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殺我?為什麼殺我……」
死胖子追著童心跑,身上不斷流下肥油,惡心的模樣讓人想吐。
她驚恐大喊,「我不要嫁!是你們硬架著我上花轎,我也是千百個不得已。」
「我也不想娶啊,是爹作的主,妳怎麼可以殺我?」
「父債子還啊!」
童心還在跑,死胖子還在追,兩人一前一後繞著童家後面那座山跑。
「妳為什麼殺我?」他很盧,一直說著同樣的話。
「我又不是故意的,誰教你想要踫我!」她極力替自己辯解。
「妳為什麼殺我?」
「就說不是故意的了,誰教你這麼胖,我一推你就重心不穩去撞桌角,關我什麼事?」
「妳為什麼殺我?為什麼殺我……」
死胖子猛追,身上的油流光了,變成瘦子,沒有幾十斤的肥油阻礙,他的動作輕快許多。
他越跑越快,童心嚇得心髒都快爆了,眼看他的手就要搭上自己的肩膀……
「不要!」一陣尖叫聲過後,童心猛地坐起,醒了!她看看左右,再看看前後,一聲長嘆,「唉……」
她又穿越了……不過她不恐慌,只感到濃濃的沮喪,這是她第四次看到一模一樣的場景了。
一間房里有一張床、一張桌、四條凳和一個簡陋到以櫃子稱呼它都令人心虛的櫃子。
床是用木頭搭起來的,不太牢靠,動得太用力會唧唧歪歪亂叫,通常這張床會睡五個人,一對父母和三個女兒。
村子里人人都說童家大房沒有兒子是命中注定,但童心的看法是,任何夫妻在一張「半活動式」的床上面都生不出兒子,尤其旁邊還睡著三個女兒。
唉,又回到了古代貧瘠的生活圈,她還以為已經月兌離輪回了,不料……算了,經驗豐富的她已經不會大驚小敝了。
在這里,她的父親叫童興,母親張氏,一家人靠著兩畝薄田生活,日子過得緊巴巴的,沒有理想和夢想,腦袋里只能想著一件事,那就是填飽肚子,因此三個女兒分別叫做小魚、小豬、小肉。
童興把女兒的名字報到里正那里,里正有同情心,作主幫她們換字,叫做童小瑜、童小茱、童小柔,挽救了她們的人生。
童心運氣背,她是中間那位,幸好她身形瘦小,和豬有落差,不然不必等三任老公把她害死,她就會因為名字被霸凌,直接找座山跳下去。
童興的老爸,也就是小茱的爺爺,前後娶了兩任妻子。
大老婆生下童興後不幸難產死亡,幾年後又娶二老婆吳氏,吳氏生下一子一女,分別取名叫做童亮和童香。
童香幾年前出嫁,家里所有的錢全給她做了嫁妝,因此在夫家頗有地位。
童亮娶妻李氏,比起小茱的娘,李氏的肚皮能干得多,接連生下三個帶把的,名字也比童興這房響亮得多,分別叫童大河、童大川、童大海。
張氏勤勞、李氏懶惰,但吳氏疼的當然是自家媳婦,更因為大河、大川、大海這三個親孫子。
去年童爺爺過世,吳氏請來里正幫忙分家,家里有十畝地,他們把財產分成五份,長輩一份,童興、童亮各一份,嫡孫一份,大川、大海一份,因此童家大房只分到五分之一財產,而且是兩畝最貧最差的薄田。
田地這樣分已經夠過分了,分宅子的時候吳氏更狠,童興居然分到後院用來養豬的寮子,然而童興卻無力反駁,誰教他沒生兒子。
童興花了大把時間才把寮子整修得勉強能夠住人,可是這麼一來沒有多余的空間當作廚房,就只能露天煮飯了,平日還好,要是踫到下雨天就得把炭火搬進屋里煮飯,那個煙吶,燻得一家五口張不開眼。
這事兒人人看在眼里,雖然都暗自替童家大房抱不平,卻沒人真的開口說過什麼,畢竟說來說去只能怪張氏生不出兒子。
這年代的人最大的本事叫做認命,縱有再多不甘,一句孝順,再加上一句家和萬事興,就讓童興把所有委屈全給吞下去。
問題是這一吞,日子益發難堪,等兩夫妻一死,女兒就得論斤論兩的賣掉,那是三個人、三份命運啊!
