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縱離開慕天城,進京與皇上研議秋狩布兵之事。
他這次進京要好幾天才會回來,大魔王不在府里,正是桑靜四處打探的好時機。幾個月前,她是侯府的新人,若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恐怕會啟人疑竇。
可現在,誰都知道她是南宮毅最喜歡的姆姊,南宮縱也賦予她極大的管教權限,再加上她頗得秋嬤嬤及辛老爹的信任及疼愛,就算她出現在奇怪的、與她一點關系都沒有的地方,也只需要一個「睡不著,出來走走」的理由就能糊弄過去。
在大家睡得最沉的二更天,她走出自己的房間,開始進行搜索。
袁秀熙在這兒住餅,不可能沒有半點她存在過的痕跡,雖然她不知道袁秀熙在侯府時是住在何處,但她打听到侯府西邊有一個小築始終閑置著,平時也不準人隨意進出,因此她強烈懷疑那里可能就是袁秀熙待過的地方。
她忍不住又想起藍胡子,藍胡子離家前交給妻子一把鑰匙,要她無論如何都不能開啟那扇門,可妻子卻抗拒不了好奇心的驅使,打開了那扇秘密而血腥的門。
侯府中的僻靜小築,就像是藍胡子的那扇房嗎?想著,她突然感到害怕惶惑,但她天生大膽並勇于冒險,即便害怕,還是勇往直前。
她小心翼翼的避開巡邏的護院,終于來到目的地,可進入小築後放眼所見,卻讓她訝異得張大了嘴。
她原以為會是個殘破荒廢,冷清寂寥的地方,可整個小築整潔清幽,草木扶疏,一看就知道有人極用心的在打理著,不僅沒有一丁點恐怖的感覺,反倒覺得溫馨舒適。
月光溫柔的灑落在小築的前庭,照亮了一條石板小路,小路的盡頭是一間矮木房,門開著。
她走進屋里,里頭陳設簡單樸實,正中央是個小廳,廳中有張長案,案上擺了一個牌位,供著香,可牌位上卻沒有任何的名字。
她心里疑惑,是哪個無名氏在此處被供奉著、祭拜著呢?
小廳的兩邊各有一個小房間,她走進右手邊的那間,看見一張書案,兩旁有書櫃,案上則有筆墨,顯然有人在使用。
她驅前一探,案上擱了幾本冊子,她拿起來翻了一下,赫然發現竟是袁秀熙的筆跡。
秀熙姊在這里待過?那麼外面小廳供著的是她?若是她,為何牌位上無名無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正思索著,忽然听見外面傳來低低的說話聲。
她嚇壞了,急著想找地方躲藏,可這斗室根本沒有可藏身之處,只能趕緊縮在牆邊,發覺有人走進小廳,她下意識的屏住呼吸。
「我好想你。」外面傳來男子的聲音,竟是南宮翔。
桑靜心頭一震,住在西府的南宮翔為何會在這種時間溜到侯府來?跟他在一起的人又是誰?
「我難道不想你?」有人回應了他,是個女子。
一听那聲音,桑靜震驚得眼珠子都快蹦出來了。老天爺,跟南宮翔在這里幽會的人竟然是羅雨懷?
「我真的好想離開那個陰陽怪氣的男人。」羅雨懷抱怨著,「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我才能月兌離苦海?」
「這事急不來,你不是不知道皇上有多賞識他。」
桑靜一听,就知道他們所說的「陰陽怪氣的男人」正是南宮縱。
「你知道我的日子有多難熬嗎?」羅雨懷語氣幽怨,「雖然他從來不踫我,視我如無物,但只要一想到我在名義上還是他的人,我就……唉,你哪里懂?」
聞言,桑靜驚訝得差點忘了呼吸。
什麼叫從來不踫她?這意思是……南宮縱跟羅雨懷至今仍是有名無實的?!
這麼國色天香的美人在側,南宮縱竟然無視她的存在,他到底有什麼毛病?
「心肝,」南宮翔哄著她,「別急嘛,總有一天我會把你帶回身邊的。」
「我如何不急?再遲,恐怕你都看不見我了。」
「為何這麼說?」南宮翔問。
羅雨懷哼了一聲,「你知道那個叫桑靜的女人吧?」
「你是說小雜種的姆姊?」
「就是她。」羅雨懷面上難掩憤恨,「上回她對我無禮,我不過是賞了她一耳光,小小的教訓了一下,南宮縱居然三更半夜跑進我房里,掐我脖子,警告我從今往後要離那賤婢遠一點。」
听到這些話,桑靜整個人傻了。
南宮縱竟會為了她警告羅雨懷?難怪好幾次在府中看見羅雨懷,她都轉身就走,原來是有這層原因。
但,南宮縱為何要這麼做?羅雨懷是兵部郎中之女,是出身嬌貴的官家千金,而自己不過是一個婢女,孰尊孰卑顯而易見,他怎會為她出頭?
