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提高業績,好讓股東們閉嘴,翟振綱完全陷入了忙碌之中,早到晚下班,正餐常常熬到很晚才吃,不斷的與各部門會議,尤其是業務部和開發部,這兩個部門最有狀況。
他要求業務部門這一季的業績要提高十五個百分比。
沈世一卻說︰「恐怕沒辦法,人員不足,能力又稍有欠缺,一季就要把業績提高十五個百分比,人員會吃不消。」
「若是沈總監無法達到要求,要不然就換人做做看。」
他們遲早都是要正面沖突的,沈世一一直沒把他放在眼里,故意裝弱擺爛,目的是想讓他在股東們面前漏氣,但就他而言,沒有做不到,只有要不要做的問題。
這段日子以來,沈世一根本沒有提出過任何有建樹的業務方針,真正做事情把業績拉抬上來的人,是楊真英。
所以他對沈世一施壓力,為的就是要讓楊真英成功取得沈世一的信任。
「振綱,再怎麼說我也是你的姑丈,你就不能給我留點路走嗎?」沈世一一臉受盡委屈的表情。
好笑了,瞿鳳鑾說他是私生子,所以不承認他是瞿家子孫,也從小不讓他叫她姑姑,至于這個姑丈,就更見外了,見到他,就直接把他當隱形人,現在居然自稱姑丈來了。
演戲嘛,他也會。
「請姑丈體諒,姑姑說我年輕掌權做不好事情,所以不管怎麼樣我都得做給大家看,還請姑丈無論如何要好好展現一下實力。」瞿振綱皮笑肉不笑地把問題又丟還給沈世一。
和心機重的人過招,耍心機是必須的。
過去公司的業績比現在高出一半,但自從沈家父子控管了業務部和開發部之後,公司的業績就直直落,他懷疑沈家父子吃里扒外,有可能在外頭設立了人頭公司,偷偷在外生產公司開發出的產品,再把原本屬于公司的業務轉移到那些人頭公司上頭,以謀取利益。
他甚至懷疑,他在紐約被攻擊,和沈家父子也有關系。
所以他打算找出沈世一和沈嘉亦不法的證據,徹底拔除這些危害淨思顏醫美的毒瘤。
「還有事要說嗎?」他是送客的意思。
沈世一沉著臉,默默地走出執行長辦公室,因為外頭無人,他忍不住低咒起來,嘴巴更吐出惡毒的咒罵,「可惡的雜種,給他當個執行長就當真以為他是天之驕子了啊?!」
可並非真的無人,王強只是離開自己的位子去幫瞿振綱泡咖啡,結果折返時,在轉角處听到沈世一在咒罵就沒有出現,故意和他錯開,等沈世一走了,他才端著咖啡進到瞿振綱的辦公室。
「剛剛沈總監來做什麼?」王強問著。
他與瞿振綱情同父子,平日私底下對話並無上司部屬的尊卑之分,而是如親人般的相處著。
王強其實早就可以退休了,但瞿振綱跟他說,希望他可以再幫他一陣子,所以他就留下來了。
「來叫我不要把業績定那麼高。」
「還沒開始執行就喊做不到,是不想做吧。」
「就是那樣,但我跟他說了,如果做不到,他那個位置也可以換人坐坐看。」王強听了莞爾一笑。
這話听起來有點毒辣,不太像瞿振綱的風格,他對長輩就算不滿或心里不愉快,通常也是一笑置之,絕少把憤怒表現出來。
就像他在紐約被狙殺,回台灣之後卻只字不提,當然他不是軟柿子,被坑,是要討回來的。
所以回台灣之後,他就找人暗地里開始挖沈家父子的底,發現他們和外頭頻頻接觸,存款往來也頻繁得令人起疑,因此他們合理懷疑,沈家父子可能吃里扒外,拿淨思顏醫美的薪水來做自己的事業。
「可這樣會不會為你帶來危險?」
「就怕他們不出手。」
「還是小心點,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要不,找個手腳利落的跟在你身旁吧,這樣安全點。」
「那太明顯了,反而會令躲在暗處的人有所防備,就讓他們來吧,他們越沉不住氣,我們就越有機會抓住他們的狐狸尾巴。」
