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提出要換大房子,還不就是為著家中宅子不夠住的問題,這下,讓伏臨門想起家中唯一的「外人」。
飯後,他把朱佾開留了下來,客氣的給他倒了杯茶。「朱公子。」
「伏老板,你有話就請直說。」
「我只是想提醒你,你的典當期快到了,公子現在行動無礙,是不是該寫封信知會家人,讓人來接你回去?」
把他質當在當鋪里的人,當初再三重申他們家公子身分矜貴,不能有一絲失誤,這位朱公子在他家里雖然稱不上好飯好菜供著,女兒還把他指使得團團轉,但總歸是過得不差,只是無論多好,也比不上回自己的家吧。
「伏老板這是在攆我了?」
朱佾開冷冷看著人,眼珠子里冰冷得一點溫度也沒有。
伏臨門本來沉著身子坐下的臀部,突然輕了輕。
他不是很愛跟朱佾開打交道就是這個原因,和他對話莫名就覺得自己像是塊砧板上的肉,好像被他的眼神凌遲來、凌遲去,一下子就面目全非了。
「哪里、哪里,只是善盡提醒之責。」明明是被人當了的典人,可瞧瞧他那氣勢、那態度,活像他這掌櫃的才是那個該卑躬屈膝的人。
明明他瞧著這位公子和女兒說話的時候也還好哇,怎麼人到他面前卻像是換了個人?
「家人嗎?似乎也是應該到了。」小龍都到舄水鎮多少天了,那些人再如何拖沓行程,也不可能還沒到。再說了,無論如何那些女人還是需要他為家族撐場面,不敢真的對他置之不理。
「那就好、那就好。」伏臨門越和他相處,越是坐立難安,很想趕快離開。
「伏老板還有話說?」
「沒有、沒有,咳,我先回屋子去了。」他這是落荒而逃嗎?好歹他是主人家,怎麼會這樣?
有錢好辦事,臘月前,伏家大房搬到了新宅子。
宅子簇新簇新的,賣家剛蓋好半年,原先想留給兒子娶親用的,不料兒子犯了官司,還是那種會砍頭的官司,別說娶親不成,想把人全須全尾的救出來,要填進去的銀子就算跟流水一樣花也不見得能成,但這可是唯一的獨子,老兩口就算賣光家產也要把兒子給撈回來,新宅子自然用來籌救命錢。
因為急著月兌手,價錢低得有點難看,老夫婦實在不太想賣,但有什麼辦法,能多一兩銀子也是銀子。
伏幼見不得人為難,添上三十兩銀子,讓那對夫婦感恩戴德了一番。
「囡囡啊,這宅子娘看著兆頭不好。」布置、房間、堂屋、假山流水幾乎都可媲美伏氏老家,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是李氏就是覺得別扭。
「哪里不好?我瞧到處都合意得很。」她還帶朱佾開先來看過,他是京城人,眼界能差到哪里去,他一點頭,她就拿錢準備買了。
不過他雖說這房子能買,但瞧他那撇嘴嫌棄的樣子,這屋子他還真看不上。
其實,能買下這宅子,是多虧了朱份開的那筆贖金。
入冬之前,他的家人來了,是一個和他有兩分相似的公子哥帶著管家來的,伏幼看得出來,那做派舉止都和某人的做作有著相似度,可被學的人氣度天成,硬是學他的人就變成畫虎不成反類犬的四不像。
這位排場很大的公子是朱佾開的八弟。
「你們家是大家族,兄弟這麼多,真幸福。」兄弟多,助力大,當然啦,前提是要一條心,否則多頭馬車也是無用。
如今和朱佾開已十分熟稔,她講話也很自然。
偶爾朱佾開會覺得她太隨便,但是卻不會對她這種隨便法生氣,反而覺得有股迷人之處。
算了,就當是她個人的特色,要是和其他女子都一副嘴臉,那他還花時間逗留在這里做什麼?
