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梅城桓等一行人離開齊氏所住的院落後,鄭芷彤突然就開口,「淳淳是相爺目前唯一所出,自是尊貴,還是讓妾身帶在身邊教養,她已五歲了,也該找夫子授課識字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停下腳步,目光也齊齊的落在梅城桓臉上。
「不必,雨柔將淳淳教得很好,而且,淳淳還是跟在親娘身邊比較好。」他冷冷的看著鄭正彤道,但再看向傅雨柔時,那眼神說有多寵愛就有多寵愛,「你跟淳淳先回銀松齋。」
傅雨柔定定的看了他好一會兒,在眾人以為她要說什麼時,她身子一福,淳淳也跟著行禮,兩人隨即在丫鬟隨侍下,先行離開。
丁棠跟梁芳瑜見鄭芷彤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也識相的行禮告退。
鄭芷彤也使個眼色讓侍候的奴僕退下後,只剩夫妻獨處,她便率性的說出心里話,「我看得出來爺跟雨柔妹妹的情感非比一般,日後,定會再添兒女,可是,爺……」她咬著下唇,放掉矜持,「你不願意踫我,歲月不等人,就怕日後年紀漸長,再也無法生育,爺就不能將淳淳給我,未來,我也能有個依靠。」
「在太後硬將夫人賜婚予我時,夫人就該想到這一些了。」他一點也不感內疚。
她臉色蒼白。
「不對,聰明如你,一定想到了,只是,你太看得起自己的魅力,也太輕看我,並不是連庸脂俗粉,我都照單全收的。」他冷嘲熱諷,毫不客氣。
她無言以對,但她氣他卻也更惱自己,沒錯,她對自己的相貌太有自信,認為自己有迷惑相爺的能力,甚至自豪的認為她能讓他愛上她,她可以左右他的心思,甚至讓他叛離幼帝,成為太後的勢力。
但一切都是她的妄想,她的自以為是,他連踫她都不願意,而她,還傻傻的深愛著他!
梅城桓突然勾起嘴角一笑,「對了,我忘了一件事,後宅都是你在掌管,那爺跟你說也就足了,基于女人的善妒天性,爺已派人守著銀松齋,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許擅入。」丟下這一席話,他轉身就往銀松齋去。
鄭芷彤瞪著他挺拔的背影,全身因氣憤而顫抖著,這算什麼?她掌管後宅,卻又告訴她銀松齋防備森嚴,連她都進不去?他竟如此呵護傅雨柔母女,為什麼,她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他的目光也能在她身上駐留?!她再也忍不住的哭了出來。
梅城桓步履從容的走到銀松齋前,一名暗衛上前稟報,「靖遠侯爺來了。」
他點點頭,好友跟祖母是他允許可以自由進入的兩人,要心灰意冷的祖母主動來這里是不可能,至于,羅靖磊知道他的一切計劃,是毋須避諱的戰友。
但步入花木林立的雅致院落,映入眼簾的一幕倒是令他意外,好友竟與傅雨柔同坐飛花亭內,他直接走向亭台,撩袍就坐下,「在聊什麼?」
羅靖磊看著俊美的好友,眼神看向傅雨柔時,似乎帶點悶火。
「能聊什麼?要等傅姨娘答上一句,得喝上三杯茶,我還真佩服你何來的耐性?」他笑著舉起手上的杯子打趣。
羅靖磊和好友說話原本就虧來虧去,但傅雨柔听了淡淡的笑了,一笑傾城,羅靖磊非登徒子,但美人在前,笑意盈盈,也讓他看直了眼。
「如果你身中奇毒,讓她醫治個把月,就會有耐性了。」梅城桓沒好氣的回答,一來不喜好友看傅雨柔的驚艷眸光,二來,傅雨柔哪時候反應變這麼快,她不是一向都慢吞吞的?!
傅雨柔起身為他倒了一杯溫茶,表情已恢復一貫的沉靜。
「那你呢?我這好朋友脾氣暴躁同樣出名,有時連年紀輕輕的幼帝也差點被他吼哭,何來的好脾氣能忍受他?」羅靖磊是真的好奇,傾身向前的問。
「所謂『君為輕,民為重』,幼帝未成氣候,需由相爺輔佐,對王朝百姓來說,爺就是撐起百姓的棟梁賢臣,為此,再大的火兒,雨柔都願意承受。」她淡淡一笑。
但這席話听在梅城桓耳里,可不對了,捫心自問,他對她的好可是破天荒的,她承受他什麼火了?「傅雨柔,你模模良心,爺對你哪敢冒火兒?我不是任由你扎上百針、纏棉布纏得像娘們、甚至喝下讓爺想吐的黃連湯藥?」他不平的抗議,卻是愈說愈見火氣。
「瞧,這不冒火兒了。」她嫣然一笑。
他氣得說不出話來,惡狠狠的瞪著她。
羅靖磊真是大開眼界,這個好友與生來的傲氣與狂霸,連男子都退避三舍,她倒是應付自如,行為舉止間更有一股說不上來的沉靜出塵氣質,但比較令他玩味的是,怎麼好友也只是瞪人。
「所謂不經一事,不長一智,我這多年好友是遇上命中克星了?要不,怎麼對傅姨娘如此克制?不是一聲聲讓人震耳欲聾的『滾!』『走開!』『別逼爺吼人!』這些對女人的慣用語。」他不懷好意的細數過往好友對女人吼過的用詞。
令人錯愕的,梅城桓竟然不怒,還用一種萬般無奈的目光看著傅雨柔,「是啊,還真是踫到命中克星了。」
她怔怔的對上他的眼神,一時之間,也回不了話,腦袋卻是一片空白,這是什麼意思呢?她是特別的嗎?
