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看到美的事物,是人一定會欣賞,多看幾眼在所難免,內里不童稚的趙若瑾睜著一雙澄亮水眸,一眨也不眨地盯著眼前翩若驚鴻、人如美玉的極品美少年,那眼神驚嘆的能開出一朵花來。
好精致,好細膩的美人,皮膚潔白如玉,透著淡淡薄脂光華,劍眉星目,鼻若懸膽,緊抿的唇瓣宛若剛抹上花蜜,水女敕水女敕地漾著淺淺粉色,居然長得比她還好看!
要不是看見他喉間有突出的結,真要以為是戲文里所說的某戶的大家千金或私自離宮的公主女扮男裝、改頭換面,喬裝一番地混入人群,以假亂真的圖一時的快活。
看到他,再瞧瞧自身,趙若瑾不得不自卑,看人家的膚質多好呀!白女敕得仿佛有露珠在上頭滾動,凝結成透明的水靈,隨著皮膚的呼吸翩翩起舞,簡直是天人下凡。
這是個美得令人心驚的少年,即使上輩子就見過不少世面的她也忍不住屏息,怕一吹氣破壞了真人版的藝術品。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你是誰,又為何在此?」這丫頭個子小不隆咚的,可那眼神卻清澈地叫人看不透。
干淨、透亮、不見雜質,但……亮得不尋常。
「你的聲音也很好听,人好看,嗓音又如玉佩輕敲般輕揚,你還是個人嗎?」是下凡的神仙吧!來人間游歷。
一身潔白錦衣的少年眼眯了一下,露出更清冷的寒光。「沒人敢在說我好看後還能活到隔日。」
「可是你確實是好看呀!漂亮得讓我舍不得眨眼。大哥哥,人的相貌是爹娘給的,沒什麼不可告人,原本我也很滿意自己的長相,覺得日後定是貌美佳人,可是……」人不能比較,一比較就弱爆了,她看她給他當丫頭還差不多。
「可是什麼?」錦衣少年明知不該問,就一劍便了結這滿嘴胡話的小丫頭才是,但是他的劍遲遲不出。
「可是珠玉在側,我這沉魚落雁之貌就俗了,誰能與羊脂白玉爭華,那不是自找難堪嗎?好,我決定了。」她右手小粉拳一握,輕輕一揮,像是下了非常重大的決心。
少年好奇了,面對行徑古怪的小丫頭,他有些被牽著鼻子走。「決定什麼?」
趙若瑾眼神堅定的輕啟粉唇,她看看少年白晰透亮的肌理,再瞧瞧自個略顯暗沉的無亮肌膚。「從今天起,我要早、午、晚各喝一碗現擠羊乳,再用牛女乃淨身,然後抹上最亮膚的珍珠粉,食補加藥膳,等我十年……不,七年就好,我一定能養成個白白女敕女敕,玉質透華的小美人。」
她怎麼可以輸給一名少年,那對一個有羞恥心的女子而言太傷面子了。
美人是養出來——唇紅齒白,美目盼兮,顧盼生姿,這是自古以來美人的象征,養白了一身細皮女敕肉,月復有詩書氣自華,培養由內而外散發的氣質,就算容貌不頂美也多了三分嫵媚,嬌色惑人。
听她憤慨萬分的說起種種變美的方式,而非看著他如花容貌發痴,少年抿緊的唇瓣像被細細的拉扯,往上揚高了。「告訴我,你的名字。」
若是認識的人看見他此時微勾的唇角,恐怕會驚悚地倒退三步,因為打他出生那日起,他就很少笑,連他的親生父親也無法逗笑他。
有人笑稱,少年的笑線斷了,他這輩子再也體會不到笑是什麼感覺,可憐的他地位再尊貴也是殘缺的人。
「你先說,是我先問的。」趙若瑾很堅持。
「上官靜。」他聲若清泉,輕易地扯動人心。
上官靜會停下來和人交談,甚至願意報出名諱,這在今天以前簡直是不可能的事,他一天說的話不超過二十個字,整天不開口也是常有的事,他認為話多是非就多。
對時局不甚明了的趙若瑾不曉得「上官」是國姓,能出席定國公老夫人六十大壽的人非富即貴。
不過她曉得即便是年幼也不容小覷,她這一輩年歲相當的世子就有好幾個,更別提宮里的皇子們也大她沒幾歲,有的甚至比她還小,老定國公是當今太後的表哥,兩人的母親是嫡親姊妹,皇上見了老定國公還得態度謙遜的喊聲表舅。