「那就交給我來辦,你好好領導公司就好。」
知道王強是怕他又受傷害才要擔下責任,但同樣的,他也不希望自己身邊的人受傷害。
「你只要幫我處理好我交代的事情就好,其他事情我會看著辦。」
「振綱……」
「好了,別說了,王叔你知道我的個性,我不希望你做的,你別做,如果你真心為我好,就听我的,別讓自己陷入危險。」
知道自己改變不了瞿振綱的決定,王強只好安靜了。
保全課的聚餐如火如荼的進行著,為了不影響其他人上班,也惹來不好的觀感,所以選擇了其他部門都下班之後才開始進行。
一開始,劉若鈞根本已經忘了翟振綱說過的事情,不過,上司買單這種事情其他人是不可能會想錯過的。
所以一群人開始擬菜單,既然是上司請客,一伙人也沒在客氣的,專挑貴的食物,看到帳單,劉若鈞整個臉都變了。
她想過要阻止,但大家說難得一次,非得吃好喝好,害得她也不好多說什麼。
但她怕帳單拿出去會讓上司誤以為他們趁機敲詐,所以她決定要自己買單,反正看大家吃得那麼開心,她也覺得很值得。
可是聚餐中途,她去巡樓時,卻遇到了正巧要下班的翟振綱,他在她背後喚住她,她只得折返回到他面前。
「執行長準備下班了?」
「對。」看她穿著制服,翟振綱問她,「你常值夜班?」
「不常,只是最近剛好有同事的太太生孩子,他晚上得去醫院陪太太,所以我替他上了中班。」
瞿振綱沒說什麼,可心里卻在盤算讓一個女孩子值夜班到底合不合適。
就算劉若鈞很強,但是畢竟是個女孩子,老是半夜穿梭在一棟空蕩蕩的大樓里,他想著就覺得心底很不踏實。
他看過劉若鈞的個人資料,發現她學歷不錯,是國立大學畢業,學的是應用外文,應該可以找份比較靜態的工作做,根本不需要和一群男人爭飯碗。
為何她要與眾不同?
可就因為她與眾不同,所以每次他有空閑時,腦中就會不自主地浮現劉若鈞的身影,她的背影一直令他很介意。
他讓保全課聚餐,由他買單,主要是替她制造前來找他的機會,但他卻遲遲等不到她的到來。
就算他的出身不怎麼光明正大,是個不被喜歡的私生子,但是在女人之間,人氣還是很旺的,可他發覺,他的個人魅力到了劉若鈞這邊,似乎變得很無感。
「听說今晚保全課聚餐,你為何沒拿請款單過來?」
「……還沒整理好。」她怎能說她不好意思。
「都買了些什麼?」
「就大家喜歡的折衷後、少數服從多數決定出來的食物,執行長應該還沒吃飯吧,要不要到保全課先吃些東西再回去?」想到他這麼晚才下班,應該還沒吃晚餐,話就月兌口說出來了,但說了,卻有點後悔,「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說您這麼晚下班,應該還沒吃飯,所以……」
「你的提議很好,我確實有些餓了,走吧。」說著,瞿振綱就率先向電梯走去。
劉若鈞怔楞在原地,一直到瞿振綱問她「不走嗎」,她才回過神快步跟上。
進了電梯,門一關上,她又有點後悔了。
這空間里只有他們兩個,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古龍水香氣,那味道有些像肥皂的氣味,很淡很淡,不濃郁,是一種干淨的味道。
但那干淨的味道鼓噪了她的心,使之紊亂。
連方允曦說過的那些什麼命中注定的人之類的胡話,也在此刻跳上腦海中來干擾她的思緒。
此時,瞿振綱突然靠上前,嚇得她整個人往後縮,狠狠撞上了電梯里的鋼牆。
她的反應之大,瞿振綱自是感受到了,他斜睨她一眼,淡淡的為自己的舉動解釋,「我按樓層。」
真的,他就伸手按了樓層的數字鍵,然後就退回到後方。
劉若鈞驀地漲紅了臉蛋,感覺糗斃了。
「劉組長你有沒有想過要換個工作?」
啥?她做錯什麼了嗎?要不然上司為何這樣問?
