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走停停到小區門口,出去的路分成兩條,一條是燈火通明的夜市街,熱鬧得走路都要擠著走,另一條則很冷清,只有零星幾家小店還開著門。
顧慮到孫嘉樹那張臉,姜凌波沒敢帶他進夜市,兩人就在馬路邊,一人單手插著口袋、另只手舉著被硬塞回來的棉花糖,慢慢蹦著,一人搖搖晃晃踩著平衡車——比蹦著的那個前進得更慢。
在第N回歪倒後,姜凌波惱羞成怒,把車摔到孫嘉樹腳邊,扭頭就要走。
孫嘉樹用棉花糖攔住她,還很敷衍地安慰道︰「比妳學自行車那時候強多了。」
摔進泥坑里吃了一臉泥,順便磕掉了整顆門牙這種事,姜凌波根本不想記起來!她瞪了眼孫嘉樹,用力咬著手里的棉花糖,突然前面的黑暗處竄出個黑影,直直向她撲來。
「五花肉?」
沒等孫嘉樹把姜凌波扯到身後,那只沖過來的拉布拉多犬就听到了她的聲音,「嗚汪」地歡快應了聲,竄到她腳邊蹭著她的小腿,溫順地轉圈。
姜凌波蹲下,開心地抱住牠的脖子,「五花肉五花肉,我好久都沒看見你啦,你怎麼自己在這兒?吳爺爺呢?」
五花肉是姜凌波同樓鄰居吳爺爺的狗,是只很聰明的導盲犬,自從吳爺爺眼楮看不見就陪在他身邊,已經七八年了。
三年前,姜凌波剛搬過來那會兒,小區的路燈總是壞,她到了晚上又看不清路,每回都走得膽戰心驚。跟媽媽鬧得沒臉再回家,孫嘉樹又不告而別,她心里本來就難受,剛到陌生的環境里又踫到這種事,那段日子,她連睡覺都會哭出來。
後來,吳爺爺知道她不敢走夜路,就叫五花肉陪她。每晚從公交車下來,她都會看到五花肉蹲在公車站里等她,那畫面,是那段灰暗日子里最溫暖的回憶。
「小姜?」
五花肉听到這個聲音,立刻從姜凌波懷里鑽出去。
姜凌波也認出聲音的主人,開心地起來問好,「吳爺爺,這麼晚您怎麼出來了?」
「我是來找妳的。」吳爺爺拉著五花肉拴在頸環上的繩子,沿著導盲磚慢慢走近。
「找我?」姜凌波跑去扶他。
「是啊,我要回老家住一段時間,兒女用車送,帶著五花肉不方便,就想把牠托付給妳幫我照顧一陣子。」
姜凌波無意間朝孫嘉樹那邊一看,本來站在路燈邊的他,現在離路燈至少有五步遠,而且還在不斷東張西望著向後退!
她臉上浮現出奸詐的笑,當下拍著胸脯表示,「好的吳爺爺,五花肉交給我吧!」我們會一起來收拾孫嘉樹的!
吳爺爺家里的車還在路邊等,他交代了幾句,把鑰匙拿給姜凌波後就離開了。
五花肉雖然很不舍,但也沒有鬧,只是在汽車離開時追了兩步,等汽車不見,又沒精打采地趴到了地上。
姜凌波很同情五花肉。她蹲下來摟住牠,想給牠一個溫暖的抱抱,結果牠猛地站起來,直朝孫嘉樹奔去。
被留下的姜凌波就勢沒停住,雙手撐地撲倒,臉差點貼到石板路。她憤憤地爬起來,一抬眼就看到孫嘉樹手里拿著幾串從路邊小販買的烤肉,五花肉圍著烤肉轉圈,還站起身「嗚嗚」示好。
她和五花肉朝夕相處三年的感情,居然被一串烤肉打敗了!