「我叫趙若瑾,興武侯府的,不過你不要認錯人,我和我妹妹長得一模一樣。」為免雙生妹妹冒充她給她惹來麻煩,她先把話說清楚。
「是孿生子?」有兩個小丫頭。
她頷首,「是,雙胞胎,我是姊姊,可是府里的人大都認為我是傻子,我妹妹很有名,才名遠播,她叫趙若瑜。」
「為什麼會認為你是傻子?」少年根本沒听過才女趙若瑜,他只記得有一雙黑亮眼瞳的丫頭叫趙若瑾,她很有趣,一點也不傻。
她笑而不答,反倒繞著他四周打起轉來。「大哥哥,你今年幾歲?你個頭好高啊,我的頭都還不到你的胸呢。」
「十四。」她的確很矮。
上官靜忽地舉起左手,他自己也很納悶地看看張開的五指,不解為何要舉高,直到手心不由自主的落在發絲柔順的黑色頭顱上,他才恍然明白是想模模她的如瀑雲絲。
順滑的觸感從指間竄過,這頭發養得真好,又黑又亮,仿佛輕輕一揉,就要化在他手里了。
莫名地,他喜歡上這一頭黑亮烏絲,覺得比他模過的綢緞還要滑手,細細滑溜的感覺仍留在指縫間。
「我七歲,你大我一倍,大哥哥訂親了嗎?」十四歲不小了,一般權貴人家早相好一門親事。
「尚未。」他說得簡潔。
「為什麼呢?你爹娘不著急?」他長得這副長相還是早日定下人家的好,免得成了禍害。
「我爹死了。」他早不記得他的模樣,只記得他抱著自己坐在腿上,一筆一畫地教他寫字。
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和同母兄長相差二十歲,原本他有十六個異母兄長,但如今還活著的不到五名。
「啊!那你娘改嫁了嗎?」不然怎會無暇顧及這個漂亮得不象話的兒子,他那張秀色可餐的臉多叫人垂涎。
「改嫁?」她敢?!
她沒有別的路可走,除了殉葬。
「大哥哥,不是我在危言聳听,你實在太貌美如花了,若是不想被有些‘癖好’的男人給撲倒,趕緊娶個妻子把自己弄老了,也許憔悴點就沒那麼好看了。」他絕對是彩虹男的心儀對象,當了多年講師的她都有點動心地想掐一掐、模一模他,更遑論若是踫到喜歡小倌的偽君子。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那張臉真招禍。
「沒人敢動我。」除非他們不想活了。
趙若瑾一臉「憐憫」的拍拍他修潤的手背。「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人都有疏于防備的時候,要知道有些人真的很無恥,他們明著不行就暗搶,什麼設陷阱、暗算的,叫人防不勝防。」
「小瑾兒。」她的頭發真好模。
「嗯?」她隨口一應,忽然發現不對,她幾時多了小名,小瑾兒听起來像在喊小太監。
「以後在人前喊我十七爺,人後就叫十七哥吧!」他看著自己被拍過的手,不懂他怎會容忍她的踫觸?
或許是因為她很有趣?十足十無害的小東西,讓人聯想到深山野林里捧著核桃殼啃的蓬尾松鼠,墨黑大眼骨碌碌的轉著,很是討喜,叫人越看越愛。
「十七哥……」嘩!他家兄弟真多,家族旺盛。
趙若瑾若知曉上官靜的真實身分,只怕她臉上的羨慕會轉為同情,以他家的情形,兄弟多肯定不是好事,即使是一母所出的兄弟,也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兄友弟恭、兄弟齊心。
因為家主的位置只有一個,人人都想要,為了爭權奪利,爬上主位,眾人皆使出陰毒手段,將前頭的那一位拉下來,踩著手足的尸身往上爬,一步一步接近那至高無上的寶座。
「我不殺你。」一說出口,他又困惑了。
為什麼不殺?她冒犯了他。
心里另一道聲音又說了︰不過是個天真無邪的小丫頭,門牙還掉了一顆,她行事仗義,言談有物,死了有點可惜。
趙若瑾一驚,暗暗地往後退了兩步。「你要殺我?」
怪了,她做了什麼?
