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教練真的要聘你?」李母端著湯鍋出來,李芳菲跟在身後,手里拿著碗筷。
「真的啊,怎麼說我也是他得意門生之一。」
「那也是幾百年前的事了,你都多久沒練了,還行嗎?」放下鍋子,她側首看女兒。
「怎麼不行?我寶刀未老呢。」她擺放碗筷。
李母斜眼看她。「我看你是大言不慚,就不怕誤人子弟?」
「我是春風化雨。」
李母笑著。「這種話你敢說我還不敢听。如果說是教英文,我就相信你是春風化雨,畢竟是本科系,至于跆拳,我看你還是別去殘害國家棟梁。」
她抱著母親臂膀,撒嬌︰「哪有人這樣說自己女兒的!我——」
「我看盧教練要嘛是抱著沒魚蝦也好的心態,要嘛就是不忍心拒絕你。」巫亞哲從樓上下來,白衣搭深灰西褲,一表人才。
「他是深知我實力。」她端碗添飯,遞給母親。
「我還是覺得帶班教英文不錯,像當初在附中,不是挺——」後覺地發現自己這話有些不妥,李母倏然住口。
李芳菲默了數秒,才把添了飯的飯碗遞給兄長;她舌忝去沾在食指的米飯,為自己添飯。「雖然在附中教課的那段時間挺快樂的,但人生又不能只在原地轉,換個跑道會有不一樣的體驗。」
「也是要換個適合的跑道。當教練不是不好,是你畢竟那麼多年沒練了,以前又受過傷,我是擔心你舊傷復發。」
李芳菲捧著飯碗落坐,執筷夾菜給母親。「不要擔心我啦,我自己有分寸,哪個運動員沒受傷過?何況哥是醫生,身體有問題找他喬一喬就好。」
「別扯上我,小兒科不幫人喬筋骨,那是國術館的工作。」巫亞哲拒絕得毫不遲疑。
「小氣!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實習是每個科都怎麼過。」她對他扮了鬼臉。他笑。「你要不怕我把你腿骨喬斷,我是無所謂。」
「我今天壽星欸。你看媽作了一桌我愛吃的菜,還有那盤紅蛋,就是為了幫我慶祝,想不到你對壽星說話這麼不留情面。」其實她小時候沒過生日習慣,媽再嫁給爸爸,爸疼她,每年生日都給她買個漂亮的蛋糕,還會弄一鍋紅蛋讓她剝殼,說那樣象征月兌去不好的運氣。好傳統的過生日模式,爸卻堅持過生日一定要吃紅蛋︰媽見爸用心,也學著在每年哥與她的生日時,煮一鍋紅蛋。
爸若還在,這時候的餐桌上,他一定是穿著白色吊嘎,挺著鮪魚肚,邊剝蛋殼邊說︰「做人不要忘本,老袓宗留下來的智慧是有道理的,不要覺得這水煮蛋很普通,在生日時吃一顆可保你們一整年健康平安。」將蛋殼剝得干淨溜溜,他又會說︰「像我這樣能把蛋煮得這麼剔透白女敕,又能把殼剝得這麼漂亮的沒幾個了,你們媽媽都還沒有我這種手藝,我當初沒去日月潭賣香菇鹵蛋真是錯了。阿婆茶葉蛋還要剝殼,阿伯鹵蛋夾了就能吃了,多方便!」
他老是很臭屁他的剝蛋技術,每次過生日就得听他臭屁一回,現在想听卻只能從回憶中撈拾片段。
「原來說來說去,你只是想提醒我,你今天是壽星,我該送禮了吧?」巫亞哲不知從哪變出一個小方盒,遞出。
「什麼?」李芳菲放下碗筷,接過方盒。
「打開看看。」
「這麼神秘。」李芳菲疑惑地看了看他。打開方盒,是一個發束,左右兩個骰子造型的墜飾,骰子里嵌了花和水晶,相當精致的發飾,她一眼便喜歡。「怎麼會想要送我這個啊?」
巫亞哲看了看她夾在指間的發束,想了幾秒才說︰「雖然你不用首飾,不過女孩子身邊還是要有一點飾品,出門打扮才方便。我想要是送你玉飾嫌老,黃金又顯得較俗,鑽石等別的男人送你,所以就挑這個給你,因為你一定會用的就是發飾。」
「這次居然想得這麼周到。」以往收到兄長的禮物,洋女圭女圭、字典、圍巾、手套、手表、外套、手機……也不管她缺不缺,好像只這次特別用心準備。
「送禮就是要送實用一點。」他看了看那個發束,心里不禁想,就這麼一條彈性發帶再加兩顆骰子墜飾就要上萬元,徐東俊也真是砸錢不手軟。他輕咳一聲,道︰「別看它只是發束,那里頭可是施華洛世奇水晶。」
她微訝,問︰「不便宜吧?」
「看我對你多好,剛剛還嫌我對壽星不留情面。」巫亞哲摁了電視機電源。她笑味味︰「要是你早點拿出來,我就不會——」
「陷入黑心肉品風暴的展輝集團,在今年董事會推舉新任董事長後,再次爆發經營權之爭。展輝董事長程國珍結合已逝大哥程國峰兩房子女勢力,自二哥,也就是前任董事長程國梁、與程國梁之子代理董事長裎東文手中取得經營權,兩人前後被解任。今日,程國峰二房之子徐東俊與幾名董事召開臨時股東會,以現任董事長因私立群高中校款案在身,還在接受調查偵辦中,恐不適任展輝董事長一職,並以公司管理考慮為由,徐東俊宣布解除程國珍職務。隨後他又宣布因個人生涯另有規劃,已將股權轉讓給程東琳,並迅速辭去董事一職;至于他的一席董事則由程東琳補上缺額。
