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城旱災,周凌恆剛同大臣商議完賑災諸事,小安子便急匆匆跑來稟報柳九九出事了。
說是出事,倒不如說是她在後宮內鬧了一場。周凌恆一直在景萃宮等她回來,不想卻等到她跟周澤。
周凌恆上前,拽住柳九九蓮藕般白女敕的手腕,將她護在身後,虎視眈眈地看著周澤,「有勞皇叔送九九回來。」
「本王順路,舉手之勞。」周澤的目光在柳九九臉上停留片刻,意味深長。
柳九九拽著周凌恆的胳膊,打了個寒顫。
周凌恆沉著臉瞪了眼周澤,恨不得將對方眼楮給剜出來。「皇叔,漢林別苑梅花盛開,別有一番風情,皇叔這幾日可搬過去,煮茶賞梅,也省得在這宮中束手束腳。皇叔,您覺得呢?」
周澤仍面帶微笑,溫潤儒雅地回道︰「臣,謝過陛下。」
周凌恆爽朗笑開,「皇叔有何需要就跟朕提,自家人莫要客氣才是。」
等周澤離開,柳九九一雙腿發軟,幾乎要癱軟在地,好在周凌恆手快將她扶住,見她赤著腳,腳趾凍得發紅,忙將她抱進去。
殿里火爐滾滾燃燒,一片暖和,殿內外溫差太大,柳九九麻木的手腳開始發疼,景雲備了冷水過來給她泡手腳,以此緩解疼痛。
景雲正給柳九九搓腳,周凌恆袖子一拂,讓伺候的太監宮女紛紛退下,自己蹲,仔細給柳九九揉腳。
他將她冰涼的小腳摁在冷水里揉搓,柳九九幾番想要掙扎出來,卻被他摁了回去,「別動。」
「冷……給我用熱水泡泡。」柳九九有些許委屈。
周凌恆皺著眉頭,用力揉搓著她紅腫的腳,「熱水?你想廢掉自己的腳不成?」他沉下口氣,抬頭望著她,「你知道自己今天闖了多大的禍?」
柳九九咬著唇搖頭,「哪有……是她們欺負我。」
周凌恆悶沉著不說話,將她一雙小腳從水盆里撈出來,擦干淨,放到榻上,用厚厚兩層錦被給她裹嚴實。
「周澤跟你說了什麼?」
「大花是他的,他讓我想辦法把大花恢復……讓大花咬人。」雖然周澤威脅她不能將此事告訴第三個人,但就算她告訴排骨大哥,周澤也不會知道的吧?
听她說了實話,周凌恆很滿意。皇宮內院四處是他的眼線,周澤做了什麼、說了什麼他都一清二楚。他抬手在她臉頰上摩挲,對她這個沒心眼的丫頭是又憂又氣。
他正要開口說話,卻被柳九九一巴掌拍開,她一臉嫌棄道︰「你剛才模了我的腳,又來模我的臉,好惡心啊。」
周凌恆皺著的眉頭豁然舒展開來,有些好笑地看著她,「自己的腳你還嫌棄?」
「我自己的腳也是腳啊!」柳九九鼻子里輕哼一聲,又道︰「排骨大哥,那個南王不是好人,你可得提防點他。他太囂張,絲毫不將你放在眼里,我要是你就把他給關進大牢。」
「這些話你在我面前說說就行,萬不可被別人听了去。」周凌恆變得嚴肅起來,聲音低沉,「這朝中諸事後宮女子不可插手,朕不想讓你落得個禍水紅顏的名聲。這些事你就別管了,朕自有主張。」
柳九九點頭,努嘴道︰「排骨大哥,我今天……淑妃娘娘真的不是我推下去的,我當時去石階下扶她,她抬手就要給我打巴掌,我直覺躲開,她就自個兒栽在石頭上,暈了,我真不是故意的。還有那個唐賢妃,她要打我**,三十板啊!那三十板子下來,我不得**開花,你不得心疼死我啊?對吧?」
她心里沒底氣,也不知排骨大哥信不信她,見他依舊沉著臉,不禁有些泄氣,垂下頭認錯,「我知錯了,三十板就三十板吧,我等會兒就去賢妃娘娘那里領罰,大不了**開花,半身不遂,不當皇後娘娘,出宮當個殘疾老板娘,日後就跟土豆和糯米相……」依為命。
她的話還沒說完,周凌恆便俯身吻了下來。須臾,周凌恆放開她,蹙眉道︰「鏟鏟,朕怎麼舍得讓人打你?
