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傅雲書不曾有過這種心情翻騰不止的感覺,無論如何也平靜不下來。
他從不是兒女情長的人,因為出生武將世家,自幼他所接受的教導是——國在家之前,家在人之前。因此,他可以新婚三月拋下妻子出去打仗,而這一分別足足有五年之久,偶爾會想起,但不曾惦記,也是相信家人會照顧好妻子。可是如今,他不經意就想起她,而他們卻已經和離了。
傅雲書放下手上的筆,抬頭看著傅岩,「你去問傅峷,傅峻送消息過來了嗎?」
傅岩應聲準備退出書房,傅峷正好敲門而入。
「爺,傅峻來消息了。」傅峷呈上一個細細的竹筒。
傅雲書剖開竹筒,取出一張輕薄的紙張,攤開細讀——隨著信上的一字一句,他的神情越來越凝重,久久無法回神。
見傅雲書遲遲沒有反應,傅岩擔心的喚了一聲,「爺?」
傅雲書將信件遞給傅岩,傅岩飛快的看了一遍,又遞給傅峷,傅峷看完之後,隨即扔進小香爐里面燒得一乾二淨。
傅雲書閉上眼楮,試著平心靜氣,讓思緒更為清明。
「爺,這其中必有貓膩,但我相信不是太夫人的主意。」傅岩知道傅雲書最在意的人不是老夫人,而是太夫人,而事情確實如夫人所言,太夫人沒有經過查證就認定夫人指使丫鬟害三老太太小產。
傅雲書也相信如此,這其中必有貓膩,有人要逼走凌玉曦,而最有可能的不是母親,就是祖母。母親不喜歡這門親事,認為凌家挾恩逼婚,凌玉曦又太軟弱了,可是,母親過著幾近與世隔絕的生活,根本不管事;祖母向來對事不對人,凡事以侯府的利益為優先考慮,若是威脅到侯府利益,誰都可以犧牲,不過,祖母不會拿三老太太月復中的孩子開玩笑。
武陽侯府子嗣不豐,祖父只得三子,二嫡一庶——長子,他父親,足智多謀,可惜未過三十死于戰場;次子,庶出,有勇無謀,任五城兵馬副指揮使;麼子,祖父年過四十方得,祖母格外寵愛,卻文不文,武不武,只能在兵部謀個管馬匹的差事。
若不是母親或祖母,是誰?
傅雲書彷佛想到什麼似的站起身,可是還沒踏出腳步,又坐下。「傅岩,請夫人……凌大夫過來一趟。」她顯然不歡迎他上門,還是請她上門好了。
傅岩略一遲疑。「若是凌大夫不來呢?」
「她不是大夫嗎?」
是啊,有人上門求診,大夫豈能置之不理?
果然,凌玉曦來了,不過,直覺告訴她,傅雲書請她看病只是個幌子,可是人家沒有犯下前例,她總不好由著第六感任意指控吧。
「淮州比我好的大夫多得是,侯爺若需大夫調養身子,還是請其他大夫。」傅雲書看起來明明是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可是很奇怪,她就是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力,是因為她有心事,還是因為他隱隱約約流露的強悍?看著他,她就會不自覺的想到一只懶洋洋的獅子,獅子絕對是凶猛的,只是這會兒他懶得動而已……好吧,也許她想太多了,不過,這是一種身為醫生的敏銳,她看這個男人就是不像表面這般溫和沒有殺傷力。
「對不起,今日請妳來不是為了看病。」他的隨行大夫出外采買藥材,此行並未跟來,他理當就地找個大夫治病,可是如此一來,他最軟弱的一面就會攤在她面前。
「……侯爺倒是爽快。」她有些意外。
「我想妳比較喜歡坦白。」
「是啊,侯爺就直言吧。」
「雖然妳不願意為自個兒辯解,但妳若遭人誣陷,我卻不能不還妳清白。」
她早就猜到他想說什麼。第一次見到他,她覺得他是那種凡事喜歡搞得清清楚楚的男人……不,應該說是掌控欲很強的男人,將軍嘛,這是難免,所以,從她這兒得知和離的經過後,他回頭一定會確認,而他想必嗅到陰謀。
「過去的都過去了,還我清白又如何?我又不回侯府。」
「蒙了不白之冤,難道不應該洗刷冤屈?」
「不是不想,而是沒必要,當然若我是侯爺,我一定會弄清楚真相,看清楚府里每個人藏著什麼樣的心思。」她應該為原主討回公道,可是他們繼續糾纏下去,很可能會讓小包子曝光,所以她不能追究真相,想必原主也同意她的決定,保護小包子比查明真相更要緊。
「妳認為府里的人要陷害妳?」
「我並無此意,只是未嫁人之前,我不過是養在深閨的女子,如何得罪人?」
若是誣陷,目的當然是為了逼走她,這一點他很清楚,但是他並沒有想到問題也許不在她身上,而是在他身上,換言之,很可能是因為他,她才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既然不需要我診脈看病,我就告辭了。」她已經說完了,當然趕緊走人。