「會後又召開臨時董事會,在眾人跌破眼鏡的情況下,由市場派大老推舉出的程東琳接下董事長一職C展輝在隨後發布的新聞稿中向巫祥林及其家人和社會大眾致歉,承諾日後定會對產品好好把關,落實食品履歷制度,加強食……」
「哥,吃飯不要看電視。」李芳菲關了電視。他辭董事了?為什麼?他的目的難道不是拿下展輝經營權?他……他想怎樣都是他的事了,她不該在意。
「為什麼不看?我也就這時間有空能關心一下社會上發生的事,而且播的還是展輝的新聞。」他拿回遙控器,欲開電視。
「要專心吃,才能品味出媽媽烹調的用心,所以……」所以她倏然止聲,不說話了。她真糟糕,不要看電視、不要看那人的新聞,卻將他說過的話熟記在心。
巫亞哲放下遙控器,看一眼埋首吃飯的她,眼光一轉,迎上母親視線。兩人對視數秒,李母忽然放下碗筷。「芳菲,你搬回來也兩個多月了,心里那個結還是沒解開?」
「媽,先吃飯,冷了就不好吃了。你這檸檬雞是自己作的嗎?真好吃。」她夾了一片檸檬雞,大口咬下。
李母頓了數秒,才開口︰「就……就上次看電視節目教學,我就學起來。哎呀,但我要跟你說的不是這個,是你跟那位徐先生的事。」
兩個多月前,李芳菲突然辭去立群的工作,也將房子退租,找了搬家公司一車將她物品送回暖暖老家,也是那晚晚餐時,李母問她怎麼突然跑回家里住,她才將她與徐東俊的事情道出。
「沒什麼好說的,我跟他沒關系了。」她依然認真吃飯。「真的沒關系?要是真沒關系,為什麼看到新聞就要關電視?」
「吃飯就專心吃啊。」她照舊吃得專注,一口接一口。
「其實那個徐先生挺有我眼緣的。」女兒無動于衷,李母決定開門見山︰「你怪他瞞著身分,但是你跟亞哲為了幫你爸爸討公道,不也是私下做了一些事嗎?人都有立場,也有顧慮的事情。欺騙是不對,但有時候也是不得已。如果他為了他家里的事,欺騙你的感情,那媽媽根本不會同意你們往來,但是我看他對你很有心,對我們這個家也誠意十足的,有什麼不能原諒的嗎?」
「哪里來的誠意十足?」李芳菲終究沒忍住,回了一句。
李母看看繼子,遲疑一會,才盯著又夾了片檸檬雞往嘴里塞的女兒。「其實你現在吃的檸檬雞是他作的。」
李芳菲一頓,半張檀口看著母親。
李母笑得有點不好意思。「這雞胸肉我就最不會處理了,每次煮完不是太干就是太柴,所以我怎麼可能買來作這檸檬雞。是東俊說你愛吃肉,常看你吃快餐,那些都是炸的,身體有負擔,他才炒這個給你吃。」
「你什麼時候認識他的?」都直呼他名了。
「也就這兩個月的事,他來拜訪很多次了。」
這兩個月的事……所以她搬回老家,他第一時間已知曉了?「我怎麼不知道他來過?」但她不意外他會得知她老家在這,爸在展輝的人事資料還在的話,他動根手指便能查到。
「他不讓你知道。你都說不見面了,他怕你見了他心煩。」回應她的是巫亞哲。
她跟他攤牌後,他只傳了通簡訊,讓她靜一靜,再好好思考他們之間。兩個多月來,他除了那通簡訊什麼也沒,不見面是她主動提出,可對于與他之間的感情她也是真心真意,又豈是說放就放、說忘就忘?他再無消息,她以為真就這麼散了,想不到他與媽和哥已相識相熟。
「所以就討好你們?」她不動那盤檸檬雞片了,筷子轉向另一盤炒青菜。巫亞哲見狀,心里笑她還是孩子脾氣,就不知徐東俊那小子知不知道她這一面。
「哪里是討好?他是很有誠意來為你爸的事道歉,也來為他沒有好好照顧你跟我道歉。」李母憶起徐東俊第一次上門的情況,道︰「他第一次過來時,開口閉口都是對不起。依他身分地位,他姿態能放這麼軟除了是真心表達歉意之外,也一定是因為很在乎你,要不然為什麼不敢光明正大走進來,每次都要打電話問問你在不在,你不在了他才敢過來?」
「心虛,他是心虛。」她戳著米飯,像是出氣。
她喜歡她的爸爸多于她的媽媽,在她心里巫祥林就是她的爸爸,不是什麼繼父。小時候被生父李釗打過多次,被巫祥林捧在手心時,才知道原來有一種父愛這麼溫暖這麼讓人喜歡。現在餐桌那個位子永遠被空下,她不知道要怎麼說服自己不要介懷徐東俊的身分。
李母笑了笑,忽然語重心長︰「他為人怎麼樣我想你比誰都清楚。你心里那個結還是要靠自己解開。我只能跟你說,媽媽沒怪過他,事情又不是他做的,為什麼要遷怒,對他來說不是很不公平嗎?人走就走了,活下來的人更應該好好活著才對。你爸走得突然,你心里難道不曾懊悔怎麼他生前不對他好一點?所以你還要讓自己有懊悔的機會、你真的要錯過他?」稍頓,再道︰「我們人活著不是時時刻刻都能遇上跟我們契合的人,遇上了,是你的幸運︰遇上但又錯過,可能是沒緣分,也可能是你不懂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