又怎麼舍得讓你殘疾?沒事,蕭淑妃那里待會兒朕差人送點東西過去,也就打發了。朕只是怪你,跑便跑,怎麼不穿雙鞋?這天寒地凍的,**沒被打壞,腳都要被凍壞了。」
听他這麼說,柳九九感動得幾乎要落淚。她下意識縮了縮錦被中的腳趾,還是有些疼,她忍不住可憐兮兮道︰「排骨大哥,被你這麼一說,我的腳還是好疼啊……」
周凌恆掀開被子,發現她的腳趾腫了。他將她的腳抓在手里揉搓,還放在嘴邊哈氣。
腳被他這麼搓著,柳九九覺得又癢又疼,舒服與疼痛感並存,她有幾次尷尬地想把自己的腳收回來,難為情道︰「排骨大哥你別放嘴邊哈氣啊,我腳臭……」
「香的。」周凌恆為了表示她的腳是香的,給她揉腳同時在她腳趾上親了一口,「瞧,我們鏟鏟的腳,香的。」
柳九九尷尬得臉都紅了,她真想拿花瓣把自己的腳好生泡一泡,再拿出來給他搓、給他親。想到蕭淑妃的事,她還是有幾分忐忑,「排骨大哥,那個……我要不要過去看看蕭淑妃,給她道個歉?」
「不去。」周凌恆揉了揉她的腳拇指,「去什麼去,若不是她存了欺負你的心,會有那般下場?自作孽。」
「可她的確是因為我才撞在石頭上暈倒的呀。」柳九九有點內疚,又說︰「不如,待會兒我炖碗豬蹄湯給她送去,你覺得如何?」
周凌恆倒像個孩子似的撒嬌,「朕也要。」
柳九九被他孩子氣的模樣逗得噗哺一聲笑開,「好,待會兒我多炖一盅,就當是給你補補手。」
「炖三盅,一盅給蕭淑妃送去,一盅給朕,余下一盅給太後送去。」周凌恆抓起她另一只腳揉搓,「估模著唐賢妃已經去太後那里告了你的狀,得想個法子哄哄她老人家。」
柳九九重重點頭,「是,排骨大哥說得是!」她覺得自家排骨王不僅體貼溫柔,且細心周到。她一個開心,捧過他的臉,在他臉上狠狠親了一口。
周凌恆被她這麼一親,心坎一軟,連眼前金色簾帳變成粉色的,整個人幾乎要飄起來。九九的小手柔若無骨,酥酥綿綿,她身上淡淡的女兒香讓他如嗜酒一般,頭昏腦脹,雀躍興奮,溫柔鄉,溫柔鄉,這便是女子溫柔鄉……
他伸手攬過她的腰,將她抱坐在自己腿上,挨著她的臉頰親下去。
「排骨大哥……大白天的……」柳九九呵氣如蘭,綿軟的聲音幾乎要揉進他骨子里。
「朕說可以就可以,朕是誰?」周凌恆在她耳邊輕喃,宣誓主權般的問。
柳九九抓住他的肩膀,輕輕「哦」了一聲,「排骨王。」
周凌恆不知她突然冒出的這句話是何意,疑惑道︰「嗯?」
兩人的臉間距不過半拳,柳九九調皮地在他臉上噴了一口口水,嘻笑道︰「你問我你是誰,我的回答是,你是排骨王啊。」
周凌恆被她噴了一臉口水頗為嫌棄地在她肩膀上蹭了一下,「好,就讓朕這個排骨王,好好吃了你這個小兵鏟。」說著在她腋下撓了一下。
柳九九忍不住咯咯發笑,笑聲同銀鈴一般傳了出去。
在殿外伺候的太監宮女很識趣的將掛簾的銀鉤放下,任由兩人白日鬧騰。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景萃宮內殿,柳九九伸出小手,將珠簾繡幕撥開,探出一顆小腦袋,覷了眼外面。
見殿內沒人,她這才好意思壓著周凌恆,拿臉頰貼在他結實的胸膛上,伸長胳膊去拾自己的衣服,隨後鑽進被子里穿上。
穿好里衣,她打起精神起身,用玉簪綰好發髻,走出內殿,徑自去了小廚房。