「你踫了我。」這世上敢對他無禮的人並不多。
她暗啐一口︰果然人美都有怪癖,兩人明明「相談甚歡」,誰知他卻暗藏殺機,踫一下就要大開殺戒。「但你不想殺我。」
「你還說了我好看。」犯了他的忌諱。
她幾乎要翻白眼了,這人毛病真多。「十七哥,我這是羨慕,如果你的臉換在我臉上,我肯定天天上街讓人看。」
擲果滿車,側帽風流,她只要搖扇一笑,一個月的蔬果肉食就有了,還有整車的香帕、鐲子、發簪,她都能開間鋪子賣了。
全是無本生意。
「我不喜歡。」那些人的眼光太yin邪,活似要將他生吞活剝,讓他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戾氣又蠢蠢欲動。
「你不喜歡自己的臉可我喜歡呀!賞心悅目,宜室宜家……啊!後面那一句刪掉,我說太快了,宜室宜家是形容姑娘家。十七哥,我的意思是越在乎它就越放不開,人的樣貌是天生的,只要放下它,你就不會在意了……」
旁人說什麼與己何干?不去听,不去看,不去想,自有清風明月的自在,心境一片清朗。
既然改變不了自己的容顏——那麼好看拜托也不要變,那就去適應吧,等習慣了各式各樣的眼神,別人再怎麼看也只能在心里意yin,對本人不痛不癢,不構成身體上的傷害,這世上不能控制的是別人的思想。
「好看就是好看,干麼要執著別人怎麼說,你是讓我看了歡喜的好風景,我多留戀一刻,心舒坦了,等等還不是就分道揚鑣,各走各的路。對了,十七哥,金鈴可以還我了嗎?」她磅礡大氣的話鋒一轉,忽地怯生生的一眨眼,小臉還沒少年的巴掌大。
「不給。」上官靜將刻上梵文的金色鈴鐺一上一下的拋擲,逗貓似的一收一放,鈴聲忽左忽右。
「十七哥,那是我的金鈴。」他怎麼可以佔為己有?
「我拾到便是我的。」上官靜美若白玉的臉龐清逸秀麗,但開口說出的話卻無禮至極。
「鈴鐺里刻了我名字中的瑾,你不還我就是私相授受,日後我會被沉塘。」她故意說得很嚴重。
「沒我的允許,誰敢將你沉塘!」他說著,順手解下腰上深綠色貔貅玉佩扔給她。
「咦,這是祖母綠……」好貴氣,這塊玉佩相當值錢……啊!不對,她在想什麼,怎麼想到銀子上頭。
懊惱無比的趙若瑾一抬頭想把價值不菲的玉佩還人,再要回自己的金鈴,誰知她頭一抬,美得如詩如畫的少年居然不見了,讓人有種恍如在夢中的感覺,這是南柯一夢。
找不到正主兒,她一跺腳,忿然地走開。
小小的粉紫色身影消失在小徑的轉彎處。
「主子,需要屬下替你下手解決嗎?」一名身著黑衣的暗衛現身,單膝跪地,面無表情地道。
「不必。」她的踫觸並不讓他厭惡。
「主子要放過她?」那細細的頸項多脆弱,不及他腕粗,「嘎吱」一折,一條小命就沒了。
「她有我的貔貅玉佩。」一名明明是古靈精怪卻說自己是傻子的丫頭,何妨等她七年後,看她有何變化。
暗衛聞言,露出訝色。「那是能調動黑煞軍的玉令……」居然就這麼隨便給了她?!
太不可思議了。
「她叫我十七哥。」柔柔的軟語有股糯乎勁。
「主子……」他若想當哥哥,多得是人想叫。
「去查查她的話是否屬實。」興武侯府的嫡長女趙若瑾,全府公認的傻子……到底是誰傻?
