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花圓圓臉色蒼白,她可以感覺有好幾道視線砍殺在她身上。
眼前這三名男子,都是朝堂之上人人想聯姻的對象,沒想到這麼一個「天大的好運」居然落在她身上。
雜亂的思緒再度翻飛,有輕視,有不解,有埋怨,各種人性的陰暗突然如潮水般涌來。
大部分的想法都認定她區區一個吏部主事的千金,無權無勢,何德何能得到這三人的垂青?
這些隱藏在眾人心中的想法,如一把把銳利的刀劍,想要將她碎尸萬段。
一個人的心思,她或許還能承受;可是眾人的心思,就如同那堆棧成山的巨石,壓得她喘不過氣,她恍若身處寒冬雪地,涼意浸入骨髓般的冷。
龐玉堂說得沒錯,她沒有背景,家族勢力太小,要做他的正妻,她還不夠格,不是他不給她,而是她一旦坐上了,就成了別人箭靶上的目標。
她尚未成為他們任何一人的妻子,可是那些想要致她于死地的心思,已如潮水般要吞沒她。
「這可有趣了,真沒想到,朕最有前途的三位臣子,居然都對同一個女人有興趣?」皇上身子往後慵懶一靠,適才那澎湃上涌的怒火似是已然消去,俊朗威武的神情上,是一派莫測高深,唇角勾起一抹戲謔的笑意。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就是花圓圓現在的感受。
她知道,這三人中,只有嫁給燕安,最能帶她遠離朝堂上的利益斗爭,可偏偏皇上不會讓她嫁給燕安。不知怎麼著,皇上適才還火氣大著,但是當蕭安浩和龐玉堂也出來求娶時,火氣卻消掉不少,甚至還樂著呢。
「皇上,依臣妾看,不如就將此女給了安浩吧。」柔媚入骨的嗓音,出自蕭貴妃。
在朝堂議事完後,皇上宣花圓圓進殿之際,她和皇後便來到殿上,坐在皇上兩側,時機非常巧合。
雖說後宮不能議政,但現在政事已畢,議的只是一名千金的婚配,自然無此忌諱。
當蕭貴妃開口要皇上把她許給蕭安浩時,花圓圓瞪圓了眼楮。蕭貴妃居然同意了?怎麼會?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蕭安浩,剛好瞥見他微側著臉,投來的眼神烏黑幽亮,眼中的精芒如同看獵物般犀利,讓她冷不防打了個顫。
她知道他在想什麼,那眼神彷佛在告訴她——你以為使計拒絕了本公子,本公子就動你不得嗎?
花圓圓忙避開目光,心頭被沉重的煩憂堵得慌。她真不明白,蕭安浩為何不放手?當初既能狠心拿她當棋子,這會兒卻又糾纏不肯放是什麼意思?人心的變化,她實在捉模不透。
蕭貴妃這邊才說了話,另一頭的皇後也開口了。
「妹妹可是忘了,當初還嫌棄人家配不上呢,怎麼這會兒改變了主意?若我記得不錯,蕭公子與那陳家千金可是兩情相悅呢,妹妹怎好破壞人家小兩口的姻緣呢?」
蕭貴妃听了臉色微變,心下暗恨,但那股恨只是在眼中一閃而逝,很快又恢復了媚若牡丹的笑靨。
「姊姊說的什麼話,安浩和圓圓本就訂了親,若能再度結親也是皆大歡喜,至于陳家閨女,和相國公子才是最適合的一對。」
花圓圓听了恍然大悟,原來陳昭容要被許給相國之子,看來利益重新分配,連陳昭容那樣的大美人也被犧牲了。她真不明白,蕭安浩怎麼舍得放棄陳昭容,她想必很傷心的吧?想到這兒,她不禁為陳昭容感到啼噓不已。
皇後笑道︰「既然退親了,哪有再恢復的道理,哀家的表弟玉堂可是自始至終都對花姑娘一心一意,還為她找來神醫醫治。懇請皇上,不如就成全了玉堂的心願,將兩人配成一對,也是一段佳話呀。」
皇後與蕭貴妃一來一往,都是為自己人說話,花圓圓想不到,她的婚配竟然升級到兩宮斗爭的等級了。
燕安眉頭緊擰,大聲道︰「皇後娘娘這話不對,圓圓心儀的是末將,她與末將才是郎才女貌的一對。」
燕安這話一說完,花圓圓果然發現,那皇上的神色又冷下來了。
也不知道燕安和皇上之間是怎麼了,但卻知道燕安肯定沒事,可是刀口上的她肯定要被宰了。
她禁不住心下哀叫︰燕安呀,我是叫你提親沒錯,可是沒叫你當著聖上和眾朝臣的面求娶呀,這可不是兒戲!