她讓宮女們挑揀幾把上好黃豆,用溫水浸泡,自己挑了兩條新鮮的女敕豬蹄,用燒紅的火鉗將皮上的豬毛燙干淨,再用熱水仔細洗搓,她可不敢馬虎,一根豬毛足以毀了一鍋好湯。
待豬毛處理好,她攥緊菜刀,從水里將豬蹄撈出,三兩下剁成均勻小卞。
小安子在旁看得目瞪口呆,這柳姑娘看似縴弱,手腕力道比起屠夫有過之而無不及,手起刀落,一刀便將豬蹄剁塊,絕不拖筋帶肉。趁著她轉身去洗菜,小安子嘗試著拿了拿菜刀,這刀重得他雙手舉著都吃力,柳姑娘是如何一只手將這菜刀給耍起來的?
他望著柳九九,怔然吞了口唾沫。
柳九九回頭瞪了小安子一眼,覺得他那副模樣就跟個傻楞子似的。她用開水煮去豬蹄血水,用姜片陳醋加水浸泡,片刻後撈出用涼開水洗淨,再分別裝入三個紫砂鍋內,加入水、蔥段、姜片,最後抓起兩把黃豆撒進去,天女散花似的。
接著她讓燒火的宮女讓開,自己坐過去,取出幾根燒得正旺的柴火,中火慢炖。
小安子見三個紫砂鍋均未蓋上鍋蓋,多事地想去蓋上,卻被柳九九一個木棍抽過來——
「先別蓋,敞開可以散發豬蹄的腥味。」
小安子揉了揉手背,一臉的委屈,「姑娘您下次叫住我就成,打著奴才手背疼。」
柳九九「哼」了一聲,舉著手中火鉗眉飛色舞道︰「你要是土豆,我說不定就用火鉗打了!」提到土豆,柳九九眉眼一垂,有些失落,也不知土豆和糯米在宮外過得好不好?
小安子倒是個體貼人的,心里細致,猜出她心情變化。「姑娘,你莫不是想九歌館的兩個下人了?」
柳九九嘆口氣後點頭,「想,但是想也見不到啊。」
小安子正準備說話,身後被人拽了一下,一回頭,就看見精神煥發的陛下杵在身後,小安子知趣地往後退了一步。
周凌恆湊過來,看了眼三個砂鍋里的豬蹄,聞著香味垂涎不已,「你要是真想他們,讓他們進宮便是。」他扭過頭問小安子,「景萃宮可還缺人?」
「回陛下,糯米姑娘倒是沒什麼問題,但那個土豆可能得委屈他同奴才一樣淨身了。」
小安子回道。
柳九九起身將一根胡蘿卜切成絲,粗細就跟頭發絲兒似的。周凌恆「嘖」一聲感嘆,忍不住用兩根修長的手指夾了一撮起來,正要往嘴里塞,柳九九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他手一抖,胡蘿卜絲兒還未入口便散落一地。
柳九九嗔怒道︰「生蘿卜絲兒有什麼好吃的?」她舉著菜刀沖著小安子揮了揮,「你敢閹我們家土豆,我就閹了你!」她瞪著一雙滾圓的眼楮,虎視眈眈地盯著小安子。
小安子吞了口唾沫,下意識夾住腿,「姑娘,我這已經干淨了,沒閹頭。」
柳九九怔了一下,舉著菜刀又道︰「反正不許!想別的辦法!」
周凌恆生怕她一個不小心手中菜刀飛出去,小心翼翼從她手里奪過菜刀,「朕身邊恰好缺個侍衛,就讓土豆跟著朕吧。」
柳九九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取了蜂蜜澆在胡蘿卜絲兒上拌勻,再分別裝進三只白瓷小碟內。柳九九擺盤的手藝不錯,剔透的蜂蜜裹著胡蘿卜絲兒,脆瑩發亮,讓人瞧著極有食欲。
周凌恆還當真有點餓,揉著肚子眼巴巴望著她。柳九九見到他的可憐樣,將早上余下的綠豆稀飯熱了熱,給他盛了半碗,讓他就著蜂蜜胡蘿卜絲兒下飯吃。
