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下個月訂婚？！當然不可能！
沈澈四兩撥千斤地哄著兩家父母，表示他和穆穆還想多享受戀愛的滋味，而且也想在事業上多沖刺奮斗，終于讓雙方家長不再堅持，放他們一馬。
畢竟兩對父親都撞見他們這樣那樣、那樣這樣了，訂婚、結婚稍微延遲一點也一樣是板上釘釘的事，不必擔心。
相較于沈澈說的每一句話都相當有分量，一直處于被忽視狀態的穆穆這兩天卑躬屈膝般討好，總算挨到把父母送走的那一天。
「爸媽，路上小心啊，到家再跟我說一聲喔！」穆穆站在高鐵匣門門對父母叮囑著，卻明顯發現父親的視線越過她投射在後方的沈澈身上。
沈澈一結束和客戶的越洋電話，穆青山就蹙著眉頭把他拉到了一邊，認真的道︰「沈澈啊，工作再重要也要注意身體，畢竟男人的健康是家庭幸福的本錢，知道嗎！」
「穆叔放心，我一定會注意的。」沈澈微笑點頭，接著有些無奈的補充道︰「不過我會這麼拼，也是希望可以讓穆穆不用擔心生活。」
沈澈的話讓穆青山十分受用，連連點頭之後，瞥了一眼在沈澈身後狀似想要偷听的女兒，壓低聲音告誡道︰「年輕人要打拼我絕對支持，不過你們的婚事你還是要放在心上，你瞧瞧穆穆的態度，明顯是你縱容出來的！」
穆穆有些無語，真想回一句︰爸……我能听見的好嗎！
「孩子，听媽媽一句話。」穆母拉過女兒，模了模她的臉。「你跟沈澈對彼此的心意媽媽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小情侶吵吵鬧鬧正常，但是人生大事可不能鬧別扭。」
幾天前一听這話還急于辯解撇清的穆穆，這一次難得靜默了，甚至在送父母走進家門之後，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朝著兩位長輩微笑揮手的沈澈。
過了一會兒，他側轉身子，泰然自若的道︰「行了，爸媽都走了，我們也撤吧。」
她回過神，不由分說先一記眼刀射過去。「爸媽是你喊的嗎？」
沈澈被她吼得有些莫名其妙。「這也不能怪我，這幾天喊多了，都變成直覺反應了。」
穆穆的嘴角抽了抽，最終沒再動口反擊，而是扭頭大步離去，倒是讓把陣式全開的沈澈著實楞了幾秒才跟上去。
回程的路上，穆穆窩在副駕駛座上蹙眉思索，目光仍然時不時地轉到沈澈身上。
其實她心里是有氣的，氣沈澈在兩家家長面前沒有發揮正面作用，沒有把他們並非清侶的真實情況挑明，兩人甚至很有可能真的要訂婚，可是一個更大的疑惑卻壓過了她的氣憤，就是他這麼做的目的。
正思索間，沈澈把車停在某棟建築前方，頗為考究的裝潢暫時引開了穆穆的注意力。
昨天沈澈說要她陪他參加一場婚宴，也因為這個原因他父母訂了上午的機票先離開了，可是她沒想到他居然還特地帶她來沙龍做造型。
「這麼正式？」穆穆疑惑的問。
沈澈笑而不語。
一身行頭妥當地跟著沈澈來到頗為高檔的一間會所，穆穆明白他雖然沒有明說，但是這場婚宴恐怕不只是正式，而且比她之前去露個臉的商務婚宴更為重要，她不由得感到緊張。
不過有件事她一定要抱怨一下，穿這十二公分高的高跟鞋根本就不能走路啊！
穆穆一走上台階身子就開始前後晃，她只能驚慌不已地緊緊抓住沈澈的手臂，眼見昂貴筆挺的西裝都要被她揪成皺巴巴的破布，他二話不說大手一攬，就牢牢地扣住了她找不到著力點的腰。
雖說有了支撐總算可以稍微正常一點走路，可是他太過親昵的姿態還是讓她臉熱又別扭。
「好了，平地我自己能走。」
可是沈澈的手如同涂了膠水一般粘在她腰間，甩都甩不開。「地滑，要是你不小心摔一跤，我這臉可就丟大了。」
就不能說點兒好听的嗎，為什麼她就一定會跌倒啊？穆穆不服氣，卻也對自己駕馭這高蹺的信心嚴重不足，所以只是碎碎念了幾句，就任由他扶著腰。
「別發呆。」他突然捏了下她的腰，提醒道。
