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流暢的駛入車陣當中,朝距離不遠的力石集團總部前進。
「家禾,真有你的,剛剛在法庭上,你把江律師打得落花流水,真是漂亮!」車內已有另一名男士,他叫宮明洋,是力石集團副總裁。
溫家禾表情一換,嚴肅里帶著一絲冷酷。「這是剛好而已,江律師既然放話要洗我的臉,我就以牙還牙,讓他明白洗別人的臉之前,得先將自己的臉洗干淨,免得出來丟人現眼。」這席話,完全將他骨子里冷酷又富有侵略性的一面展露無疑。
「嘖,依我看,這江律師……應該是說,那些自詡紅牌的律師們,以後再也不敢輕易惹你了。」
方才的官司過程,宮明洋全程參與,對弟弟的表現贊不絕口。
任誰也想不到,溫家禾外表給人感覺毫無殺傷力,可一旦站上法庭卻是可怕凌厲,每一回合的攻防戰都專挑敵人的痛腳下手,殺得對方片甲不留。
外頭有謠傳,溫家禾能連續打贏幾場大官司是因為幸運,加上對方律師輕敵,才讓溫家禾撈到勝利的果實。
因此今天,律師界所有人都擦亮眼楮要看好戲,希望江浩祥能給溫家禾這個初生之犢一個血淋淋的教訓,讓他見識什麼叫真材實料,而非仰賴幸運僥幸贏得官司。
事實證明,溫家禾能贏全憑真本事,他讓江浩祥節節敗退輸得慘兮兮,這結果跌破眾人眼鏡,卻又不得不承認他的實力。
宮明洋簡直笑得合不攏嘴,對溫家禾既佩服又疼惜。
「我倒是希望他們別被嚇壞,我還想多贏幾場,如果每個律師遇到我都縮手不接案子,那我豈不失業了?」溫家禾聳聳肩。
宮明洋拍拍他的肩,語重心長的說︰「家禾,力石集團等著你點頭接管,你永遠不可能失業的。」
力石集團總裁宮俊生是宮家獨子,和妻子秦儷因為商業利益而結合,婚後不久生下宮明洋,之後秦儷便以體弱需要休養為由移民加拿大獨居。宮俊生對秦儷的決定毫無異議,因為他愛的女人是秘書溫以柔,若非為了扛起家族事業,他當初不會答應這件婚事。
對丈夫沒有一絲情意的秦儷對親生兒子宮明洋極為冷淡,宮明洋出生後其實是由溫以柔陪伴長大,因此宮明洋和溫以柔關系相當好,在宮明洋十五歲那年,溫以柔意外懷孕生下溫家禾,宮俊生雖未對外界公開過溫家禾的身世,但這改變不了溫家禾是宮家人的事實,宮明洋跟溫家禾雖是同父異母兄弟,年紀相差懸殊,不過感情卻相當好,宮明洋非常愛護這個優秀的弟弟,溫家禾則從小就敬重大哥。
宮明洋在十年前結了婚,婚後妻子一直沒有生育,做了幾次人工受孕吃了不少苦也依舊沒有消息,後來經過檢查,發現問題出在宮明洋身上,夫妻倆便也不再強求,一切順其自然。
宮家未來的希望全都擺在溫家禾身上,畢竟這麼大的事業體沒有繼承人可不行,可這幾年不管宮明洋和父親如何好說歹說,溫家禾就是不肯點頭進入力石集團,就連女朋友也不曾交過一個,對婚姻似乎還頗為排斥,這……真是頭疼啊頭疼。
溫家禾不動聲色的拒絕。「名義上我不算宮家人,集團不關我的事。」
宮明洋咬著牙。「爸老早要你認祖歸宗,我媽那邊也同意簽字離婚好讓溫姨扶正,兩邊家族也沒人持反對意見,大家苦哈哈等著你呢,你就不能妥協嗎?好歹都是一家子,真不懂你跟溫姨在堅持什麼?」
他和母親溫以柔的堅持其實很簡單,他們在意的是彼此間真心誠意的感情維系,至于財富權勢、身分地位那些就不用了。「維持現狀,對大家都好。」
真要命,這世界上大概找不到第二個溫家禾,寧可放著龐大家產和事業不要。「你心里其實還在氣老爸當年逼迫你從藝術學院休學,讓你無法朝畫家的夢想前進,還誆你攻讀法律逼你回國替集團效力,這些都讓你心生不滿,到現在還耿耿于懷吧?」
這話題扯得有點遠了,溫家禾一點都不想談。「宮副總裁,我們已經抵達公司,容我提醒您,現在還是上班時間,我不談私事。」話畢,他率先下車。
宮明洋嘆了一口氣,緊跟著下車,如他所願改談公事。「北區那塊地談得如何了,都兩個月了還沒擺平?」
「這件事很棘手。」嘴巴這麼說,可溫家禾的表情卻不是如此,眼底反而浮上一層笑意。
「比官司還棘手?」宮明洋一臉匪夷所思。
「是棘手多了。」
棘手?誰相信!
以他對溫家禾的了解,溫家禾雖給人不慍不火的形象,與人交際也是優雅從容,但要真處理起正事可是冷靜中帶著讓人敬佩的強悍。
今天他就親眼看見溫家禾在法庭上的表現,面對敵軍的重炮攻擊依然可以維持冷靜優雅不自亂陣腳,犀利的一一反駁,輕易抵擋對方攻勢,三兩下挽回頹勢。
「家禾,到我辦公室來吧,看來針對這個案子,我們得好好深入談一談。」宮明洋直覺事有蹊蹺,怎麼也不肯放過這質詢的好機會。
「我剛結束一場闢司,非得逼這麼緊不可?」這下換溫家禾變臉了。
「這是公事,不得找任何借口拖延。」這叫以牙還牙!