「小茱,妳醒了!頭還痛不痛?」小瑜發現二妹清醒了,快步走到床邊模模她的頭。
小茱後腦有個破口,是被童大川推的。
童大川的年紀比她小兩個月,但吃得好,塊頭比她大得多,巫婆女乃女乃要他叫小茱過去做事,她不樂意,他就推了她一把,小茱整個人往後仰,後腦磕到石頭,流了一地的血,整整昏迷了三天。
童興用家里最後的兩百文錢去請大夫,大夫不敢收,搖搖頭說——
留著去買副棺材吧!
沒想到小茱竟然醒了!
小瑜興奮地把二妹摟進懷里。「餓不餓?鍋里有粥,姊姊拿來給妳吃,好不?」
仰頭看著大姊,小茱偷偷嘆息。
童小瑜是三姊妹當中最漂亮的,才十四歲,就懂事得像個大人,家里大大小小的活兒都會做,卻也因為她的美貌,在前世被巫婆女乃女乃高價賣進青樓。
小茱想到自己還沒穿越來古代時,她十四歲的時候簡直像個白痴,只會鬧著老童買手機,被哥哥們排擠時只懂得放聲大哭、叫母親來救場。
汗顏……
「姊,小柔呢?」
「在幫嬸嬸摘菜呢,妳吃點東西後再睡一會兒,姊姊還要去幫女乃女乃拆洗被子。」
小茱越听越窩火。
前三世讓她學會一個道理,無論再努力都跳不出命運輪回,所以清醒的同時,她就打定主意不畫大餅、不拚命、不試圖改變未來,一天過一天就好。
但想起惡女乃女乃,那口氣怎麼都順暢不起來,好,她不企圖轉變命運,但想辦法讓自己過得舒服總可以吧?就算只能舒心幾天也行。
對,她不要憋屈,不要假裝自己是正港古代人,什麼入境隨俗、什麼孝順、什麼溫良恭儉讓,屁啦!老娘不干!
坐起身,小茱用力的說︰「姊,去把小柔叫回來,我搬幾塊大石頭把小門封了。」
當初分家,二房怕大房偷東西,堅持在兩家中間築起一道牆,只留扇小門,說是方便兩家來往?錯!不過是方便他們跑到自己家里支使免費童工,以後這種便宜他們甭想佔!
