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水滾了,她把袋口剪開,先將泡面丟進鍋里,接著放入醬包,瞬間香味撲鼻,舌頭分泌出唾液。
「你真的不吃?雖然泡面不是好東西,但是偶爾吃一次會很滿足,我可是強烈推薦。」她避開這個尷尬的話題。
彭振修還是瞪著她。
這樣很好不是嗎?反正她也不是自己的菜,把她帶到美國來,也算對老朋友有個交代,待事情結束之後,他們也不會再見面了。
何況他根本不可能喜歡上她。
既沒臉蛋,也沒身材,又單純無趣,跟自己平常交往的女性完全不同,這樣的女人不要纏著他最好。
「你說得對。」彭振修把心底那股異樣拋到腦後。
範曉文有些疑惑。「什麼?」
「我說也幫我煮一份。」他有點餓了。
她釋然地笑了笑,很高興對方不再繼續之前的話題。「好……還有明天能不能麻煩彭先生再載我去醫院探望舅舅?」
「載你去是沒問題,不過一定又會踫到Charles那幾個孩子,到時又會說些不中听的話,說不定還會趕你走。」
「再難听惡毒的話我都听過,不會放在心上的,我只希望舅舅快點清醒過來。」她由衷地說道。
這個女人太會替別人著想,不懂得斤斤計較,簡直又蠢又笨,才會讓他這麼生氣、這麼在意。
他口是心非地道︰「到時我可不會幫你。」
「我知道。」範曉文不認為別人理所當然就得幫自己。
彭振修咬了咬牙,走出廚房。
活一這把年紀,抱過的女人當然不少,但是仔細回想,差不多都是長相美艷、身材又好,而且都很會玩的女人,像範曉文這種居家保守型,是他以前連踫都不會去踫的,所以才會覺得特別棘手。、或許這位範小姐就是你命定中的女人……
堂哥宛如預言般的話又在耳邊響起。
他抱著腦袋。「這不會是真的吧?」
如果是真的呢?腦子里有另一個聲音這麼問。
「什麼東西不會是真的?」範曉文端著兩碗泡面出來,卻見他一臉世界末日到來的表情。
「沒什麼。」彭振修拒絕相信眼前的事實。
範曉文將其中一碗遞給他。「彭先生試試看,說不定從此愛上維力炸醬面。」
「我絕對不會愛上她!」彭振修突然惡狠狠地對自己大吼。
範曉文以為是在說「它」,不禁一臉狐疑,不想吃就不要吃,有必要說得這麼咬牙切齒嗎?這位彭先生的脾氣真的要改一改。
隔天早上九點多,彭振修又開車載著範曉文前來醫院探病,問了主治醫師,醫師也不敢保證病人何時會清醒,加上又是癌末,身體非常虛弱,器官也逐漸在敗壞中,說不定直到死亡都不會再睜開眼楮。
「我會求契母保佑舅舅的。」範曉文將平安符袋放進範士堯的掌中,兩手輕輕握住,開始小聲地念起大悲咒。
這是此時此刻,她唯一能做的。
彭振修兩手抱胸,靠在牆壁上看著她,他告訴自己應該回車上等,因為大悲咒讓他听了渾身不舒服,就好像有幾千只螞蟻在身上爬來爬去,可是他的雙腳卻無法移動,只想待在這個女人身邊。
為什麼呢?