三分鐘後,溫家禾端坐在沙發上,他從口袋取出眼鏡戴上,隱藏在黑框眼鏡後方的眸子閃著抹精光。
雙方討論有關位于北區附近一塊約莫只有七百坪大的地皮,那是一處名不見經傳的小眷村,住著許多老榮民,長期以來欠缺開發,成為遺世獨立的沒落地帶。
「管小姐不肯點頭是嫌價碼太低?」宮明洋切入主題。
「管小姐沒把錢放在眼里,依我調查,管小姐對那間老房子有著濃厚的感情,一直舍不得放手。」
「三千萬不是小數目。」
「依我看,另外三戶若執意不搬遷,就算開價再高管小姐也不會接受。」有一種人就是特別固執,管晴就屬于這種人。為了那幾個老人,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竟然寧可守著破屋子,拒絕幾千萬的誘惑……實屬難得啊!
提起管晴,溫家禾嘴角不自覺往上輕輕揚起一個耐人尋味的弧度。
宮明洋注意到他細微的神情變化,挑高右眉一臉興味盎然。「在洽談這段時間,發生什麼有趣的事了嗎?」咳,這才是自己想問的重點。
「沒有。」溫家禾防備的收起笑意。
宮明洋也不明著逼問,而是旁敲側擊。「那麼,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處理?爸對那塊地很有興趣,這次特別吩咐讓你去接觸處理……你該知道的,爸其實另有打算,這塊地將來的規劃也將由你接手,這是想趁機磨練磨練你。」
這個同父異母的優秀弟弟個性好又聰明,唯一的缺點就是固執,一旦做出了決定就不會動搖,立下目標一定盡全力做到最好,即便是勉為其難才做的抉擇,也不會讓人失望。
身為法務部最高主管更是集團御用律師,這回派溫家禾出面談這塊地其實有點大材小用,但這是父親的指示,宮明洋無法違背。父親希望溫家禾除了法律相關問題外能慢慢開始接觸集團事務,為接班做準備。
父親打什麼主意溫家禾豈會不知。「那塊地暫且不處理,我還得想想,至于爸那邊,我以靜制動。」
宮明洋眼角抽搐,乖乖,什麼以靜制動,他面對龐大事業都心如止水了,是還要靜到什麼程度才高興?!
「家禾,爸跟我一樣的盤算,希望你和我一起並肩作戰,畢竟集團龐大,我一個人管不來,你既身為宮家的一分子,就絕不能拒絕這份責任。」
「哥,我對管理沒有興趣,要不當年就會听爸的話走企業管理,而不是轉向法律發展。」二選一,他寧可選擇走法律這條路。
「一點轉圜的余地都沒有?」父親放長線釣大魚,以為終有一天溫家禾會妥協,但顯然他這位弟弟的固執程度遺傳自溫姨,他們母子倆不願點頭接受,就算身邊的人說破嘴也沒用。「家禾,是溫姨不準你接觸集團事務嗎?其實溫姨大可不必顧慮我太多,我一直希望你能來幫我,集團管理不易,能有信任的幫手對我來說是件好事。」宮明洋還是不肯放棄,找到機會就游說。
溫家禾搖搖頭。「跟我媽無關,她從來不限制我的發展。」
溫以柔是個很開明的母親,知道他愛畫畫,老早盤算讓他朝藝術方面發展,在小學時就將他送往美國求學。當年若不是父親極力反對,甚至不惜裝病使出苦肉計,成功將他騙回台灣,並說服他棄藝術攻讀法律,他現在會是個自由自在的藝術家,而不是一名每天跟訴訟糾纏不清的律師。
「這可傷腦筋了,你不肯幫我管理集團,爸那邊恐怕不會輕易善罷干休。」宮明洋露出傷腦筋的表情,一手揉著隱隱作疼的額際。
「這件事等爸回國問起再說。事實上,因為某個原因,我已經開始審慎考慮這件事。」
宮俊生目前在美國與SA集團總裁談合作事宜。
「你肯考慮,這真是太好了。」前一秒還苦惱的宮明洋表情一換,燃起希望。「不過話說回來,你肯考慮的原因……跟管小姐有關嗎?」
這兩天他私下找法務部的助理打探過,溫家禾這兩個月來固定每周一會前往「良心中醫診所」找管晴,據說每次出門都帶著笑意,回公司也一臉如沐春風,這其中必有玄機啊!
「是很有趣。」這回,溫家禾沒否認。「有趣極了。」
他確實對某個女人產生興趣,而且還是他小時候暗戀的對象。
「家禾,你是愛女人的……對吧?」這個疑問已經藏在宮明洋肚子里好幾年了。
這麼多年來沒見溫家禾交過女朋友,更沒有什麼談得來的女性友人,對社交圈更是興趣缺缺,連溫姨幫忙安排相親都委婉拒絕到底。
溫家禾神秘一笑,沒承認也沒否認。
「你不會是因為日久生情,對那位管小姐產生情愫了吧?」
溫家禾一怔。
能和管晴重逢自然是因為緣分,這段時間以來管晴雖把他當成蟑螂般嫌惡,但是他不以為意,覺得和管晴相處起來很有趣很放松,每當被工作壓得喘不過氣之際,他就想見見她……他對管晴的確有著特別的感覺,但要真談上情愫,似乎還有點差距,雖說小學時曾暗戀過人家,但畢竟已經相隔將近二十年,如今有緣再度相遇,他尚未厘清心里的感覺。
有關大哥提出的這個問題,有待進一步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