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寧知道艾芳馡最愛看的書籍除了醫書之外,就是話本,又喜歡縮在床榻上卷著被子看書,婚後便將他們屋里的一間小偏廳做成她專門的話本房,里面布置了張舒服的矮榻,甚至特地在話本房下挖了地龍,讓她即使是在大寒冬也不會冷,可以隨時隨地歪著身子躺在上頭看書。
不只如此,他還讓人四處搜羅了一堆風花雪月的話本,讓她閑暇之余打發時間。
艾芳馡現在正躺在里頭看話本看得津津有味,欲罷不能。
這時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隨即傳來金管事的聲音,「少夫人、少夫人,族長親自來了,說要見少夫人您,請您到前面大廳一趟。」
君家族長?他又來做什麼?
一听到族長這兩個字,艾芳馡原本的好心情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放下手中的話本,理了理微敞的衣襟,「我知道了,金管事,麻煩你先到前廳去招待族長,我一會兒就過去。」
君天寧跟她說過,君家族長只是個空有名頭沒有實權的位置,日後若是他不在山莊,可族長假藉身分要上門說教或是提出一些無理的要求,她都可不必理會,不用放在心上。
看來族長是怎麼樣也學不乖,敬茶風波才剛過不久,今天又上門來,還是趁天寧不在時候上山莊,肯定沒好事。
她還沒走到大廳,遠遠地便已經听到君赫洪亮的聲音,反客為主地斥喝著金管事——
「要你去把天寧那個媳婦叫出來,你到底有沒有去!太不象話了,到現在人還沒到,怎麼?難道還要我這個族長去請她嗎?」
艾芳馡冷著臉,來到大廳外的腳步頓了一下,看來族長是特地來找她麻煩的,她倒是想看看這個族長要找她什麼麻煩。
她沉了口氣,一腳跨進門檻,剛進去便看到大廳里除了族長外,有三個她未看過的老人,他們身後分別站著兩個中年婦女跟兩名年輕女子,其中一名女子還是孫嬌嬌。
一看到孫嬌嬌她大概已清楚族長今天這麼大陣仗又想要做什麼。那天丟臉丟得還不夠嗎?現在還敢上門。
「見過族長及幾位族老,不知有何要事需要勞煩族長和幾位族老親自來一趟?」艾芳馡進到大廳後,臉上已經換上一抹親切笑容。
君赫冷哼一聲,「哼,我要是不親自來一趟,還真不知你這女人完全不將君家當做一回事!」
「族長的意思我不明白,我怎麼不把君家當做一回事了?」
「你要是將君家當一回事,就該知道君家主家只剩下天寧這支獨苗!」坐在族長身旁的一名身穿棕色錦袍的老人,怒氣沖沖的對著她怒喝。
「沒錯,傳宗接代這事對君家來說是大事,這麼偌大的家業,沒有一個繼承人如何使得!」另外一名身穿墨綠色的老人也接著開口。
艾芳馡淡然地听著他們一口一句地指責她如何的對君家列祖列宗不孝不敬。
這幾個老人見她不說話,以為她知錯,君赫更是拿出族長的威嚴來訓道︰「既然你知道自己錯在哪里,就應該盡你做妻子的本分,讓君家早日開枝散葉!」
「族長,我與天寧成親不過半個多月,如何開枝散葉?懷胎也得十個月的時間呢。」
「你以為只有你一個女人如何為天寧這孩子開枝散葉?」穿著棕色錦袍的老人鄙夷的斥責她。
艾芳馡嘴角勾起一絲淺笑,「族長,您跟這幾位族老的意思是要我為丈夫納妾?」
君赫撇撇嘴,「天寧成天在外,對這事不上心,如今娶妻了,自然得由你這個當妻子的為他操心。」
「族長,我跟天寧才剛成親你就讓我為他納妾?恕我做不到。」
其中一名婦人听她這麼說,也坐不住了,氣急敗壞地對艾芳馡吼道︰「你竟然敢不為自己丈夫納妾,你知不知光這一條就可以讓少莊主休了你!」
「大嬸,你又是哪位?」艾芳馡斜睞那婦人一眼,「如果不是姓君的,就請把嘴閉上。」
那位大嬸氣得臉都漲紅了,本還想對這一看就很軟弱好欺的艾芳馡吼幾句,可接收到君赫掃來的凌厲眸光,只得忿忿地閉起嘴。
君赫再度開口,「艾氏,為丈夫挑選侍妾是你為人妻的職責,既然你知道子嗣的重要性,就更不應該阻止丈夫納妾。」
艾芳馡冷下臉,語氣淡漠地反問,「族長,我自然知道子嗣的重要性,不過我跟天寧成親還未滿一個月,你就帶人上門來跟我談此事,會不會太心急了些?」
「我這是為你們好,擔心天寧後繼無人!」
她輕描淡寫地反駁,「那早先干什麼去了?」
言下之意就是君天寧都二十四歲了才來說這些,一般男子十六歲就娶親,就算是泥腿子,最慢拖到十八也會成親,為何君天寧直到二十四歲,後院沒有一個女人?