「不行,女乃女乃會罵人的。」
「她又不是咱們的正經女乃女乃,咱們家女乃女乃和爺爺躺在一塊兒呢。」
「可是……」
「別怕,姊,妳听我說,妳先去把小柔叫回來,再到大狗子家借把槌子……」
童家大房傳出尖叫聲,小瑜使勁兒往大狗子家跑。
左鄰右舍被吸引過來,只見半掩的木門里,小茱發瘋似的不斷咆哮哭喊,小柔快抱不住她了。
好心的蔡大嬸跑了進去接手把小茱抱過來,著急的問︰「怎麼了?小柔,發生什麼事了?」
「不知道,二姊一醒來就說、說、說……」
「妳倒是快講啊!」王女乃女乃也急了。
「說童大川要殺死她,二姊嚇得從床上跳下來,硬要搬石頭把門給擋起來,大姊沒辦法只好答應她,大姊剛才去大狗子家要借把槌子,要把門給釘死。」
這時候二房的李氏、吳氏和河川海幾個小子也跟著來到大房家里,沒想到竟會听見童小柔這番話。
殺人?那可是要被抓去關的!死丫頭,一張臭嘴胡言亂語,吳氏惱火,搶上前,啪啪兩巴掌用力甩了過去,小柔的臉上頓時浮起明顯的五指印。
推開小柔,吳氏把蔡大嬸懷里的小茱抓出來,動作粗魯的搖晃著她瘦小的身子。「妳別借機發瘋!」
小茱被吳氏搖得頭發亂飛,哭得更加聲嘶力竭,她不斷掙扎喊叫,「救命,女乃女乃要殺我!救命、救命——」
這樣喊還得了?不知道的人真以為她有壞心腸,心頭急、腦子熱,吳氏拽住小茱,揚起手猛地往她背上打,想要阻止她亂講話。
小茱東閃西躲,可是人瘦小,力道也小,哪躲得過女乃女乃的粗臂厚膀,她被女乃女乃死命拽著,手臂痛得厲害,直覺就張口朝女乃女乃的手臂咬下。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吳氏反射地往小茱臉上甩去一巴掌,力氣之大,小茱整個人飛了出去,眼看著頭又要撞到樹,小柔嚇得尖叫,急急跑上前,用身體護住二姊,兩姊妹相撞,叩的一聲,雙雙倒在地上。
吳氏氣得不顧一切沖上前,不由分說抓起掃把就往小柔、小茱身上打。
小柔護住小茱大聲說︰「女乃女乃饒了二姊吧,二姊剛從鬼門關回來,腦袋不清楚,女乃女乃別打二姊,打我就好……」
兩個小孩的哭喊聲直沖雲霄,村人看不下去,擠進窄小的院子里,蔡大嬸把兩個孩子拉起來抱進懷里。
本就懷疑小茱傷得蹊蹺的村人,此時不免議論紛紛——
「就說嘛,小孩子推推擠擠,哪會傷得這麼厲害?肯定是大人動的手。」
「可不是!整整昏了三天,大夫都說沒救了。」
「難不成拿走八畝良田還不夠,連童興那兩畝薄田都盼著?」
「不然呢?大伙兒都知道童興夫婦疼女兒,怕是會把田留給女兒當嫁妝,要是把三個丫頭都害死,那田不就又能回到二房手里了嗎?」
「婦人心、蠍尾針,夠毒!」
「閻羅王殿里走一圈,這孩子不瘋都要嚇瘋。」
听見眾人耳語,李氏受不住,潑婦似的指著大家的鼻子痛罵,「童家的事,關你們什麼事?!出去,通通給我出去!」
李氏囂張的模樣激起民憤,這麼多雙眼楮在看,吳氏、李氏都敢這樣對待大房的三個女兒,天可憐見,沒人在的時候,三個小丫頭不知道還怎麼被欺負。
在田里工作的童興夫婦听到消息,鋤頭一扛,往家里疾奔。
進門,看見抱成一團痛哭的女兒,雖然心疼,卻不得不忍氣吞聲,走到吳氏跟前跪下。
「娘,孩子不懂事,求您別生氣。」童興咬牙,重重磕頭。
「跟你們講過幾次了,既然不會教孩子就讓別人教,年前人牙子來,你們怎麼都不肯讓孩子走,現在呢?看看小柔、小茱成了什麼樣兒,連忤逆長輩都會了,再過幾年,要是拿刀砍人,你們夫妻有幾條命都不夠賠!」
張氏听著婆婆惡毒的批評,滿肚子不服,比起大川幾個,她的三個女兒可是貼心又乖巧,好得沒話說。
丈夫讓婆婆養過幾年,那點恩惠得牢牢記住,但她沒吃過婆婆的女乃水,只吃過她數不盡的虧,好不容易分家,各過各的,平日里受點欺負、被佔點便宜,咬牙就忍了,可是小茱才從死里逃過一回,就不能對孩子手下留情嗎?