「是嗎?我倒不覺得。」
伏幼偏著頭看他,「對了,那你行幾?」
「我娘就我一個孩子。」他那口吻就像說的是別人家的事,冷淡得能凍人入骨。
伏幼推敲一下,便猜到大概是嫡子和庶子的家事。「唔,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辛苦了。」
「我爹待我好。」言下之意是他過得並不憋屈,順口又道︰「我爹的姨娘們一共替我增添了十一個弟弟。」
他眼里沒什麼情緒,反而帶著一股迷離,但是有耳朵的人都听得出來其中的嘲諷。
「敢情你和你那些弟弟們,感情都不怎麼樣?」
朱佾開只是瞥她一眼。換成是她,這兄弟感情好得起來才有鬼!
「致哀。」
再瞪她一眼。
「干麼生氣?你家後院起火,火勢撲滅不及,要不然哪來這麼多弟弟?又不是我的錯……」
朱佾開屈指彈了一下她潔白的額頭,那骨子里長年為他娘不值,為她抱屈,又恨他那博愛的爹替娘親置了一堆「妹妹」的怨氣,突然間就這樣消弭了大半。
對啊,就算他再怎麼生氣與不滿,事實照舊存在,他把那些人放在心上只是浪費精神,折磨自己,他這是看不開,何苦來哉?
「沒想到你還有點用處。」
用處?話題怎麼會跳到這里來?不過她還是順著他的話說下去,「拜托,我用處大著好不好,我的優點可多了,你少瞧不起人了。」
「你的優點就是替家人買了宅子?」
她語塞,再開口時聲音帶著不情願,「哼,你想要我的感謝就直說,要不是有你那一百五十兩的贖身銀子,我還真的買不起那間三進大宅子。」說到後來,不禁有些喪氣了。
自己這麼努力,還是比不上人家家大業大。
至于原先五兩的贖身銀子可不是他們家獅子大開口,不要臉的討了一百五十兩,而是某人說,他在伏家又吃又喝,讓他那個弟弟把銀子掏出來,便有了那個數,而掏銀子的朱八爺眉頭也沒多皺一下,好像花的不是他的銀錢。
按照伏幼對朱佾開的理解,他哪里是想付住宿錢,壓根是覺得自己若真的只值五兩銀,就太小看他了!
她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好。
「不說這個了,你準備什麼時候起程回家?」她拍拍自己的臉,振作精神。
「趕我了?」看著她可愛的模樣,朱佾開心中一動。
「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癥啊,我是在想你幾時起程,好設宴替公子你餞別。」
他完全不領情,冷著眉道︰「叫我在這種大雪紛飛、冷死人的季節趕路上京,你腦子進水了?」
她又錯了?
這人一擰起來根本是油鹽不進,既然話不投機,她也懶得浪費唇舌,還是該干麼就干麼去吧!
「你要去哪?」看見伏幼要走,他心里像堵著什麼似的,那股子不知所謂沒處發,悶得很。
「這不是在忙著搬家嗎?你要是不急著回京,那就少廢話,來幫忙。」
所有的人忙得恨不得有二十四個時辰、八只手,他卻有閑暇在這里生悶氣,既然有力氣發脾氣,不如用來干活,反正力氣他向來不缺。
他定定看了伏幼一眼,冷聲道︰「小龍,去找練子,說我這兒缺人手,讓他找一些年輕力壯的人手過來。」
練子是國舅府的大總管,這回也跟著來迎大少爺回府。
暗處的小龍領命而去,他知道主子這會兒喚他出來,那表示往後不用在這位姑娘面前隱身了——這是把那位姑娘當成自己人了嗎?
因為朱佾開已不算是典人了,沒有繼續留在伏家的理由,等搬家的事情搞定,他便帶著小龍去鎮上住了。
因著家里還是一團亂,伏幼一下子並沒有對朱佾開的離去有什麼感覺,等她回味過來,已經是兩天後的事了。
嘖,莫怪乎習慣真可怕,身邊驀地少了個人,以後早晚都看不到人了,她還真是想念。
伏家人在年前便住進舒適漂亮的大宅子,共有三十幾間磚瓦房,單獨的院子就有六座,每座院子都有正院、側院,帶一處小園子。
伏幼分到的院子是三明六暗格局,有處花園,她想著,等來年春日晴好的時候,和風燻暖,支開碧紗窗,整個小院風光便能收進眼底,種上一片她喜歡的西府海棠,如雲似錦,錯落有致,層層迭迭,那得有多漂亮!
