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文諾沉默了會兒,紅著眼看著她,到了如今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要跟著他走的打算,再說下去,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可明知道如此,他還是忍不住想問最後一個問題。
「伶兒,說了這麼多,說穿了,不就是你已經對我沒了情分嗎?」
韓文諾能夠考上舉人,也不是真的傻,在她把話說得這麼明白後,他多少也感覺到她不是欲拒還迎,而是真的對他沒有了半點情分。
「是。」她回答的果斷,事實上這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他的眼里滑過一抹傷痛,明明還是那樣熟悉的臉,可為什麼能夠說出這樣傷人的話?她是單純因為沒了婚約所以才如此,還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她心里已經有了別人?
他將眼神投向她的身後,那里不知道何時站了一個男人,那男人冷冷地看著他們的方向,他即使不問,也知道那男人肯定和她有所關系。
即使隔了一段距離,但是從那人的氣質還有穿著來看,肯定不是普通人家出身的,韓文諾想起自己家那座已經許多年的小院子,又想起之前曾經見過的國公府,一種莫名的情緒啃噬著他的心。
傳兒能夠這麼干脆利落的承認對他沒有了半絲情分,是不是因為已經把心思都放在那個男人身上?
「你那日離開後,我總是想,若是你能夠再堅持一下,說不定我娘就會支持我們的親事……看來,一切果然
是我多想了,你的心早已不在我這里,就算我說什麼,你都不會留戀那樁婚事的。」他有些苦澀的說著,好像他才是那個被拋棄的人。
蒲梓伶看著他,忽然覺得這個男人真是可憐又可笑。
明明就跟他娘一樣,覺得原主的丫頭身分已經配不上他了,忘了這些年是誰供著他念書,忘了是誰耗了花樣年華等著他,就指責是她早就變心,才想解除婚約?
「如果你要這麼想,就這麼想吧!我還有事,就不多說了。」蒲梓伶不願再和他瞎扯。
這樣的人她見得多了,懦弱得永遠只往別人身上找理由,卻從來不去想想這世界上哪里有無緣無故的好,和無緣無故的恨。
她現在只希望這真的是最後一次見到他了。
唉!總覺得午門縣和她大約是有些相克的,要不然怎會事情接二連三地來,就連想避開的韓文諾也離這不遠,遇見的機會太高了,總讓人不是那麼高興。
她轉頭準備去看看那些衙役事情辦得如何了,卻在轉身的時候,見到歐陽霄站在遠處看著她。
她以為他會走過來,可是他只是在原地靜靜的看了她一眼,就轉身離開了。
蒲梓傳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可是他沒有走過來詢問和她說話的人是誰這樣的問題,讓她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氣。
說實話,如果兩個人直接踫面,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她可以坦白的說自己是放不下這個活了兩輩子,她第一次抱有好感的男人,同時也是自己肚子里孩子的父親。
有時候她會忍不住想,何必要這樣折磨著自己也折磨著他?就這樣裝著什麼都不知道,不是很好嗎?難得穿越了時空踫上這麼一個人,難道就要讓她的那一點堅持毀了一切嗎?
她試著說服自己,可是每次感覺到他的溫柔,她總忍不住想問︰他是看著她的嗎?他看著的是那個他不惜放下一切追來的她?還是現在的這個她?
她苦笑著往前走,撫著有些發疼的胸口,知道這是個不能再深究的問題。
燒尸首這樣大的事,終究還是瞞不了,而隨著這件事情一起鬧開的,就是有越來越多的地方,出現了類似病癥的人。
除了午門縣以外,其他的地方陸陸續續有人發病,並且癥狀跟蒲梓伶當初分析的差不多,有些病重的連吐帶瀉,不過幾天就去了。
蒲梓伶看這場病比想象中來得猛烈,明白是因為處理不當的關系。
趙瑞芳今日招集了大夫,又請蒲梓伶來,就是想商議是不是有什麼好法子能夠解決。
這段日子以來,其他地方的村長里正,甚至他縣的父母官都派人上門求教,問他們縣里是不是有什麼好藥能夠防住這病,要不然怎麼其他地方都已經開始死人了,就午門縣里沒有動靜?