看著女兒狼狽的模樣,張氏再也忍不住,啞聲說︰「我們再窮都不賣女兒。」
「好!妳有骨氣,那就把女兒教好,別讓她們丟人現眼!她們把自己的名聲弄臭,嚇得媒人不敢上門就算了,要是敢連累到大河、大川、大海,我跟你們沒完!」
張氏忍耐多年,沒有忍出尊重,反而這般遭人踐踏,既然如此她還忍什麼?她豁出去的咬牙道︰「是娘打人,不是孩子丟人。」
「妳這是造反吶,居然這樣跟長輩說話?!」
「那也得娘有長輩的樣子。」
「妳……妳氣死我了!童興,你死了嗎?沒看到你媳婦頂撞長輩!早知道會養出一個狼心狗肺的,當年直接把你掐死就好。」
童興緊抿嘴唇,臉色慘白。
他是個孝順的,爹講的每句話他都牢記,爹要他善待後母、善待弟弟,他盡可能不和他們爭執,吃點虧也不放在心里,就連分家這種事多少人替他打抱不平,他也咬牙忍了。
可是小茱受傷時,他自責了好幾千遍,若不是他處處忍氣吞聲,二房的孩子怎敢這樣對待三個女兒?是他這個當爹的沒出息,如果只是自己受苦便罷,但他無法接受妻女也跟著受苦。
「娘,小茱差一點沒了,好不容易活過來,您寬厚點吧。」
「怎麼,你嫌我刻薄?」吳氏提起嗓子,聲音尖銳。
這一家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敢這樣頂撞她?肚里一把怒火燒得正旺,她抄起掃把,往繼子和媳婦身上猛打。
小茱撇嘴冷笑,下一瞬沖上前撲在父親身上,小柔見狀,跟著上前抱住母親。
小茱抓住時機飛快的說︰「女乃女乃,您饒了我們吧……小茱知道爹不是您親生的,人都有私心,理所當然,可是小茱見到爺爺和親女乃女乃了,爺爺哭得很傷心,親女乃女乃埋怨爺爺沒給爹找個好後娘,爺爺讓小茱告訴爹,分家就真的分了吧,讓他帶著我們好好過日子,別再和二房牽扯,否則、否則……」說到這里,她放聲大哭起來。
鄉下人最信鬼神之說,听她這樣講都感到緊張。
蔡大嬸吃驚的問︰「否則怎樣?」
「否則……二房會把大房通通害死!」
「胡說!妳這個死小孩,一張嘴巴亂噴糞。」李氏扯住小茱又是一頓臭罵。
「我沒胡說!爺爺說十天後會有大地震,咱們村里會死人,房子倒了十幾間,二房家的房子也會倒。」
小茱沒騙人,在第一世時,地震後,父親為了救大川被掉下來的屋梁砸死了,娘哀傷過度,不久也生病餅世,就是因為這樣,吳氏才能作主把無父無母的她們三姊妹賣掉。
有第一世的經驗,第二、第三世她防得很緊,卻阻止不了爹爹的善心大發,無論她怎麼哭求,爹還是沖進傾頹的屋子里救童大川,但是這第四世她絕對不會再讓這種事情發生。
小茱的話讓眾人各有想法。
村人們想,就算情急,一個孩子怎敢講這種謊話?何況十天很快就到了,如果她是騙人的,馬上會被揭穿。
李氏和吳氏也嚇到了,兩人相視一眼,二房的房子會倒?