周凌恆端著一個小碗,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津津有味吃著綠豆稀飯和胡蘿卜絲兒。這綠豆稀飯倒是特別,有股入口回甘的香味,特別開胃,這蜂蜜的味道也別具一格。
柳九九蹲在他面前,捧著小臉問他,「好吃嗎?」
周凌恆點頭,已經顧不上說「好吃」,一口氣將碗內綠豆稀飯喝干淨,遞給她,「再給朕來一碗!」
她接過碗,又給他盛了滿滿一碗。周凌恆拿筷子在碗沿敲了敲,發出悶悶的「叮叮」聲,他一雙眼楮里泛著瑩瑩亮光,「鏟鏟,這綠豆稀飯你是怎麼煮的?還有這蜂蜜,也比朕平日吃的好吃許多。」
柳九九起身,拿著小湯杓在砂鍋里攪了攪,將里面的豆子用湯杓摁碎,不疾不徐道︰「綠豆在鍋里炒過,所以這粥喝起來格外香,這蜂蜜嘛,是我讓人去御花園那棵幾百年的大榕樹上取來的野蜂蜜。」
周凌恆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忍不住又多喝了兩碗粥。
小安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陛下坐在灶台前的小凳子上,半點不將就的喝了整整六碗粥,其坐姿吃相之粗糙,就像個平民老百姓似的。
柳九九讓人將炖好的豬蹄給蕭淑妃和太後送去。蕭淑妃那頭,她本來打算親自去,順便真誠的道個歉,哪兒知道周凌恆政務纏身,晚些便沒空了,非拉著她讓她陪著。
據說這次太後壽宴,不僅各國諸侯會前來朝拜,也有外來使者紛紛獻寶。
這次壽宴關乎大魏國譽,必須得辦好,太後壽宴本應是皇後操辦,但礙于後宮無後,此事便落在秦德妃頭上。秦德妃這人柳九九不甚了解,初次接觸,她覺得秦德妃還挺不錯。
她剛夸了秦德妃這人不錯,就被埋頭啃豬蹄的周凌恆狠狠一瞪,「這秦德妃你離她遠點兒。」
「為什麼啊?她今天還幫我跟唐賢妃求情呢!我覺得她這人挺不錯的。」柳九九捧著臉,胳膊肘撐在桌子上,特別滿足的看周凌恆吃豬蹄。
男人吃得歡,她就高興。
周凌恆啃豬蹄的模樣倒是斯文,他舉著手中豬蹄在柳九九腦袋上敲了一下,「這秦德妃是秦丞相之女,她的心眼如何我不知,但我知道她對你絕無善意。」
柳九九嘆了聲氣,「那在這後宮,我能信誰啊?」
「信朕,除了朕,你誰都別信。」他擦了擦手,起身十分滿足的舒展了一下筋骨,「你在景萃宮好好待著,今夜朕就不來你這兒了,朕得留在干極殿處理些事兒。」
柳九九點頭,送他出去,如同妻子送丈夫出門一般。
入夜後,柳九九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翻身起來,去廚房煮東西打發時間。
夜深人靜,庭院里悄然無聲,依稀能听見當值的宮女偷瀨打呼嚕的聲響。
她炖了一鍋大刀肉給大花送去。
齊北虎被關在籠子里,蔫蔫的,半點沒有老虎威風。柳九九打開籠子,將它放出來,模著它的腦袋看它吃食。
大花將一盆大刀肉舌忝得干干淨淨,連油渣都不剩。它似乎很難過,拿腦袋在柳九九臉上蹭了蹭。
她模了模大花圓滾滾的肚皮,以為它還想吃,教育它,「不能再吃了,肚子快撐破了。」
大花晃了晃腦袋,張大嘴對著她哈氣兒。這齊北虎一張嘴,燻得柳九九差點暈過去,這嘴……怎麼這麼臭?
