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既然皇兄口口聲聲祖訓難違,不讓他帶走他的女人,時觀索性長住在皇宮里,反正他的風陵七州能人眾多,治理得宜,他一陣子沒回去也沒什麼差。
何況他是個王爺,依律沒有上早朝的必要,除非是一年一次回宮述職。這代表著他在皇宮里其實無所事事,于是他天天纏著解煙,玩遍了整個京城,卻沒有人能說什麼。
每到了晚上,他便在宮里大開宴席,邀請那些王公大臣的紈褲子孫前來同歡,大戲一場唱過一唱直到天明、歌舞連綿不休通宵達旦,鬧得住在後宮的皇子嬪妃簡直快崩潰了,一天到晚向皇上抱怨哭訴。
但由于時謙對時觀有愧,再加上時觀的行為雖然不端,但都游走在律法宮規邊緣,要管束也不是那麼容易。
且時觀精得很,好幾次有皇子或嬪妃來向他抗議,他都能三言兩語堵得對方說不出話來,然後他繼續夜夜笙歌。
然而這一天卻不一樣。皇上每個月都要有幾天由皇後侍寢,其余時間才輪到其他妃嬪,今日恰恰又輪到了皇後,難得等到皇上寵幸,皇後自然不會讓別人破壞了這件好事,前一日就特別提醒皇帝,讓他去警告風城王今晚乖一點,別再擾人清淨。
皇後都親自開口了,時謙也只好派了管事太監前去,希望時觀能看在他的面子上,至少給他一晚的安靜,讓他能和皇後好好的聚一聚。
當管事太監來到時觀面前時,時觀卻是完全狀況外的樣子,納悶問道︰「皇上希望我今晚不要在皇宮設宴?為什麼?」
管事太監臉色微僵,皇上與皇後的閨房之事他能怎麼說?于是他只能隱晦地提醒道︰「今日十五,皇上晚上都要到後慈宮的。」
時觀懂了,曖昧地望向管事太監。「後慈宮……我懂的,今晚不設宴就不設宴,你回去告訴皇兄,本王答應了不、設、宴!」
管事太監沒想到風城王這麼好說話,面色一喜,匆匆告辭回去報信了。
當晚,皇宮果然一片寂靜,時謙搞定了風城王,志得意滿的來到了後慈宮。
待管事太監及宮女們都退下後,時謙與皇後聊了一會,朝著皇後勾唇一笑,竟有幾分與風城王相似的邪氣,他把皇後這個儷人兒抱上了床,看著平日高貴威儀的女人這麼柔順的在自己身下,欲火漸漸燃起。
「皇後,咱們好久沒在一起了。」時謙說道。
皇後緋紅著臉,正想說些什麼,外頭突然樂聲大起,兩人的身子陡地一震,定在了當場,時謙才剛皺起眉頭還沒反應過來,便听到殺雞一般的歌聲,他與皇後猛然打了一個寒顫,全身冒起雞皮疙瘩,什麼欲火什麼熱情像被潑了一盆冰水,完全失了興致。
「到底怎麼回事?」時謙一臉氣憤地听著那越來越嘹亮的難听歌聲,索性坐起身來。
皇後也郁悶地拉好了衣服,跟著坐起身。「風城王不是答應不設宴,怎麼還會有音樂聲,居然還有人唱歌?」
時謙一听,心瞬間沉了一半,他來到寢房門前,向門外的管事太監交代了一聲,等了約莫半個時辰,管事太監表情苦澀地回來了。
「外頭的音樂聲是怎麼回事?」時謙冷聲著問道。
管事太監恭敬卻無奈地回道︰「稟皇上,風城王和一些貴冑子女們正在高歌歡唱。」
時謙氣得重重把手往桌面上一捶。「他不是答應朕不設宴了?」
管事太監惶恐的答道︰「風城王確實沒有設宴,他告訴奴才,他只是辦了一個『半夜三更皇宮歌唱大賽』,邀請對自己歌喉有自信的貴冑子女們到場斑歌一曲,唱得最好的還有獎……」
半夜三更皇宮歌唱大賽?時謙氣得都快笑出來了,這麼離譜的事也只有風城王想得出、做得到了,簡直就是沖著他這個皇帝而來。
「而且他還說……」管事太監欲言又止。
「他還說了什麼?」時謙屏住氣,他知道接下來自己要听到的,恐怕不是什麼好話。
管事太監鼓起勇氣道︰「三更半夜在皇宮唱歌可沒違反什麼祖訓,皇……皇上要是想雞蛋里挑骨頭問罪于他,那麼先去把祭天時在天台上鬼叫的那些禮官給關進大牢,那樣才算公平。」
「豈有此理!禮官祭天時那叫祝禱詞,什麼鬼叫!」時謙一甩袖,便想前去與風城王論理,卻被身後的皇後給勸住。
「皇上,風城王會這麼鬧騰,還不是為了那個影衛解煙?」對于朝政之事皇後雖然不管,但皇上隱密的事她基本上都會知道,皇上也不會滿她。「既然如此,那就再把解煙調走,看風城王會不會消停些。」
