辛苦累積的成就感。
可惜五年多前和他在一起的魏莎蔓無法體會。在魏莎蔓眼里,他就是沒有未來,沒有「錢」途的窮小子,哪怕獻上當時他所能給予最好的禮物,她也不開心,因為她要的一切都是最好的,不願跟他窩在屋齡三十年的破舊老公寓。
盡避心知肚明魏莎蔓渴求的是什麼,偏要愚蠢說服她,相信他的能力,相信不久的將來,她可以得到所有她想要的,無奈魏莎蔓要的是當下能看到的輝煌成果,她要立即成為最閃耀的女人。
沉浸在愛情里的他眼盲心也盲,傻傻對她吐露家族最隱晦的秘密,她得知他是狼人,親眼看見他變身,嚇得瞠目結舌,無法接受自己竟和怪物在一起。
他以為他們會如同爸媽一樣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卻忘了並非每一個與狼人結婚的女人,都是歡歡喜喜的,跟他最要好的堂兄弟──阿晰的爸媽便是最好的例子。
野心勃勃的魏莎蔓受到阿晰的母親慫恿,認定唯有除掉惡心的他,洗掉曾與狼人交往同居的過往,才會擁有大好前程,于是暗中向和演藝圈有往來的黑道兄弟買了一把槍,特地裝上能夠取他性命的銀子彈,毫不猶豫給他致命的一擊,果斷離開。
那天正好他媽媽做了一堆菜拿到公寓,發現他受傷倒地,立刻打電話叫救護車,也通知父親動用醫院里最優秀的醫療團隊,好不容易才將他從鬼門關搶救回來,當時子彈若再偏一點,正中心髒,他早就一命嗚呼了。
大難不死清醒後,他腦袋昏沉沉,不願相信魏莎蔓會狠心出手,直到那時才赫然發現,原來男人也會心碎,且那痛遠比胸口的槍傷要痛上千萬倍。和他親若手足的兄弟們皆守在身旁,義憤填膺,嚷著要為他報仇,心碎的他卻獨排眾議,不許任何人為難魏莎蔓。
這件事讓為他暴怒難受的兄弟們無法接受,他們認定他依然深愛魏莎蔓,不論魏莎蔓如何無情無義,他仍不讓兄弟們出面報仇,對他們的認定,他沒有解釋,沒有否認。
其實他大可報仇,嗜血的當她口中的怪物將她狠狠撕碎,或是利用家族力量,讓她在演藝圈混不下去,可她畢竟是他深愛過的女人,若非愛她至深,豈會痛徹心腑,選擇放手讓她離開。
傷愈後,他將所有的精力投入工作,將健身房重新取名為「MARS」,象征他要像戰神一樣開疆闢土,盡量不讓腦袋空下來,以免又想起魏莎蔓的所作所為,郁悶心傷,拜她所賜,他日以繼夜將重心放在健身房,短短三年,「MARS」不僅在業界贏得好評價,也在會員們口耳相傳下,會員數往上攀升,分館在穩扎穩打下,一間間開設。
「想想實在諷刺,她覺得我沒『錢途』,沒未來可言,我卻是在跟她分開之後,健身房才開始上軌道。」更值得玩味的是,魏莎蔓從頭到尾都不曉得他的父親是知名「恩典醫院」的理事長,當時他還沒機會告訴她,她已經拿著槍瞄準他的心口,倘若讓她知道他父親是誰,或許她不會對他動手。
不得不慶幸他沒有告訴她,否則對名利瘋狂執著的魏莎蔓,給他的將是虛情假意,與其如此,他寧可什麼都不要。
「獨礽昶,你這個沒用的東西,不是說要忘了她嗎?為何還要想起過去的不愉快?」迎著風,騎著重機,他怒罵自己的軟弱。
「她根本就是不值得期待的女人,別忘了上一回見面,她非但沒有一絲悔意,還試圖操控你。」他沒有忘記在佟可然的二手書店遇見魏莎蔓的情景,她竟然還認為他深愛她,實在可笑至極。
在她心里,他是否蠢到只要她勾勾手指,就會像只哈巴狗挨過去?否則她怎會認為可以操縱他,讓她認為他蠢笨至極,是他的錯,過去的自己實在蠢到無可救藥。
他酷著臉停在紅燈前,冷眼看著走過斑馬線形形色色的路人,腦海再次浮現昨晚那張清麗的臉龐。
阿昶不悅蹙眉低咒,「見鬼了,獨礽昶,你到底是著了什麼魔?」
皺眉怒斥後,長長吐出一口氣,他將心思放在待會兒要面談的兩位健身教練上,不再想無關緊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