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回京路途遙遠,就算日以繼夜、快馬加鞭也要半個月,由于梅城桓身分特殊,他們盡可能的不在熱鬧的城鎮落腳,多在鄉野小村,在馬車內過夜或是餐風露宿更是常有的事。
好在一路春耕的田野風光、阡陌縱橫,白鳥點綴其間,多少緩和了趕路之苦。
傅雨柔這一路也展現極好的教養,她淡定自若,梅城桓要與鄧風等人議事時,她便帶著淳淳主動回避,移到另一輛馬車。
梅城桓成了淳淳的爹,他知道這是演戲,但淳淳不知道,單純甜美的她相信了她是他不曾謀面的爹。
她喊得甜蜜,也會適時撒嬌,但絕不粘人,一如她的娘親,他有問,她才有答,他脾氣容易上火,偏偏傅雨柔總是慢吞吞,不疾不徐,知禮有所進退,掌握分寸,不擅自僭越,但也不知怎麼的,他就氣她這不咸不淡的可恨樣子。
一日日的,馬車轆轆而行,他與她大多共處在一輛馬車內,淳淳則另乘一輛馬車,由處事較沉穩的段宇照顧。
這樣的安排,一來是趕夜路時,傅雨柔必須為他下針,二來,自然是要兩人培養感情,即使是一點點也行,別讓外人感覺他們根本陌生非常,但傅雨柔的慢郎中個性讓梅城桓老是氣得牙癢癢的。
馬車內,梅城桓要傅雨柔靠著自個兒,要不,牽個手也成,她卻搖頭。
他氣得額際都抽疼了,「再過幾日就到京城了,你可以勉強像女人點,像個跟心愛男子在一起的女人嗎?」
她長睫低斂,她不是不願配合,而是沒有經驗,這幾日她總是回想著過去爹娘的相處,但她的爹娘是彼此相愛,一個眼神,就能感受到深情,要她對著梅城桓含情脈脈,光想她就頭皮發麻,整個人都要僵了。
「你總得試試,把我當成你愛的男人,或者,把我當成你的亡夫也成,你跟他生了淳淳,一定有某種情感。」他愈說愈火大,「你說過只要讓淳淳同行,身分如何安排,你都無異議,不是?」
她咬著下唇,神情有些困窘,雙頰浮現淡淡紅暈,說易行難啊。
他狐疑的看著她,「你不會連跟你的男人怎麼相處都忘了吧?」
他是一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在二十一年的歲月里,她不曾有過男人,偏偏她又說不得。
在她的長長沉默差點又要讓他氣到內傷時,她才艱澀編謊,「我丈夫與我生活時,日日忙著掙錢,我又很快懷孕生女,接著,他就在水患中死了,所以,我也不是很明白一個當妻子的該是什麼樣子……」她的確苦惱,「爺有一妻二妾,倒不如爺來說說,爺的妻妾又是什麼樣子?」
這——他的婚姻狀況同樣的乏善可陳,與三個妻妾相處的時間加總起來還沒跟她的多呢!他撇撇嘴角,努力想想,才道︰「鄭芷彤,爺的正室,是太後母族的嫡女,但爺從娶她進門,至今也只是供著,踫都懶得踫,她的個性強焊好勝,後來納的兩個妾,誰也不敢惹她。」
他突然勾起嘴角一笑,他倒很想看看傅雨柔進到後宅,鄭芷彤會怎麼對付她?
傅雨柔連他這火爆漢子都敢面不改色的惡整,相信她也不會吃虧的。
但她比他想象中的更聰穎,立即聲明,「我把丑話說在前,我只是假扮爺的妾室,真正的身分是你的大夫,若是爺的妻妾為了爭風吃醋,欺了我跟淳淳——」
「放心,鄭芷彤跟那兩個妾要真的不長眼,爺會親自出手教訓。」他閉眼想小憩了。
馬車外的鄧風跟段宇听著,由車窗望向車里,見主子跟傅雨柔面對面坐著,但一個沉靜若老僧入定,一個合眼假寐,兩人不由得相視苦笑。
主子跟傅雨柔真的扮得來一對夫妻嗎?他們怎麼覺得前途多舛?
京城近郊,一棟富麗堂皇的大宅前,一名俊逸男子站在門口,在他身後還站著多名持劍的侍衛。
男子身前,還停著一輛豪華馬車,珠翠環繞的鄭芷彤就站在馬車旁,她身後有一名小丫鬟、一名老嬤嬤,但在馬車後方,則有近二十名的高大侍衛。
鄭芷彤難忍怒火的瞪著羅靖磊,「靖遠侯,這一個月來,我多次前來探視我的丈夫,你卻一而再的阻撓,到底是為什麼?」
「唉呀,我說相國夫人還真是不屈不撓,一大早就來了,還這麼大陣仗的。」
羅靖磊笑咪咪的答非所問,再刻意的抬頭看天,瞧,黎明時分,天才剛亮呢。
「靖遠侯別再顧左右而言他,只會讓人覺得惱怒!」鄭芷彤一臉嫌惡的怒視。
羅靖磊邪魅一笑,像是听到什麼笑話似的,內心卻在哀嘆,鄭芷彤真的難纏!