君赫跟他帶來的那幾個人全噎了下。
「咳,我今天也不多說,」君赫咳了聲,沉著臉指著孫嬌嬌跟另一名穿著粉橘色、稍有姿色的女子,嚴肅地說︰「這兩位姑娘人品皆是上選,知書達禮,尤其是嬌嬌,你就代替天寧收了。」
「連妾的人選都幫我決定好了啊!」艾芳馡輕笑出聲,斂下臉上的笑容,冷若冰霜地拒絕,「不過族長跟幾位的好意我心領了,勸你們還是把好意收回去吧,我這里不需要。」
萬萬沒有想到艾芳馡會拒絕他們,君赫一听,大手一拍,「你說什麼!」
「字面上的意思,拒收!」
對內,君天寧早給了她君岳山莊少夫人絕對的權力,更當著所有下人的面宣布過,她的話就是他的話,誰敢挑釁少夫人,就是挑釁他這少莊主,因此山莊里沒有任何一人敢質疑她的決定或挑釁她。
對外,君天寧更是給了她拒絕的權力,任何人、任何事,只要她不同意,無論是誰端著身分或是架子逼她,無須問過他,直接拒絕,他永遠跟她同一條心。
「老夫們的一番好意,你竟然敢這麼不知好歹!」君赫氣得吹胡子瞪眼。
艾芳馡語氣里充滿諷刺,「不知道族長對天悟堂哥的後院是不是也這樣積極上心,手也一樣伸得這麼長?」
君赫嘴角抽了下,「天悟跟天寧怎麼能一樣,天悟後院已經有不少侍妾!」
「是啊,有不少侍妾,可據我所知,天悟堂哥到現在一樣膝下猶虛,怎麼也不見族長你擔心自己日後無人送終,反而擔心起其他族人後院的事情來了!」
「你竟敢詛咒老夫!」
她聳肩,「我也只是就事論事,實話實說,族長再怎麼想操煩族里的大小事務,也該先關心自己家里的事情吧,天悟堂哥自己一堆侍妾都沒有生出一兒半女,族長你有何資格管到天寧的屋子里來?」
君赫被她氣得吹胡子瞪眼楮,卻對她的話一句也無法反駁。
那名穿著粉橘色的姑娘一听到艾芳馡這麼說,臉色都變了,焦急的扯著那名早已坐不住的婦人。
方才那名婦人看君赫的臉臭到不能再臭,連忙聲援,「少夫人,你這樣說就不對了,天悟少爺的身分跟莊主怎麼能比,族長自然要以莊主為重!」
其他幾人也趕緊點頭附和,「就是、就是!」
「而且這兩名姑娘可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尤其是嬌嬌,更由族長親自教導過,絕對可以幫你分憂解勞。」身著墨綠色衣裳的老人也趕緊夸獎兩位姑娘。
「這兩位姑娘既然這麼好,趕著上門給人當妾,相信還有其他族人想納妾,族長盡避把這兩位姑娘送去便是,或者把兩位都送到天悟堂哥那里,堂哥後院很大,再塞兩個人肯定沒問題,我跟天寧後院的事情就不勞幾位的操心了。」艾芳馡睞了眼孫嬌嬌,冷笑了聲。
這話一出那些人臉像是吞了坨屎一樣的難看,卻一句話也反駁不出只能怒瞪著她。
孫嬌嬌受不了地對著她怒吼,「艾芳馡,今天要不是你破壞我跟表哥的感情,君岳山莊少夫人的位置就是我的,我已經屈就願意給表哥當侍妾,你竟然還敢這樣污辱我!你識相就趕緊點頭答應!」
艾芳馡冷冷地看向君赫,眼底盡是嘲諷,「這就是族長所說的人品上選、知書達禮,還曾由族長親自教導?」
君赫老臉頓時一陣火熱,只能拿出一族之長的威嚴怒喝,「艾氏,你有沒有把我們幾個長輩放在眼里,光你這不敬之罪,老夫就可以把你沉塘!」
「那我不就要好害怕!」艾芳馡冷靜的將手中端著的茶盞一口飲盡,淡淡地提醒這幾位年紀大、記憶力衰退的老人家,「把我沉塘?你當我這皇帝封的縣主身分是擺在那里好看的嗎?沉塘這話,下一次要說出口之前,先想想你一家三十六口的命!」
