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她僵住。
隱隱約約地,她听見男人的低沉笑聲。
「誰在笑?!」
無人回答。
「樓上那兩位應該睡了呀!笑聲也不像他們。」燒肉便當花了重金請人設結界,她住了幾年也沒事發生,放心放心,靈異事務所再安全不過了,根本不用擔心。
是嗎?
幽幽然地,很輕很輕的聲音響起,剛要繼續看書的夏春秋忽然寒毛一豎,毛骨悚然的坐起。
「不要吧!這麼嚴密的結界你也進得來?」是她弄錯了,拜托,她不想和死神打交道。
人類的小玩意兒也想難得倒我。
「天哪!真的是……」是他?!
夏春秋很想當場倒地裝死,但是這拙劣的把戲瞞得過熊,卻瞞不過收割生命的死神。
「我說過總會找上妳,妳躲什麼躲,再會躲能躲得過死神的追緝嗎?」不論在哪個旮旯,他都能一把揪出。
「我沒躲呀!死神大人,我是自覺容貌不佳怕驚嚇到你。」不認命成嗎,人家的鐮刀比她的脖子粗。
「驚嚇?」
這句話像是取悅了性子冷硬的死神大人,一縷縷幽明月光如同妖魅,一點點凝聚,一道闇暗如墨的身影逐漸顯現。
剎那間,整個空間彷佛被巨大的黑暗給佔領,即使開著一盞燈也覺得光線變暗了,空間像受到擠壓也小了許多。
夏春秋後背貼著牆,呼吸有些不順暢,喉嚨很緊,緊到吞咽困難,她抓著書的手都有些變形了。
高大,森寒,死亡氣息,潮流一般的龐大壓力,淹沒、箝制、濃濃的血腥味,以及一股清涼的薄荷味……
薄荷?
腦子驟地一清的夏春秋面有疑色的看向驟然靠近的男人,不解一個大男人身上為何會有薄荷味道。
她心里的疑惑很快獲得解答。
「讓妳醒醒腦,省得嚇死了。」還沒逗過癮這小老鼠,一下子就弄死了有什麼意思。
「死神大人,我很清醒。」她就是怕呀!扒著棉被還是手腳發冷,想尖叫著奪門而出。
看她被子下的身子顫抖不停,覺得有趣的冷冽男子長腿一跨,直接躺上她造價二十萬的名牌席夢思大床,一手于後腦墊著,一手拿過她的小說。「妳看似膽子很大,其實膽小如鼠是吧?小春秋。」
都二十七歲了還被叫「小」,似是長輩的口氣卻擺明是嘲諷的調戲,夏春秋面癱了三秒左右,舌頭有些不靈活。
「是呀!我……我膽子很小,這也怕那也怕的很沒出息的。呃,死神大人光臨寒舍也沒什麼好招待,吃點餅干吧!」
「讓我吃妳吃剩的?」冷眸一瞇,似有無數的風暴在醞釀著。
「沒有、沒有,我拆包新的給你,這是網絡票選前三名的手工巧克力餅干,瑞士進口的黑巧克力,我排了三個月才買到這一箱,請你品嘗。」夏春秋非常殷勤的獻上貢品。
死神也有個「神」字嘛!不能拿香拜,起碼送上點小小心意,不求他庇護,只求他少來光顧。
夏春秋緊張的拆不開一包用棉繩系綁的餅干袋子,純手工的包裝很精致,小巧可愛的紙袋外繪有阿爾卑斯山脈,山腳下有牛低頭吃草,牛腳旁是正盛放的阿爾卑斯山櫻草。
她很急,但越急手的動作越不伶俐,拆了幾回還在奮戰中,她對自己的慌亂很生氣,怎麼這麼不中用,不就是個死神嘛!有什麼好怕的。
可是她還是怕呀!這世上有幾人真正見過來自幽冥的奪魂手,終其一生,甚至到死也見不著吧!
而那位人死也不想見到的冥界大哥就躺在她床上,神色愜意的枕著她的鵝絨枕頭,骨節分明的大手翻著她的小說……嗯!那雙手還真好看,很有魄力,強悍的手。
她吞了吞口水,想象著那掐住她脖子的情景,應該不用一分鐘她就死了吧!不是死于缺氧,而是斷頭。
越想越害怕,她身體都僵硬了,沒死也快嚇成半個死人。
一句話解救了她。
「我沒打算殺了妳。」
「死神大人英明。」老實說,她松了口氣。
「妳的時辰未到。」死亡冊上沒有她的名字。
她脆弱的心往上一提。「那我還剩多少壽命?」她終于拆開包裝,趕緊奉上。
兩次得見他老人家,表示她命不長的意思?
「不知道。」這款巧克力的味道很獨特。
「你為什麼不知道,你是死神耶!」東方有鬼差,西方有死神,專管人間的亡者……等等,死神怎會跑到東方人的地盤,他不會走錯地方了吧?