果然不一會兒,皇上嚴肅地開口,先將在外頭等候的花老爺召進來,然後當著眾人的面,說她因承龐侯之恩,才得以病愈,應感念此恩德;而龐侯有情有義,心意感人,聖意決定成全。一句話就把她配給了龐玉堂,她的婚事,在此殿堂上一槌定讖。
她被許給了龐玉堂,還是皇上賜婚,這結局她沒料到,卻是她心中所願。
也不知是緊張過頭了,還是覺得像一場夢似的,在她怔愣之際,被爹爹拉著一塊兒叩頭謝恩。
在退出宮殿時,她瞧見了蕭安浩受傷的神色,那眼中有憤怒,有不敢置信,以及一抹絕望。
娶不到她,他竟是如此的不甘和傷心?
花圓圓有些失神,對于蕭安浩,她曾經愛過,卻只能遠遠仰望他,就像仰望天際最美的那一顆星。可最終負他而去的,竟是自己,人生真是無處不驚奇,她不覺得抱歉,也不感到得意,只是嗟嘆罷了。
至于燕安,他的神情無奈,還有抱歉。他對自己的義氣,她會感激在心,也不怪他,不管為了什麼原因,他對她的好是真的。
在對上龐玉堂投來的眼神時,她看到他眼中別具深意的笑,花圓圓卻未能深思。她和爹爹出了殿,一路往馬車走去時,腦袋仍亂哄哄的,走路輕飄飄的好似踩不著地。
為了自己的親事,她努力了這麼久,也緊繃了這麼久,可是當一切塵埃落定時,她只感到不可思議。
等到坐在馬車上時,茫然的思緒逐漸變得清明,想起臨去前龐玉堂那一抹幽深得意的眼神,靈光一閃,她猛然驚醒。
「我被算計了!」
她突然大叫出聲,把坐在對面的花老爺嚇得差點跳起來。
「臭丫頭!你——你要把爹給嚇死啊!」
花圓圓回過神來,向爹道歉。「對、對不起,爹,女兒不是故意的。」她趕忙向爹賠不是,心中卻狂喜著。
沒錯!
今日皇上召她,肯定是龐玉堂從中搞的鬼!
她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閨閣女,皇上哪會將她看在眼中。不知龐玉堂用了什麼方法,讓皇上將她召來,還當廷賜婚。
回想當時,蕭安浩表面鎮定,可不免帶了一些焦急,但是龐玉堂卻沒有,即使蕭貴妃在幫蕭安浩說話時,也感覺不到他的慌亂。
當皇上下了聖旨把她許給他時,他也沒有表現出驚喜,反而是鎮定沉穩地叩謝皇恩,彷佛……彷佛一切都如他預料一般。
花圓圓兩邊的嘴角彎了起來,原來他早就出手了。
她就說嘛,他怎麼可能十天下來都沒有動靜,原來是到京城里布局來了,居然還動用了皇上。
「嘻……」想到這里,她終于憋不住地笑出聲來,一瞥見爹爹看過來的眼神,她立刻不好意思地捂著嘴。
「這麼高興?」花老爺似笑非笑地看著女兒。
花圓圓羞澀地朝爹點點頭,小聲說︰「爹,有三個人向皇上求娶女兒呢,女兒覺得好有面子喔,爹有沒有以女兒為榮?」
前一陣子,她可還是人人茶余飯後閑聊的笑柄,現在卻飛上枝頭要做鳳凰了,她忍不住朝爹得意一笑。
花老爺搖搖頭。「憋著點,還沒出宮門,萬一被人听到你樂歪了,多丟臉啊,要鎮定,鎮定。」
「是,爹,女兒憋著。」花圓圓對他俏皮地吐吐舌,努力用繡帕搗著嘴,一路忍笑出了宮,雙頰浮起花般的嫣紅。
皇上賜婚,何等榮耀。不久之後,全天下的人都將知道,她花圓圓將嫁給英俊倜儻的龐侯爺了,教她怎能不開心?心中怎能不甜蜜?他為了她,可算用盡了心思,連皇上都動用了,證明他有多在意她。
這一局,她賭贏了!