雖然她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女性魅力,但是卻很真誠、溫暖,才剛認了舅舅,就願意為對方盡心盡力,也不要求回報,這樣的好女人在他身邊根本找不到,Charles應該張開眼楮看看,這個外甥女可比他親生的子女還要貼心孝順。
彭振修臉上的表情不再有懷疑和譏諷,而是帶著動容,在一旁靜靜地傾听著。
過了一個小時,大表姊和二表哥來了,見到範曉文在病房里,臉色都很難看。
「是誰讓你進來的?」
「出去!」
彭振修扯住二表哥伸出的手臂。「不要踫她!」
「別以為你是彭家的人,就可以管我們範家的家務事……」
兩人開始吵了起來。
「請再等一下,我很快就念完了……」範曉文聲音很輕,說完又繼續念,直到結束,然後做了回向為止。
「好了。」
大表姊揚起下巴。「快走!」
「我要去交代醫院,不要再讓外人隨便踏進病房,要是出事,他們可負不起這個責任……」二表哥悻悻然地往外走。
範曉文被趕出病房,只好跟著彭振修回去。
當晚,彭振修出現在常去的酒吧,跟老板打了聲招呼,就在吧台的椅子上坐下,一面啜馬丁尼,一面听著富有節奏感的音樂,看著男男女女搖晃著身軀,心情卻沒有預期中的放松。
要不是範曉文說想要回房睡一下,他也不會決定出門透透氣,結果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只能不停地告訴自己,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應該會照顧自己。
他將馬丁尼一仰而盡,又點了一杯。
「Hi!」這時有位身材惹火的金發美女靠了過來,朝他露出暗示性的微笑。
他也朝對方咧了咧嘴,不需要言語,只要一個眼神,感覺對了,今晚便會有個熱情火辣的夜晚。
可是彭振修還坐在原位,沒有任何動作。
金發美女舉起縴縴玉指,在他的手臂上撩撥著。
你在猶豫什麼?彭振修在心底問自己,他已經有好一陣子沒有疏解,是該放縱一下,這是他該得到的……可是他依然提不起興趣。
見他沒有反應,金發美女悻悻然地走了。
不到兩分鐘,一名紅發美女半露酥胸地在他身旁坐下,微啟紅唇,問他可不可以請她喝杯酒,他想到的卻是冰箱里只有冷凍食品,萬一範曉文半夜醒來肚子餓,跑出去買吃的東西,說不定會遇到危險。
紐約這個大城市,什麼可怕的事都有可能發生。
下一秒,他站起身,讓紅發美女滿臉錯愕,不過他還是大方的幫對方點了杯酒,連自己的帳也一起結清,才轉身離開酒吧。
當他用最快的速度開車回家,範曉文正好走出房門,人好端端的,一根頭發也沒掉,他不由得用力槌著牆壁。
這個女人居然有辦法左右他的想法,還連帶影響自己的行動,憤怒之余,也不由得覺得可笑。
他居然放棄飛來的艷福,就只為了這個女人,看來病得不輕啊……
範曉文被他槌牆的舉動嚇了一大跳。「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剛剛在外面跟人吵了一架,我以為你還在睡……」彭振修隨口搪塞。
見他一臉煩躁,範曉文自然也就相信了。「我有睡了一下,醒來之後又念大悲咒回向給舅舅——你沒事吧?
怎麼會跟人吵架呢?有話好好說,這樣彼此才有辦法溝通。」
彭振修覺得自己根本是白擔心一場,不過打死他也絕不會說出來。「已經沒事了。」
「我知道彭先生只是說話比較大聲,也缺乏耐性,真的沒有惡意,不過這種個性也很容易引起誤解,還是收斂一下,免得下次惹到壞人,那就真的太危險了。」
要是換作平常,他一定馬上吼回去,要這個女人少管閑事,可是這會兒想氣卻氣不起來。
「對不起,我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跟你說這些話。」範曉文在他的瞪視之下,訥訥地回道。
「我又沒有生氣。」彭振修悶悶地開口。
自己到底是怎麼了?被她叨念了幾句,卻沒有發火?
「真的嗎?那就好。」範曉文這才轉憂為喜,希望他能听進去。
「我要去睡了。」彭振修扒了下頭發,踱回主臥室。自己八成是喝醉了,腦袋不太清楚。
又過了一天,兩人再度來到病房,醫護人員只能偷偷放行,讓範曉文溜進去看一眼,見舅舅還是沒醒,只能失望而回。
到了第三天,彭振修又載她到醫院,這次遇到二表姊和三表姊,兩個人都擺臉色給她看,就是要給範曉文難堪。
「你怎麼還沒滾?」
「別想再接近我爸!」
面對表姊們的鄙夷和輕蔑,她也只能吞下去,語帶請求地道︰「我明天就會回台灣,不會再來美國了,所以請讓我再進去看看舅舅。」
二表姊有些懷疑。「你真的要回台灣了?」
「是真的,我還要上班。」她只請了七天的假,該回去了。
「好吧,就讓你看最後一眼。」二表姊這才放行。
而三表姊則是把眼光都放在彭振修身上,被她用露骨的眼神盯著,彭振修全身都起雞皮疙瘩。
走進病房,範曉文握住舅舅的手,在對方耳邊說了幾句話,讓他安心,這才和彭振修一起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