「支援。」
「嗄?!」她好像听到奇怪的字眼。
「你們東方的人口太多,有幾十億,是我們那邊的好幾倍,鬼差不夠用,向我們借調。」他也不願意越界收魂,平日的業務已經忙不過來了,還要加重工作內容。
「你……你怎麼偷听我心里在想什麼,太不道德了,偷窺狂!」忽然驚覺有異,夏春秋一手把胸口捂住,想避免被透視,一手指著他。
冷冷的聲音如冰風暴侵襲。「妳這根指頭在干什麼,指向我鼻頭嗎?一下子膽大,一下子無膽的小春秋。」
「我叫夏春秋,不是小春秋,死神大人可以叫我小夏。」小春秋像是被嘲笑長不大。
「賽巴斯克.史汀。」
「啊?」什麼意思?
「我的名字。」
她一臉驚訝。「死神也有名字?」
不是統稱死神嗎?
賽巴斯克上身一挺,湊向她耳畔輕輕吹氣。「等妳死了就不會有名字,只剩下數字。」
等著投胎的號碼牌。
背脊一涼,她打了個寒顫。「我目前還不會死。」
「是的,妳還有很長的生命,暫時還用不到我收割。」這般甜美干淨的靈魂,他怎麼能錯過。
一听,她安心了不少。「死神大人,你可不可以離我遠一點,你靠得太近了,我呼吸不過來。」
「妳剛才還指著我鼻頭,胖嘟嘟的小手似乎很可口。」賽巴斯克手指一勾,一只白女敕小手不受控制的放上他手心。
以為會很冰涼,令人意外的卻十分暖和,夏春秋的訝異浮現眼中。「你有體溫……」死人是沒有溫度的。
「我是死神,不是活尸。」尸體才是冰冷無溫度。
「可死神也是死……至少你不是活人。」他和她的世界不一樣,一是光明,一是陰暗。
「誰說我不是活的,妳來模模我的胸口,還有跳動。」他捉著她的手往左胸一放,眼神詭譎而邪魅。
感覺手掌下有心跳的跳動,但夏春秋不相信他,死神可以作假欺瞞世人。「死神大人……」
「賽巴斯克。」不會臉紅的女人,有意思。
看不出他在調情的夏春秋對感情事一向很冷感,神經像電線桿那麼粗,她現在是又驚又慌的想早點擺月兌不請自來的死神,哪有心思注意他冰銀眸子底下的興味。
「你們死神都可以這樣隨意出現嗎?應該不能隨意在人前現身吧!」她試探的問著。
「女人,妳話太多了。」他不想回答便順勢往後一躺,順手把身側快嚇破膽的她一並拉倒。
兩人並躺在床上,一個似笑非笑,眼眸冷冽;一個全身緊繃,硬如石頭,細微的空調聲呼呼地轉動著,涼爽有風。
可夏春秋的額頭在冒汗,那是冷汗。
「賽巴斯克大人,時間不早了,你沒有靈魂要收了嗎?」她不敢明目張膽的下逐客令,語含暗示。
他斜眸看了她一眼。「拜妳所賜,我被上頭記了一個申誡,扣點,我零失誤的紀錄被妳破壞了。」
「醫者救人是人之常情,袖手旁觀太冷血了。」她面上干笑,心底暗暗叫苦。
她只是做了止血動作而已呀。
「妳知道那男嬰原本沒有未來,因為妳的多事,我們還得重啟生命程序,編寫他接下來的日子。」一整個部門人仰馬翻,忙得沒時間放假,個個怨聲載道,埋怨始作俑者—他。
「原來還可以這麼做……」嚇!他、他的臉越靠越近,她真的無法呼吸,太刺激心髒了。
由上而下俯視,賽巴斯克的鼻息噴到她臉上,溫熱帶點涼意。「妳很高興?」
「不不不……我很難過,因我一時不忍心造成你們的不便,我深深惶恐中。」她很有誠意的想化解小小的插曲。
「是惶恐,而非懺悔。」她毫無悔改之意。
夏春秋小心的不流露真實情緒。「救人是好事,在我們這邊是積功德,我們的菩薩慈悲為懷……」
「收起妳的小得意,我……」早晚收拾妳。
叩叩叩!門板上傳來規律的敲門聲。
「小夏,妳睡了嗎?我煮了面條當宵夜,妳要不要吃?」
天籟之音呀!夏春秋差點跳起來歡呼。
「這次暫且放過妳,下次……」他低低的哼笑。
「慢走,不送。」瘟神要走了。
「瘟神?」去而復返的賽巴斯克臉貼著水女敕香腮,陰氣森森的低語。
啊!太大意了,忘了他會讀心。
「這是利息,剩下的以後再討。」說完,他對著她的唇落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