「你!」本想威脅艾芳馡,沒想到反過來被她威脅,君赫氣得一口大氣喘不上來。
另外幾人听到這話,臉色發白,他們怎麼樣都沒料到這艾芳馡這麼難搞,還抬出縣主的身分壓人。敢逼縣主給縣馬納妾,那是一家子的命也不夠賠啊!
君赫霍地站了起來,咬牙切齒地怒喝,「艾氏,我們是為了你跟天寧好才來的,既然你不領情,我也不逼你,不過我警告你以後別後悔!」
她透出笑容,「族長放心,絕不後悔。」
她那副壓根不將他們放在眼里的模樣,氣得君赫衣袖一甩,忿忿離去。
「族長慢走,不送了。」說完這話,艾芳馡正打算回自己院子去,便瞧見君天寧冷著一張臉,腳步急促的往大廳趕來。
最近君家船隊要再度出海,有很多事情要處理,他常忙到三更半夜才能回房,今天怎麼會在這時間回山莊?
她迎向前去,「你怎麼回來了?」
君天寧搭著她的雙肩,眸光冷戾地看向丫鬟正在收拾的大廳,「那幾個老家伙呢?」
他正在商行跟手下討論這一次出海急需采購的物品,還有海象、海賊等等事宜,金管家便差人緊急來報,告知他族長帶著一群人上門,要逼馡馡為他納妾,他擔心她會受不住壓力而點頭答應,因此策馬狂奔趕回,卻還是慢了一步。
「天寧,你怎麼臉色怎麼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君赫那老賊是不是來過了?」他小心地觀察著她臉上的神情。
她點頭,「嗯,走了。」
「馡馡,方才不管那幾個老頭說什麼,你皆不必理會,交給我,我會處理好!」
「可是……方才我已經給他們答復了。」
「你給他們答復!」君天寧感覺到自己一顆心被人突然被人束緊,緊張地詢問,「你給他們什麼答復?」
她眨眨眼,「你不問他們來做什麼嗎?」
「想都知道這群老匹夫想做什麼,這麼多年了,沒有一次成功,現在就想從你身上下手!」他沒好氣的磨牙。
「既然這麼多年了,他們的目的都無法達到,我身為你的妻子,自然要跟你同一戰線,怎麼會輕易答應!」
她眉頭一皺,手掌用力一握,「想把我當成軟柿子揉捏,很不巧,他們捏到的是一顆讓人咬不下去、又硬又澀的柿子!」
听到她這麼回答,君天寧放心不少,「這樣做就對了,不管他們要什麼,你都別答應,真推不過就推給我,除了你以外,我不會讓任何女人進門,你就是我唯一的女人。」
她拍拍他的胸口,「天寧,你不要跟別人一樣,被我柔弱似水的外表給騙了好嗎,我的內心比外表冷硬,不會被那些人威脅的,尤其是那些為老不尊,吃飽太閑,沒事就拿輩分出來壓人的老家伙!」
「我一直知道你‘表里不一’,可以前你就只和岳母大人和大舅子一起生活,不需勾心斗角,沒有這些跟血蛭一樣煩人的親戚。」他心疼的撫模著她粉女敕的臉頰。
「天寧,你自己也是商人,應該知道不管哪一行業,商場上的人都不好應付,藥材的生意雖然沒有你的生意復雜,可也不會比你那些親戚難對付。」
「那樣的情況我都可以應付自如,你那些親戚遇到我只有吃虧的分,佔不了我的便宜,你放心!」她圈著他挺直健碩的腰身,將下顎擱在他胸膛上,仰頭望著他,「而且我可是莊主夫人,豈能讓人隨意拿捏,你說是吧!」
君天寧喜出望外地看著她,這是她第一次當著他的面說自己是莊主夫人,承認這個身分,這是不是也表示他在她心里越來越重要了?
