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冬昀將昭兒交給了丈夫,主動去找二娘。
「康兒!」她看見異母弟弟,跟他打了聲招呼。
康兒很害羞,叫了一聲「大姊」後就跑出去玩了。
「坐。」二娘笑著招呼。
冬昀坐下後,先細細打量這位二娘的容貌,是屬于小家碧玉、賢妻良母型。
「我不大記得以前的事,要是問得太過冒失,二娘可不要生氣。」
二娘笑了笑。「我不會生氣的,你盡避問。」
「二娘怎麼會嫁給我爹的?」冬昀覺得奇怪,因為兩人的年紀相差太多了。
二娘愣了愣,然後笑了。「看來你真的不記得以前的事了,你爹和我爹算是舊識,你大哥十歲那年便拜在我爹門下,之後他考上舉人,我爹還高興得哭了。後來我爹過世之後,你爹便派人照顧我的生活起居。」
「所以你是為了報恩才嫁給我爹的?」冬昀追問。
二娘垂下眸子,算是默認。
「你過得幸福嗎?」
「因為大姊……」二娘婉轉地回道。「就是你娘……也過世好多年,你爹身邊總要有人照顧,雖然他覺得太委屈我,原本有意認我做養女,是我自己說願意嫁給他當續弦,而他也真的待我很好。」
冬昀心想老夫少妻能夠相處得好,已經算幸運了。
「所以二娘跟我大哥從小就認識了?」
二娘目光有些閃躲。「嗯。」
「我大哥他……他跟你之間……」事情太過敏感,要是戳破窗紙,又不小心讓其它人知道,可就難以收拾。
「我跟你大哥……就像親兄妹一樣,雖然現在在名分上他得叫我一聲二娘,但這份情誼還是不會變的。」二娘急切地說道。
「我不是在指責二娘……」冬昀連忙澄清。「那我大哥呢?他對你又是抱持什麼樣的心態?」
二娘笑得有些……像是苦澀,抑或是尷尬,最終只能嘆了口氣。「無論他心里怎麼想,也無法改變任何事。」
「這個意思是……」看來是大哥那邊的問題比較大。
「我還有康兒,他是我最大的依靠,所以你什麼都不用擔心。」她並不想破壞現在擁有的一切。
見二娘一臉知足又認命,冬昀也就在此打住。
看來她有必要知道大哥的想法……其實她可以不用去管娘家的家務事,但是既然接收到訊息,就不能當作沒看到,總要試著挽救。
于是她決定去找何守文,不過沒想到大嫂倒先找上了自己。
沈氏拉著小泵來到房里。「妹妹難得回來一趟,只怕以後也沒有機會再回娘家作客,我有些話憋在心里,又沒人能听我說……」
「是不是大哥對你不好?」冬昀安撫道。「我去說說他!」
「他沒有對我不好,只不過……」她也說不上來。
「只不過什麼?」
「我老覺得他跟二娘之間……該怎麼說呢?就是時常眉來眼去的……已經被我抓到好幾次,又听說他們從小就認識,心里更不安……」
冬昀一臉打趣樣。「原來大嫂是在吃醋。」
「哪是什麼吃醋……」沈氏揚手輕輕打了下小泵。「只是覺得心里有個疙瘩在,又不能問你大哥,他準會生氣的。」
「大哥當然會生氣了,鐵定會罵大嫂是無中生有。」她一臉正色。「而且攸關二娘的名節,弄得不好會逼死人的。」
沈氏嘆了口氣。「這我知道,所以才會偷偷跟你說。」
「二娘和我大哥從小認識,兩人像親兄妹一樣,也就比較不避諱,沒想到會讓大嫂誤會。」冬昀見她還沒完全釋懷,索性又說︰「不然我去問大哥!」
「別!妹妹千萬別問!」沈氏焦急地阻止。「我相信就是了。」