「執行長,我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好嗎?」她弱弱的問著。
「做得很好,我只是覺得你可以有更好的選擇,不一定要做保全的工作,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把你調到其他部門。」
「謝謝執行長的好意,不過,比起其他工作,我其實更喜歡保全的工作,這份工作做得很得心應手。」
瞿振綱斜睨了她一眼,笑著點頭,「好吧,既然你那麼喜歡這份工作,就好好做吧。」
听到她喜歡保全的工作,他本來想提議讓她到自己身邊當貼身保鑣,但是一想到自己在紐約的遭遇,到口的話就打住了。
就像他不希望王強為他出頭受傷害,他也不希望劉若鈞因為他受牽連,越重視的人,他都越希望他們離自己越遠越好。
但,並不是每件事情都能順他心意的,就像他不得不把楊真英他們幾個人拉進這一團亂局里一樣,有些時候他是身不由己的。
一想及此,電梯抵達保全課樓層時,他改變了心意。
「執行長,到了。」電梯抵達,見翟振綱一動也不動的,劉若鈞只好開口提醒他。
「我突然想到還有事情要處理,這飯,就不去吃了,你先出去吧。」
「喔……」他都那樣說了,她只好自行走出電梯,然後看著電梯緩緩地在她面看著關上的電梯門板,她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是我表現得太明顯了嗎?他該不會是察覺到什麼了吧?!」
天哪!他若是察覺到她竟然對他有不該有的感覺,該如何是好啊?!
越想,她的心越亂,腦袋,更亂。
親情在翟家就像是一座海市蜃樓般虛假,瞿夫人刻意扮演一個親切和善的家庭主婦,叮囑著佣人要照顧好家里每個人的口味,對居家環境要求一塵不染,對每個人盡可能的微笑面對,噓寒問暖。
但,瞿振綱都只是回以禮貌的一笑,有問才有答,回答盡可能的簡單扼要。
他知道,那溫柔的面具底下是怎樣一顆冰冷心腸。
他想起小時候喪母住進瞿家,初來乍到時,某次卻讓他無意間听到了江春陵對他同父異母哥哥瞿振堂說的話——
她說︰「你們本質是不一樣的,你才是瞿家的正主,翟振綱是個偷竊者,這瞿家的一切都只能屬于你一個。」
好笑的是,他從來都沒想過要瞿家的一分一毫,至今都是一樣的想法。
他可憐這個女人,因為她算計了一生,最後卻失去了她的丈夫和兒子,現作,她甚至還可憐到必須要靠一個她唾棄的偷竊者、她名義上的養子,來鞏固她在瞿家的地位。
會有那麼一天的,他會拱手把瞿家的一切交回到她手上,再昂首闊步地走出翟家,他要讓江春陵明白,他來,不是為了搶奪或者偷竊,而只是迫于環境的無可奈何,他要讓江春陵明白,他,一點也不想來。
但當他看到老人家時,卻又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可以瀟灑地走出去。
很多時候人是被情感牽絆著的,就像他在後來知道了這個老人家為他做的一切之後,竟然莫名的喜歡上這個老人家,這個他叫做爺爺的老人。
現在他盡可能做的,就只是假日陪他吃一頓家常飯。
爺爺老了,遠比自己剛進瞿家那時老了很多,已經白發蒼蒼,滿臉皺紋,這樣的老人得忍受失去兒子、孫子,以及子孫勾心斗角的沖擊,挺令人同情的。
他陪瞿海濤下棋,吃著江春陵準備的水果,竟有種難得的平靜。
果然安靜時刻只是偷來的,在瞿鳳鑾一家人到來時,那寧靜的一刻就宣告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