想到這兒,她不自覺的倒抽了一口氣,心跳也莫名的加速。
「你說,難道我堂堂一個兵部郎中的千金,還比不上一個低賤的丫頭嗎?」羅雨懷氣憤難平。
「心肝,別氣,那丫頭怎麼跟你相比?」南宮翔安慰著她。
「她當然不能跟我相比,」她語帶疑惑,「只不過他為什麼對那個丫頭這般上心?難道……」
「難道什麼?你該不是想說他看上桑靜了吧?」
「難道不是?」
南宮翔笑了起來,「不說你是多麼的國色天香,婀娜多嬌,就說之前的李繡娘跟沈開蓮吧?她們可也不是一般的美人呀。那些個美人在他身邊,他都能無動于衷了,哪會對個丫頭產生什麼興趣?你別不信,那雜種肯定有隱疾。」
聞言,羅雨懷也笑了。「好了,春宵一刻值千金,難得他得好幾天才回來,咱們可要好好利用這段時日恩愛一番。」
「你可真大膽,約在這種地方,看著那牌位,你心里不怕嗎?」羅雨懷捶了他一下。
「死人有什麼好怕的?活人才可怕呢!」說著,南宮翔一把將羅雨懷抱住,摟著她往小廳另一側的房間去了。
確定他們進入另一間房間後,桑靜躡手躡腳的走出來,快速的離開。
翌日,桑靜一直心神不寧,腦袋里翻攪著昨天夜里在小築發生的事及听見的話。
那小房間里有著袁秀熙用過的冊子,證明她確實在那邊待過,那麼,那沒有名字的牌位是她的嗎?若是她的,那是誰在祭拜?
那小築被打理得如此清幽舒適,可見打理它的人十分重視,她思來想去,在這偌大的侯府之中,可以下令不準任何人隨意進出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南宮縱。
如此說來,南宮縱對袁秀熙絕非無情呀!
那麼,為何他從不提她,還說她是無情的娘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南宮縱對李繡娘、沈開蓮及羅雨懷都無動于衷,究竟是因為他對袁秀熙還難以忘懷,還是如南宮翔所說,他有難以啟齒的隱疾?
她漸漸發現,這侯府之中古古怪怪的不只是南宮縱。
身為南宮翔是南宮縱的堂弟,南宮翔對堂兄有相當多的不滿,他不只在背後道南宮縱的長短,還跟堂兄的小妾私通。她猜想,南宮翔許是對于南宮縱襲平遠侯一位感到不滿,畢竟南宮縱的生母是異族女子,身分低賤,遠遠比不上他的血統高貴吧?
在南宮縱還未襲爵之前,甚至更早在他的童年時期,一定遭受到許多不公平的對待或是羞辱吧?這麼一想,她真心覺得他好可憐。
不知怎地,一想到他的悲慘遭遇,她的心就一陣陣的疼,那些日子他究竟是如何撐過來的……
「靜姊姊。」南宮毅的聲音將她拉回了現實。
她轉頭一看,秋嬤嬤正帶著南宮毅走來。不知從何時開始,他不再直呼她的全名,而是叫她靜姊姊了。
「小少爺,你可有睡飽?」稍早秋嬤嬤帶他去睡午覺,想必是睡飽了。
他點點頭,「靜姊姊,我想玩紙鳶,你陪我。」
她想了一下,「今天不玩紙鳶,我教小少爺折紙飛機好嗎?」
他楞了楞,「什麼是紙飛機?」
「呃……」一時之間,她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跟他解釋,畢竟古代並沒有飛機這樣的交通工具。「飛機就是一種會飛的……馬車。」
南宮毅更困惑了,「會飛的馬車?」
秋嬤嬤蹙眉,「阿靜,你說那是什麼莫名其妙的玩意兒?」她也不再叫桑靜全名了,而是改叫阿靜。
她抓抓臉,尷尬地說︰「我也不知道怎麼解釋……」
「你真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呢!」秋嬤嬤老見她自己動手做一些所謂的「教材」,有立體書、字卡、圖卡,還有拼圖什麼的,讓她覺得很不可思議。
現在,她又說要做什麼紙的、會飛的馬車?
「嘿嘿,走吧,我們回屋去。」桑靜于是帶著南宮毅回到書房,準備材料,教他折起紙飛機。
雖然古代的紙質不同,但有「紙飛機達人」之稱的她還是克服了困難,在經過微調之後,折出可以飛翔的紙飛機。
整個下午,南宮毅完全對紙飛機著迷,玩得不亦樂乎。
「靜姊姊,這次我飛得比你遠!」在經過幾次失敗後,南宮毅終于贏了她一回。
看他興奮得又叫又跳,桑靜突然心生一計——
「小少爺,你想跟別人比賽誰的紙飛機飛得遠嗎?」
他用力點頭,「好啊好啊,跟誰比?」
「咱們去找幼塾的塾生比,好嗎?」
南宮毅一怔,「幼塾?我……我不喜歡……」
她兩只眼楮直盯著他,眼底閃動異彩,「難道你不想打敗他們嗎?」
南宮毅登時睜大眼楮,若有所思,臉上的表情一下充滿斗志,一會兒又掙扎猶豫。
她知道他心動了,就缺那臨門一腳,于是又補了一句,「我會幫你打敗南宮睿的。」
听見南宮睿這個名字,南宮毅眼楮一亮。「真的嗎?可是……」
「小少爺,」她抓著他的手,緊緊的握在手里,「你相信我嗎?」
他點點頭,怯怯地道︰「相信。」
「嗯。」她眼底充滿信心,「我會陪你去幼塾,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陪在你身邊,跟你站在同一陣線,好嗎?」
南宮毅怔忡須臾,抬眼迎上她的目光,終于堅定的用力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