凌玉曦走得很快,傅雲書甚至來不及出聲喚住她。他很想留住她,可是,她只想要遠遠的躲開他,好像他是毒蛇猛獸似的……
為何會有一種很失落的感覺?或許因為她曾是他的妻子,如今卻是形同陌路。
「我實在不懂,為何夫人……凌大夫如此不在意自個兒的名聲?若是將來有人藉此為難她,這豈不是阻了她的行醫之路?」傅岩忍不住嘀咕道。
傅雲書聞言一怔。對哦,他竟然沒想到這一點,只以為她不想再回侯府了,可是,就算她的冤屈得以洗刷,她不想回侯府,也沒有人可以勉強她。
「也許,她認為京城的事不會傳到這兒。仔細想想,若非我讓傅峻暗中調查,即使傅峻他們在京城,只怕如今還是什麼都不知道。」
「爺要查清楚此事嗎?」
「查,當然要查,讓傅峷傳我的命令給傅峻,暗中將這件事調查得清清楚楚。」凌玉曦確實說對一件事,無論她是否能洗刷冤屈,至少他應該搞清楚府里是否有人藏了歪心思,他絕對不能容忍被別人算計。
「爺,劉公子來了。」傅峷走到門邊道。
過了一會兒,劉穆言大步走進花廳,扔了一張帖子給傅雲書。「吳子鈺給你的帖子。」
「我也有?」
劉穆言先為自個兒倒了一杯茶,一口灌下,才坐下。「那日遭到沖撞的人是你,既然要賠罪,當然不能少了你,不過,他一得知你的身分,就趕緊單獨給你下帖子,以示對你的看重。」
「經你這麼一說,不出幾日,我在這兒的事就傳出去了。」
「你又不想躲著不見人,你在這兒的事遲早會傳出去。」
「你知道我最不擅長應酬了。」傅雲書忍不住皺眉。
「名義上,你此行是為了養病,謝絕宴請也無可厚非,可是,往後你要做的事免不了需要某些人幫忙,還是與他們見上一面,應酬一下吧。」
傅雲書點了點頭,隨手翻看了一下帖子。「春水堂?這也是吳家名下的酒樓?」
劉穆言搖搖頭,「吳子鈺與自家人不合,不會請我們到吳家名下的酒樓,至于這個春水堂,那是個很有意思的地方,你去了就知道了。」
傅雲書若有所思的挑起眉,「吳子鈺與吳家的關系真有如此糟糕?」
「說穿了是嫡庶之爭,幾個嫡子資質平庸,而唯一的庶子最像吳大當家,因此格外受到吳大當家寵愛。換成是你,難道你能夠容忍這個庶出的兄弟冒出頭嗎?無論如何,也不能給他機會,要不,一旦他取得吳家其他族人的支持,將來吳家大當家的位置就落在這個庶出的手上了。」
嫡子之間為名為利都可以爭得頭破血流了,更別說牽連到庶子。「不過,對吳大富來說,無論嫡出還是庶出,都是他的兒子,難道他就由著幾個嫡子排擠庶出的兒子嗎?」
「吳大當家能有今日是靠他的夫人,他想關照庶出的兒子難免有所顧忌。」
傅雲書略一思忖道︰「你多跟吳子鈺交好,隨時掌握吳家兄弟之間的情況。」
「你想從吳子鈺身上下手?」
「不一定,先觀察一些時日,再看看吳子鈺能否為我所用。」
「你可別忘了,吳子鈺畢竟是吳家的人,不能不防備。」
「我知道,一筆寫不出兩個吳,我不會輕易用他。」傅雲書舉起手示意此事告一段落,轉而道︰「你幫我找個大夫吧。」
「簡大夫呢?」簡大夫就是傅雲書的隨行大夫。
「去了東北,過些日子才會來這兒。」
「淮州醫術最好的莫過于回春堂的易大夫,明日我請他過來瞧瞧你。」
傅雲書點頭應允。他們來到淮州,傅岩就打探過幾家醫館的坐堂大夫,這位易大夫醫術人品都好,更重要的是,易大夫與岳父是師兄弟。
春水堂位于淮州最大湖泊楊柳湖畔。這兒最有名的是魚膾,不過想吃魚膾,得自個兒從湖里釣上來,再由店家根據食客釣上來的魚,任憑廚子自行搭配其他菜蔬做成各式魚膾,如此一來,上春水堂吃魚膾倒成了風雅的事,也因此來這兒的食客有一大半是文人,要不,就是喜歡垂釣之樂。
「這兒的魚膾可真是好吃,淮州城的幾家大酒樓完全比不上。」吳子鈺一副很驕傲很得意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這兒的東家。
劉穆言深有同感的點頭附和,「這兒的魚膾真是難以形容的美味,不過,我最喜歡的是這兒的鴛鴦鍋,尤其到了冬日,吃起來更是教人通體舒暢,就是在湖邊待上一日,身子也暖呼呼的。」
「鴛鴦鍋?」傅雲書一向很有求知欲。
「這個鴛鴦鍋可有意思了,據店家所言,乃緣自于三國的五熟釜,可是兩者的滋味完全不能相提並論。」劉穆言根本沒見過五熟釜,可是對鴛鴦鍋的喜愛讓他覺得什麼都比不上。
「是啊,這個鴛鴦鍋可以說是讓淮州所有的酒樓大開眼界,今日就讓子璇兄嘗嘗鴛鴦鍋的滋味,保證你會愛上,當然,魚膾也要嘗嘗,不過釣魚這種事就交給小廝。」吳子鈺隨即轉頭吩咐自個兒的兩位小廝去向東家借釣具釣魚。
「對了,子璇吃辣食嗎?」劉穆言知道好友名義上是武將,其實是個凡事優雅講究的貴公子,要不,在北城關待了五年,手染鮮血,怎能不磨掉溫潤如玉的氣度?
