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意已定,汪襲綠也不再糾結,語氣之間反而還帶著些許興味,只要想著褚靖南留宿她的院子、和她相處融洽的消息傳了出去,他的那些鶯鶯燕燕會怎樣的跳腳,她的心便是一陣的舒坦。
故意的嗎?
當然是,俗話說渾水模魚,從現在開始,褚家得要愈亂愈好,她才能夠得到她想要的契機,從此離開這里。
褚靖南想到他很少在擁雪院用膳,因為心中對汪襲綠的厭惡,總覺得她出身粗俗,這里的菜肴必定也很粗俗,所以他總是拖到院門要落鎖的時間才過來。
認真說起來,這倒是這一年來他第一回這麼早就待在這兒,還有機會能在這兒用膳,本以為也不會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可是看著陸陸續續從小廚房端出來的小菜佳肴,倒讓他驚訝了。
光是澄掬蟹這道小點,精致的程度連有些稱得上名號的大酒樓都做不出來,還有那道香酥肘子,光是一瞧那軟爛香酥的模樣,便教人食指大動,比其他幾個院子里的吃食還要精致許多。
就在飯菜漸漸擺滿了一桌子時,褚靖南終于瞧見汪襲綠出現,只見她接過丫鬟遞過去的巾帕仔細地擦了手,這才在他的對面坐下。
成親以來頭一回在她的院子里吃飯,她便這樣大剌剌的坐著,難道她不知道她該先伺候他用膳嗎?
這是規矩,無論他在哪個院子用膳,那些女人們無不歡歡喜喜的把他伺候得很周到,她卻這般隨興,讓他心中有些氣堵,說了她嘛,好像自己小家子氣,可是不說她嘛,又覺得自己不受尊重。
汪襲綠看著今天這樣豐富的菜色,抬頭掃了一眼管著小廚房的紅串,似有責怪,但卻也只是一眼,什麼都沒說便垂下了眼,她也不曉得褚靖南心中的千回百轉,端起了碗,說道︰「爺,用膳吧。」說完,她便認真的開始吃飯。
也還好像他們這種自詡高貴的人吃飯,都講究食不語,所以她自是樂得安安靜靜的吃飯,也懶得招呼他,連替他夾個菜都沒有。
對他再無期望,亦無要求,所以她也不再勉強自己做他們眼中那種溫良恭儉讓的賢妻,她自在了。在心態略略修正過後,不再疲憊的她胃口大開,尤其是今兒紅串那丫頭八成是想要多討褚靖南的歡心,不惜成本,還費著勁的做出這些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讓她吃得過癮極了。
她吃飯的速度不快,但很專注,那模樣就像即使天就要塌下來了,她也得好好的把飯給吃完才行。
察覺到她的眼中只有食物而沒有自己,不知怎地,褚靖南心底竄過一絲火氣,原本捧著的碗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汪襲綠正吃得開心,因為嫁過來這麼久,她總是殫精竭慮的想著要如何才能將褚家操持得更好,所以別說睡得少,便是連吃東西也是匆匆。
這還是頭一回,她能什麼都不想的只是享受著菜肴的美味,沒想到他便來破壞,真是不懂,既然他覺得這里處處不好,干麼不趕緊回去他那些嬌寵們的院子,守在這里發火簡直就是莫名其妙。
人活一世,草活一秋,不過就是圖個痛快,她現在好不容易痛快了,他就偏要來找不痛快。
輕輕地,汪襲綠也放下了碗,皺著眉頭說道︰「爺哪里不如意,是吃得不慣嗎?那妾身趕緊使人去大廚房讓他們做點來。」
「不用了,爺氣都氣飽了,不用再吃了。」褚靖南不滿的冷哼一聲,雙手環胸地瞪著她,等著她安撫自己。
身為一個大男人,總要顧慮面子,總不能說自己是在和那幾盤菜爭寵吧?