「是。」
一片葉子落下,原有兩道人影的樹蔭下空無一人。
回到正堂的趙若瑾還有點氣呼呼的,她手握著留有余溫的貔貅玉佩不知該往哪放,索性往袖袋一藏。
這會兒大家都差不多拜完壽了,徐氏還因為她的缺席而瞪了她一眼,小聲地要她找個位子坐下。
此時,定國公的小女兒巫素靈走了過來,她和趙若瑾她們姊妹同齡,但大上三個月,在府中最小的她喜歡當老大,一看年紀比她小的孩子就自稱姊姊,拉著一群伙伴四下玩著。
趙若瑾有幸成為被她照顧的人,至于趙若瑜早就不知跑哪兒去了,自有她的玩伴,趙若瑜和巫素靈一向合不來。
「素靈姊姊,你們府里是不是有一位十七爺?」那人太可惡了,搶了別人的東西就跑,跟無賴沒兩樣。
「十七爺?」她想了一下,很果決的搖頭。
「不是你們府中的?」可是那態度好似來去自如,有如走自家園子,他比她還熟門熟路。
「從我祖父那一代算下來,到我這一輩一共二十四個堂兄弟,我們依出生先後排行,十七哥外放到離京城一千多里外的秀水縣,他趕不回來給祖母過壽。」定國公府枝葉繁盛,人多到有時她也認不出誰是誰,跟著長輩胡喊。
「那你認不認識誰家的少爺被人喊十七爺?」金鈴一定要討回來,貔貅玉佩還不還倒在其次。
巴掌大的祖母綠玉佩,在現代的拍賣會場上可是能叫價上億,她看過雷同的,但玉質沒這麼通透,入手溫潤。
巫素靈想了想今日的來客,以她的年紀要記全有點困難。「我所知道的人當中是沒有人叫十七爺。」
趙若瑾一听,急了,「長得很好看,高得我得要仰頭,十四歲的模樣,高的身材,他說他叫上官……」
趙若瑾忽地被巫素靈捂住嘴巴。
「你遇到我表舅?」她驚喜地大叫。
「你表舅?」她目光狐疑,那人和定國公府的孫輩年歲差不多,怎就差了一個輩分。
「你以後見到他盡量要離遠點,他的脾氣不太好,常常莫名其妙的發火,我們府里的人都不敢招惹他,有多遠離他多遠。」長得美惹不起呀!還不是像了表姑姑。
「那他到底是誰?」她好上門尋回失物。
聞言,巫素靈一臉詫異,「你知道他的名字卻不曉得他是誰?」太離譜了,這丫頭得有多傻呀!
「他又沒說。」她心里嘔得很呢!被美少年擺了一道。
「他跟皇上同姓,是皇上的……」
靜王。
上官靜居然是年紀輕輕就受封多年的靜王,他的封地在偏遠的西南,雖然地處偏僻,離京約三千里,往返一趟要三、五個月到半年,但物產豐饒,是玉石和藥材的主要產地,每年的稅收幾乎是國庫的一半。
這還是明面上報上來的帳面,私底下誰知道隱匿了多少未報,光是玉石的產量可多可少,報高報低也就靜王一句話,他拉了一車玉石說是廢石,沒人敢說那不是石頭。
所以他究竟有多少身家,大概只有他自己曉得吧!每年進貢給皇上的寶石和稀有藥材,只怕好的全在他的私庫里,真正面聖的是他挑剩下的,論起財富,西南他稱第一。
不過他真正回封地卻不到幾回,每一回都來去匆匆,五歲就封王的他一直住在宮里,直到先帝賓天,那年他九歲,有點像被趕走似的匆促上路,五百侍衛送他回到領地。
之後一年,新皇不聞不問,好像沒有這個弟弟似,那還是他的親手足,太後所出的胞弟,皇帝心狠的把他往西南一扔,扔進一群兩眼發綠光的狼群中,那群心如惡狼的地方官等著撕裂小羊羔,用他來祭西南毒瘴。
誰知這只好似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羊居然是頭狼崽,他手段比盤踞西南多年的老狼更狠,更有雄霸一方的狂霸之氣,他各個擊破,一一咬死了並不合群的官員,拉攏被欺壓數代的西南部落。