「鴛鴦鍋是辣食嗎?」
「不全是,不過最來勁的的確是那一半又辣又麻的滋味。」
「大夫有言,我最好少吃辛辣,可是偶一為之,倒也無妨。」
吳子鈺招來伙計先上鴛鴦鍋,一副「他有內情」的模樣說︰「你們可知道這個鴛鴦鍋是誰想出來的嗎?」
劉穆言好笑的道︰「當然是廚子想出來的啊。」
吳子鈺搖了搖頭,故作神秘的壓低聲音,「是淮州唯一的女大夫。」
「凌大夫?」劉穆言驚訝的張大眼楮。
「據說,這道食譜是凌大夫賣給春水堂的,且讓食客自個兒釣魚,也是凌大夫的點子,而春水堂就是靠著垂釣之樂和鴛鴦鍋在淮州成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好去處。」吳子鈺的**簡直翹起來了,若非他是個吃貨,憑著一張能吃的嘴巴跟人家混得連老爺爺都變成了哥哥,這種東家極力隱藏的事怎能挖得出來?
「這倒是,我初來淮州時,听人介紹淮州的好去處,春水堂正是因為垂釣之樂和鴛鴦鍋而受推薦,不過,我萬萬沒想到這一切竟是凌大夫的功勞,了不起!」劉穆言難得如此佩服一個人。
傅雲書唇角一勾,「沒想到這個凌大夫不但醫術了得,還是個有生意腦子的。」
「就是啊,要不,我為何一心一意想跟她合伙做生意?可是,她說男女有別,硬是不肯跟我合作,否則就可以證明我也是個做生意的好手。」吳子鈺有些喪氣的嘆了一口氣。
傅雲書和劉穆言很有默契的互看一眼,傅雲書笑著道︰「我听越之說,吳兄出自淮州大名鼎鼎的巨賈吳家,自幼耳濡目染,自是做生意的好手。」越之是劉穆言的字。
吳子鈺沒好氣的擺了擺手,「自幼耳濡目染又如何?沒有機會,不過是空談。」
傅雲書微微揚起眉,這個吳子鈺倒是務實。「總是有機會。」
吳子鈺兩眼一亮,口氣轉為興致勃勃,「子璇兄要在淮州做生意嗎?」
「我來這兒主要是為了養病,不過淮州臨海,商業活絡,又擁有最大的海口,是個做生意的好地方,有誰來了此地不想在這兒尋找機會撈上一筆?」
這一次劉穆言的反應更快,「子璇要做生意,可別忘了算我一筆。」
「這是當然,若是尋到機會,豈能忘了你這個兒時玩伴?」
吳子鈺連忙指著自個兒,「我也有興趣,也算我一筆。」
「若是吳兄真有膽量與我合伙做生意,我當然歡迎。」
「我好歹出生商賈之家,最有膽量了!」吳子鈺豪邁的拍了拍胸膛,可是下一刻他顯然想到什麼,神情轉為謹慎。「不過,子璇兄要做什麼生意?」
「不急,無論做什麼生意,總要先將身子養好了。」傅雲書苦澀的一笑。「大夫說了,我的身子不能太過操勞。」
「是是是,身子要緊,可是子璇兄千萬不能忘了我。」
傅雲書點頭保證不會忘了他。
此時,伙計送來了鴛鴦鍋,接下來是美食時間,生意的話題當然拋到腦後。
飽餐一頓,欣賞湖邊風光,聊聊淮州風土民情,傅雲書便借口累了告辭,而今日負責送他來此的劉穆言當然也跟著離開。
兩人一坐上馬車,劉穆言便迫不及待的問︰「你在打什麼主意?」
「不是跟你說了不急嗎?」傅雲書揉了揉太陽穴,還真是累了。「放心,我不會輕易出手,今日不過是先拋出誘餌,搭上吳子鈺。」
劉穆言終于察覺到傅雲書的異樣。「你的氣色看起來不太好。」
「你忘了我是來這兒養病的嗎?」
「你可是大齊的傳奇將軍,說你病了,還真的難以相信。」
傅雲書笑了,「你以為我的身子是鐵打的嗎?」
「你不知道自個兒強大威武的名聲已經傳遍大齊了嗎?」
「只要是人,哪有不生病?」