不說府里四個正經主子,兆陌一家也得了一處院子,胖姑更是挑挑揀揀,選了一間她中意的廂房住了進去,哈哈大笑了三聲。
小玉拉著大花的手,掐了一把自己的臉皮,「阿姊,姑娘說咱們也能各得一間廂房住,她是_我們的嗎?我們怎麼說都只是個幫工。」是下人,哪有資格住那麼好的房子?
「姑娘既然開口就不假,你不想自己住一間房嗎?還是想同姊姊一起住?」
「咱們就住棒壁而已,今夜先分房睡,我半夜要是想阿姊了,就去找你。」她和阿姊從小就睡一張床,她也曾作過要是自己能有間房的美夢,如今美夢成真,她當然要試試自己睡一張床,可以從床頭滾到床尾的感覺,真要是不習慣,再帶著被褥去找阿姊就是。
「你這小丫頭,高興就好。」大花模模妹妹簇新的棉襖和鞋襪,這都是來到府里後姑娘置辦的,一人四套,襖子里鋪了厚棉,一穿上就暖,不像以前在山勘的家時,襖子里只能塞米糠,一到冬天就會從四肢冷到骨子里。
如今穿得暖、吃得飽,這樣的人生還有什麼好嫌的,連妹妹看著都活潑了不少,大花心中作了決定,只要姑娘要她,她願意伺候姑娘一輩子。
不只她們姊妹,沈從母子也得了一處舒適的小院,母子倆喜得都說不出話來了。
搬進新宅子,每個人都喜氣洋洋的,李氏的嘴角一直是咧著的,四處走走模模瞧瞧,一刻都沒停歇,伏臨門也是,那股喜氣傳染給身邊的每個人,整個伏府都洋溢著歡欣鼓舞。
李氏看著什麼都好,唯一的缺點就是人怎麼少了?
以前在桂花胡同的時候,人多到覺得抬頭就能見到人,來到新宅,還得高聲喚人才能見得著,心里怪失落的。
一家人是早就商量好的,搬了家後,桂花胡同的宅子便會拿來當鋪子用,已經不夠用的號房、更房、存箱樓都得蓋起來,最好請鏢局來看著,宅子里也不能沒有護院家丁……再說這樣的大宅子,總不能連個門房都沒有吧,這樣一算下來,家中這些人手遠遠不夠。
房子大也愁人吶!
「不行,這還得花多少銀子啊?」她不笑了。
「娘,你操心這個做暗?缺的人手等我們安頓好可以慢慢買,你不是常跟我說,一口氣吃不成一個胖子,你操心這事不如想想咱們這喬遷之喜要請幾桌客人,是在哪兒請?帖子發給誰,要是這些還不夠你忙,你可以和爹商量一下,年後哥哥該上縣城的文明書院上學,他放下書本那麼久,要不要先請個先生替他溫書……接著要過年了,那些年貨什麼的……」答答答答以下省略一萬五千個字。
李氏听得目瞪口呆,對啊,她要做的事這麼多,擔心缺銀子的話,她再想辦法多做些新醬菜,如今伏家醬菜的名聲已傳了出去,兩個月前不就有個從縣城來的客人說要訂十箱的磨茄去送人?