「你說是不是啊?」見他沒反應,她又問了一次。
他斂下心中的狂喜,將她擁進懷中,「是的,你是我的夫人,是君岳山莊的少夫人,任何人都不可以隨意拿捏你,以後再有這種人上門,直接打出去,為夫的後院就靠你來守護。」
「好,我不會辱沒你給我的這個身分!」守護,這兩個字听了真叫她心里樂得開花,「不過……」
「怎麼了?」
「不過……你不覺得那些老人太閑了嗎?閑到把手伸到你的屋子里來……」她拉著他往書房的方向走去,側頭看著他,提出自己的看法。
「也是,就是太過清閑,才會有閑功夫管別人屋里的事情,娘子有什麼好的意見或想法嗎?」他任由她拉著自己,與她十指緊扣,往書房走去,享受他們之間的親昵。
「讓他們忙一點,忙的話就不會想要插手別人的事情了,讓他們後院熱鬧些,也許就沒有這麼多心思了。」
她停下腳步,仰頭看著他迷人的俊逸側臉。
「的確是個不錯的想法,那群老人想必是太閑了,確實該給他們一點事情做,明天我就讓人送幾個溫柔可人的解語花過去孝敬他們。」
她楞怔的看了下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君天寧腦筋動得還真快啊,敢往他後院塞女人,他就讓家族里那些自視甚高又愛管閑事的老爺們後院著火,看誰狠!
京城最負盛名,不管何時,人潮總是絡繹不絕的醉香樓,二樓最邊間的雅間,好酒好菜已經上桌,雅間里的三人卻無人動筷,似乎還在等某人到來。
約末半刻鐘後,雅間的門被推開,一名身披蓋面斗篷,身形高大,氣勢駭人的男子走了進來。
雅間里的三位男子紛紛起身報拳問候,「見過公孫猛元帥!」
西北大營元帥公孫猛撩開斗篷,露出一張有道猙獰刀疤、稜角分明的臉龐,上揚的濃眉完整地彰顯出他強悍的性格。
他聲音低沉沙啞,「本帥時間不多,廢話少說,本帥讓人傳給你們的密函都看過了?」
「是的,我等願意追隨憬聿皇子。」另外三人不約而同的答話。
「事成之後,你們三人會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跟權勢。」公孫猛冷戾地掃了他們三人一眼,「東西呢?」
「回元帥,東西早在日前便已經交給桑坤德。」坐在公孫猛右手邊的君天悟手指向身旁的桑坤德。
桑坤德一听到公孫猛問他東西,一刻也不敢擔擱,趕緊自衣袖里拿出一個瓷瓶,「回元帥,君兄交給在下的東西,皆已經讓人隱密炮制混合好。」他手往脖子一橫,「事後處理得也很干淨,不會留下一點蛛絲馬跡,元帥請放心。」
「很好。」
公孫猛抽開瓶蓋聞了下後,丟給另一旁的御林軍符虎營的統領江平之,這一次他們四人能聚在一起共商大事,也是由他負責宮牆內外的連絡。
江平之將瓷瓶放進衣襟里,「屬下辦事,元帥放心,屬下會按原定計劃救出大皇子跟廢後的,屬下會親自開宮門迎接元帥!」
「很好,待大業完成,有你一功!」公孫猛話落同時人也消失在雅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