不過李氏率先回過神來,這話根本是胡扯,如果要倒,也是倒大房的屋子,那里可是拿來養豬的破寮子,看來這小丫頭是狗急跳牆了,居然假借死人的話,這會兒謊越滾越大,看她怎麼圓!想到這里,李氏沖著小茱冷笑。
小瑜終于拉著大狗子的爹來了,走進院子,看見被打得滿身是傷的家人,小瑜氣急敗壞的說︰「陳叔,求求您把這門釘起來,別讓妹妹們又被人害。」
「我讓妳胡說!」李氏揚手,一巴掌搧在小瑜背上,一巴掌不夠,還要再打,她吃定童興懦弱。
沒見過這麼潑辣的,陳叔看不過去了,抓住李氏的手道︰「大人欺負孩子,妳好意思?」
「我們家的事,你這個外人管啥?」
「都分家了,不是嗎?沒記錯的話,這里可是童家大房。」
「就算分家,我們姓童,他們也姓童,關你姓陳的什麼事?」
「是不關我的事,但良心告訴我不能袖手旁觀,我問妳,小茱才十三歲,一個小孩能礙著妳們什麼?妳們要下這種毒手?」
心里的話被陳叔大剌剌的說出來,村人點頭如搗蒜,他們也有良心啊!
「我下什麼毒手?天地良心,你亂講話嘴巴會爛掉。」
「好啊,我們來打賭,看是我的嘴巴爛掉,還是妳們遭天譴。」
陳叔把李氏推到一旁,說道︰「走開!我要把門釘起來,免得妳生的那幾個貨色跑過來殺人!」
「這是我童家的門,你敢踫?!」吳氏用力扯住陳叔的衣袖。
「童興,這也是你家的門,你說話,你讓釘、我就釘!」陳叔撂話。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童興身上。
小茱見父親下不了決定,撲到父親懷里哭喊道︰「爹,小茱怕,女乃女乃、嬸嬸會打死小茱。」
她拚命擠眼淚,抱著父親的小身子抖得很凶。
小瑜、小柔見狀也跟著撲上前,抱著爹娘哭得一整個淒慘無比。
童興心疼,朝吳氏重重磕頭,說道︰「娘,孩子們被嚇壞了,先把門釘上吧,過幾天等小茱病好了再把門撬開。」
「你、你、你……好,這是你說的!鎊位鄉親做個見證,以後大房是大房、二房是二房,沒有任何關系,往後你們缺米少銀都別找上門!」
小茱冷笑,爹娘是上門借過米和銀子,但二房哪次幫助過他們?指望二房還不如靠自己。
李氏也忿忿不平的接話,「听清楚,親戚做到這里為止,以後死活各不相干,還有,別在外面亂說話,要是被我听到謠言,听一次、打一次!」
李氏推著三個兒子回到二房的屋里,大海戀戀不舍地看了三個姊姊妹妹一眼。
小茱感嘆,有一點小抱歉,童大海對她們不錯,在前三世,他是唯一向吳氏求情別把她們賣掉的。
不過她很滿意李氏的話,既然往後死活各不相干,爹就不必為了救她家的童大川死于非命了。
二房的人離開,陳叔把門封起來,村人才紛紛離開。
童興的心情沉重,他覺得愧對父親,可是當他輕撫著三個女兒臉上、身上的傷,他又相當自責,是他的錯,他太懦弱無用,女兒們才會受這種罪。
「小茱,妳說的是真的嗎?妳看見爺爺了?」張氏問。
小茱硬著頭皮點頭。「爺爺疼叔叔,卻更心疼爹,兩個都是他的親兒子,如果不是女乃女乃行事太過分,爺爺不會這樣說。」
張氏看一眼沉默的丈夫,說︰「這樣也好,各過各的,往後咱們要是發達了再幫襯二房,不過……」她望望自家屋子,再想起那兩畝薄田,苦笑著又道︰「是難了些,還是各自安生吧。」
樂觀外向的小柔說︰「這樣才好呢!女乃女乃老擔心以後要添妝送嫁,常使喚咱們,非要賺回本,往後不必到二房干活兒,就可以到田里幫爹娘了。」
張氏心疼女兒懂事,順順小女兒的頭發,「傻孩子,那兩畝薄田能有多少活兒可做,妳們乖乖待在家里,把家里整理好就行了。」
想混吃等死的小茱看看父母,再看看姊妹,深吸一口氣,好吧,不計劃未來,只是改善眼前,好過一天、賺一天。