「這倒是,不過,你究竟生了什麼病,能夠讓所有的大夫勸你來江南養病?」
「濕寒之癥。」
「濕寒之癥應該算不上什麼嚴重的病,御醫怎麼會治不了?」
「我的情況有點嚴重,御醫只能在我發病時減緩疼痛,無法治愈。」
「你在北城關的日子肯定不好過吧。」
「北城關的日子若是好過,當初皇上也不可能順利將北征的兵符交到我手上。」鎮國公一派的武將都有年紀了,年輕一輩的一直安于京城的繁華舒適,尤其面對的是北夏這般凶猛的豺狼,各個都盼著別人出頭。而他,雖然出生在京城,可是經常被祖父帶到北城關,父親意外早逝,祖父對他的訓練更嚴厲了,正因如此,皇上方能第一時間振振有詞將他推出來。
劉穆言冷哼一聲,「北征之前過了幾年的好日子,那些老將的骨頭都懶了。」
「有人幫他們攢銀子,給他們送珠寶首飾、美酒美人,他們又豈會想念金戈鐵馬、浴血奮戰的日子?」傅雲書擺了擺手,「不說這些了,接下來我回絕所有的宴請,畢竟我來這兒是養病,不是建立人脈,若是頻頻與人應酬,容易引人聯想,你也不要沒事就往我這兒跑。」
「知道了,我會久久再去探病。」
傅雲書不再言語的閉目養神,雙手下意識的模著膝蓋,最近鬧得可真凶,是該好好養病了。
凌玉曦相信自個兒已經將立場講明白了,再也不會見到傅雲書,可沒想到老天爺硬是不容許她擺月兌他,非要她以這種無法拒絕的方式見他——大夫與病人的關系。
傅岩找上門的時候,她鑒于前例,當然堂而皇之的拒絕了,可是傅岩苦苦哀求,還對天發誓,若是再拿這種事當幌子,不得好死,更言明侯爺來淮州主要是為了養病,她也不好再置之不理,不管怎麼說,她是個大夫,稱不上仁心仁術,但見死不救這種事絕對做不來。
好吧,她就來看看,他究竟生了什麼病?可是沒想到,他看起來真的不太好,雖然他還是一如往常優雅從容的樣子,但是她察覺得出來他已經到了臨界點……不能不說,這個男人不愧是征戰沙場的武將,忍痛的功力真是一流的。
「我原不想打擾妳,可是回春堂的易大夫說,妳的針灸之術在大齊無人能及,若能得妳針灸治療,說不定可以治好我的濕寒之癥。」傅雲書真的不想請她治病,不過在易大夫強力推薦下,傅岩和傅峷可忍不住了,最後還不惜下跪,非要請她給他治病,而他抗拒不了再見她一面的念頭,終究答應了。
「我是大夫,何來打擾之說。」凌玉曦瞬間變成專業的大夫,先望診,再聞診,接著問診,最後切診,確定他的情況真的很嚴重,便接過銀珠手里的針包開始施針。
肩肘部︰肩中俞、肩外俞,肺俞、曲池;腕指部︰外關、合谷、中渚;髖膝部︰環跳、陽陵泉、膝眼、大腸俞;踝關節︰懸鐘、昆侖、解溪。搭配阿是穴︰膈俞、陽池、秩邊、商丘。
起針之後,接著針對疼痛最為嚴重的膝部,取血海穴、足三里,加犢鼻穴、陽陵泉,在針尾加置艾柱,用溫針療法。
傅雲書什麼也感覺不到,只感覺到她的氣息——溫暖,帶著絲絲的香甜,他的心不由自主沉溺其中,盼著這一刻不要停止……他不曾對一個女人生出這樣的心思,覺得她真美,美得令人心動。
起針後,凌玉曦道︰「侯爺的病需要長時間調養治療,關節紅腫之處的炎癥沒控制前,需要臥床休息,還有,特別注意保暖,不要受風受潮。雖說天氣越來越暖和了,但是春日里寒氣未除,若是沒必要,最好別出門。」
「夫人……凌大夫放心,我會盯著侯爺好好養病。」傅岩討好的道。
凌玉曦惡狠狠的瞪了傅岩一眼,這個家伙一定是故意的,為何老在凌大夫前面加上夫人?
