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料毫無預警被人這麼一叫,猛一抬頭的藍雲卻是一臉茫然,似是沒听清楚慕容飛在說什麼。
敢情她剛剛是在神游太虛?
慕容飛不禁回頭看競錚,競錚的黑眼珠自藍雲從廚房走出來以後就沒離開過她的臉上,她的魂不守舍當然全落在他眼底,讓他不解也無解。
他們不知道,藍雲會這樣是因為她方寸大亂了。
明明告訴自己不能心軟,她剛才卻還是奮不顧身沖上去保護他,雖然這姑且能用救人的本能解釋過去。但他呢?過去她被那些嬪妃怎麼欺負,他都能狠心視而不見,為什麼現在卻為她挺身而出,甚至不惜讓自己受傷?是演戲嗎?
但他不顧自己的傷勢,只顧查看她是否無恙的神情是那麼樣的緊張,不像假的。
這些,都把她給搞胡涂了。可是他既然能冷血地殺掉菀玉她們,又怎麼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生出菩薩心腸呢?這一切,說不定都是他的詭計罷了。
羽睫輕顫,她心下有了決定。
「既然包扎好了,你就送他回去吧。」她如此回答慕容飛的問題。
「回去哪?他擺明現在還不想回宮啊!」慕容飛瞪著賴皮的帝王。
「回哪都好,就是不要待在這兒,出現在我面前了。」易容術也換不掉的美目勇敢迎視深沉的黑眸。
「欸?雲兒,你當真不原諒他啊?我跟你說,他其實——」
「夠了。這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她。」競錚先是沉聲制止慕容飛為自己說話,後來才帶著苦笑對藍雲說︰「這樣才對,你千萬不要太快原諒我。」
「……」藍雲咬緊嘴,堅決不泄漏一絲動容。
「你——你們——唉!」慕容飛看看這又看看那,無奈他再怎麼替這一對著急,最後也只能用嘆息收場。
正當屋內氣氛陷入膠著的時候,藍天回來了。他是小跑進來的,一進門立馬抱住藍雲的腰身,顯然是听到風聲了。
「你沒事吧?」
「她沒事,有事的在這里。」涼涼的嗓音回應藍天的問題。
藍天一看到競錚受傷的手臂就楞住了,然後仰頭問藍雲︰「他幫你的時候讓人傷的?」
「就是啊!應該不會有人想教兒子怎麼過河拆橋吧?」黑眸閃著得意的光芒,昭告眾人某帝王又決定化身無賴了。
看來她的冷言冷語對他毫不管用。
藍雲眉心輕蹙,但礙于兒子在場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借口送慕容飛離開,到外頭靜靜。
她跟慕容飛一走,屋子里就顯得更冷清了。藍天跟競錚之間破天荒少了一貫劍拔弩張的氣氛,藍天的鳳眼甚至還擔憂地在競錚的手臂上溜來溜去。
「怎麼,是不是感動得決定讓我當你爹了?」競錚不正經地調笑。
「讓你當我爹有什麼問題?等會兒她進來我順道叫她喊你一聲未來公公。」
藍天皮笑肉不笑地順著競錚的話講,還真把他給說笑了。
「古靈精怪!」帝王哼了哼,決定不跟毒舌小表計較。
看他這般寬宏大量不跟自己斗嘴,這倒讓藍天有點不習慣,抿抿嘴,他就在他旁邊坐下來。
「不是叫我要忍,怎麼你自己倒沒忍住?」藍天已經把大街上的事情打听得一清二楚,也知道他們這次惹到的是那個作惡多端的縣太爺。
「喲,原來你有把我的話听進去啊。」競錚惡趣味地伸出手戳戳藍天的臉。
手感不錯,再戳。
「夠了!快回答我的問題!」藍天極其不耐地一掌拍掉臉上作亂的手。
「我沒忍住,自然是不需要忍。」競錚自信滿滿。
他豈需容忍屈屈一個縣令?
「你知不知道你這次招惹的可是這里最大的官,大黃哥上次對那死胖子出言不遜就吃了半天牢飯,這回他們還敢當街拿刀殺你,可見得那些人都是一票草菅人命的惡人,你不怕等那死胖子清醒了,明天又帶人來找你麻煩?」藍天越想越擔心。
他雖然感覺得出來這個莫名其妙出現在他們身邊的男人來歷神秘,也認為他肯定會什麼武功,但他要是真有能耐,干嘛委屈在這里當個包子販?想來想去他大概也沒什麼驚人的背景,現在又惹到縣令,以後還有好果子吃嗎?
