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將就著穿吧,你的衣褲沾了塵沙,也流了不少汗,換下來交給服務人員送洗,明天一早就能再換上。」雷亮以為她是對服務人員挑衣服的眼光有意見,神態自若的說完,便開始先吃東西了。
「那個……我們要在這個房間過夜?」胡璦樺試探的問道。
如果他是為了省錢只訂一間房,也該訂有兩張單人床的房型才是。
他抬眼看她,見她神色不安,思忖了下,這才厘清她的顧慮,他唇角一揚,輕笑道︰「放心,我不會對你怎麼樣,晚上你盡管安心睡覺,床鋪讓給你,我會睡沙發。」他隨即夾了幾樣食物到餐盤里,再放到她面前。「快點坐下來吃吧,吃完後去洗澡,我也想早點沖個澡,換掉身上的臭衣服。」
若一個人旅行流浪,他不介意幾天沒盥洗、沒換衣服,但跟她在一起,他不想邋遢,在意著身上的汗味。
他沒有訂兩間房,不是為了省錢,而是不放心看不到她,雖已置身市區的大飯店,但他無法信任這個國家的治安,原本他是有考慮訂兩張單人床的雙人房,卻又希望奔波一日倦累的她能在寬敞的床上更自在的休息,轉而訂了雙人床。
他曾四海為家,什麼地方都能睡,把大床讓給她,他躺沙發也無所謂。
他並不是對女性很體貼,會考慮細微的男人,唯獨對她,他總會不自覺表現出體貼溫柔行為,意識到這一點,他自己也覺得很驚訝。
听他這麼說,胡璦樺有些不好意思的想著,也許是服務人員自己挑了這種款式的內衣吧,她隨即抹除方才的遐思,跟他相對而坐,開始吃著晚餐。
這是兩人落難至今吃過最美味豐盛的一餐。她忍不住大快朵頤,盡興享用。
「夠嗎?要不要再加點?」見她胃口好,雷亮也比較放心了。
她被歹徒綁架落難,兩人為逃難而奔波一整日,她似乎沒真的受驚嚇,相信晚上也能好眠。
「夠了,太多了,吃好飽。」她嘴里還塞著食物,邊咀嚼邊說,刻意拍拍肚子,已經無比飽足。
他被她的動作逗笑了,接著拿起一瓶冰酒準備開瓶。「要不要來一杯?」
「飯後喝酒?你是希望把我灌醉做什麼嗎?」胡璦樺開玩笑的問道,倒不是真認為他別有所圖。
聞言,雷亮先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我不可能對女人酒後亂性,何況我是海量,這種冰酒就算狂飲一加侖也不會醉。」手上這瓶容量不過三百七十五毫升。「還是你是那種一喝就醉的人?如果是那樣就不勉強。我可不想看女人發酒瘋。」他打趣道,逕自為自己先倒一杯。
「只是一、兩杯沒問題。」她拿起另一只空杯向他索討。
他抬眼看她,薄唇微勾,替她斟酒,兩人舉杯輕踫。
晶瑩透亮的酒液滑入口中,一股微甜滋味漫上味蕾,有著特別的肉豆寇芬芳,入喉後伴隨一股檸檬的清爽口感,沁入心脾。
「這個好喝。」胡璦樺笑盈盈的贊道,又喝了一口。
雷亮的目光不自覺落在她貼著透明酒杯的粉唇上,喉結滾動了下。
她似乎比入口的酒液更為芳香甜美,而他確實品嘗過,她甜美可口得令人欲罷不能。
他都信誓旦旦申明對她沒有不良企圖,怎麼這會兒又對她橫生欲念?他內心輕嘖暗惱。
他舉杯也飲一口冰酒,平復內心一抹燥熱。
「真沒想到不久前還像置身沙漠曠野,寶特瓶里的水都要省著喝,現在竟能待在有冷氣的飯店里,大啖美食、喝著美酒。」胡璦樺忍不住喟嘆。
彷佛歷經了一場夢,不過那並非惡夢,雖然幾度又累又渴又難受,但因為和他在一起,對她皆是美好且難忘的回憶。
她喝完一杯冰酒,將空杯遞向他,要他再斟酒。
「一杯就夠了,萬一喝多了,待會兒想泡澡,不小心睡著會很麻煩。」他接過她的空杯,沒再為她斟酒,溫言提醒。他不清楚她的酒量,還是適可而止。
「好吧,那我先去洗澡,如果晚一點還有精神,再跟你喝一杯。」胡璦樺明白他是為她著想,笑笑地起身,拎起擱在沙發上的提袋,轉往浴室。
雷亮听見浴室門板掩上,他再倒了一杯冰酒,默默啜飲,意圖撫平內心仍在輕輕蕩漾的情思。
待心緒鎮定下來後,他使用房間內提供的筆電上網。
過了約莫一個小時,雷亮見她還沒從浴室出來,不免有些不放心。
難道她真的泡澡泡到睡著了?
