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春秋沒想到她誤打誤撞說中了安娜的心病,因為心理作用的關系,安娜覺得身上散發尸臭味,瘋狂收集上千種香味各異的香水不時噴灑。
「本來我只想割爛你的臉,警告你遠離我的男人,如今我還要拔光你的牙,剪斷你的舌頭填入眼窟窿里,讓你生不生,死不死的當個活人偶。」活著,卻不再是自己。
安娜手心向下做了個吸取的手勢,卡在水泥地面的巨型剪刀啵的抽出,它轉了個方向繼續追著夏春秋。
「別太過分了,真是欺人太甚。」她隨手丟出身上的寶器,希望它能有一些防護作用。
鏘一聲,微微的金屬光激射。
寶器與索魂剪踫撞後,巨剪的速度慢了下來,像受了重傷似的往下掉。
再仔細一看,剪刀的刀鋒出現拳頭大的缺口,它嗚咽地發出淒厲的嘯聲,似在向主人抱怨它受傷了。
「你……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弄壞我的索魂剪,我饒不了你!」安娜整個人倏地騰空,肌理勻稱的雙臂平舉張開,風自她身後往前吹,吹得酒紅色長裙如浪潮飛舞。
風,很強。
在地面的夏春秋抵擋不了,狼狽的吹退了好幾步,頭發亂得像電影中的雞姊,風中力量聚合成刃,她被刮傷了幾處,水滴大小的血珠從皮膚滲出,順著手肘往下流。
驀地,血珠滴落在腕上的吊墜,那滴血仿佛是世上最美妙的食物,瞬間被吞食,接著紅光一閃,原先幾公分長的十字劍居然在眨眼間長至正常尺寸,像是為了配合持劍者的使用,粗重的寬劍縮成女子好使的輕薄長劍,有點像女劍士使的輕劍。
「不可能、不可能……他怎麼可能把十字劍給你,我跟他要了一百年他都不肯給……」
看到閃著寒光的銀白色長劍,安娜的眼神變得更加瘋狂。
莫名被追殺,夏春秋也惱了,有意刺激她的擺出「禍水妖姬」的姿態。「人都跟我睡了,還有什麼不能給我,只要我一開口,他連命都能送到面前,你瞧,這不就是最好的證據,只有我有,你沒有。」
你沒有,你沒有,你沒有……被人狠狠踩在地上的聲音不斷在耳邊回響,安娜體內壓抑住的魔性像瘋長的野草拼命竄生,攔也攔不住,漫生一片……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你這個污穢的騙子,我殺了你!殺了你十字劍就是我的,賽巴斯克也是我的!我的,我的,通通是我的,我要用地獄之火燒盡你的謊言!」死,她非死不可。
安娜不管不顧了,美麗如湖泊的碧眸燃燒著火焰色澤,她再次驅使索魂剪狂肆地大開大合,它畏戰的流出血淚,滴成一朵朵旋轉的血花,美而淒艷。
索魂剪本就不是用于戰斗,卻被安娜任性的拿來濫用。
「你才是騙子,自欺欺人,明明沒有值得被愛的地方,還自我催眠是絕世萬人迷,只要男人看到你就會拜倒在你石榴裙下,我呸!只要眼楮雪亮的都能看穿你皮肉底下的丑陋,你真丑,是我見過最丑的人!你丑得巴黎鐵塔看到你都會龜裂,嚇得拔腿就跑。」
叫人吃驚的,夏春秋說了安娜真丑後,安娜散發金棕色光澤的頭發居然像灑上除草劑的野蘭花,在短短幾秒鐘枯萎呈現枯黃顏色,發尾分叉斷裂,沒有生命力。
不只夏春秋驚訝,安娜也震驚不已,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自己不再美麗,艷麗的容貌是她的自信,她高不可攀的權杖,她死也要緊緊捉住。
「去死,去死,去死,你去死,竟敢詛咒我——」安娜瘋了似的攻擊,想置夏春秋于死地。
但夏春秋畢竟身手不錯,加上悟性高,迅速的加以反擊,而十字劍頗有靈性,越使越順手,有如神助。
十字劍是聖物,會擇主。
夏春秋的血滴在劍上,她成了新主子。
而劍隨主意,主人心里想什麼,十字劍便全無異議的配合,從一開始的磨合到心隨意念,短短幾秒十字劍成了她一部分,也是所謂的神靈相通。
因此思緒已經混亂的安娜吃了大虧,她以為自己是死神,要殺死一名人類女子輕而易舉,哪知反過來處處受制,索魂剪被十字劍傷得傷痕累累,隨處可見缺口的痕跡。
眼見就要屈居下風,不相信自己會輸的安娜以指尖劃開手腕,拉出噴灑的血線,準備催發體內的魔性。
「住手,安娜!」
胡鬧,太胡鬧了。
一道黑色光霧打入安娜身體,她雜草般的長發在瞬間活了過來,金光微燦,如獲新生。