臭得有些不同尋常啊。
柳九九帶著大花虎到燈籠下,這才發現它嘴里有兩顆爛牙。怪不得這大家伙只吃炖爛的肉也不咬人,敢情是被爛牙折騰得沒脾氣。
她倒是有些心疼這大家伙,牙疼的感覺她最清楚不過,疼的時候牽扯著半邊腦袋都疼,甭說吃人了,它現在能吃下她做的飯,已是天大的奇跡。
就在柳九九抱著大花的虎頭發怔時,忽地從宮牆上跳下一個黑衣人,她下意識就往大花**後面躲,張嘴就要喊「刺客」,但她剛喊了一個「刺」,那人就閃過來捂住她的嘴。
湊近一看,原來是周澤。
大花一見是舊主,親熱地過來蹭了蹭。
周澤氣得直瞪眼,「臭東西,還認人啊?」
柳九九瞪大眼楮看著他,「你……你不是出宮去了嗎?怎麼還在宮里?」
「還沒有本王來不了的地方。」他看了眼大花,蹙眉問她,「這大貓如何?」
柳九九搖頭,「不好,它嘴里有兩顆爛牙,別說吃人了,吃白菜都不成。」
周澤蹲,掰開大花的嘴,大花特委屈的歪過頭,張嘴給舊主看,似乎在說︰看,你家老虎就是這麼慘。
「蠢女人,你說,怎麼辦?」周澤放下手,轉頭問她。
「能怎麼辦?拔牙唄。」柳九九也不知是個什麼心情,她沒那麼怕這人了,她直覺對方對她已經沒了殺意,再說即使怕也沒用,這位王爺想捏死自己,就跟捏螞蟻似的輕松。
她還想開口說話,卻被周澤捂住嘴拉至鐵籠後躲著。
柳九九掙開他的手,「這里是我的景萃宮,我躲什麼呀?」她的話剛說完,便看見有個人影鬼鬼祟祟跑進廚房。
周澤此番來,看老虎是次要,來柳九九這里蹭吃蹭喝才是主要。吃過柳九九的飯菜後,周澤覺得這京城的名廚做出來的東西簡直就是豬食!不,比豬食還難吃。
他蹙眉看著那道白色身影,這又是哪個不長眼的蠢貨,同他想一塊去了,來蹭吃的?
身邊蹲著的柳九九「咦」了一聲,「那人跑進我廚房做什麼?」出自于好奇,她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推開門往里面瞟。
借著清冷的月光,她依稀看見那個碩大的身影是個女人,那女人打開灶台上的鍋蓋,從鍋里窗了一口蝦仁粥喝,喝了口粥,似乎很滿足,長舒了口氣。
等那人轉過臉……咦,是蕭淑妃?
景萃宮守衛森嚴,蕭淑妃是怎麼進來的?難不成同周澤一樣跳牆進來的?
