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萬靜湖正要去膳房幫挑嘴偏食的苗兒準備一些吃的,行經寸春園時,發現附近有好多宮人、宮婢及侍衛,見她靠近,便要她走別條路。
她好奇的駐足一看,原來假太子在那兒,難怪閑雜人等一律不準靠近,而且他手里捧著一只不飛的黃鳥,神情落寞而悲傷。
她悄悄拉來一名在太子寢宮伺候的宮人問道︰「這是怎麼了?」
這個宮人跟著太子到顏嬛的宮院幾次了,她跟他曾經說上話,算是有點交情。
「那只黃鳥本來關在寢宮的鳥籠里,殿下覺得它失去自由十分可憐,于是將它帶來寸春園放生,沒想到黃鳥一飛上天就讓一只猛禽給傷了,然後……」宮人做了個下墜的手勢。「一命嗚呼。」
萬靜湖的心微微震蕩,不忍鳥兒失去自由,于是放生,這是否意味著……他也失去了自由,並向往自由?
看他因為一只鳥兒的死便悲傷不已,她更加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他肯定是個好人。
一個人若能對萬物存有憐憫之心,絕對是個心地良善之人。
不管在背後進行邪惡計劃的人是誰,她都相信假太子是善良無辜且毫不知情的局外人,那麼到底是誰計劃了這一切?
稍晚,寸步天來找萬靜湖,兩人覓了個僻靜院落的一隅說話——
「靜湖,你很快就能見到你爺爺了。」他告訴她這個好消息。
「真的?」萬靜湖欣喜不已。「什麼時候?」
「十天後是宮里一年一度的跑馬祭,各地的騎師、練馬師都會進宮與會,到時張大人及邢大人會協助我,偷偷將你爺爺帶進宮里為父皇醫病,到時我會再給你消息,帶你去見你爺爺……」
寸氏的先祖是馬上民族,不僅擅騎射,還懂得育馬。
她興奮又期待。「太好了,好久沒看見爺爺了,我好想念他。」
他寵溺的模模她的臉頰。「我跟你也不是天天能見上面,你不想我嗎?」
萬靜湖羞怯的看著他。「可你至少在宮里呀,所以……」
「雖然都在宮里,但也不是想見就能見。」寸步天直勾勾的看著她,雙眼迸射熾熱的光。「我可是很想你。」
听到他這麼說,再迎上他那熱情霸氣的視線,她頓時胸口一熱。
他慢慢欺近她,想一親芳澤以解相思之苦。
萬靜湖害羞的推了他胸膛一下,話鋒一轉,「對了,有件事要告訴你……」
寸步天有點懊惱地道︰「什麼事這麼重要?」
「非常重要,是關于太子的……」
「我就是太子。」他濃眉一擰,鬧起小脾氣。
她尷尬一笑,安撫道︰「是是是,你才是真龍太子,我說的是那個暫時頂替你的假太子。」
「他怎麼了?」寸步天的語氣透著些許不悅。
「他……」萬靜湖停頓了一下,唇角微微上揚。「是個善良的人。」
「何以見得?」
「今天我撞見了一件事情……」她將白天所聞所見詳細告訴了他,「爺爺說過,一個對萬物充滿憐憫之人,絕對是個純潔良善的人,所以我覺得,奪位這件事一定與他無關。」
「與他無關,他又怎麼會坐在那個位置上?」
「這……」萬靜湖一時也想不到答案,只好回道︰「我得再調查調查。」
「我怎麼覺得你對他的印象好極了?」寸步天的語氣飄散著濃濃的酸味。
她忍不住笑道︰「你吃醋了?」
他懊惱的皺起濃眉,嘴硬道︰「不是。」
「明明就是。」萬靜湖越笑越開心,笑聲像銀鈴一般清脆。
寸步天一把將她擒進懷里,熱情專注又充滿侵略性的眸光直視著她。「你說過你只屬于我,我還吃什麼醋?」
他這話說得直白,加上他的舉措,讓她頓時斂起笑意,羞赧的低下頭。
「我要處罰你。」他聲線低啞地道。
萬靜湖這下可楞住了,她倏地抬起頭,不明就里的望著他。「罰我什麼?我做錯了什麼?」
「你……」寸步天想了一下,回道︰「因為你讓我不開心。」
她又被他逗笑了。「就因為這樣?」
「讓太子不開心可是大事。」他一本正經地道。
「喔,原來你這麼跋扈霸道呀。」她故意嘖嘖兩聲,表現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我就是這麼跋扈不講理,你現在知道也來不及逃了。」說完,寸步天低頭便要吻她。
「苗兒?苗兒?」突然,顏嬛的聲音傳來。
原以為這僻靜院落里不會有人進來,卻沒想到顏嬡竟尋貓尋到這兒來,兩人一驚,面面相覷。
眼見著顏嬛就要走過來,兩人已避無可避,萬靜湖慌了,盡避寸步天因為服藥埋針而變了容貌,她還是擔心他的身分曝露,再加上她跟一個宮人偷偷模模的躲在這兒,要是顏嬛問起,她該如何回答?