「不知道夫人……凌大夫還有何吩咐?」傅岩真心想討凌玉曦歡心,今日的事教他看清楚一件事——爺絕對不會放了夫人,畢竟剛剛爺的眼楮根本離不開夫人,眼神溫柔得讓人都快化成一灘水了。
凌玉曦火大了,「你是不是覺得喚我一聲凌大夫很委屈?」
「怎麼會呢?夫人……凌大夫醫術了得。」傅岩的口氣委屈極了,在他心目中,凌大夫就是夫人,不知不覺就想減一聲。
「凌大夫就凌大夫,別給我亂喊,否則,別怪我在你的啞門扎一針。」
「啞門……」傅岩驚嚇的雙手護著喉嚨。
「你搞錯了,啞門不在那兒,在你後頸部的後正中在線、第二頸椎棘突上的凹陷處、風府穴下方的零點五寸處。」嚇得人家膽顫心驚是凌玉曦小小的惡趣味。
「夫人……不是,凌大夫,我錯了,以後一定會小心再小心。」傅岩悄悄往後一退。孔老夫子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何況這個女人還是個大夫。
傅雲書忍俊不禁的噗哧一笑,瞥了傅岩一眼,「沒出息。」
傅岩不服氣的撇了撇嘴。
凌玉曦哼了一聲,走到備有筆墨紙硯的桌案前面,執筆寫下藥方和飲食需知,遞給傅岩。「你知道如何煎煮中藥嗎?」
「當然,簡大夫仔細教過我和傅峷。」
「簡大夫?」
「爺的隨行大夫,去了東北采買藥材。」
原來如此。難怪她明明在原主的記憶中找到隨行大夫這號人物,傅雲書卻在淮州找大夫,若是那位簡大夫跟來了,她和傅雲書就不會牽扯不清了……這種感覺實在不太妙,偏偏她又不方便立馬撒手將他丟給其他大夫,如今能做的是除了治病,別跟他有任何接觸、牽扯。
「明日此時我還會再來。」凌玉曦匆匆收拾東西準備走人。
「請先留步,容我說幾句話好嗎?」傅雲書忍不住苦笑。
雖是武將,但在姑娘家面前,他看見的從來不是避如蛇蠍,更多的是羞怯、媚眼、巧笑……總之,他不但受女子歡迎,還是京中貴女的如意郎君,各家權貴緊緊盯著他不放,也因為如此,當初祖父幸蒙前去北城關采買藥材的凌大夫解了寒毒,便趕緊以報恩之由為他訂下這門親事。
凌玉曦差一點翻白眼,他們有什麼話好說?雖然不願意,她還是收回跨出去的腳步,轉身面對傅雲書。「不知侯爺有何指教?」
傅雲書看了傅岩一眼,傅岩立刻明白過來的請求銀珠一起退出房間。銀珠看著凌玉曦,見她點頭應允,方才跟著傅岩退出去。
「妳怨我嗎?」
怨?凌玉曦微微挑起眉,「侯爺已經證實我的清白?」
「這倒不是。成親三個月我就拋下妳去了北城關,在妳遇到難關的時候我未能守在身邊,妳對我有怨乃人之常情。」
「過去了,我已經忘了。」
「當時我不能帶著妳一起走。」
「我真的已經忘了,侯爺也不必耿耿于懷。」
若她對他諸多抱怨,他也許會好過一點。
「無論妳是否在意自個兒的名聲,傅家欠妳的,我會還給妳。」
「那又如何?我爹的命已經要不回來了。」若是原主沒有被趕出侯府,凌父也許不會死得那麼快,因為女婿是侯爺,又有戰功,女婿大有機會為他主持公道,他再回到京城就不是遙遙無期的夢。
傅雲書聞言一怔,「岳父死了?」
「難道侯爺不知道我爹已經死了兩年多了?」因為他知道她在這兒,她以為他必然清楚凌家的事……不對,若他仔細調查過凌家的事,凌霄的事很難瞞得住,而且凌父死在淮州,侯府恐怕還不知道此事,而他若有意追查當初的真相,必然是從侯府下手……說不定他連凌家舉家遷來淮州的原因都不清楚,侯府絕對不會主動告知。
「岳父因何早逝?」
「抑郁而終。」
「抑郁而終?」
凌玉曦嘲諷的唇角一勾。既然他不知道,她有必要告訴他,也教他看清楚侯府那些嘴臉有多丑陋——凌父一出事,就弄出她指使丫鬟謀害三老太太月復中孩子的戲碼,不是明擺著有貓膩嗎?「難道侯爺不知道我爹醫死人,最後皇上下旨將我爹驅逐出京嗎?」
「岳父醫死人?」
「一個住在鎮國公府的遠房表姑娘染上風寒,吃了我爹開的藥方死了,鎮國公府狀告我爹醫死人,逼得我爹的醫館關門,再也無法給人治病。按照大齊律例,醫者惡意醫死人,是要流放三千里,且一生不能行醫,而我爹開的藥方,據御醫和仵作分析,乃屬惡意醫死人。不過,鎮國公認為我爹是個好醫者,此事必是一時胡涂,于是格外開恩,最後只讓皇上將我爹驅逐出京,此生再也不能回京。」
「鎮國公府?」
「是啊,鎮國公府,因此我爹懷疑藥方被人家動了手腳,府尹卻置之不理。」
「岳父是遭人陷害?」
「我爹說那不是他原來開的藥方,可是藥方上的字跡與我爹的一模一樣。」
傅雲書的眼楮微微一瞇。岳父長年給人治病,開出去的藥方難以計數,只要能夠找到擅于模仿字跡的人,憑空捏造一張岳父開的藥方不是難事。不過,鎮國公府為何要陷害岳父?岳父仁心仁術,不可能得罪鎮國公府,也不值得鎮國公府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陷害。
「我明日再來,還有,雖然我府上的馬車比不得侯爺的馬車,不過倒也安穩,侯爺用不著派人來接我,我會自個兒過來。」這一次凌玉曦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許久,傅雲書動也不動,直到傅岩擔憂的喚他,「爺?」
半晌,傅雲書出聲道︰「夫人呢?」
夫人?他就知道,爺順著易大夫的意思找夫人治病,不是因為夫人醫術了得,而是想得回夫人。「我讓傅崝親自送夫人回去。」
傅雲書滿意的點點頭。傅崝看起來最不起眼,幾乎是躲在暗處,卻是傅家軍里面身手最好的。「讓傅峷送一封信給傅峻,我要知道岳父被逐出京城的來龍去脈。」
「是。」傅岩再度悄悄退出去。
無論岳父是否遭人陷害,祖母肯定是因為此事才讓他和凌玉曦和離,只是,究竟是祖母設下來的局,還是順勢而為?前者也好,後者也罷,他的感覺都糟透了,祖母本該代他維護妻子,最後卻成了傷害他妻子的推手。
凌玉曦被傅雲書派來的人接走後,凌母就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一刻也靜不下來。侯爺為何病了?上回見到他明明好得很,再說了,淮州城又不是沒有醫術高明的大夫,何必找上曦兒?侯爺是不是察覺到什麼,想試探曦兒?