她勾起爹的手,將頭靠在爹的肩膀上,柔聲說︰「別擔心,全家扭成一股繩,日子肯定會越過越好。」
「好孩子,辛苦妳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童興模模她的頭發,心疼的問道。
「沒有。」
他轉頭對張氏說︰「妳留在家里陪孩子說說話,我去田里把活兒干完。」
張氏知道丈夫心里難受,便說︰「我陪你去吧,兩個人一起做,快一些。」
「是啊,爹、娘,我們沒事的。」善解人意的小瑜說。
送走爹娘,小瑜趕緊把門關起來,一手拉著小柔、一手拉著小茱,心疼地摟摟兩個妹妹,比起被掃帚伺候過的妹妹,只挨了兩掌的她,沒事。「疼不疼?」
「疼。」小柔撒嬌道。
「都知道會挨打了,怎麼不躲?」小瑜打濕帕子,給妹妹敷上。
「值得,挨幾下就能斷了這門親戚,多好。」小柔笑得滿臉燦爛。
瞞著爹娘演這出戲,她心里可害怕呢,要不是二姊堅持,她還沒那個膽,這下子好得很,既給二房潑髒水,又不必認這門親,一舉兩得。
小茱接話,「沒錯,重要的是門釘死了,往後我們做什麼那邊都不會知道。」
第二世她賺錢發家,就因為那扇門,李氏進進出出的,像黃鼠狼似的,她做什麼生意、賺了多少錢,李氏都想盡辦法要分一杯羹。
她這人,別的原則沒有,就是有恩報恩、有恨報恨,她不當濫好人。
小瑜失笑道︰「咱們能做什麼瞞人事兒?」
「現在沒有,以後說不定就有了。」古靈精怪的小柔說。
「姊,咱們把屋子整理整理吧,做好飯菜,等爹娘回來就可以吃了。」小茱轉移話題。
「我和小柔來就好,妳的傷口還沒好全,先回床上躺著休息。」小瑜說。
小茱一手勾著姊姊,一手攬著妹妹,笑道︰「以後我們要齊心協力,讓爹娘過好日子!」
小瑜戳了二妹額頭一記。「好大的口氣。」
小柔卻用力回抱二姊。「可以的,二姊說的對,只要同心,一定能辦成!」
三姊妹互視彼此,點點頭,笑開,即使三個人的模樣都有些狼狽,但合力成功驅逐「外患」,讓她們心中有滿滿的成就感。
第十天到了,小茱一早就催著爹娘帶她們到田里做事。
地震不可怕,可怕的是建築物,許多相信小茱的村人也早早離開家里,當然,也有對小茱心存懷疑的,不過今天就是檢驗的時候。
最近吳氏的脾氣壞到不行,因為那天過後,村人們總對她指指點點。
隔著一堵牆,大房經常听見她罵罵咧咧、指桑罵槐,還時不時發出鏗鏘聲,做點家事像在辦廟會,吵得人心不安。
不過她越生氣,小茱越開心。
想想,連死去的丈夫都跳出來叫大房別尊敬她,可見得平日里她做了多少壞事,光想到鄰人會拿這事如何說自己,就讓吳氏心塞。
太陽越發毒辣,村人見一上午沒發生事兒,不少人還是決定回家休憩。
但話是從小茱嘴里講出來的,童家大房一家人怎麼也要挺到底,于是他們沒回去,找了棵大樹在底下休息,吃著從家里帶來的玉米餅和幾塊地瓜。
童興看著說說笑笑的三個女兒,有說不出的開心,那天過後,雖然對父親感到抱歉,但妻女臉上的笑容多了。
三個女兒勤勞得很,洗洗整整,把家里弄出一副新景象,小小的院子闢出一塊菜園,撒下菜籽,這兩天陸續有綠芽兒破土而出。
他相信女兒的話,日子會越過越好。
勉強吃飽後,小茱在自家田地附近亂逛,意外發現幾株野生的九層塔,樂得臉上開了花,這可是好東西啊,做三杯、炒蛋都是人間第一美味,于是她想也不想,先采先贏。
張氏見二女兒抱著一堆女敕芽兒回來,笑問︰「妳在瞎折騰什麼?」
「娘,您聞聞,這味兒是不是好得很?要是拿來炒肉肯定好吃得緊。爹爹,咱們挖回去種,行不?」
張氏失笑,她是看過有人把這種菜拿來和肉一起炒,不過她能接觸到的都不是什麼有錢人,有誰一個月能吃上一次肉的?