柳九九又看了眼廚房內好大一坨的蕭淑妃,覺得不太可能。她這麼大一團肉,能跳牆進來,那才見鬼了。
周澤也跟著湊過來,朝里面看了眼,哼笑道︰「你這景萃宮當真是誰都能進,小皇帝派的人都吃屎去了?」
感到一股灼熱的氣息從耳根後掠過,她一扭頭,差點就跟他親上,柳九九嚇得一把將他推開,誰知沒注意,自己一個踉蹌栽進廚房,這下便同蕭淑妃打了個照面。
蕭淑妃手里握著湯杓,正準備再喝一口蝦仁粥,看見柳九九,她呆楞在原地,再看了眼杵在廚房門口的南王,就跟被雷劈了似的。
「誰在那里?」侍衛路過,听見小廚房這邊有動靜,齊刷刷舉著火把,踏著整齊劃一的步子跑過來。
周澤不躲一準會被發現,索性閃身進小廚房,關上門,飛身躍上房梁。
外頭火光大盛,蕭淑妃嘴里含著一口蝦仁粥,拿著湯杓蹲下,躲在灶台後。
柳九九看了眼蕭淑妃和周澤,不慌不忙打開門,與侍衛隊長毛林打了個照面。
毛林一瞧是柳九九,連忙抱拳頷首,「原來是柳姑娘,不知柳姑娘大半夜的在廚房做什麼?」
柳九九道︰「我肚子餓,順道喂大花虎。」
毛林往黑壓壓的廚房瞅了一眼,疑惑道︰「姑娘為何不點燈?」
「我這不是剛過來嘛,正準備著呢。」柳九九知道周澤暫時不會傷她,若她將周澤供出來,鐵定又是一頓打,她這一身肉雖然厚,但也挨不住他那一腳踹啊,胸口到現在疼著。
毛林聞言,微微頷首道︰「姑娘早些回去歇著,後院狗洞不知怎地塌了一塊,我等以為出了刺客,這才四處查看,驚擾了姑娘,屬下有罪。」
「狗洞……塌了?」柳九九眼角余光瞥了眼躲在灶台後的蕭淑妃,終于明白她是如何進來景萃宮的。
狗洞不塌才怪咧,蕭淑妃那麼大一坨。
她正色道︰「你們先去別的地方看看,這里應該很安全,不用擔心我。」
毛林同一干侍衛抱拳,「是。」隨後便離去。
等他們走後,柳九九點燃燭火,蕭淑妃拿著湯杓緩緩起身,頗為尷尬地看了她一眼。
柳九九用燭火照著蕭淑妃,將她上下一番打量,見她白色的衣裳滿是泥土,頭上簡單的發髻松松垮垮,她疑惑問道︰「淑妃娘娘,你怎麼來了這里?」
蕭淑妃拉不下臉面說自己來此的目的,索性胸脯一挺,指著房梁上的周澤道︰「南王怎麼在這里?」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轉,道︰「好你個柳九九,深更半夜的,你們孤男寡女,莫不是——」
柳九九差點沒被自己口水嗆住。
周澤從房梁上跳下來,見鍋里還剩約一碗的蝦仁粥,再拿了一支湯杓舀起來,當著兩個女人的面兒喝了一口。他被兩個女人看得有些不自在,臉色一沉,聲音冷厲,「看什麼看,信不信本王剜了你們的眼楮!」
柳九九相信周澤說得出做得到,忙拉著蕭淑妃轉過身,在燒火的小板凳上坐下。她拿了帕子給她擦了擦臉上泥土,「他跟你一樣,來我這兒找吃的。」
邊替蕭淑妃擦拭,見她臉頰擦破皮的傷,看起來怪疼的,柳九九問道︰「淑妃娘娘,你的頭還好嗎?白天真不是我推你下階梯的。」
蕭淑妃見她給自己擦臉,有片刻楞怔,好半晌,她才仰著臉道︰「唐賢妃那個賤人,今天若不是她在本宮身後扯了一把,本宮也不至于腦袋磕在石頭上暈過去。」
「啊?」柳九九手上一頓,有些驚訝,「你是說,你磕在石頭上跟我沒關系?」
蕭淑妃仍拉不下臉,沒好氣的說了聲,「沒關系。」
一旁的周澤「哼」一聲,不屑道︰「你們這些女人,成日斗來斗去,有意思?」
柳九九月兌口而出道︰「你們男人何嘗不是成日斗來斗去?」
周澤語塞,將手中的湯杓重重朝案板上一擲,怒道︰「你懂個屁!」
柳九九被嚇得脖子一縮,忙一把抱住肉厚膘肥的蕭淑妃。
周澤見柳九九那個膽小樣子,頓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半點使不上力。
蕭淑妃本是陳國公主,平時驕橫慣了,也不把周澤放在眼里。她只擔憂自己鑽狗洞的事兒被其他人知道,丟了顏面,遂大著膽子同周澤打商量,「今夜我們來此的目的一致,也都來得不光彩,不如我們打個商量,你替我保守來景萃宮的秘密,我也不會告訴任何人你違背聖旨來這景萃宮,如何?」
周澤眉尾一挑,倒覺新鮮,這死胖女人跟他打商量?活得不耐煩了是嗎?