三日後,賜婚的聖旨正式頒下,明白昭告,要他們兩人在一個月內,將親事辦好。
在鑼鼓喧天中,迎親隊伍在擠滿了看熱鬧人群的大街上,以八人大轎將新娘迎進龐侯府中。
經過了拜堂,新娘被送入洞房,新郎龐玉堂還得繼續招呼賓客吃酒,推杯換盞。
喜慶宴客持續了一整天,不過,這都是新郎的事,新娘只要拜了堂,進了新房,門一關上,外頭的熱鬧和所有大小事,全都被屏除在外。她的天地里,暫時得到了喘息和安靜。
新房的門窗上貼著大大的雙囍字,寓意夫妻雙雙喜相隨,繡枕上繡著鴛鴦戲水,喜被上繡著龍鳳呈祥。
穿著鳳冠霞帔的花圓圓,悄悄掀開一點紅蓋頭,仔細端詳這間布滿喜慶裝飾的喜房。
她與龐玉堂成親了,好似作夢一般。她今日一整天,都像個泥娃似的任人扶著過門、舉行儀式,別人說什麼,她就做什麼,腦袋瓜轟轟然,不是嗩吶聲,就是鞭炮聲和人們的笑鬧聲。
這一刻,好不容易安靜下來了,她一時起心動念,直接將紅蓋頭扯下。
「小姐,你別亂掀蓋頭呀。」錦繡叮嚀著,忙要把小姐的紅蓋頭蓋好。
花圓圓朝外頭瞄了下,吐吐舌。「怕什麼,這里又沒其它人,就你和碧兒。」
碧兒提醒道︰「小姐,你現在是侯爺夫人了呢,一舉一動可都要謹慎小心。」
花圓圓听了一怔,呆呆地望著碧兒失神。
「小姐?」
「碧兒,你捏我一下。」
「啊?」
「小姐,不用捏了,是真的,你已經是侯爺夫人了。」錦繡輕笑道。
花圓圓望向錦繡,眨了眨眼。「是呀,我是侯爺夫人了,還是正妻呢,想不到我竟也能做到侯爺夫人?」
水靈動人的美眸閃著熠熠光輝,眉眼俱笑。
「這可是皇上親賜的婚,要小姐坐上這個夫人的位置,別人無話可說。」碧兒也很興奮,真心為小姐高興。
花圓圓臉上羞意彌漫,染得如夕照紅霞,對于今晚的洞房花燭夜有些期待,也有些怯怕。娘已經把該教的事告訴她了,還私下給她看了一些圖。
一想到自己將在夫君面前一絲不掛、luo裎相見,她就羞不自禁,心口撲通大跳。
她是他的妻了,從今而後,她會當個稱職的妻子,為丈夫管理後院,讓他無後顧之憂,一心一意服侍他,與他風雨同舟。
這時喜房外傳來聲音,碧兒和錦繡听到忙把小姐的紅蓋頭蓋好,花圓圓規規矩矩地坐好,丫鬟兩人也就定位。
只听得門外傳來一句威嚴的命令。「全部下去。」
「咦?別吧——」
「咱們也要看新娘——」
「是呀是呀——」
顯然這些人是來鬧洞房的,跟著新郎一塊兒往新房走,可是到了門外,新郎卻下了逐客令,這些人可不願了。
「來人,將這些人給本侯全部架出去。」
「啊?玉堂,連本王你也敢趕人?」
「今日是玉堂的大日子,玉堂不想與他人共享新婦的姿容,只有得罪了,元忠,送客!」
「是,主公!」
接下來,听到的是抗議聲挾雜著叫罵聲,但是聲音漸漸遠去,顯然是被「請」了出去。
這姑爺好大的架子啊,新婚夜居然這麼強勢,連王侯公孫的面子也不給,直接趕人了?
碧兒忍不住朝錦繡舉起大拇指,錦繡則是搗著驚訝的嘴,一臉驚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