要不是踩著高跟鞋，讓她的動作跟著變得小心翼翼，她一定會馬上從他身邊彈開好幾步，她不滿的轉過頭，正要警告他不準隨便對她動手，就听到一道帶著笑意的嗓音傳來——
「阿澈，你來了啊！」
穆穆一回神，發現一個高個子男人站在面前，從他的語氣和神態，他和沈澈顯然很親近。
「喔，這位可愛的小姐是誰，不介紹一下嗎？」
看到男人毫不掩飾饒富興味的視線直直射向自己，讓穆穆很想低下頭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只是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小角色，能不能別這麼關注她啊，然而理智告訴她不能做出這麼失禮的舉動，于是她逼自己朝著對方露出有禮的微笑。
「秦莫言，收起你泡妞的那一套。」沈澈瞪了他一眼，把穆穆往懷里緊緊一攬。「我跟你說過的，穆穆，我的未婚妻。」
穆穆必須用盡全力才能忍住不露出驚訝的表情。他跟這個叫做秦莫言的男人提到過她，而且還說她是他的未婚妻？！
至此，她的心真的有些慌、有些亂了。
他平常耍她也就罷了，可如今公司同事知道了、朋友也知道了，訂婚也提上議程了，難不成真如晏姚所說，他對自己真的……
不不不！不可能的！
穆穆拼命壓抑心里叫囂著要冒頭的那個荒謬想法，這家伙總是不按牌理出牌，誰知道他這麼做是不是又有什麼目的，況且這樣的情形她又不是沒有經歷過。
想到這里，她的腦海中浮現沈澈帶她出席導師生日宴的場景——
當時沈澈帶著她，雖說兩人的動作不像現在這麼親近，卻也足夠讓他的同學起哄叫嚷，硬是說他金屋藏嬌十分不夠意思。
穆穆那時候真的開心死了，雖然沈澈沒有什麼反應，但是全程微笑護著她，替她擋酒擋人的舉動，對于做了他那麼久朋友的她來說，這絕對是在暗示美好將來的進展。
可是才剛點燃的希望之火，很快的就被他即將出國的消息澆滅了，而且這還不是最慘的，之後她遭遇了更大的打擊。
所以說，一朝被蛇咬的穆穆，怎麼可以這麼不長記性地輕易相信這條蛇……可是她的小心髒卻偏偏不爭氣，已經有些動搖的前兆了。
「啊，真的要結婚了啊？」秦莫言笑咪咪地打量兩人。「我還以為你是在賭氣，跟我開玩笑呢。」
穆穆還沒來得及思考秦莫言的話中之意，一道清亮的女聲從身後傳了過來——
「你們在聊什麼？」
那來自記憶深處的聲音讓穆穆的身子狠狠一震，她呆楞地隨著沈澈的帶領轉過身，看到了那個亮麗依舊的女人。
精心打扮的宋芮琪比之前見到時更加光芒四射，那種與生來的耀眼，讓穆穆下意識往後退了小半步。
那種無法控制的自慚形穢，就如同第一次看到這個女人出現時那種終于領悟的感覺，領悟到她為什麼只能是沈澈的朋友。
「咦，這位小姐很眼熟。」宋芮琪描畫精致的眉眼在看到穆穆的時候，閃過一絲訝異的精光。「這不是……穆穆嗎？」
「沒想到你還記得她，我今天特地帶她來跟你說聲……訂婚快樂。」
不知道為什麼，穆穆感覺到沈澈在說這話的時候，手臂肌肉突然變得有些僵硬，連帶著聲音也沒那麼愉悅。
「謝謝。」宋芮琪甜笑轉向穆穆。「你是不是不記得我了？我們之前見過啊，就是沈澈出國前的那次聚會……」
沈澈打斷道︰「程升來了，還有那麼多客人等著你呢，別在這浪費時間了。」
話音剛落，果然一個英挺的男人走了過來，溫柔地摟住了宋芮琪的腰，對沈澈和穆穆禮貌的點了點頭。
「老公，听說沈澈要訂婚了呢。」宋芮琪勾起漂亮的嘴唇看著沈澈和穆穆，側頭俏皮地對程升眨眨眼。「不知道是我們會先結婚還是他們。」
「當然是我們，我得趕緊把你這個麻煩精給套牢了。」程升若有似無地瞥了沈澈一眼。「省得你又給我惹出什麼事。」
「好嘛好嘛……討厭！」
嬌甜的嗓音越飄越遠，而穆穆卻早就沒有心思听他們的對話了，她低下頭，勾起自嘲的苦笑，難怪他提前鋪路讓她習慣陪他參加婚宴，難怪他要她盛裝打扮出席，難怪他要介紹她是他的未婚妻，難怪他不反對兩家家長們胡鬧般的湊對……