柳九九見周澤一雙眼楮要噴出火來,忙擋在兩人中間打圓場,道︰「今夜你二人沒見過面,也沒來過我景萃宮,你們不就是想吃嗎?從明兒個起我做三份飯,一份送去香凝宮,一份送去漢林別苑,如何?」
「本王沒意見。」周澤拂去衣袖上的塵土,他可沒打算在皇宮內殺人。
「本宮也沒意見。」蕭淑妃在吃過柳九九的炖豬蹄後,覺得宮內御廚做的菜簡直是豬食,有得吃自是再好也不過。
景萃宮內目前侍衛查得嚴,蕭淑妃這會兒回去是不太可能,柳九九索性將她留下,等送走周澤那個瘟神後,她拉著蕭淑妃進了內殿,兩人同睡一榻。
蕭淑妃躺在榻上,側過頭看著這個下顎豐滿,一臉福相的丫頭,用手指戳了戳她胳膊,「喂。」
柳九九闔上的眼楮又睜開,扭過頭看著她,「嗯?」
「陪本宮聊天,本宮認床,睡不舒坦。」蕭淑妃嘆了聲氣。
「聊什麼啊?」柳九九睜大眼楮,盯著頭頂的花帳子。
「聊陛下。」蕭淑妃側過臉問她,「你們是不是已經……」
這種問題柳九九不好回答,臉頰羞得通紅。
蕭淑妃輕哼一聲,「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本宮還會吃了你不成?本宮羨慕你能得到陛下垂青。本宮十四歲入宮,從前也有一副苗條身材,後來成了這樣,也沒見陛下瞧我一眼。不過,本宮並不嫉妒你。」她說最後一句話時,瑩亮的眸子里泛著點點星光,似乎想到了誰。
柳九九不知道她說這話何意,只是一想到蕭淑妃是排骨大哥的女人,心里多少有點不舒坦,但轉念一想,她們可能會在這後宮中處一輩子,總不能天天斗吧,那得多累?索性大方點,以後也不至于太過郁悶。
她安慰蕭淑妃說︰「我喜歡排骨大哥,所以我能明白你的感受,如果我是你,我也不喜歡自己的男人有其他女人。」想到此處,她竟然覺得自己很幸福,至少現在排骨大哥只喜歡她一個。
想到自己是排骨大哥的中心,心里似潑了一罐蜂蜜,十分甜蜜。
蕭淑妃坐起身,看著她,「喜歡?你喜歡陛下?」
柳九九望著她,突然從她眼底看到一絲同情。
蕭淑妃翻了個白眼,嘲笑她,「你這個傻楞子,居然喜歡陛下,你這下半輩子甭想好過了。」
柳九九覺得她這話講得好奇怪,「你……不喜歡排骨大哥嗎?」
「我若是喜歡他,你覺得我不會悄悄毒死你嗎?等日後陛下再領了其他女人回來,你會因為嫉妒,變成一個連你自己都不認識的女人。」蕭淑妃又躺下,嘆口氣道︰「唐賢妃那個死女人就曾因為陛下多看了張美人一眼,沒過多久就把人給推進湖里,多好一個丫頭,就這麼沒了。」
柳九九聞言一楞,辯解道︰「不,才不會!排骨大哥不會再帶別的女人回來。」
蕭淑妃又給了她一記白眼,翻了個身道︰「睡,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
因為蕭淑妃一番話,柳九九糾結了一宿沒睡。
半夜里,蕭淑妃抱著她喊「四郎」,她被一塊大肥肉壓了一晚上,差點沒憋死在床上。
接下來幾日,周凌恆政務纏身,無暇顧及柳九九,只能從小安子嘴里知道她做了些什麼,去了何處。
柳九九吩咐人將景萃宮院牆守得嚴嚴實實,讓周澤再進不來。她每日則會做好飯,讓小安子給周凌恆送去,偶爾也會炖些湯,親自送去慈元宮給太後。