正六神無主之際,寸步天突然將她摟進懷中,低頭在她唇上印上熱情的一吻。
她瞪大眼楮,直覺反應想推開他,問他究竟在想什麼,但這時顏嬛已經走了過來。
顏嬛見一男一女躲在角落,立刻質問,「誰在那里?」
寸步天放開了萬靜湖,並假裝驚慌地看著顏嬛。「顏良娣……」
這一瞬間,萬靜湖明白了他剛才為什麼要突然抓著她、給她熱情的一吻,原來是這樣啊……
顏嬛看清楚兩人,先是一楞,然後問著這面生的男人。「你是誰?」看他的打扮是個宮人,不知道是在什麼地方做事的。
「小人趙望安,是在長福宮做事的。」他說。
「長福宮?那不是……」顏嬡想了一下,長福宮是聖上的寢宮,她真沒想到萬靜湖竟會認識那兒的宮人,還發展出這段關系來,她促狹的道,「靜湖,你還真是深藏不露呀!放心,咱們倆姊妹一場,我會替你保密的。」
萬靜湖羞紅著臉。「嬛嬛,我……」
「對了,有看見苗兒嗎?」顏嬛眉心一擰。「這孩子不知道又跑哪兒去了?」
「我沒看見……」萬靜湖走上前。「我陪你一起找吧。」說完,她便拉著顏嬛離開了。
寸步天想著她方才驚慌害羞的模樣,嘴角不自覺渝悅的勾起,直到再也看不見她的身影,他才離去。
十天後,跑馬祭。
這一天,各地的騎師及練馬名人受邀進宮,參加宮中一年一次的跑馬祭。
寸步雲雖是寸氏族人,但因為一出生便帶出宮送養,別說沒騎過馬,就連馬都沒模過,但他身為太子,自然得出席這場盛會。
校場上,各地騎師及練馬師帶著愛駒集結,每匹馬都經過主人巧手裝扮,為的就是吸引太子及其他皇室中人的目光,以便與愛馬的寸氏一族做馬匹的買賣。
寸步雲坐在看台處,欣賞著各種馬術表演。
幾名皇子走了過來。
「太子,你怎麼沒帶黑雲出賽呢?」
「是啊,去年太子跟黑雲聯手的一連串表演,真是令人大開眼界呢。」
寸步雲為難的笑道︰「今年我不打算參加。」
「何故?」三皇子問。
「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寸步雲總不能老實說他根本不會騎馬吧。
「太子,最近有很多關于太子的傳聞呢。」五皇子說。
寸步雲怔怔的反問,「傳聞?」
「是呀,有人說太子的性情、習性與過去判若兩人……」五皇子續道︰「甚至有人覺得……太子不像是太子。」
寸步雲頓時提高警覺。「什麼意思?」
「太子自然就是太子,只不過太子異于過往,也難怪有些奇怪的傳聞……」
听著他們的對話,寸步雲感到焦慮不安。難道已經有人在懷疑他不是太子了嗎?如果他的身分曝露,這些異母兄弟是不是會進行奪位計劃?不行,身為弟弟,他一定要替兄長看守其位。
為了減低其他皇子的懷疑,寸步雲立刻命人將黑雲牽來。
據他所知,黑雲是一匹性情穩定的良駒,雖說他不擅騎術,但騎著它走兩圈應該不是難事。
不一會兒,侍從將黑雲牽到校場邊,替它上了鞍。
這是寸步雲第一次看見黑雲,它真的是匹精實而美麗的駿馬,有著發亮的毛色,修長強健的四肢,還有一雙清澈的眼楮。
他有些忐忑的走到黑雲身邊,試著模模它,可是當他的手一踫到它,它便用力跺腳,心情似乎有些躁動。
侍從急忙拉住馬韁,安撫著黑雲。
寸步雲知道好幾雙眼楮都在看著他,他硬著頭皮也得上。
他偷偷瞄了眼其他騎師,臨時抱佛腳揣摩著上馬的方法,他學得快,個兒又高大,雖沒騎過馬,但上馬還是不成問題。
順利坐上馬背,他才剛松了一口氣,黑雲卻更加躁動起來,它不斷的蹦著、踢著,像是要將他從馬背上抖下來似的。
見狀,幾名侍從急著上前想要安撫黑雲的情緒,可是他們一趨前,黑雲更是激動,上上下下的跳著、踩著,然後開始小跑步。
寸步雲緊抓著韁繩,兩腿死命夾住馬月復,他現在只慶幸黑雲並非快速奔馳,要不然他人可能已經摔跌在地了。
幾名侍從試著上前拉住黑雲,可是它的馬蹄子踢個不停,沒有人有辦法靠近。