若非梅城桓有先見之明,早早就調動近千名精兵埋伏,將這座宅邸四周守得密不透風,近一個月下來,都不知殺死多少前來一探究竟的刺客了,當然,他相信那些刺客當都是妖後與單親王派來的。
鄭芷彤臉色難看,再度強調,「我今日非見到我丈夫不可。」
他受不了的搖搖頭,「夫人的耳朵真的不好,本侯爺也已一再說明,相爺得的怪病深具傳染性,目前正值恢復期,身子最虛弱,也是傳染性最高的時間,萬一一個不當——」
「我只看一眼,不會擾了相爺的休養,若不然,」她冷笑一聲,回頭看著後方那一排侍衛,「那些全是太後給我的人,他們也已得到太後命令,得以用武力闖進去。」
他再次揚起嘴角,看似自在,心里已在低咒,該死的!妖後派來的全是大內高手,他頭都要疼了,梅城桓在搞什麼,不是送來消息,應該抵達了嗎?!
「夫人背後有太後這麼權勢逼人的靠山,也難怪相爺講求公平,對另外兩位姨娘會多點疼惜。」他嘖嘖出聲,一臉同情。
「你!」鄭芷彤臉色丕變,他出言譏諷,他以為她听不出來嗎?「來人,相爺分明被侯爺軟禁了,快殺進去,救出相爺!」
這聲嬌叱下令,那些侍衛紛紛持刀沖上前與侯爺的人打起來。
羅靖磊也會武功,但他天生就懶,不用他動,他就不動,所以,利眸一掃,他放心的退到一旁,看著兩方刀劍相交,打打殺殺的一路打進大門,穿過前院,就要來到緊閉的廳堂大門時——
「都在干什麼?還不給本爺住手!」
熟悉的雷霆吼聲陡起,站在一旁的羅靖磊忍不住松口氣,終于到了!
雙方連忙住手,齊齊看過去,就見兩扇雕花木門被推開來,梅城桓一身紫袍的走出來,他身旁有潘伯彥、段宇、鄧風等多名屬下隨侍在側。
「相爺。」鄭芷彤忍不住的快步走向他,其他人也連忙拱手行禮。
但與她臉上的笑意相反,梅城桓俊顏上的憤怒卻是一清二楚,看著快步上前的她,他口氣極沖,「本爺連安靜休養都不成,要你帶人一而再的驚擾?!」
鄭芷彤臉色難看,但心里是喜悅的,他沒死!「奴家只是心系相爺安危,外傳爺身亡,這里又戒備森嚴,透著詭異——」
「如今夫人見到了,可以回去了。」他冷冷的打斷她的話。
鄭芷彤臉色蒼白,雙手握緊,「相爺就不回去?祖母跟兩個妹妹可也惦記著。」
「待會兒就回去,你可以把你及太後的人帶走,爺看得心煩!」他一臉嫌惡。
她臉色更為慘白,全身緊繃如石,她一直都知道是自己硬要這個男人的,可是,他就真的這麼不待見她?她咬咬牙,仍硬生生的行個禮,這才轉身帶著她的人走出大門,隨即上了馬車。
終于,一群人浩浩蕩蕩的離開了。
羅靖磊走上前來,看著好友嘆道︰「這種女人即使是供著,我也不願意跟她同處在一個屋檐下,真是難為你了。」
梅城桓點點頭,但剛剛那雷霆一吼,他習慣性的動了內力,這下子胸口氣血翻騰,他身子微微一晃。‘
「怎麼了?」羅靖磊這才注意到好友臉色有些蒼白。
梅城桓目光掃過那些站立兩旁行禮的侍衛,羅靖磊明白的大手一揮,眾侍衛立即退出去,幾個人連忙護著他進入廳堂,再來到後方寢房。
「傅姑娘,快,爺又不好了。」
潘伯彥這一喊,羅靖磊就見到一名貌若天仙的美人兒從相鄰的客房走出來,那張沉靜的臉上不見喜怒,只是走到榻前,定定的看著躺臥下來的好友。
段宇等人熟稔的褪去主子的上衣,讓他平躺在床榻後,羅靖磊的目光立即被好友胸前那結痂的傷口,還有那幾條顯然在皮肉下的紫黑色線給攫住了目光,「天啊,你中毒了。」他錯愕地喊出聲,還想再說什麼,卻有人急急的將他往外推。
「鄧風,你干什麼?!」他瞪著拚命推他的鄧風,最後還是被迫離開。
梅城桓有些無奈的看著坐上床榻,只是直勾勾的看著他忍著痛楚,卻遲遲不下針的傅雨柔,在北上進京的這段日子,他多少也模清她外柔內剛的倔強性子,若沒讓她恍神一些時間,她壓根不會開口,更甭提有任何動作。
但有問題的是他吧!他為什麼愈來愈能忍受她?他凝睇著她那令人每見一回就驚艷一回的容貌,但他隱約知道出色的外貌絕不是原因。
「爺也許喜歡痛的感覺,但雨柔還有很多事得做。」
短短一句話,非要眾人靜悄悄的等了久久、久久,她才開口,然後,慢吞吞的展開針灸布包,看梅城桓一眼,甫下一針,再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再緩緩的下一針,如此烏龜似的周而復始——
這對脾氣暴躁的梅城桓而言,就是個足以吐血的酷刑了,他心里也隱隱明白了,就是她這膽大包天的磨人個性,讓他對她的容忍度「不得不」愈來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