那尸首的事情是大家都知道的,午門縣還是最早發現的地方,大伙兒怎麼想都不明白為何其他地方出現了問題,卻偏偏跳過了這里。
趙瑞芳每日光應付這些人就忍不住頭疼。
自從見了那些蟲子從尸首里被挑出來還活願亂跳後,他就馬不停蹄地派人將那些尸首都給燒了,也不管那些書生們的上書了,能夠保得了小命才是最要緊,同時他也送信給周邊的村鎮,甚至鄰近的縣衙,可這毀人尸首可是大不韙的事,那些人會不會照做他是不清楚,只能說是盡人事听天命。
然後現在疫癥已經傳開,他總不能說他們這是自作自受,肯定是沒按照他說的法子來處理那些尸首的關系吧?
結果就是他怎麼說都招埋怨,怎麼做都有人懷疑他是不是留了一手。
天可憐見!這樣攸關百姓的事兒,哪兒還能夠私留一手,他只恨自己不能多長幾張嘴好說得更詳細些,每次解釋的時候,都還得舉手發誓,證明自己說的話絕對沒有半分的虛假。
仔細算算,要是這些毒誓要都應驗的話,光天打雷劈的次數都能夠把他給劈成了渣。
「蒲娘子,你瞧現在真的不是我特意找你的麻煩,可是當初蟲子的事情還是你查出來的,現在就不能幫幫忙,看能不能滅了這蟲子嗎?」趙瑞芳苦著臉,嘴邊都長了一圈泡,可見真的是心急如焚了。
听完了趙瑞芳的話,蒲梓伶對午門縣接下的情勢並不看好。
午門縣除了早先封城封鎮外,另外就是先燒了那些帶原的尸首,其次就是讓趙耀庭等人按照她所說的清除消毒可能的傳染源,尤其是著重于水域的部分。
可是……以目前疾病傳播的狀況來看,午門縣倫陷也不過是早晚的事情而已。
「趙大人,不是我不想幫這個忙,而是我實在是無能為力。」蒲梓伶無奈地說。
趙瑞芳也知道自己這是在強人所難,可是這個女子似乎是唯一的希望了,他也只能扯了面子試試看。
一邊的老大夫們一個個的也是苦著臉,他們行醫以來,哪里見過這種刁鑽的蟲子,蝕人血肉不說,就是死人
也得把最後一滴血肉榨干才肯罷休。
用藥也是只能勉強維持一線生機,卻無法根治。
蒲梓伶想起現代眾多的藥物,如果有其中一種的話,只要在剛發病的時候就開始服藥,就能連蟲卵都驅除,成蟲也不用畏懼,只是現在沒有西藥,對中藥她又只是半桶水,就算想改用中藥來取代西藥,也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其中一個老大夫在斟酌了半天以後,忽然小心地開口說︰「老夫倒是見過一種說法,說毒物七步之內必然是有解藥的,如果能夠找到這蟲子最初的來處,那又何嘗不能找到解藥?」
其他人先是一楞,覺得這個說法似乎也有道理,只是最一開始發現的尸體現在大多都成了灰了,要尋到源頭又哪里是這麼簡單的事。
縣衙大堂里又陷入了一陣沉默,蒲梓伶也抿緊了唇,像是低頭思考著,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說到要找寄生蟲的來源,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那個已經多日不見的男人。
他雖然不說,但是她見過幾次他去安王世子的院子,要說他和安王世子沒有關系,她肯定是不信的。
雖然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扯上關系的,但讓那兩個人去查的話,肯定沒有什麼困難的。
蒲梓伶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對他們這麼有信心,或者說是對歐陽霄很有信心。
可他打從那天在郊外踫面後,就沒了消息,不知道怎麼地讓她有點不安,總覺得胸口有些悶——尤其這幾日,她總夢到他對著她笑,可嘴角卻邊笑邊滲出血來,每每都讓她驚醒。
她實在沒辦法說服自己這是一個好兆頭。
罷了!如果是她多心倒好,總之,她是該去安王世子那里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