烤肉剛烤好,香味四溢,姜凌波吸吸鼻子,覺得又餓了。她擺出「我很生氣別惹我」的表情,冷眼走回孫嘉樹身邊。
孫嘉樹靠著電線桿站著,見她過來,把手里的塑料袋遞給她,「給妳買的,沒加辣。」
「我不餓。」
姜凌波面無表情地拒絕,然後,肚子咕嚕一聲,把她出賣了。
孫嘉樹和五花肉一起轉頭,四只眼楮盯著她。
「……」
最後那頓肉串還是進了姜凌波的肚子。
五花肉眼巴巴地跟在旁邊,撒嬌賣萌耍賴,什麼招數都使完了,但姜凌波就是無動于衷,全程都在惡狠狠地嚼肉串。
五花肉渴望地看向孫嘉樹,孫嘉樹看了牠一眼,接著不動聲色地蹦開了。
五花肉似是傷心欲絕地發出「嗚嗷」一聲。
回家後,姜凌波吃得滿面油光,心滿意足。
看到明顯躲著五花肉的孫嘉樹,她不懷好意地提議道︰「你要不要給五花肉洗澡啊?」
孫嘉樹充耳不聞,繼續洗碗。
「你看五花肉多可愛啊,不要害怕啦。」
孫嘉樹神色不動,洗完碗,又去拖地。
「喂,你不要裝听不見好不好?你過幾天還要和狗拍廣告呢,要不你先抱抱、模模牠也行啊!」說著,姜凌波攬住五花肉,想把牠抱起來,但牠實在太重了,她沒抱起來不說,還自己一**摔坐進沙發里,一道疼痛從脊椎骨竄到頭。
孫嘉樹默默回屋抱出墊子、被子,開始往客廳的地板上鋪。
姜凌波納悶,「你在干麼?」
「我房間里沒有空調,所以我打算——晚上到客廳睡。」
姜凌波簡直不敢置信,你要睡哪兒?整個家就只有客廳有空調,我還要在客廳睡呢!她立刻拒絕,「不行,我要在這里睡。」
「那就一起吧。」
孫嘉樹笑得坦蕩,「反正地方那麼大,足夠妳抱著枕頭打滾了。」
姜凌波拽過抱枕就朝孫嘉樹臉上丟,結果抱枕剛被丟開,五花肉就「嗷」的沖過去,躍到半空把抱枕叼下來,還得意地甩著尾巴,跑回姜凌波跟前邀功。
姜凌波拿回抱枕,滿心悲愴。
等姜凌波和五花肉都洗完澡,孫嘉樹已經在外面把被褥都鋪好了,墊子、被子、枕頭簡直鋪得和日式旅館專業的一樣好看!
五花肉一馬當先,沖進鋪好的被子里打了個滾,舒服地「嗚嗚」直叫。
姜凌波看孫嘉樹進了浴室,也偷偷撲進被子里。
哇,也不知道他從哪兒弄到的墊子,比她的床墊都要軟。姜凌波躺到上面,完全就不想再起來了。她窩在溫暖的被子里,很快就被睡意席卷,雖然想著「不能睡、不能睡」,但還是暈乎乎地睡了過去。
孫嘉樹從浴室濕漉漉出來,走到鋪蓋邊,靜靜地看了睡著的她一會兒,直到發梢的水珠流到眼楮里,他才回過神,低笑著拿毛巾開始擦頭發。
過了一會兒,睡得迷迷糊糊的姜凌波感覺到有東西在踫她。她皺眉把「牠」抱住,嘟囔著說︰「五花肉,別鬧……」
姜凌波的睡夢里總愛出現些光怪陸離的畫面,昨天是槍林彈雨、腥風血雨地打怪獸,明天就是騎著美人魚在海底撿珊瑚,但在這個臨時鋪好的地鋪上,她竟昏昏沉沉的,在睡夢里看到她和孫嘉樹的小時候。
她自小就生得威武雄壯,渾身的肉總是顫巍巍的,拳頭也十分有力。
而孫嘉樹則秀氣得比她還像女孩,那巴掌大的小臉比陶瓷都白,比豆腐都滑,讓她模著模著就停不下手,還總愛用嘴啃兩下,糊得他滿臉口水。
但孫嘉樹從來不敢反抗她的蹂躪,畢竟他每回被人欺負時,都是靠她壓倒性的身軀把壞蛋趕跑的。
雖然她會順便對孫嘉樹揩一把油,但他還是會不斷給她買好吃的、好玩的,然後邊抽噎,邊掛著淚珠對她露出一個靦腆的笑臉。
她覺得他有點不爭氣,作為她姜凌波的小苞班,怎麼能總是被人欺負,卻不會欺負回去呢?于是她扠腰教育他,「虧你還叫孫嘉樹呢?哪里像樹了?跟棵快被風刮倒的小草苗似的,哎,我以後就叫你『孫小草』吧?」接著她就嘿嘿笑地抱著他蹭,「孫小草、孫小草」地叫他,完全忘記自己原來是想要教育他像棵樹一樣自強自立。
孫嘉樹顫著睫毛,小聲說︰「那我就叫妳小花。」
「不行!我那麼強壯,怎麼能叫小呢?我要叫大!大花!」
「嗯。好。」
「但為什麼是花啊?」
「因為妳的名字是凌波。」
「凌波是仙子,不是花。孫小草,你好笨哦。」她戳著他的臉蛋笑他。
他就很耐心地解釋,「凌波仙子,就是一種花。」
「什麼花啊?」
「水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