果然是被先帝看好的龍子,若是先帝多活個幾年,說不得如今坐上那位置的就不是上官禹,而是他最親的幼弟上官靜。
有鑒于此,看出他狼性的上官禹不敢留他在西南聚集實力,因此下詔召靜王回京,以太後思子過度而病倒為由,將荒野孤狼困在京城,讓他哪里也去不了。
只是誰也沒料到越長越俊美的上官靜竟引起京城大暴動,比女人還美的他什麼也沒做就引得一群待嫁閨秀為他痴狂,天天在酒樓飯館上演爭風吃醋的戲碼,甚至大打出手。
每天都會听見誰家的千金被抓破臉,誰家的小姐遭到毀容,誰家的閨女被推入湖、跌下馬、遭綁架,上香時路遇惡霸毀了貞節……等等,不勝其煩的意外一再發生。
最後是眾官員們實在受不了後宅不寧,紛紛上表讓靜王暫離京城,讓各府家眷得以平靜度日。
于是上官靜十一歲時被派往邊境,任職于定國公麾下,由文治武功皆出色的定國公看管這位小表弟。
稍稍放心的皇帝還算信任這位表兄,以大批黃金獎賞功在社的新任定國公,皇上隱晦未說的話是︰把朕這個皇弟看牢了,別讓他集黨結派,招兵買馬。
只可惜狼走到哪里還是月兌不去狼的本性,在邊關三年,本來瘦弱的靜王反而找到自己的戰場似,他飛快的成長,以一次又一次的戰功壯實自己的實力,百戰不敗的英勇戰績吸引了更多以他為尊的追隨者。
怎麼放哪里哪里就出事,皇帝的疑心病快逼死自己,他反反復復地考慮了大半年,最後決定將他調回眼皮底下盯著。
府中有女兒的官員都哭了,他們嚴陣以待,緊守門戶,一旦有靜王出現的地方,自家的大門絕對不開,把芳心蠢動的閨女關在府里繡嫁妝,擇婿遠嫁。
所以,這又是京城另一個奇景,嫁女兒的人家特別多,而首飾鋪、綢緞鋪等做女人生意的商家境況大不如前,等了老半天也等不到客人上門,生意蕭條,鋪子都快開不下去了。
「听說你在打探興武侯府的姑娘?」嘖!真看不出來,悶嘴葫蘆也有開竅的一天,懂得慕少艾了。
「話多。」看著西南傳來的邸報,冷如冰霜的俊美容顏看也不看一眼這不請自來的惡客。
「我跟你說呀!要問起這京里的姑娘家,你來找我就對了,我就是在脂粉堆里混大的,沒有一個稍具姿色的女子未上我精心排名的百美圖,她們的容貌、年齡、特征、專長、嗜好……我是知無不答,答無不盡,包君滿意。」像個老鴇拉客的葛不屈紅光滿面,非常雀躍地想拿出他的收藏與人分享。
「言不及義。」一堆廢話。
「哎呀!我們的靜王殿下害羞了,以男人來說,你都不小了,該是開開葷的年紀,我仗著虛長你幾歲,為你開示開示,這姑娘家最是表里不一,嘴里說不要,其實心里樂意得很,尤其是面皮薄的小泵娘,你什麼也不必說,壓倒就是……」
虛長幾歲?!
盡教些歪招的葛不屈實則三十有二,他成過一次親,娘子跑了,有一對七歲、五歲的兒女由他老娘帶著,他本身看起來吊兒郎當的,實則是醫術高明的大夫,連宮里的太醫也比不上。
上官靜有幾次重傷難愈就是他救回來的,一個寡言,一個聒噪,倒形成似師似友的奇怪情誼。
「止言,把人丟出去。」太吵了。
「是,主子。」陰影處,走出一名神情冷峻的黑衣男子。
「等等、等等,別這麼傷感情嘛!大不了我少說兩句,你也知道我是為你好,少年郎若是憋久了,很容易就……不行了……」他擠眉弄眼,意思靜王殿下該懂吧!