對了,還有囡囡姥姥的糖蒜,那可好吃了,這回宴客說什麼都得把爹娘請來,就算在這里住長些日子也是可以的。
一想到這里,她全身的力氣都來了,趕緊問了下人老爺人在何處,听說在書房,便過去了。
伏家人花了好幾日的時間安頓好,這期間,也不是事事順利的。
搬家的第二天,伏老太太帶著二、三房的兒子和媳婦過來了。
「你這個不肖子,買這麼大的宅子居然不回家和為娘商量,還有,你哪來這麼多銀子?別告訴我你媳婦那兩個破攤子不到一年就能賺到一間大宅子。」
伏老太太大半年不見,氣色憔悴不少,不過肉沒少幾斤,仍是個膘多的老太太。
伏幼翻了個大白眼,她就說門房一定要有,看吧,這下什麼不速之客都能大剌剌的闖進她家來了。
穿越來到古代,她最不習慣的就是這種大門敞開、阿貓阿狗都可以隨意進出,毫無門禁可言,在她來看,既然設了大門哪能沒鎖,有了鎖最好還是得有人看著,遇到那些個不講理的、存心來鬧的,一棍子打出去都理直氣壯。
對,她說的就是像伏老太太這種人。
「娘,大哥這是賺了錢,咱們家那當鋪的生意不好,原來客人都往他那里去了。」伏祿全很不要臉的挑撥道。
「是啊,娘你瞧,大哥肯定是賺大錢了,大嫂身上的衣服可是縣城里最流行的款式。」錢氏壓低聲音湊到婆婆的耳朵旁道︰「她頭上的簪子肯定是赤金打的,不是鎏金的。」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錢氏一進門就見到李氏身上新做的衣裳,簡直巴不得上前去模模那料子是不是日前去錦繡莊看的羅紗錦,那一尺可要半兩銀子!
她看來看去,也只舍得剪了幾尺給女兒做上一身,自己舍不得做上一套,誰知眼前這母女倆居然都穿這料子的新衣,著實氣人嘛!
再看看幼姐兒那發上插了支玲瓏精巧、振翅蝴蝶樣式的簪子,耳戴玉翠蝶雙飛耳環,下穿銀色撒花馬面裙,外罩金花百蝶穿花紅色褙子,脖子還系了兔毛做的圍脖,這些衣服首飾全都該歸自己的女兒才是。
對于李氏上回當眾摑她一巴掌的怨氣,她一直還沒消,要不是家里那個冤家老給她找事,讓她後宅的糟心事煩不完,錯不開手來找李氏的晦氣,她早就把場子找回來了。
「他眼里如今還有我這個娘嗎?買宅子、請客,連張帖子也沒有,伏臨門,你這會兒是翅膀硬了,沒把我這娘親當回事了?」
伏老太太氣到哪還有什麼理智,自從鄰里的口中听到大兒子在外置了房子,集市里的媳婦賣的吃食還要排隊才能買得到,那些個長舌婦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明知道他們母子關系惡劣,還一個勁的恭喜她,這是讓她沒臉,她氣極了,差點沒讓人拿掃帚把人轟出去,卻只能咬著牙,好聲好氣的感謝人家的道賀。
長舌婦們回去後,她一顆心就胡亂跳著,太陽穴突突抽著,整個人都不好了。
「兒子不敢,這不是想親自把帖子送到老家給娘和弟弟們。」不想再受自己娘親的氣,伏臨門這次不跪了,只是恭敬地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
他對自己母親和弟弟們都灰心得很,瞧瞧這副興師問罪的陣仗,他們以為他還是從前那個逆來順受的傻兒子、笨大哥嗎?
伏幼和伏觀兄妹也是不能避,表面恭敬地站在一旁,祖母大駕光臨,他們這做晚輩的要是敢裝死不出來,爹娘可會遭殃,什麼教女無方、教子不嚴,各種戳心的話都說得出來。
「哼,誰稀罕你的帖子和吃那席面,你倒是給我說說,這宅子是怎麼來的?」大兒子被她趕出門時可是淨身出去的,要說用那死丫頭的一點嫁妝,在短短一年內賺到這麼多錢,打死她都不信。
自己生的兒子有多少能耐她還是清楚的,她這大兒子還沒有這等本事!