一個二十幾歲的將軍此時倒像是個耍賴的孩子了,她瞧得都傻眼了,完全不知道自個兒是哪里惹著了他,因為不知原因,她只能輕輕地應一聲,「喔。」反正多說多錯,不如不說不錯。
「妳……」他本等著她焦急的詢問他怎麼了,偏偏這個時候她又像個蚌殼似的一聲不吭,她的反應無疑是火上澆油,他再也顧不得什麼面子不面子的了,劈里啪啦地道︰「那些菜有爺重要嗎?瞧妳吃得這樣專心,都不知道要來照顧一下爺、關心一下爺嗎?」
汪襲綠深深覺得,她現在的心情只能用愕然來形容,她呆呆的望著無理取鬧的他,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過了好半天才擠出話,「那爺認為妾身該怎麼做?」既然不知道他的想法,就干脆問個明白。
「妳……」氣到了極點,有那麼一瞬間,褚靖南恨不得伸手一把掐上她縴細脖頸。
這個女人是專門來氣她的嗎?以前一口一個規矩,讓人覺得無趣,現在倒是不說規矩了,可是卻傻得讓人哭笑不得。
「爺要什麼就直說吧,妾身不似妹妹們都有一顆七竅玲瓏心,能夠猜著爺心里頭的想法,妾身很笨,只適合直話直說。」汪襲綠誠心誠意的說道。
「我……」對啊,他要什麼?他今天究竟是怎麼了,老被她擾得亂了思緒,盡做一些之前不曾做過的蠢事,他頓覺無趣的朝著桌子揮了揮手。「沒事,讓人撤了這些飯菜吧。」
可是他沒想到居然在她眼中瞧見了一絲可惜和不情願,難道……飯菜真的比他來得重要嗎?
事實上,對汪襲綠來說,飯菜的確比褚靖南來得重要,更何況今天這頓可是紅串下了血本做的,她都還沒嘗個盡興呢!
他剛剛為何不像以往那樣拂袖而去呢?她在心中哀嘆可惜,可為了不引起更多的沖突,她只好含恨的朝著門外侍立的紅串和半屏示意,讓她們帶著小丫鬟們把飯菜拾掇下去。
紅串和半屏這才剛剛把飯菜收下去,汪襲綠都還來不及喘口氣呢,怎知早該離去的褚靖南又莫名其妙的說道︰「我累了,妳來服侍我淨身,然後早早休息了吧。」
汪襲綠本就圓亮的大眼頓時瞪得更大了,她這會兒真的有股沖動,想要上前探探他的額頭,看看他是不是身體不適燒壞腦袋了。
褚靖南視而不見她驚愕的表情,老大不客氣的伸手接過紅串端來的熱茶,滿足的啜飲了一口,揚聲催促道︰「怎麼還不去?」
「是。」
汪襲綠只得認命地帶著驚訝的心情,抬腳往淨房走去,招呼著丫鬟為他準備淨身要用的熱水。
準備好後,她正要出去喚他,誰知道他卻像是掐準了時間似的,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站定後雙手一張,顯然是要她替他寬衣。
「爺……我讓人進來伺候。」汪襲綠見狀,有些心慌的說完,就要往外走去。
雖然她也不是什麼黃花大閨女,對于這種事也不陌生,可是以她的心態,並不認為他們現在適合行房。
「我就要妳伺候。」褚靖南趕在她掀簾出去的同時扯住了她的手。
她想要躲?門都沒有!從剛剛吃飯時就窩在心口的那股子氣還在喧騰著呢,這會兒見她這種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更是讓他鐵了心的要她伺候。
「怎麼,平素把《女誡》背得牢牢的,滿口的規矩,難道身為妻子伺候夫君不是規矩嗎?」
「你……」汪襲綠本來想要不顧一切甩手離去,可是看著他那滿含譏誚的眼神,好強的性子又被激起。
不過就是服侍他沐浴罷了,做就做吧!雖然不知道向來對她敬而遠之的人今天是怎麼了,想到自己即將要做的事,的確不宜現在就讓他起了疑心,于是她輕嘆了一口氣,還是順著他的意向他走去。
遞巾遞皂,甚至還替他洗頭發,望著躺在大木桶里的他瞇著眼,一臉舒適滿足的模樣,汪襲綠的心一怔,若是昨天以前他就願意這麼做,或許他們還有機會做一對白頭偕老的夫妻,但如今……真遲了。
馬車緩緩行駛在街道上,發出規律聲響。
幾夜不曾好眠的汪襲綠坐在搖晃的馬車車廂里,昏昏欲睡。
她眼底下的那片青影連脂粉都蓋不住,她被立領掩住的縴細頸項,還有一塊一塊引人遐想的青紫,這些全是一夜激情後又輾轉難眠的印記。
迷迷蒙蒙之間,汪襲綠忍不住想起了褚靖南這幾日的痴纏,她忍不住自問,他究竟是怎麼了?
他竟然連著好幾日都宿在她的院子里,即使她從暗示到幾乎明說讓他去通房小妾那里,他也不肯,硬是要夜夜纏著她,讓她這幾日都覺得異常疲憊。
這還不算完,他的那些鶯鶯燕燕們更是突然十分知禮懂事的掐準了時辰到她的院子向她請安,讓她更覺煩悶不堪。
汪襲綠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演的究竟是哪出大戲,只曉得他那讓人模不著頭緒的舉措,更加堅定了她想要離去的決心。
所以今日就算身心俱疲,她也堅持要出門辦些要緊的事情,她再也不想重蹈覆轍,做那滿懷希望卻又失望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