為了安她的心,冬昀又說︰「我會稍微暗示大哥,雖然行得正坐得直,還是得避嫌一下,免得外人說些閑言閑語。」
「那就有勞妹妹了。」沈氏終于可以消去心中的疙瘩。「妹妹這次能回娘家來,真是太好了。」
「我也沒想到還能回娘家來住,就跟作夢一樣。」錦娘的家人都這麼好,真是令人羨慕。
沈氏拉著小泵的手。「妹妹可要多住幾天。」
「那是當然了。」沒有找出六皇子造反的證據,想走還不行。
第三天,一張來自興王府的帖子送到了何府。
雷天羿看著它,好半天沒有說話,不知在想些什麼。
「六皇子怎麼會知道咱們到延平府來了?」冬昀困惑地問。
他放下帖子。「這就要問他了,六皇子邀請咱們夫妻到王府坐坐,你覺得去還是不去?」
「當然要去,為什麼不去?」她認為這是一個好機會。
「我也是這麼想。」雷天羿也贊同。「我和六皇子在很小的時候見過,只是宮里的皇子太多,留下的印象不深。」
冬昀點頭如搗蒜。「那更應該見上一面了。」
「那就後天吧。」他托何家的奴僕將回帖送到興王府。
冬昀猶豫了下,最終還是開了口。「相公,有辦法推薦大哥到外地去當官嗎?」
「辦法是有,不過為什麼突然問這個?是他拜托你的?」雷天羿攢起眉峰,只要有能力,他是不介意出點力。
「不是……」冬昀只好把大哥和二娘的事告訴他。「我想還是讓他們分開最好,免得每天見面,心里難受,也可以趁悲劇還沒發生之前阻止。」
雷天羿眉頭舒緩了些。「讓我想一想。」
「多謝相公。」她露出笑臉。
其實他受到不小的感動。「他們雖然不是你真正的親人,不過你依然很關心他們。」
「我只是做我能做的,如果真的幫不上忙也沒辦法。」她只求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這樣就夠了。」他擁著妻子說。
叩叩!
听見敲門聲,夫妻倆面露警覺,不再說下去。
「進來吧!」冬昀揚聲。
推門進來的是珠兒,是這回隨行的婢女之一。「回爺和夫人,同華縣的高知縣求見,何府的管事要奴婢前來請示。」
兩人不禁相覷一眼。
會是什麼事?
于是夫妻倆來到大廳,就見何守文正在里頭招呼高知縣。
高知縣像是溺水的人撈到浮板,撲倒在兩人跟前,只差沒有抱住雷天羿的大腿。「國公爺和夫人救命啊……」
「究竟怎麼回事?」冬昀率先開口。
他用袖口抹淚。「那天經由夫人的協助,抓到那名叫吳剛的男人,可是他堅決否認自己就是連續闖入幾戶民宅、殺人搶劫的強盜,還在大堂上喊冤。原本下官還冀望僥幸活下來的人可以當面指認凶手,誰知偏偏就這麼湊巧,因為家人全都死光了,那人一時想不開,也跟著上吊自盡……」
冬昀一臉愕然。「然後呢?你就把人放了?」
「下官當然不敢放,百姓們把衙門團團包圍住,非要將吳剛判死罪不可,但又沒有人證,就算有那些舊金飾,也無人可以證明為死者所有,下官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高知縣當真哭了起來。
冬昀見對方哭成這樣,可以想見承受了很大的壓力。
雷天羿冷冷啟唇。「你身為知縣,就該明察秋毫、勿枉勿縱,讓凶手早日伏法、百姓安心。」
「國公爺說得是,只不過下官真的想不出其它法子,才特來請教夫人,有何證據可以證明吳剛就是該名強盜。」他一面抹淚一面說道。
「呃……這……」冬昀愣住了,這教她怎麼說才好?