時謙想想風城王開始吵鬧確實也是從解煙回來開始的,便采納了皇後的意見,馬上找來燕峰,要他去傳遞這個消息。
另一方面,在歌唱比賽的會場,時觀帶著解煙在台下听著諸多貴族子女獻唱,一副嬉笑怒罵完全沒把皇宮當一回事的樣子,而一向對這種玩樂之事沒有興趣的解煙竟也靜靜地坐著听,內心充滿新鮮感。
對她而言,這一陣子荒唐的吃喝玩樂,確實開了她的眼界,這是她在過去十幾年受訓成為一個影衛的人生中從來沒有過的。因為知道他的用意,她也放開成見,在這些宴席之間享樂起來,她才發現這其中和她之前所理解的其實大異其趣。
時觀的宴會看起來靡爛卻不yin穢,所有入宮來獻藝的伶伎們都有完全的保障,絕對不會因美色而被強迫做不願做的事,此外,許多貴族士紳的後代在宴席上交流,于是朝中民間很多隱而不宣的秘密便在此時入了時觀的耳,比起叫影衛去調查還要有效且快速多了。
而現在時觀設宴的用意,自然就是為了一個吵字,既然皇上不讓他設宴,他就來個三更半夜皇宮歌唱大會,這麼獨特的點子,比起宴席更讓那些年輕紈褲投入,所以造成的動靜自然比往昔更大。
此時台上那個什麼新科狀元有副恐怖的嗓子,但親自譜曲的詩詞卻是有趣又富有深意,時觀與解煙痛苦且快樂的听著,只是才听出一點興趣,突然一道陰影擋在兩人面前。
那道陰影仿佛不覺自己擋到了人,還一臉淡然地道︰「新科狀元郎竟也加入了你們的荒唐游戲,可惜了他的文采竟用在這種地方。」
「如果他不是用這種方法表現,而是寫在奏折上,你認為有多少人會知道他的文采比科舉時還驚人?」時觀沒好氣地白了眼前人一眼。「燕峰,你擋到本王了。」
燕峰一如往常面無表情,直言道︰「解煙必須跟我走,有任務了。」
解煙看了燕峰一眼就要起身,時觀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上回本王讓解煙和你走了,結果本王兩個多月都看不到她,這次本王要是再讓她跟你走,豈非一輩子也見不到她了?」
「影衛有影衛的責任,只要解煙還是影衛的一天,就必須听從安排進行任務,這是東雲王朝設立影衛組織以來的規定——」
時觀涼涼的打斷道︰「祖訓是嗎?最近一天到晚有人拿祖訓來壓本王,听到耳朵都癢了,既然如此,本王也不阻止你,解煙,你就跟燕峰去出任務吧。」
這下不只解煙,連燕峰都難得地露出了詫異的臉色,像是在懷疑風城王會這麼輕易放人。
「不用看了,本王是有條件的。」時觀定定地看著燕峰,露齒一笑。「本王也要一起去,解煙去哪里,本王就去哪里——」他故意拖長了尾音,最後極為可惡地道︰「這可沒有違反祖訓啊!」
解煙頓了一下,隨即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不過為了燕峰的面子,她別過頭去,只是聳動的肩膀卻泄露了她應該笑得不輕。
燕峰的眉頭微攏,即使影衛該不形于色,他卻發現自己在這個王爺面前真是很難做到這一點,難怪連皇上都拿他沒辦法,解煙更是整個破功。
「影衛的任務都是機密,若是風城王跟著,如何能有機密可言。」燕峰正色道。
「那干本王屁事?」時觀毫不在意地撂了句粗話。「反正本王只要沒違反祖訓,本王要做什麼不行?這也是皇上教的啊,本王遵從祖訓又有什麼不對了?要不你回去告訴皇上,不讓我跟著解煙,那就讓他去祖訓里加一條影衛出任務時不許旁人跟隨,一定得單獨一人,那我就不跟。」
這顯然就是無理取鬧了,皇上再怎麼樣都不可能讓影衛出任務時不許旁人跟隨,一定得單獨一人,因為很多時候影衛是要隱密地跟在皇上身邊的,這規定簡直跟拿棍子打斷自己的腳沒兩樣。
燕峰知道今天自己是奈何不了風城王了,他默默的看向解煙,瞧她雖然小臉憋著,但眼中盈滿的笑意卻騙不了人,他忽然發現自己沒有看過她這樣的神情。
解煙今年好像也才十七、八歲,現在臉上散發的光彩才應該是她這個年紀的姑娘應該有的,平時被壓抑的那些情緒,也只有在風城王面前時才會這樣恣意顯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