可惜媚眼丟給熊瞎子看,思緒仍在西南緊張局勢中的上官靜,根本理都不想理他,由他自說自話的唱話本兒。
「動手。」
「是。」
一聲慘叫,口水多如牛毛的男人被丟了出去,一身布衣的葛不屈灰頭土臉地爬回來,不知死活的他照樣插科打譯,把某人的忍耐力挑戰到極限。
「你這人忘恩負義呀!枉費我多次施手搭救,你是這樣回報我的,早知道你這麼狼心狗肺,我就不該秉持醫者父母心,把你由命垂一線的險境拉回來……」救人也費勁,他幾天幾夜不眠不休地搶救,才讓奄奄一息的傷患逃過牛頭馬面追捕。
「天山雪蓮花,十朵。」
「呃,我也沒用多少……」振振有詞的聲音變虛弱,沒那麼理直氣壯了,多了心虛。
「十匣子各色寶石,顆顆大如鴿卵。」
「那……呵呵,全被我那賊婆娘給卷走了,我就只看過幾眼,都生了兩個孩子還這般沒心沒肺……」
那滿匣子寶石他連模都沒模過,很豪氣的交給娘子處置,誰知她早存了賊心,趁他離家在外為人看診時,和奸夫合伙洗劫了家中,只留下幾兩銀子給孩子買米。
他一回家,人去樓空,多年的積蓄也便宜了奸夫。
其實,早有跡象了,葛不屈的妻子不只一次提過和離,她再也不想當丈夫長年不在家的活寡婦,她也暗示過他有個男人對她很好,她想跟那人過日子,不願再獨守空房。
可是葛不屈被女人從一而終的觀念害慘了,他以為妻子只是口頭埋怨幾句而已,他把所有賺來的銀錢都交給她,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無非是無病申吟,找她男人麻煩。
誰知女人狠起來是可以六親不認,真把他家給搬空了,除了鍋碗瓢盆、桌子椅子沒搬外,她連夫妻睡的那張黃花梨木大床也給搬走了,鄰人還不解的問上一句︰你們要搬家了嗎?
全是咎由自取,誰叫他不知珍惜,媳婦兒娶進門是要疼的,誰像他三天兩頭不在家,妻子有事要找丈夫居然不曉得上哪找人,他回來當撿到,一出門便是失蹤人口。
「千年雪蛤,百年人蔘,金絲雲蠶,回魂草,血色何首烏,萬年冰岩……」
上官靜每念一樣,膚色黝黑的葛不屈眼角就抽一下,抽到他都快得羊角瘋了,面色慘白。
「好好好,我怕了你,你是付了診金,但是那又怎樣,不能否認你的命是我救的,而且不只一次,我是你名副其實的救命恩人。」他死豬不怕滾水燙,蹺起二郎腿和他干瞪眼。
他就是看準了恩情大過天,才這麼死皮賴臉地,誰都可以得罪,偏是大夫不能得罪,誰知道哪時候就會用上他們。
「不然你以為你的舌頭為什麼還在。」沒割了它不是他面子大,而是留著問診,他唯一的用處。
背脊一涼,葛不屈小心的捂著嘴往後一移。「我是出自關心,十四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是要娶個妻子也還行,若是皇上一時腦熱給你賜了婚,到時正妃、側妃、貴妾一起來,你吃得消嗎?」
「他不會這麼做。」他留在西南的人手有人不安分了,他得想辦法回去一趟,治治這些長蟲的老骨頭。
「呿!你能掐會算,成了上官半仙了?打從先帝駕崩以後,他找你的麻煩還嫌少過嗎?一下子西南,一下子北方,一下子又叫你回京伴駕,你不累我看得都累。」他多少次接到午夜送來的求救信號,馬不停蹄的就怕遲來一步。
「有遺詔。」父皇他並非全無準備,臨終前還有一手。
「遺詔?」那是什麼東西?