「朗尼,你來得正好,替我殺了她!我要她成為第四名血祭的祭品。」她需要血來安撫棲息體內的獸。
血、血祭!朗尼駭然。「我是來阻止你鑄下大錯,你要真動了她,賽巴斯克不會饒了你。」
一提到賽巴斯克,安娜恢復原色的碧眸一縮。「我是在幫他除去不該存在的穢物,他該感謝我。」
「你要賭一把嗎?」他真的不想看她被魔控制。
她一滯,唇瓣顫動。「你要幫她?」
「我是在幫你,好歹我們認識幾百年,當不成朋友也是同類,想必你比我更清楚賽巴斯克的行事作風,他不怒則已,一怒是你我不敢想象,我到現在都不敢激怒他。」沒生氣時都被他追著打了,若是發火,豈不是連骨頭都給抽了。
「她不過是一名人類女子……」安娜忿然,想殺夏春秋的心未曾改變,夏春秋所給的恙恥永生難忘,唯有她死,才能埋葬這份侮辱。
「但是,她是賽巴斯克的女人。」
光是這一點,安娜就不能動她。
「該死——」
死神之怒,天地無光。
瞬間,燈光黯淡,一片漆黑。
「誰?誰關了燈?!」
「跳電嗎?趕快把電源扳上!」
「不會吧!又停電了,怎麼沒有通知?」
「嗚——好暗,怕怕。」
放眼望去靈異事務所附近的所有街道,不論大燈、小燈,全都因為短路而熄滅,陷入全面黑暗,沒有一處看得到光亮。
屋外的路燈、車燈、紅綠燈全部一黑,屋內小到手機上的小小燈源也開不了,半座城市進入全黑時期。
黑,也正是賽巴斯克此刻的心情,他憤怒地想把安娜的指頭掰斷,取其頭顱去獻祭,讓最凶猛的獅子啃食,身軀投入鱷魚口中,慢慢地在鱷魚的胃袋中腐化。
愛是什麼,他無須知曉。
但一旦面臨差點失去,他才知道愛早已扎根萌芽,深深種在他不懂愛的心田,一日日茁壯長成大樹,蔭長千萬里,每一片遮蔭的樹葉上都寫上心愛女子的名字。
她叫夏春秋。
他的愛。
為何他遲至今時才知曉……
「賽巴斯克,你抱得太緊了,我要喘不過氣了。」他會不會太激動了,她都感覺到他在發抖。
「這樣呢?」他松了松手臂,但仍抱得很緊。
「好多了。」能喘氣就好。
然後,靜默。
又過了好一會兒,除了輕淺的呼吸聲外,再也听不到旁的聲音,靜到夏春秋微弱的一嘆。
「我沒事,真的。」有事的是安娜。
「那是你運氣好。」他氣悶的又把雙臂鎖得緊一點,近到感受彼此的心跳,感受她還活著的體溫。
黑暗中,夏春秋輕笑出聲。「從小到大我的運氣都很好,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她幾乎殺了你。」安娜將受到最嚴厲的懲罰。
「可是我沒死,還活得好好的,你的十字劍保護了我。」如果沒有那把劍,她真的命喪黃泉了。
「是你的劍。」它認主了。
「你的我的有什麼不一樣,總之它阻止了安娜讓我得以生存,它是一把好劍。」能救人就有靈性,她使起來太順手了,好像劍就粘在手上,怎麼甩也甩不掉。
劍有好壞?若不是賽巴斯克的心情太糟糕,他大概會輕笑出聲。「是我的疏忽,我沒護好你。」
她搖頭,小手覆住他厚實的背。「不是你的錯,誰也料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不要為別人犯的錯而責怪自己,要不是你給了我十字劍,也許我就真的死了。」
微涼的唇倏地堵住胡說八道的小嘴,狠狠地、激狂地輾壓,把櫻紅的唇吻出淡淡血色,嘴唇微腫。
「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能收你的魂。」賽巴斯克霸道的宣示,在一片黑的房間,他仍能清楚地看清她的容貌。
黑暗對死神來說沒有影響,他們本來就是生活在黑暗中的族群,夜的掩護更便于他們行動。
「哪能說不收就不收,我是生命有限的人類,等那一天到來,我不走也得走,那時你來接我好不好?看到認識的人我比較不怕。」人都怕死,希望長命百歲,可到了百歲也是盡頭,總不能貪心的祈求永生吧。
在夏春秋看來,永遠不死是一種可怕的詛咒,當身邊的人都死了,一個一個地送走,被留下的人才最痛,無法挽留,只能眼睜睜地看他們走完人生最後一段旅程,活著,卻沒有朋友和親人,只有孤獨和寂寞。
「……好。」到時候,他會把她留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