他起身走向浴室,站在門外先聆听里面動靜,沒听到水聲,他微起眯眼,伸手便要敲門。
忽地,門板被拉開。
胡璦樺沒料到他就站在門外,嚇了一跳。「是不是我佔用太久了,你要用廁所?」
「不是,我是擔心你真的在里面睡著了。」雷亮淡揚唇角,開玩笑的道。
「雖然很累,但也沒那麼好睡啦!」她一邊用毛巾擦拭一頭濕長發,一邊道︰「洗完澡好舒服。我在外面吹頭發就好了,換你洗吧。」不好意思繼續佔用浴室,她另一手拿起放在浴室櫃子上的吹風機,踏出門檻。
他于是拎著替換衣褲進浴室。雖說飯店內有提供浴袍,他並不打算換穿,怕她又誤會。
約莫二十分鐘,他洗完澡步出浴室,就見她歪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雷亮帶著濃濃的笑意走上前,她剛才還揚言自己沒那麼好睡,這會兒卻已陷入熟睡。
他拿開放置在她膝上的吹風機,大掌模模她的頭發,已經干了。
他彎,將她由沙發上小心翼翼的抱起,跨步走往床鋪,他將她放到床上,她的長發自然散落枕邊,顯出一抹柔和韻味,她恬靜的睡容,教他望得怔忡。
他情不自禁的抬手輕撫著她的臉龐,內心對她升起一抹奇異的憐愛。
他想保護她,並非因橫生的正義感,他不得不承認,他其實在乎著她。
他能容易就識出一個人的性格,尤其女性,可她卻讓他有些捉模不清。
她似乎勇敢大膽,卻會顯出畏懼,甚至對一條水蛭驚恐萬分;她看似成熟獨立,不時卻像個女孩,有種單純可愛,有時又像個小孩子,會耍點小任性及小別扭。
他拉起薄被替她蓋好,起身轉往另一邊的沙發。
他又喝兩杯冰酒,邊上網瀏覽訊息,直到深夜才仰躺在長沙發上,閉眼入睡。
寂靜的街道,兩旁佇立半舊的水泥房子,景色似曾相識。
半晌,她才想起晚上曾和雷亮經過這里,那時兩旁攤販林立,食物香味、煙味四溢,而不寬的街道上更是人潮擁擠,有當地人也有西方面孔穿梭其中,甚至嘟嘟車、摩托車、腳踏車也擠了進來。
此刻,應該是清晨吧?無人無車,一片靜悄悄。
這個時間她為什麼會在這里?
她轉頭看向身後。他呢?怎麼沒在她身邊?
她內心忽地一陣不安。
她匆匆向前走去,記得這條街道走到底就能轉到大馬路,隨即便能看見他們下榻的大飯店。
只是當她轉出街道,不見印象中那條車水馬龍、兩旁高樓林立的四線道大馬路,反倒是另一條狹窄巷弄。
是她走錯方向了嗎?
她正要折返,卻忽地听到一道熟悉的聲音。
是他!
她急忙朝聲音來源匆匆奔去。
「璦樺!」他的身影忽地從轉角竄出,一見到她,連忙朝她奔來,他一把抱住她,隨即又將她推開,催促她找地方躲起來。「我不是交代你要躲好嗎?」
她抬眼望著他,不解的問道︰「為什麼要躲?」
接著,無預警傳來一聲槍響。
她嚇了一跳,還來不及反應,已被他一把用力推開,她摔跌在地,感覺到陣陣痛楚傳來。
她抬起頭,倏地一駭。
他深色背心的左胸口濡濕一片,他右手握著手槍,朝敵人射擊。
接連槍聲,教她心驚膽顫。
顧不得自身安危,她試圖從地上爬起,急著要靠近不遠處的他,因為他忽地雙膝一屈跪倒在地,一手撫著左胸口。
「雷亮?」她因摔疼膝蓋,蹣跚幾步倉皇走向他,聲音顫抖叫喚。
他已不支倒地,而她跪在他身旁,試圖將他拉起來。
他半靠在她身上,眼一閉,失去意識。
她瞠大眼,看著他左胸口汩汩淌出的鮮血,頓覺渾身血液凝結,身子顫抖。
她用雙手緊緊壓著他的胸口,想阻止血液繼續涌出……
這是夢吧?但為什麼她胸口好痛好痛……
血是溫熱的,可是她卻感覺到四肢百骸瞬間竄起寒意,她的心狠狠扯痛,喉嚨有如被掐住一般無法呼吸。
她望著被鮮血染紅的雙手,意識到他的生命正在迅速流逝。
她該大聲求救,可是卻發不出來聲音。
接著她感覺到視線逐漸變得模糊,頭開始發暈,意識逐漸渙散……
不,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