眼看申時要過了,凌母心想再見不到人,就去莊子外面等時,凌玉曦回來了。
「侯爺真的病了嗎?」凌母心急的上前抓住她。
「娘別著急,先讓我坐下來喝杯茶。」凌玉曦放下手中的醫藥箱,倒了一盞茶,咕嚕咕嚕一口氣見底,然後放下茶盞,毫無形象的整個人癱在臥榻上。「折騰了我大半日,累死我了。」
「侯爺真的是請妳去治病嗎?」凌母等不及的再問一遍。
凌玉曦覺得很好笑,「侯爺真的請我去治病,那又如何?娘何必如此著急?」
「侯爺真的病了?」
「侯爺得了濕寒之癥,相當嚴重,他是來這兒養病的,應該會住上一段時日。」
「什麼?侯爺要在這兒住上一段時日?!」
點了點頭,凌玉曦不當一回事的伸了一個懶腰。「小包子呢?從夫子那兒回來之後見不著我,有沒有偷偷帶著小狼溜出去玩耍?」小狼是她一次上山采藥撿到的灰狼,因為傷得很重,她沒法子置之不理,便帶回來了,從此小狼就成為他們家的成員,偶爾負責嚇跑某些不識相的麻煩人物。
「小包子最乖了,沒有完成夫子給的課業,絕不敢溜出去玩耍。倒是一直沒見到妳回來,吵著要去莊子外面等妳,我怕侯爺派人送妳回來時會見到他,不準他出去,讓陳嫂帶他和張通去廚房做糕點,說到這,妳不擔心嗎?」凌母實在不解她何以如此輕松,萬一侯爺發現霄兒該如何是好?
凌玉曦怔愣了下,「擔心什麼?」
「侯爺在這兒住的時日越久,越有可能發現小包子的存在。」
「他住在城里,不會發現小包子。」除了元宵,她從來不帶小包子進城,一來是考慮小包子年紀小,缺乏自保能力,城里又龍蛇混雜,實在危險;二來是擔心大人說了什麼亂七八糟的話,影響小包子的心情。也許一出生就沒有父親,小包子格外早熟又心思細膩,大人隨口一句,他總可以細細琢磨大半個時辰,教人心疼。幸好她不帶小包子進城,城里的人只當她是寡婦,並不知道她有個孩子,要不,傅雲書很快就知道小包子的存在了。
「若是不小心……」
「不會,以後讓福伯送我過去,侯爺的人不會再來這兒。」
「妳還要繼續給他治病?」
「侯爺的濕寒之癥相當嚴重,需要我針灸治療,不過,過幾日我想請易大夫代我給侯爺施針,畢竟我住在城外,不若易大夫給侯爺施針方便。」
聞言,凌母稍稍緩了一口氣,「不過,侯爺怎麼會找上妳?」
「易大夫推薦我給侯爺針灸治療。」易大夫是凌父的師兄,因此格外照顧她,一有機會,就會將她推薦給病人,而除了醫術,易大夫對什麼都沒興趣,根本不清楚她與武陽侯的關系。
「既然如此,如何讓易大夫代妳為侯爺施針?」
「只要按著我的指示,易大夫就可以為侯爺施針。」
頓了一下,凌母還是不放心,「我就是很不安。他突然出現在淮州,得知你們和離的真相,還堅持追查妳遭到誣陷一事,如今又來找妳治病……這沒完沒了的,我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
凌玉曦伸手拉著凌母在臥榻另一邊坐下。「娘別自個兒嚇自個兒,就算知道了,他也帶不走小包子。」
「若是侯爺執意帶走小包子呢?」
「我不會讓他帶走小包子。」
凌母若有所思地緊抿著雙唇,好像有些拿不定主意,張嘴又閉上。
這是什麼情況?凌玉曦好笑的道︰「娘有話直說,不要憋著。」
略一遲疑,凌母還是一吐為快,「說起來,小包子是侯爺的嫡長子,身分多麼尊貴,可是,如今卻被人家視為鄉下野孩子,不時要遭人閑言閑語,妳不知道娘看了有多心疼,這是何苦呢?」
「身分尊貴又如何?那也要看有沒有命可以享受啊。」凌玉曦不以為然,武陽侯府即使不是龍潭虎穴,也真不是什麼好地方。
「娘只是心疼小包子,明明是武陽侯的嫡長子,將來要承爵。」
「沒有武陽侯府的光環,小包子也可以憑自個兒的本事功成名就。」
「多少讀書人讀了一輩子的書,連個功名都沒有。」
凌玉曦驕傲的揚起下巴,「我的小包子聰明又上進,沒能進士及第,也能得一個進士出身。」若非這個時代只看重讀書人,輕賤商人,她更希望兒子成為呼風喚雨的大商賈。說真格的,靠著啃書可以養活自個兒嗎?況且會讀書,也不見得就一定可以考個進士回來,一味的想靠讀書功成名就實在太不務實了。也還好她懂得掙銀子,要不,如何供凌玉琛和小包子讀書考科舉?