她就說他的舉動一定有原因吧！這條蛇還真是沒辜負她的懷疑，給了她剛剛還在怦怦亂跳的小心髒快狠準的一擊。
宋芮琪要結婚了，他的初戀要結婚了，他再也沒機會了，所以自暴自棄嗎？
原來如此……
宋芮琪和程升的父母都在國外，兩人已經在美國舉辦過比較正式的宴請儀式，而今天的宴會是特地回國跟朋友們聚一聚，順便報告一下喜訊。
穆穆從他們的對話中知道了，包括剛入場時來與沈澈說話的秦莫言，出席的賓客有些是沈澈在國外讀研究所時的朋友。
穆穆不想杵在這里被一群對她很是好奇的人圍觀，也不願被沈澈拎來拎去的，于是眼珠子一轉，找了個借口，「我要去洗手間。」
「我陪你去。」沈澈听著耳邊的低語，還是沒有松手。
「我自己可以的，放心。」剛好有幾個人來找沈澈聊天，她便趁機月兌身。
走出熱鬧的宴會廳之前，穆穆不自覺偷瞄了一眼在場中央神采飛揚的那一抹動人倩影，在前往洗手間的路上，她瞧著自己小心翼翼的步伐，還是由衷贊嘆著宋芮琪那種自然散發的優雅氣質，唉，真是沒出息，光是看到宋芮琪就那麼失態，還好沒有出糗。
可是沒辦法，宋芮琪越是出眾，越會讓她想起自己那一段幻想破滅的不堪往事。
事情發生在她終于下定決心要向沈澈正式告白的那場餞行會上，也就是宋芮琪出現的那天。
當穆穆知道這個耀眼迷人的女生是沈澈的初戀，而且兩人感情還很好的樣子，甚至還要跟他一起去美國念書時，她的一顆少女心徹底破碎了。
看著郎才女貌的兩人，穆穆喝醉了。沈澈怎麼可能會喜歡比宋芮琪差這麼多又平凡的自己呢？
與優秀異常的沈澈相處，已經是低調膽小的她相當勇敢的一次壯舉了，可是在這段時間里，她還是不敢越雷池一步，老老實實地做著他口中的朋友。
在那個滿是精英、顯得她格格不入的餞行會上，穆穆躲在角落拼命灌酒，可是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大量的酒精下肚後，竟然有著意想不到的效果。
她瞬間變身為街頭女霸王，砰的一聲丟開酒瓶，上前一把捉住沈澈的領子，拎著他到了一個僻靜的角落。
穆穆僅存的記憶里，唯一能清晰記住的，就是自己沖動之下模上了他的臉，然而那如想象中一樣白晰細膩的臉龐卻冰得嚇人，連帶著讓她胸中的熱火也跟著降了溫，但正所謂酒能壯膽，她還是豁出去的告白了，只是……
「我喜歡你！」
「白痴。」
「我真的喜歡你！」
「大白痴！」
「我真的真的喜歡你啊！」
「給我閉嘴，別再鬧了！」
當時的一切在酒精的催化下，穆穆早就不記得了，可偏偏與沈澈的這一番對話，卻如烙印般完全無法抹去。
現在想起來，她還是覺得心隱隱泛著疼。
如詩般的少女情懷，小心守候了一年的愛情期待，以及這孤注一擲的告白，這一切刻骨銘心，卻因為他毫不留情的話語，頃刻間變得破碎不堪。
是誰說年少時的夢，像朵永遠不凋零的花？之所以不會凋零，是因為它只存在于夢中，而她那一連串誤打誤撞，甚至幻想著夢想終將現實的努力，卻讓本該芬芳封存于年少歲月的憧憬，成了一道傷痕。
她想，她應該就是在那一刻，真正下定決心不再喜歡沈澈。
雖然結果不是她預期的那樣，但好歹勇敢了一次；雖然她不夠優秀，比不上宋芮琪，但她也有她的驕傲。
沒錯，真心一次就夠了！
憂傷的回憶結束，穆穆對著洗手台前的大片鏡子深吸口氣，拍了拍臉頰，又打開水龍頭，用清涼的水流狠狠搓洗雙手，恨不能讓自己這幾天再度冒頭的傻氣和雜念，都隨著流水消逝。
這會兒腦袋清楚了，前後串起來一想，沈澈的反應、他朋友的反應、宋芮琪和她老公的反應，以及在這之前沈澈的步步算計，千方百計的把她跟他的關系弄成既定事實，都是為了利用她在他初戀面前掩飾他受傷的心靈罷了。
可是他難道不該考慮一下她的感受嗎？
他是萬念灰無心再愛了，但也不要妨礙她去尋找第二春啊！呸呸，什麼第二春，是追求正經屬于她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