「哪兒來的肉?」小柔問得很實際。
她的話讓小茱迅速垮下雙肩。
對啊,生活條件實在太差,但是她能當金手指來個扭轉家境嗎?
第二世的經驗教會她,人怕出名豬怕肥,弄出一個福妻名氣是禍不是福,她可不想再被死胖子搶婚,可是這種日子怎麼過得下去?
突然,一陣地動山搖,小茱的話應驗了!
遠處傳來此起彼落的尖叫聲,童興急著就要往家里奔去。
小茱見狀,連忙拉住案親。「爹,別去,再等等,說不定還有第二波。」
「可……不回去家里看看我不放心。」
小茱嘆息,他們家肯定是要倒的,那點破家具毀了就算了,重點是童亮膽子小,這會兒童大川肯定已經被壓在屋子里,他不敢以身犯險救兒子,只會大聲嚷嚷,爹要是回去,叫做自投羅網。
「二叔家的房子都要倒,咱們家能不倒嗎?」小茱說。
「小茱,爺爺有沒有告訴妳咱們家會倒?」張氏害怕的問。
「娘,爺爺沒說,但這種事不用想也知道。」
「那可怎麼辦才好?咱們家就剩下四片牆了,要是連它們也倒了還能怎麼活?還是回去看看吧!」張氏憂心忡忡,開始整理地上的竹籃水壺。
小茱瞄了大姊一眼,輕輕搖頭,姊妹倆默契十足。
小瑜拉著母親說︰「娘,如果房子倒了,現在回去有用嗎?萬一半倒不倒的,回去恰恰被壓個正著,人受傷了才叫沒法兒活。」
小茱馬上接腔,「可不是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林清縣的知府是個公正廉明的好官,定會飛快把這件事上報到京城,到時候賑災的銀子撥下來,給咱們蓋新房,破屋換新房,算一算,咱們還賺了呢!」
聞言,張氏氣笑了。「哪有妳這麼心寬的?」
「咱們都這個處境了,再不心寬,豈不是欺負自個兒?」小柔加把勁兒。
三個女兒的話都有道理,張氏不再堅持。
但童興還是擔心地望向遠處,問︰「不知道二房那里的情況怎麼樣?」
這時候還擔心他們?童小茱都不曉得怎麼說話才好,古代的教育是怎麼把人教得這麼敦厚善良的?要是她,被欺凌一輩子,不報仇已經是最大的寬容。
小瑜勾住爹的手,柔聲道︰「爹,那天小茱把話說得這麼清楚,女乃女乃和嬸嬸都听著呢,嘴里雖說不信,可心里清楚得很,她們怎麼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對待咱們的?人都會怕天譴的,我猜二房一家子肯定早就避了出去。」
張氏接話,「就算沒避開,現在上門,他們不知道還要說什麼混賬話,肯定說我們是去看笑話的。」
「可是……小茱,爺爺有沒有說二房有人被壓死?」
「爺爺沒說,但應該沒有,房倒塌都講了,若是人,爺爺怎會不提醒?」
童興這才點點頭,稍微放下心來。
這時候預測中的余震來了,第一次搖得不大,但時間頗長,幾個姊妹嚇得驚呼不已,緊緊抱住爹娘。
全家人抱成一團,待余震過去,小茱還在想著找什麼話把爹給留下,但童興等不了了,拔腿往村里跑。
「爹,不要去!」小茱氣急敗壞,還是阻止不了嗎?