「妳真的不讓小包子見侯爺嗎?」當娘的看到女兒如此辛苦,總是心疼,若是女兒可以帶著小包子跟侯爺一家團圓,這不是很好嗎?
「將來小包子長大了,他要不要認父親,這由他自個兒決定,如今,我們一家人在這兒過日子就好了。」
「有了侯爺,小包子的日子會更好。」
哼了一聲,凌玉曦自信滿滿的道︰「沒有侯爺,我也會讓小包子的日子越來越好。」
「若是侯爺讓你們……不是,讓妳回去呢?」侯爺如今不知道小包子的存在,還跟女兒糾纏不清,難保這其中沒有將女兒帶回侯府的心思。
「他讓我回去,我就回去嗎?」凌玉曦激動的差一點跳起來踱腳。「我又不是簽了賣身契的奴婢,還由著侯府招之即來,揮之即去?我可是很有骨氣的好嗎!」
「當年侯爺又不在,也不是他的錯。」凌母越說越小聲,這個女兒自從生了孩子之後,脾氣漸長,夫君在世時,好歹還能說她一兩句,如今完全不行了。
「娘別再胡思亂想了,總歸一句話——侯府不是個好地方,而我是一個很懂得享受生命的人,不想回那兒受罪。」
這真的是她生的女兒嗎?凌母不記得從何時開始,不時會迸出這樣的念頭。這個孩子越來越有主意了,完全就是一個做大事的男兒,不過,卻也讓人越來越覺得可以依靠,若非她撐起了這個家,如今凌家不知有多落魄,琛兒更不可能去書院讀書……算了,她想如何就如何,當娘的幫不上忙,也只能支持她。
雖然傅雲書每一次給的診金都有上百兩,可是,不知是否因為有所隱瞞,還是傅雲書深沉的目光不時流露出來的溫柔令人心慌,面對傅雲書,凌玉曦的壓力真的很大,連著幾日下來,她很擔心自個兒會失控的破口大罵,要不就是跪地求饒——無論哪一種,這絕對會讓她的形象蕩然無存。
總之,她還是爽快一點,直接將他扔給易大夫照料才省事,可惜,當事者不願意配合。
「易大夫不擅長針灸之術。」
「不難,只要我為易大夫指點一下,易大夫就可以為侯爺施針。」
「易大夫親口對我坦言,他的針灸之術始終無法駕輕就熟,因此他明明知道如何為我診治,卻還是推薦妳為我治病。」
「那是因為易大夫生性謹慎,總是擔心下錯穴位,但若得我在一旁指點,他就可以放膽為你施針了。」
「既然妳必須待在一旁指點,又何必勞駕他?」
「我只要指點幾次就可以了,而你還需施針一段時日,不過,無須如此密集了。」
傅雲書深深的看著她,不再言語,只是唇角上揚,讓人感覺到他此刻心情愉悅。
「……你為何而笑?」她突然覺得心里毛毛的,好像被人看穿似的。
「妳怕我嗎?」
「嗄?」
「若非怕我,何必如此急著躲開我?」
「我不是怕侯爺,而是見到侯爺,難免不自在。」沒錯,雖然他帶給她的壓力非常巨大,但這並非懼怕……不過,不是懼怕,那是什麼?她還不曾對某個人如此敏感,一刻也不想跟此人待在同一個空間里面,否則,她有可能被吞沒——這種感覺怎麼想都可以稱之為懼怕……她腦子有問題嗎?干麼在這兒糾結不放?