「他要是明天能來就盡避來好了。」競錚笑得佣懶,並不打算透露死胖子一干人根本沒機會見到明天的太陽。
藍天看他滿不在乎的樣子不但不能理解,還有點生氣,氣自己怎麼比他這個被砍的人還緊張?直到鳳眼瞄到泛著絲絲血色的布條,他又決定不跟他計較了。
雖然長舌大黃的轉述肯定有加油添醋,但有件事是千真萬確的,那就是這個人的確為藍雲仗義執言還替她擋了一刀,光憑這點,藍天對他的好感度就有往上攀升的趨勢。
正因為這樣,藍天不但幫腔競錚跟藍雲爭取到過夜留宿直到傷愈,甚至還在藍雲刻意對這個客人不聞不問的時候,主動給競錚上藥,每當這個時候,被某人徹底無視的競錚都會跟他聊上好一會兒,有時候聊日常瑣事,有時候跟他剖析道理,更多時候是避重就輕聊起自己的過去,把那些听著就驚心動魄的往事當故事講,說到特別晦暗的部分時,競錚的表情也會控制不住陰沉下來,但藍天一點也不怕,還是听得津津有味,換藥儼然已經成為他每天最期待的事。
這般異常友好的互動每每都讓來探視的大黃嚇得不輕,不過他自己對競錚也是另眼相看的,畢竟傷了他一只手的縣太爺一夕之間就被人罷官抄家,要說跟競錚沒有半點關系,就連三歲娃都不相信。無奈他不論怎麼旁敲側擊,賴在藍雲家的帥哥都不跟他說分明,問藍雲,藍雲也不理。他這才發現,一向溫和待人的藍雲現在好像都把帥哥當空氣呢。
藍雲下定決心把競錚當空氣,不代表競錚能夠一直忍受她的視而不見,可是他又不敢將她逼得太緊,只得成天拿著委屈的目光往她身上掃,掃得她除了不得已的時候都躲在自己房里不出來。
「這可怎麼辦才好?」他還真是快被她這一招給弄得沒戲唱了。
就是因為滿腔郁悶,他才會躺在床上不睡覺,睜著眼楮想對策。
看著窗外漸大的雨勢,他的心情更加煩躁,一點也感受不到秋雨帶來的絲絲涼意。
他是裝無賴,不是真無賴,他的確是有千百個可以將她強留在身邊的手段,可他一個都不想實踐,因為他要的是她心甘情願。
可是眼看他這的傷都好得差不多了,他也快沒有賴在這里的理由了。同住一起她都能把他當空氣,對他死皮賴臉的搭訕全數充耳不聞,足以見得她這回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不肯再讓他靠近了。
「唉!」
一聲重重的嘆息彰顯深情帝王的煩心,這種時刻本該不會有人打擾,哪知道一陣混亂的腳步聲破壞了秋夜的寧靜。
他一听是孩童的步伐,心里奇怪,這麼晚了小表急著去哪里?
才剛這樣想,競錚就已經飛快出了房門,攔住十萬火急地急奔向大門的藍天。
「怎麼了?你要去哪里?」他忙問。
他的出現讓藍天楞了一下,才急著說道︰「我要去找大夫!」
「找大夫做什麼?她怎麼了?」競錚神色一凜,沒等藍天說清楚就立刻奔向藍雲的房間。
一到那里,他就發現藍雲屈膝側躺在床上瑟瑟發抖,額頭上全是冷汗。
「這是怎麼回事?早上不是還好好的?」若是知道她生病了,他一定阻止她出去擺攤。
「她腿疼……是老毛病了。一到這時節,只要下雨就腳疼,雪下得太厲害更是走都不能走……」不放心跟著回到房里的藍天還想再說,卻被床上嘴唇發白的人兒給打斷了。
「我沒事。」
「這樣還叫沒事?」競錚大步上前,一下子就坐到床邊,看她立刻閉上眼楮不看自己,氣更是不打一處來。
他氣自己把她傷透了心,寧願受罪都不肯求助于他。
「我去找大夫!很快就會回來!」藍天又要往外走,這次是被藍雲攔下的。
「小天,去幫娘燒點水,娘像之前一樣用熱巾子搗搗就會沒事的。」她閉著眼楮讓兒子幫忙。
「好!」藍天應承下來就要走,卻被競錚叫住。
「這樣太慢了,沒看她都疼到發抖了,這不是撝條熱巾子就能消停的。以往她每次發病都是這般嚴重嗎?」知道床上的人兒不會搭理自己,競錚索性跟藍天問個明白。
「有時候腳疼發作就會這麼厲害。」
「這病謗是怎麼落下的?」
「我們住在一起的時候就有了。」
意思是她原來就有這毛病,可是在競錚的記憶里,她從來沒有過這般病痛啊?
不管了,先想辦法緩解她的疼痛要緊!如果熱敷是有效的,那麼——
「我現在要帶她去一個地方治病。你信得過我,就留下來別亂跑。倘若需要多些時日,我會派人來接你過去。」雖然這話听來像在征求藍天同意,可是其實競錚是不容拒絕的。
他不能再忍受看她這般痛苦了!
「好,我留下來。」藍天憑著一股不知道何時建立起來的信任感,一口就答應競錚的要求。
可他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都答應了,反倒是腿痛到不行的病人還不答應。
「你快放我下來!我不走!不離開這里!」藍雲虛弱地在競錚懷里掙扎,不肯讓他把她帶去任何地方,沒想到這回另外兩個人竟是聯手起來無視她的反抗。
「你越鬧,就好得越慢!我保證,等你好了,我一定帶你回來。」競錚開□。
「是啊!等你好了就能回來了,我會在家等你的!」藍天接口。
兩人一搭一唱,把她牢牢扣在競錚懷里,任他帶著她前往一個她想都沒想過還會再回去的地方,一個埋葬她所有過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