羅靖磊往右看看好友,再往左看看美人兒,兩人眼波交纏,他怎麼變得很多余?這兩人看來不像是談妥一筆交易,互取所需而已,狀似有譜啊。
「咳咳……我先走了,你們慢慢對看,看到天荒地老都成。」
他促狹開口,傅雨柔才回了神,粉臉漲紅的起身,「我先回房,淳淳在練習寫字,我去看看。」
她也不知怎麼了,竟然不敢再看向梅城桓,行了禮,快快走人。
難得!她也有這麼羞澀不安的時候,梅城桓心里一甜,低笑出聲,心情從來沒有這麼好過。
「兄弟,你對她態度這麼放軟,不會真上心了?」對這個愈笑愈開心的好朋友,羅靖磊是不必拐彎抹角的。
「也許吧,只是,她像個謎,偏偏還不能步步逼近,就怕將她嚇跑了。」他說來還是無奈,怎麼她就不像其他女人,眼巴巴的想得到他的青睞,他也不必這麼辛苦了。
羅靖磊勾起嘴角一笑,難得看到好友為情所困,他真感到無比的興味,「也是,你的傅姨娘不只相貌,就連言行舉止也太出色,不似市井小民,非池中物。」
「你也有同感?」
他點頭,「她那死去的丈夫應該也不是泛泛之輩。」
提到曾經擁有過她的男人,梅城桓下意識的就不想再談,心里仿佛喝下好幾缸醋的酸,他起身,「走吧,有些東西要你看看。」
兩人轉往蘭苑,經過百花亭園、亭台樓閣,進到窗明幾淨的書房內。
梅城桓一在桌案前坐下,開門見山的提及五年多前的宮變。
當年,皇上專寵的祺貴妃權勢頗大,趁皇上臥病床榻時,為了讓自己所出的二皇子取代太子之位,不惜盜用皇印,假頒聖旨,指太子圖謀逆反,調集兵馬擅入皇上寢宮,弒君奪位,天理難容,不僅抄東宮賜毒酒逼死太子外,就連當日在東宮的所有人,包括太子妃剛生下未滿月的嬰兒也遭殺害。
那一年無辜慘死的人實在太多,梅城桓說到這里,也不由得沉重起來。
「那場爆變來得快,去得也快,但被波及的人太多,就你梅家及于家一家死傷最為慘重,于家人除了一名不在京城的大舅爺逃過一劫,全死了。」羅靖磊說來都忍不住搖頭。
梅城桓凝神斂眉,略有所思後,又道︰「歷代帝王,立嫡以長,太子一死,二皇子雖然死了祺貴妃這個親娘,卻也實實在在的撿了個大便宜,成了現今的幼帝,但時間會說話,五年下來,得到最大利益的卻是皇太後。」
他心里陡地一跳,「你知道你在暗示什麼?」
梅城桓起身,走到後方的楠木櫃前,按了一個鈕,另一暗櫃打開,他從中拿出一迭秘密文件、聖旨及一封密函,再按鈕關上暗櫃後,回身走到好友身邊,將手上的對象一一擺放到他面前的桌上,「你看看,這染血的聖旨是當年祺貴妃假頒的聖旨,一看就是女子的筆跡,你再看這封暗衛從太後寢宮偷拿出來的太後手札。」
羅靖磊倒抽口涼氣,兩相比照,筆跡竟是相同的,但當年的如妃把自己摘得極為干淨,根本未受牽連,還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你再看看這個。」梅城桓再從中抽出一封曾經蠟封的密函,里面的信紙已然泛黃,但看來也差不多是四、五年之譜,信紙內也只寫了幾個字——
真龍飛天,黃袍已改。
「這封信是幾個月前,皇上退朝後,希望我能找些先皇批覽的舊折子,他能從中學習先皇是如何處理國事,我想想也有道理,遂到先皇放置奏章的書閣翻閱找尋,在其中的一本奏章內,看到這封密函。」他眉頭攏緊。
「這封密函所述,是指某位帝王的身世是有問題的?茲事體大,先皇沒有處理,也沒派人私下去查?」羅靖磊打了個寒顫,頭皮都要發麻了。
「那封密函被蠟封得好好的,先帝顯然沒看到,自然沒有查的問題了,只是,這與太後筆跡相同的聖旨,讓我開始追查當年的宣旨太監崔公公,好不容易有了線索,我才親自率人下江南,本以為可以親自將那名太監護回京城,結果?」梅城桓搖搖頭,「我不僅遭到暗算,線索也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