傅雲書輕聲的笑了,「我還以為妳是大夫。」
凌玉曦一時啞口無言。沒錯,身為一個大夫,還是自認為很專業的大夫,面對的不應該是「某人」,而是「病人」。
「若妳是大夫,妳看我就只是個病人。」傅雲書道破她不想說出口的話。
凌玉曦覺得自個兒好像被扎了一針,還是正中要害的一針,嚇得差一點跳起來。「這太可笑了,絕對沒有這回事!」
傅雲書輕揚劍眉,感覺自己的心情更好了。「哪回事?無法將我視為病人嗎?」
「……我不怕侯爺,也沒必要怕侯爺,不是嗎?」她不能太小看這個男人,差點就被他繞進去了。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將我推給其他大夫,好好為我治病。」
「我住在城外,來回多有不便。」
「若妳不便,我親自去莊子讓妳治病。」
凌玉曦的心髒差一點迸出胸口。「不必了!」
傅雲書覺得她的反應很好笑,不過,只要她不再將他推開,他就少說幾句,免得讓她更不自在。「往後繼續有勞凌大夫了。」
是啊,她只能繼續當他的主治大夫,要不然,連她都會覺得自個兒真的很怕他,不過,不是出于畏懼的怕,而是憂心被吞噬的怕。
她很慶幸接下來不必日日前來針灸,能夠稍稍喘口氣,可是即便是三日一回,甚至是五日一回,他依然有教她繃緊神經的本事,她只能自我催眠,她太敏感了,他深沉的目光之中不曾出現似水的溫柔,也不曾出現似火的炙熱,沒錯,這個男人只是單純敬重她的專業,沒有其他心思。
「皇上剛剛親政,就獨排眾議指派我領兵對抗北夏的侵略,因此這一仗格外要緊,只準勝,不許敗。當時北夏經過多年休養,正處在兵強馬壯、糧草充足的盛況中,不難想象,打起來格外辛苦。有好幾次,我還以為自個兒活不下來,甚至有一回,為了誘敵,我以身涉險,差一點被大雪埋葬,所以,我不寫家書,也不想知道家中的情況,以至于不知道祖母早就作主讓我們和離了。」
凌玉曦先是一怔,隨後漸漸明白了,他是在解釋他何以發生如此大的疏忽。說起來,他也是無辜的受害者,辛辛苦苦上戰場傍家族爭光,豈知在後方的自家人沒能為他守護妻子,還破壞他的婚姻,害他成了離了婚的男人,雖然像他這種離了婚的男人還是很有身價,不過,總是一個污點。
「去年大齊與北夏終于議和,我在整頓完北方的軍防之後返回京城,方從祖母口中得知我們已經和離。因為我的身子在北方熬得不太象樣,皇上要我來淮州養病,我不便此時追究和離一事,因此沒有細細追問,以至于沒有提早發現這其中有貓膩,讓妳受了委屈。」
「你確定其中有貓膩?」
「就常理來說,岳父剛剛出了事,妳應該求祖母幫忙,而不是縱容貼身丫鬟危害傅家子嗣。」
凌玉曦笑了,卻是諷刺的道︰「侯爺顯然是傅家唯一長腦子的人。」
傅家其他人不是不長腦子,而是當時選擇違背良心。「對不起,讓妳受委屈了。」
「不必,如今說再多,也不能回到過去。」那個真正受委屈的原主已經死了,再多的道歉也喚不回來……說起來,原主是死于難產,而她在關鍵一刻穿過來,小包子因此可以活著出生。可是,若非原主太過委屈,對未來太過絕望,說不定有機會熬過生孩子那關卡。
「該說的,我還是要說。」過去,他確實對她過于無情,若是連該有的歉意都漠視不給,如何教她敞開心接受他?當易大夫讓他找她治病時,他不願意,卻又松了一口氣——終于有了讓他再見她的理由。而當他的軟弱無法隱藏的攤在她面前後,他想靠近她的更是如同破繭而出的彩蝶——至此,他豁然明白了,他不想放手,他的妻子只能是她。
「好吧,說完了,以後就別再說了。」
「我還沒得到證據還妳清白。」傅峻至今沒有消息傳來,可見得此事不容易追查——已經過了五年,若是曾經留下什麼證據,只怕也被抹去了。
「我說過,已經過去了,你不用費心證明我的清白。」
「也許如妳所言過去了,但名聲何等重要,妳還要行醫不是嗎?」
真是該死,她怎麼忘了呢?只想著不能讓小包子曝光,卻忘了一個醫者的名聲不好,誰給她治病?還好侯府的事至今沒有傳到這兒,要不,她也沒法子混到今日的局面……等一下,說不定侯府自知其中有貓膩,下了封口令,自然不會傳到這兒,不過,若是將來她的名聲越來越顯赫,好死不死踫到跟侯府相關的人,此事勢必會鬧出來,那可就不妙了。
「老實說,沒有人願意自個兒的名聲受損,只是過了那麼多年了,想要查清楚真相並不容易,我不敢抱任何期待。不過,若是侯爺可以還我公道,自然更好。」他要查清楚真相也是從侯府下手,應該不會發現小包子的存在吧。
「我向妳保證,無論多麼困難,一定會還妳公道。」傅雲書歡喜的笑開了花。
他這一笑,差一點害某人的眼楮都直了,口水還流出來。
她一直知道這個男人生得很俊美,溫潤如玉,卻又不失男子該有的陽剛,可是見識過後世的整型風氣,她什麼樣的帥哥沒見過,不過,真萬萬沒想到這個男人笑起來竟是禍水等級,三魂七魄一個不當心就會被勾走……
凌玉曦抖了一下,垂下眼簾閃避他足以溺死人的目光,整了整思緒,有禮的道︰「那就有勞侯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