「妹妹當時到底是如何認出來的?」何守文方才也听高知縣說起這一段經過,不禁感到匪夷所思。
冬昀支支吾吾的,就是說不出來。
「娘子是認出他的眼楮和畫像上那名強盜的眼楮很像,才會上前試探對方,沒想到那犯人作賊心虛,想要拿匕首殺人滅口,」雷天羿口氣不疾不徐,自然讓人信服。「是不是這樣?」
「對、對。」冬昀用力點頭。
高知縣發出抽噎聲。「光憑這一點,真的很難將對方定罪……」
「等一下!」冬昀低喊一聲,目光跟著上揚,旁人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就見那兒只有一根橫梁,實在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勁。
「……凶器是柴刀對不對?」她突然冒出一句話。
高知縣怔愣了下。「夫人怎麼知道?」
「……我當然是在路上听到百姓們聊起這樁案子的事……可有找到凶器?」她偷偷捏了把冷汗。
「還沒有,吳剛身上只有一把匕首,在他的住處也沒有找到……」高知縣嗚咽。「沒有物證就拿他無可奈何……」
冬昀又往上方看了一會兒,表情有些煩躁,眉心跟著蹙攏,接著開口嬌斥。
「你們不要吵了!一個一個慢慢說,不然我听不清楚。」
所有的人都瞪著她。
「咳咳。」雷天羿用力清了下嗓子。
冬昀這才注意到何守文和在場的奴僕都用怪異的眼神瞪著自己。
高知縣不禁懷疑眼前這位定國公夫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那個……他應該有個相好的女人,凶器可能就在對方身上。」冬昀和那些被殺的死者取得連結,它們一個個搶著發言,她好不容易才听懂它們在說些什麼。
「夫人又是怎麼知道的?」不只是高知縣,連何守文也瞪著妹妹看,他從來不曉得妹妹還有這等推演案情的本事。
冬昀只好假咳一聲。「當然是猜的,像那種男人只要有錢,一定吃喝嫖賭樣樣都來,肯定也少不了,只要找到跟他相好的女人,就能找到柴刀,而且對方一定也知道吳剛干了些什麼好事,這麼一來,人證、物證不就都有了?」
「敢問夫人,要上哪兒去找?」高知縣听了覺得頗為有理,原本以為這位國公夫人腦子不大正常,正在後悔大老遠跑來請教,不過這會兒見她又說得有條有理,看來跟常人無異,令人費解。
冬昀當然不能說了,否則怎麼樣都解釋不過去。「這個我就不清楚了……」
聞言,高知縣就像泄了氣似的垮坐在椅子上,連他的「師爺」都想不出對策來,看來真的無計可施了。
「這該如何是好?」
聞言,冬昀其實很想朝他大吼,自己又不是很拿手推理方面的事,也不確定能不能想出法子來。
冷不防的,一個畫面在她腦海中浮現,是那天在街上看到的告示。
「那個……知縣大人不妨在街上張貼告示,只要相關人等肯出面投案,將凶器交出來,便既往不咎。否則抓到之後,一律與吳剛同罪,相信那個女人一定會馬上現身的。」
知縣不禁張口結舌,自己居然沒有想到。
「還不快回去?」冬昀火氣有點大。
「是是,下官回去就辦。」他這才驚醒過來,急急忙忙地告辭。
何守文不禁張口結舌。「妹妹怎麼會……懂得這些事?」
「我……是因為平日沒事就會看章回小說,看多了自然就懂得多,而且嫁人生子之後,頭腦變得比以前聰明多了,說不定以後可以幫忙破案。」冬昀只好胡扯一通。「相公也這麼覺得吧?」
雷天羿則是清了清嗓子,免得笑出來。「確實如此。」
「不過官府緝凶辦案是何等大事,你一個婦道人家還是不要隨便插手。」何守文見妹夫都這麼說,便也信以為真。
「是,大哥。」她吁了口氣,還好蒙混過去了。
夫妻倆相視一眼,只能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