此時,一名宮人沖進校場,擋在黑雲小跑的路線上。
眼看著黑雲就要往那宮人撞去,所有人都忍不住驚呼,可那宮人依舊文風不動的站著,兩眼直視著黑雲。
就在黑雲幾乎要撞上他之際,它停了下來。
宮人昂然而立,伸出手,輕輕撫模黑雲的額頭,幾乎是在同一時刻,黑雲低下頭,安定了下來。
全場鴉雀無聲,所有人都驚訝的看著這一幕,包括馬背上驚魂未定的寸步雲。
寸步雲看著這名宮人,他有著一雙堅定澄淨、英氣逼人的眼楮,渾身還散發著讓人無法忽視的高貴氣息。
「你是……」
「小人趙望安,是長福宮的宮人。」寸步天回道。
「長福宮?」原來是父皇寢宮的宮人呀,想必是經過千挑萬選的。
「殿下沒受驚吧?」寸步天又問。
寸步雲輕淺一笑。「自然是受驚了,不過幸好你出手相救,讓我免于出糗。」
他望著寸步雲,勾唇一笑,沒說什麼。
數名侍從上前,趕緊將太子從馬上扶了下來,檢視著他是否受傷。
「我沒事。」寸步雲說完,轉過頭想再看看那名宮人,同他再多說幾句話,他卻已經離開。
跑馬祭這日,萬之濤在張知學跟邢安邦的安排下,終于偷偷進入長福宮,為臥病不起的皇帝把脈診療。
在詳細診斷及詳查其所有用藥之後,萬之濤發現一件驚人之事——皇帝被下了藥,而病況一直未見起色,身子日漸衰弱,便是因為服用此藥之故。
「老爺子,您說我父皇被下藥?」寸步天難掩震驚。
「沒錯。」萬之濤肯定地道︰「聖上的藥是誰開的?」
皇帝的心月復太監答道︰「都是歐陽御醫開的。」
寸步天眉心一擰。「看來歐陽慶也被收買了……」
「殿下,我會另外開方子給聖上服用,相信只要調養一些時日,便可見起色。」萬之濤說道︰「但為免打草驚蛇,御醫開的方子還是收下,另外我會準備另一種奇藥給聖上服用。」
「奇藥?」寸步天有些好奇。
「御醫仍會來為聖上把脈,若他發現聖上脈象平穩,必定會起疑,但只要在御醫把脈之前讓聖上服下奇藥,聖上的脈象便會變弱,就能瞞過御醫。」
「老爺子設想得實在周到,謝謝老爺子。」寸步天說完,轉頭看著張知學跟邢安邦。「兩位大人,最近在朝上可有任何不尋常之事?」
張知學回道︰「也沒什麼不尋常,就是太……不,假太子執意加重稅賦,征召男丁以增加邊防兵源。」
「兩位大人切莫與他在朝堂上爭執,我相信一定有個幕後主使者,我們的最終目的是要引主使者現身。」寸步天說道。
其實這個未現身的人,他心中已有了譜,但他需要更多的證據,否則難以服眾並將此人繩之以法。
「殿下,」張知學看著容貌跟以往不同的太子,還是有點不習慣。「聖上知道發生在殿上的事情嗎?」
寸步天搖頭。「父皇病得迷迷糊糊,現在跟他說這些事,恐怕他也無法理解,再說……我現在的容貌並非他所熟悉的樣子,等時機成熟,我自然會向他說明解釋。」
張知學點點頭。他初次見到容貌改變的太子時,也是半信半疑,直到太子在他面前卸針,慢慢恢復原本的容貌,他才能夠相信。
「老爺子,長福宮里恐怕還有對方的耳目,不宜久留,還請老爺子趕緊替我父皇開藥,我再帶您去見靜湖。」寸步天說。
萬之濤頷首。「老夫明白,但我想……靜湖,老夫還是別見了。」
寸步天不免愣住了。「何故?老爺子不想見靜湖嗎?」
「自然是想,不過……」萬之濤神情凝肅。「如今宮中危機潛伏,不知敵之所在,老夫知道靜湖平安即可,若冒險一見卻出了紕漏,怕不只是功敗垂成,還陷靜湖、太子殿下及幾位大人于危險之中。」
「殿下,萬大夫所言極是。」張知學跟邢安邦都認同萬之濤的看法。
寸步天蹙眉苦笑。「真是辛苦老爺子了。」
「靜湖有殿下看顧著,我想她會很平安的。」萬之濤說。
寸步天目光一凝,直視著萬之濤,堅定的給予保證,「老爺子請放心,我寸步天無論如何都不會讓靜湖受到任何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