見丈夫這樣,張氏不得不跟著跑,小茱、小瑜、小柔也得追,一家人就這樣回到村里。
到處都是喧鬧聲,離開家的人都回來了。
有人看見房子倒塌哭得滿臉淚花,有人暗自慶幸听了小茱的話,也有人開始收拾細軟,準備到親戚家待上幾天,誰曉得地牛還會不會翻身?
就在離家不遠處,童興看見大狗子的妹妹在路邊哭,忙問︰「怎麼了?」
「女乃女乃被磚埋了,爹娘和哥哥在挖,女乃女乃一定、一定……嗚……」
童興想也不想,轉個方向往大狗子家跑去。
大狗子的女乃女乃已經臥病在床兩年多,這幾日連床都下不了,早上他們還听見陳叔、陳嬸嬸勸女乃女乃跟他們到田里避一避,女乃女乃堅持不肯,直說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床上。
她這樣堅持,反讓全家人都不敢出門,就怕地震來了來不及把老人家救出去,沒想到真的出事了。
童興轉到陳家,小茱松了口大氣,也跟著進去幫忙挖人。
眾人挖了將近兩個時辰才把陳女乃女乃挖出來,只是人已經斷氣了。
安慰陳叔幾句,童興才領著家人回去。
家果然毀了,只不過養豬的茅草屋雖然倒塌卻沒損了家具,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童興不安心,頻頻朝二房那邊張望。
張氏見狀,拉過丈夫說︰「既然放不下,我陪你過去看看,就算挨罵也認了。」
妻子能夠理解自己的心情,童興感動的拍拍她的手背,接著對三個女兒說︰「妳們把家里稍微整理整理,太重的東西別搬,等爹回來再說。」說罷,他便和張氏走出大門。
兩人繞了大半圈,來到二房門前,門是半掩著的,沒看見童亮,卻看見李氏蹲在地上哭,而吳氏指東指西,嘴巴罵個不停。
大海看到童興和張氏進門,急急跑上前奔進張氏懷里哭道︰「二哥的腿被屋子壓爛了……」
張氏才抱住他,想安撫幾句,大海就被李氏一把搶回去,她不能打童興和張氏,只好打小孩出氣,幾巴掌劈頭落下,還一邊罵道︰「你這個缺心眼的,不知道人家是來看好戲的嗎?他們要是有心幫忙,怎麼會拖到現在才來?根本是存心看笑話!」
「妳給我閉嘴!大川會這樣還不是妳這個娘害的,我就說到外頭避避,是妳硬說小茱騙人,還說我們避出去會坐實刻薄名聲,妳為了面子害了大川,我看妳以後有什麼臉去面對童家的祖宗!」吳氏氣得更凶,指著李氏的鼻子罵不停。
「是妳對繼子刻薄,關大川什麼事?就算報應,也該是妳這個惡婆婆去應劫。」李氏一個沖動,對婆婆破口大罵。
「妳竟敢對我說這種話?!」
吳氏一怒之下,找根木棒要打李氏,李氏急忙拉著大河、大海當擋箭牌,吳氏氣不過,發現站在一旁的張氏,想也不想就高舉木棒往她身上招呼。
童興一驚,連忙把妻子往旁邊一扯,險險避開。
吳氏使盡全力,沒打到人,卻害得自己差點摔跤,她用木棒拄著地面大口大口喘氣。「走!你們這兩個喪門星給我走得遠遠的,永遠不要踏進我家大門!」
張氏拽住丈夫的手,說︰「走吧走吧,看來有人還不曉得今兒個的事是遭天譴了,嘴巴還是一樣壞。」丟下話,張氏連拖帶拉的把丈夫帶離開。
這會兒,童家大房、二房是真的老死不相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