「婚姻自主。」父皇準他自行婚配,可以不接受皇上指婚,他想娶誰就娶誰,只要女方同意。
葛不屈怔了一下,隨即拍腿大笑。「先帝真有前瞻遠見,知道皇上會在你的婚事上擺布你,先一步做了預防,他可真疼你呀!疼入骨子里,難怪皇上事事針對你。」
如此得先帝恩寵,換了他是當今皇上也會如芒刺在背,一天不拔除他這胞弟便不安心,誰知道睿智過人的先帝還給靜王留下什麼。
「父皇只是不想我受迫害。」他是父皇最小的兒子,母後又是元配,算是老來得子,父皇疼子如疼孫,難免想給他更好的。
「好皇帝!如果他多活幾年,坐上那個位置的人就不是上官禹了。」
這就是當今皇上最害怕的一件事,他佔著嫡長的身分即位,而非賢良明君,論起智謀,遠遠不及相差二十歲的幼弟。
「我對那個位置沒興趣。」不論他說了多少回,可是沒人相信,他身邊的人都認為他有一天會榮登大位。
上官靜真的只想偏安西南,所以他才費盡心力打理,想把西南一帶治理成一個自給自足的藩地,他和皇兄的江山遙遙呼應,各有各的子民,各自管理轄下的土地,國土有難,他率兵出征,百姓安樂,他便退居一角,做起安樂王爺。
但是皇兄不信他沒有野心,層出不窮的出手試探,以己心度他人之心,整天疑心疑鬼,想著誰要謀奪他的天下。
「別說沒興趣,是男人就要有逐鹿天下的雄心壯志,如果我是你,有了名正言順,還有你那顆不知怎麼長的腦袋,以及你現在手上的勢力,肯定要拚一拚。」他就是不會投胎啊。
「去拚殺,我預祝你成功。」嫌命太長大可去試試。
「喂!你這小子說話真無趣,要不是你白長了這張好看臉蛋,我真懷疑那些女人為什麼前僕後繼的看上你。」跟他相處一天會悶死,他不是好聊天的伴,乏味地叫人想上吊。
上官靜手中的毛筆一頓,想起一張干干淨淨的小臉。「也有例外。」
「你是指那個叫趙若瑾的小泵娘?」這口味也太詭異了,人家才七歲,他到底是看上她什麼?
听到小瑾兒的名字,上官靜眼底的眸光冷了幾分。「與她無關,少瞎打听。」
柔軟滑細的發絲,大而明亮的雙眼……他腦海中記得清清楚楚,而小丫頭不對他發花痴、不怕他,她甚至還同情他。
她,真的很特別。
「靜王殿下,她真的太小了,還上不了我的百美圖,不過我推薦你她的孿生妹妹,趙若瑜才是實力堅強的後起之秀,她有才又有貌,奇思如泉涌,五年內肯定榜上有名。」他看好能詩善詞的妹妹,姊姊嘛!就差強人意了。
「你該換對眼楮。」把明珠當礫石,錯看璞玉。
聞言,葛不屈眉頭一皺,「大家都說興武侯爺的長女有點傻氣……」言下之意,看走眼的是靜王。
「大智若愚,大巧若拙,你看過她的雙瞳嗎?」很清明澄澈,但是他卻看不透明澈瞳眸底下的光影閃動。
「會有不同?」難道七歲大的小泵娘善于隱藏?
這對雙生姊妹,一個聰慧,一個笨拙,真有那麼大的差距嗎?
如果其中一個不想光華外露而藏鋒呢?
葛不屈眼中精光外露的思索著,他覺得自己該改變審美的角度,有些埋得深的寶石不易挖掘,靜待有緣人。
「我被她牽著鼻子走。」上官靜很想否認,但在短暫的接觸中,個頭才到他腰際的小丫頭很能控制人心。
「咦?咦?!咦!咦——你真的……」天哪!看來她真不簡單,才七歲而已,若是十七的話……
像挖到寶似的,他雙眼發亮。
「不要去打擾她。」一看葛不屈瞳眸里放出的灼光,他便曉得此人老毛病又要發作了——對人的探究。
「不打擾、不打擾,我遠遠的觀察就好。」以他能治百病的慧眼,準能看出個中玄機,叫人無所遁形。
「興武侯府可不是一般人的後院,小心來得去不得。」侯府內有百名家丁,都是戰場退下來的老兵。
上官靜不擔心葛不屈能偷窺到小謹兒的一舉一動,在那之前,他會先被揍得鼻青臉腫,死狗一樣被拖出門扔了。
「喲!心疼你的小丫頭了,放心、放心,我這人還有品德,不會窺探她如廁、淨身、換衣、小腳丫子月兌襪……啊!上官靜,你太卑鄙了,居然打我臉,我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