「娘,我們能買下這宅子也是兢兢業業,辛苦干活,每天半夜就起床,全家人同心協力……」李氏想解釋。
不料她還沒說完,伏老太太呸一聲就罵,「你當我是傻子嗎?一家人早起晚睡就能賺那麼多銀子,那我年輕時不早就發財了?哪還輪得到你們。」
這話說得真是不客氣,也太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伏幼不想再听下去。「不知道祖母一直追究我們家買宅子的錢從哪里來,是想做什麼?」
伏老太太眼楮瞪得比龍眼還大,「一個丫頭片子,這個家我作的主,大人說話有你插嘴的地方嗎?滾邊去!」
伏幼就知道會這樣,老人家是最奇怪的生物了,明明自己不也是女人,偏偏最看不起女人,女人從來都只會為難女人,這句話很經典,不論在哪個朝代都合用。還有,這老太婆不只這樣,還喜歡倚老賣老,好像靠一個「年紀大」,就能肆無忌憚、橫走天下似的。
爹娘是她的兒子、媳婦,她這孫女又隔了一層,敬著你,是因為你年紀大了,不跟你計較,但是身為長輩就要有長輩的樣子,不然她寧可把她的尊敬給和她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卻待她和藹可親的人。
「不瞞祖母,這宅子是孫女買的。」她當著許多人的面,說得氣也不喘一下。
「你憑什麼……」伏老太太的拐杖差點就指到伏幼的鼻子上。
錢氏連忙湊到婆母身旁,煽風點火道︰「娘,指不定這宅子真是她的,她帶走的那些嫁妝會少嗎?媳婦也听說過,集市那兩個賺錢的攤子都是她出的主意,尤其她做的那什麼糖霜餅子,鎮上沒哪個甜點鋪子仿得出來,那甜品齋的老板想讓幼姐兒把做餅的法子讓出來,還出了這樣的價,」她比出五根指頭,「卻被她拒絕了。」
不是五兩,也不是五十兩,而是整整五百兩紋銀,這天上掉下來的錢吶,怎麼就不知道要收下?
那些銀子要是給她多好!
「什麼,這些事怎麼都沒听你說道?」伏老太太很不高興,府里不能有她不知道的事,就算權力下放,該她拿主意作決斷的事情就不能是別人。
這個二媳婦,鬼鬼祟祟瞞著她的還有多少事?她回去得著人好好查查,可別想背著她作怪。
老太太疑心病重也不是今天才有的事,錢氏萬萬沒想到自己的無心之舉,竟讓老太太懷疑到她身上來了。
這還真是引火自焚,自作孽不可活了。
「祖母知道你是個能干的,可是你在外頭賺了銀子,竟然不知要拿回來孝順祖母,這話要是傳出去會有多難听,你知道吧?」伏老太太心念轉得快,是孫女買的宅子,她就算想染指也不是不行。
「祖母,您老人家記事差,忘記早在把我們全家掃地出門的時候說過,孫女是潑出門的水,和伏家沒半點關系,往後孫女要是混不好、活不下去了,也不許回去找您麻煩的。」伏幼可沒忘了這位老太太是為了什麼事把他們全家攆出來的,如今還敢厚著臉皮上門,她還真是小看了古代人臉皮的厚度了。
伏老太太楞住了,頓時就想指著她破口大罵,但是繼而一想,憋住了氣,怪聲怪調的道︰「馬有失蹄,人有失言,祖母這不是說錯話了嗎?」
「祖母知道自己說錯話就好,孫女也無意追究。」她很是大度地道。
哪里知道,這話是最後一根稻草,完全激怒了老太太。
「你是個什麼東西,敢如此不敬?!來人,給我打!」她這是當自己還在老宅,頤指氣使習慣了。
「娘!」
「婆婆!」
伏臨門夫婦不依了,在自己家還要挨打,打他們夫婦倆,她是娘,他們也就認了,可挨打的若是女兒,那沒門。
「你們這都是木頭人?我做人家長輩的想教訓孫女,你們誰敢吱聲就是跟我過不去!」
她掃了一眼兩個只顧坐著喝茶,連個屁也不敢放的兒子,氣壞了。
這兩個兒子,還真是給她長面子!