丈夫和婆婆都得兼顧,這以後才有好日子過,這個理兒還是排骨大哥教給她的。
周凌恆的嘴被柳九九養刁,若不是她親手做的飯菜,他絕不會動一筷。太後那邊,也是對她做的飯菜欲罷不能,恨不能將她接來慈元宮住。
而周澤因為景萃宮守衛加強,再不能夜半翻牆而入,吃不到柳九九的飯菜,他急得直撓牆。蕭淑妃幾乎一到用膳的時辰,準時帶著太監宮女來景萃宮,光明正大地蹭飯吃。
唐賢妃不知這蕭淑妃耍的是什麼手段,隔岸觀火的秦德妃也猜不出她這是唱哪一出。
蕭淑妃徹底被柳九九的飯菜收服,恨不能天天抱著她的大腿賣乖,就連她做的咸菜蕭淑妃都能夸個天上有地上無,如今在柳九九面前,從前那個囂張跋扈的蕭淑妃全消失不見了。
封後大典如期而至,柳九九順風順水地當上皇後,毫無阻礙。
稀奇的是,朝中大臣在朝堂之上反對過一次後,便閉了口不再說話,這反倒讓周凌恆憂心忡忡,朝中大臣如此反常,不是個好兆頭。
封後大典當日,柳九九頭戴繁重金鳳冠,身穿青色花釵大袖襦裙,身上的衣服件數繁多,層層壓迭著,最外頭套著廣袖上衣,都快走不動路,唯一的好處是穿這麼多倒是抵得住冬日嚴寒。她被景雲扶上鳳輦,讓人從景萃宮抬至幾個宮門轉悠一圈,再至干極殿。
因規矩,大婚前幾日兩人不能見面,周凌恆從鳳輦上將柳九九牽下來時,隔著金翠步搖,竟覺恍若隔世,鏟鏟的手依然如酥如棉,柔軟似若無骨。
他牽著柳九九走上八十八步石階,同她並肩而立。柳九九長喘了口氣,低頭掃了眼石階下跪著的那片黑壓壓人頭,覺得很震撼。
她頭一次見這麼大陣仗,有些怯場,周凌恆緊緊抓住她的手,低聲安慰她,「不怕,抬起頭。」
她頓時有了幾分底氣,揚起一張小臉,耳邊不斷回蕩著「我當皇後了」的聲音。
皇宮內禮樂齊鳴,百官朝拜,「皇上萬歲,皇後千歲」的聲音震耳欲聾,柳九九有些飄飄然。
金鳳冠很重,壓得柳九九脖子發酸,她微微一歪腦袋,頭上墜下的金翠「叮叮」撞在一起。這快要斷掉脖子和腿的一天,總算在洞房花燭夜與周凌恆喝下合巹酒中結束。
柳九九以為,接下來便可以摟著自家排骨王上榻睡個安穩覺,卻不想還有一堆繁雜儀式,干極殿宮女太監紛紛朝北面跪,小安子扯著尖細的嗓子奏道︰「禮畢——興。」
之後宮女引周凌恆進東殿,替他換掉冕服,伺候他穿上常服。內務府女官使喚宮女替柳九九卸下鳳冠,將月兌干淨的她送進浴池里。
柳九九發覺,這些宮女完完全全沒拿她當主子伺候,而是拿她當衣服揉搓,將她給搓了個干淨,最後再拿綢緞裹粽子似的裹起來,抬回榻上。
于是周凌恆換了常服回來,便瞧見柳九九被裹得像個大粽子似的。他好笑地拍了拍她的頭,問她,「舒服嗎?」
柳九九瞪了他一眼,「哼」一聲,「換你被裹得像粽子,你看舒服不?」
「好,朕這就替你解開。」周凌恆伸手便要去解。
柳九九「哎呀」一聲打斷,「別啊,那群宮女沒給我穿衣服。」
周凌恆模著下巴,壞笑道︰「深得朕心啊!」說罷,將布一把扯開,順勢將布打在掛著床帳的金鉤上,「叮鈴」一聲,金鉤落地,喜帳頓時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