伏家老三伏泰康畢竟是讀書人,一些做人的基本道理他可是明白的。他勸道︰「娘,這里畢竟是大哥的地方,再說幼姐兒方才說得也沒錯,當初您可是把大哥一家都趕……呃,分了出去,還去了衙門把戶籍給遷走的,我說句公道話,大哥他們這一家,以後還真沒咱們什麼事。」
「胡扯!我老太婆還沒死,兄弟沒有分家,他賺再多也得歸到我手中。」被逼狠了,伏老太太終于道出真心話來。
伏幼不禁感嘆,說來說去就是為了錢。
不過還真要讓對方失望了。
「祖母,改明兒咱們家請客喝酒,你如果想來,我們也攔不了,不過一個外人想坐上首席,那可沒這回事,首席可是要留給我姥姥和姥爺的。至于你說銀子的事,孫女真要讓你失望了,這宅子的地是我的,衙門上冊的也是我的名字,要是你真舍不得我爹娘,不如他們兩位隨你回去老宅給你養?總之我爹還能干幾年活,我娘身子骨也還行,還能伺候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伏老太太听得七竅生煙,她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窩囊過,她顫巍巍的起身,全身都在抖,抖得一身富貴華服都成了波浪。「你你你你……這賤蹄子敢忤逆我,我就要看你能有什麼好下場。李氏,你好本事生了這麼個伶牙俐齒的丫頭,哼哼,咱們走著瞧!」
撂下狠話,其實也無關痛養,最終伏老太太像斗敗的公雞,垂頭喪氣的領著兒子媳婦走了。
廳堂里的氣氛,一時就像凝固了的過期女乃酪。
李氏瞅著女兒,忽然就掩面哭了。「你這孩子,逞那一時之快說那些做什麼,她好歹是你祖母,她愛說讓她去說,忍忍就過去了,要是鬧得她身上有什麼不舒坦,人家會罵我們做兒女的不是。」
「娘,您別哭,不是女兒不想孝順祖母,而是她的作為讓人無法孝順她。」有伏老太太這樣的祖母,她也很累好不好。
「往後你的名聲只怕會更難听……」天下父母心,遇到事情最先考慮的不是自己,是兒女們的好與壞。
「娘,不就破罐子破摔,女兒要那虛名做什麼?」她除了克死未婚夫的名聲、守望門寡的名聲,還有拋頭露面的名聲,現在多了一條不敬尊長又怎樣,還能更壞嗎?反正債多不愁,她壓根不在乎。
名聲難听抑或是名聲美妙,不就像吃山珍海味,說穿了吃的不過是虛榮,要她說,人生活得痛快比較重要,處處壓抑、把自己逼得活不下去的日子她沒興趣。
「往後咱們家有錢了,你若還是堅持要我嫁,了不起招個上門女婿不就好了,到時候圓的扁的瘦的胖的隨娘挑。」她知道這時代女子不事二夫的觀念,她偏偏沒怎麼想過,在她看來嫁人這種事可遇不可求,遇上好的她就嫁,要是真沒一個看上眼的,不見得非要把自己填進去那婚姻的坑。
她也知道娘親還是希望她有個美滿姻緣,有個能知冷知熱的男人在身邊,不過,她沒有對自己娘說的是︰她不想再給別人傷害自己的權利。
上輩子她因為走不出一段感情受到的傷,浪費了整個人生,男女感情說穿了就是太把自己的喜怒哀樂放在別人身上,寧願為難、委屈自己,浪費那麼多的感情為別人傷心。
感情放得越深,越自傷。
愛情如雲似煙,留都留不住,前世愛一個人像月兌了層皮,太痛苦了。
所以這輩子她要多愛自己一點,不做沒有自己的女人。
李氏被她逗笑,抱著女兒,眼淚又忍不住的往下滑。「胡說什麼,又不是娘要嫁……我苦命的孩兒……」
哎喲喂啊,被她娘的眼淚弄濕肩頭,伏幼也不禁心酸了起來。
唉,都怪穿越大神不靠譜,她要能投胎到個榮華富貴的人家,那就沒這些糟心事了。
當然,這純屬自我安慰的調侃,天底下哪來這麼多高門大戶讓人投胎轉生,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和樂融融的?
伏老太太來尋過大房一場晦氣,大房的喬遷宴倒是很知趣沒出現,她還不算是那種沒臉沒皮的人,想給大房添堵是建立在自己有能力的範圍里,她也知道自己要是去了宴席,暗地罵她厚臉皮和不要臉的人不會少,屆時沒掙著臉皮,還會把老臉給丟地上踩了。
哼哼,這回就放過大兒子他們一家人!
倒是伏祿全和伏泰康很知機的派人送了紅包來。
母親沒來,伏臨門松了一口氣之余,對伏老太太的心又淡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