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朝露和賀蕊蘭一起吃了早飯,賀蕊蘭覺得應該先給褚雲衡打個電話,告訴他今天換女兒替她去,朝露想了想,勸她暫且不要打。
「听妳這兩次談起他,我覺得妳要是現在打了這通電話,沒準他就不好意思讓我頂替妳去,咬咬牙自己逞強撐下來了。就像妳說的,平常日子還沒什麼,經過昨天那麼大的運動量,他身邊總要有個人照顧。」
賀蕊蘭點頭,覺得有道理,「還是妳心細。妳到了那里,如果他搞不清妳的來路,不同意妳幫忙,妳讓他當場打個電話給我,我再跟他說。」
「好。」
吃完早飯,朝露便出門了,平常母親每個禮拜六會趕在午飯前去褚雲衡的住處,幫他做完午飯後再做兩小時的家務,朝露雖然自信應付得過來,但畢竟沒在別人家做過活,一路上,隨著離褚雲衡的公寓越來越近,她的心情也越來越緊張,生怕自己一個不慎壞了母親的招牌。
褚雲衡的公寓就在F大附近,只有兩條馬路之隔,這里距離市區很遠,近年通了地鐵,因此交通還算便利,她先照母親的交代在小區附近的大賣場買了些菜,循著門牌號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公寓,在樓下按了對講機,等了兩分鐘,大門「喀嚓」一聲打開了。
朝露心想,他也不問問是誰,就不怕來的是壞人?以他的身體,如果遇襲該如何應對?想歸想,人已經往里走了,進了電梯,她按下七樓的按鈕。
看著那發光的數字「7」,她腦子里不知怎麼胡亂轉起念頭,要是發生什麼事,對他來說,還是住得低些更方便逃生吧……電梯「叮」的一聲打開,她回過神來,一下子拋開了亂七八糟的雜念,吸了一口氣,走到門前按了門鈴。
門開得很快,顯然里面的人已經早早守在門口,朝露見褚雲衡今天竟然坐在輪椅上,就知道他昨天累得不輕。
褚雲衡見到她一怔,看出他臉上的疑惑,朝露正要開口解釋自己的身分,他卻恍然大悟地點頭微笑道︰「哦,妳是昨天的鄰居。」
朝露想起昨天活動的補給點他請自己和方蘊洲喝牛女乃時的情形,如今「鄰居」這兩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更添上一份舊友重逢般的親和。
朝露感覺自己沒剛才那麼拘謹了,跟著笑道︰「是的,沒想到這麼快會再見面……」
「那麼妳今天是?」褚雲衡雖然還沒弄清她到此的目的,右手卻已撥動輪圈,讓出了進門的通道。
朝露直接走了進去,帶上門,「你好,褚先生。我是賀蕊蘭的女兒,我媽媽受傷來不了,讓我代替她一次,褚先生你放心,我一定會很賣力地把活兒做好的,希望你不要介意。」
「賀阿姨沒事吧?」
「昨天不小心扭了腰,還好沒什麼大問題。」
「哦,沒有大礙就好。」褚雲衡指了指房里的一張椅子,示意朝露坐下來,「只不過我挺過意不去的,如果你們事先告訴我一聲,就不用特地麻煩妳跑這一趟了。等賀阿姨身體好了,晚幾天過來也是一樣,我這里沒有急著非做不可的事。」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我才沒讓我媽提早給你打電話……」她咕噥。
「哦?」褚雲衡的輪椅朝她趨近了一小步,抬起頭饒有興味地看著她。
朝露驀地住了口,心里暗驚幸好被他打斷,不然險些說溜了嘴,把擔心他經過了一天的競走,特別需要有人照顧的話說出來,要是這樣,不等于承認自己事先就知道他是誰嗎?這樣一來,要是褚雲衡再細想,保不齊就會起疑。
在褚雲衡的世界里,他們在競走之前不曾見面,照理說直到他打開門,他們才發現原來是昨天萍水相逢過的人,她總不能告訴他,自己是曾經預備安排給他的相親對象吧?
幸好褚雲衡像是沒疑心,笑了笑又說︰「妳來當然能幫到我很多,謝謝妳。那……說真的,我有些餓了。」
朝露心頭一松,也跟著笑了,「好的,我去做飯。」
褚雲衡跟著她到廚房門口,一邊看她一邊說︰「坦白告訴我,妳的廚藝怎麼樣?」
「還能湊合吧。」朝露聳聳肩,「這取決于你對食物的標準,還有你是否挑食。」
她說完,就見到褚雲衡若有似無地抿起嘴唇,笑了一下,接著听他說道︰「妳的回答很嚴謹。」
「那麼你的標準是?」
「比學校餐廳的菜或者我煮的面好吃就可以。」他的語氣不像是開玩笑,「順便說一句,我基本不挑食,只是不吃辣。」
朝露听了,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個標準不算高。」
「那我就放心了。」他含蓄地笑著,在輪椅里調整了一下坐姿,右手輕輕捶了捶腿,麻痹的左臂也略微伸展了一下。
朝露看得出來他有些疲態,遂勸道︰「這里馬上要起油鍋,油煙大得很,你進房里等吧,飯好了我叫你。」
「好,那這里交給妳了。」說著將輪椅掉了個頭。
「你一個人可以過去嗎?」朝露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我的意思是,你一只手可以推輪椅嗎?」
褚雲衡靈巧地將輪椅轉向她,臉上不見任何不快的情緒,低頭撥了兩下輪圈,「看出來沒有?我這輪椅是特制的,有雙層的手圈,外面那個大圈對應的是右手,里層那個小的對應的是我左側的輪子,中間有傳動桿,所以我用起來很得心應手。」
難怪他用一只手便可操控自如。朝露這才恍然大悟,「抱歉!是我太孤陋寡聞了。」而且還多事又多話。
「怎麼會?一般人當然搞不清楚這些設備。」他無所謂地挑了一下眉。
這讓朝露發現,他有很好看的一對眉毛,很黑、很濃,有著弧度堅毅的眉峰。
他再度驅動輪椅轉身離開,露出他挺直的脊背和飽滿的後腦杓,丟開了手杖的褚雲衡,雖無法像常人那般行走,卻因沒有了蹣跚步履的妨礙,顯得比平常更俊逸灑月兌。
朝露听母親說過,褚雲衡愛喝湯,因此,來這之前她就特地在菜場買了個花鰱魚頭,進廚房第一件事就是先處理魚頭,用油兩面煸過再加水煲湯,隨後才開始洗米、挑菜,忙了一個小時,總算大功告成。
見褚雲衡不在廳里,朝露剛要進臥室去叫他,不經意低頭看到圍裙上的幾滴油漬,她下意識地皺了下眉頭,把圍裙月兌下,掛回廚房門後的掛鉤,又打開水龍頭洗了洗手和臉,這才去叫褚雲衡。
門壓根兒沒關,但她還是敲了門。
褚雲衡半臥著,身後有兩個大大的靠枕,腿上蓋了條毯子,他在床上支了張小桌,放了一台iPad。
「可以吃飯了。」
他抬起頭,「好,妳先出去,我馬上來。」
她順從地嗯了一聲便退出房間,想了想,還是給他帶上了門。
他並沒有在房里磨蹭很久,便重新坐回輪椅來到廳里,直到他坐到餐桌旁,放下剎車,朝露才拉開椅子坐下。
湯和飯已經事先盛在碗里,就放在褚雲衡的面前,他先喝了一口湯,連贊美味,讓辛苦了大半天的朝露頗感欣慰。
朝露也喝了一口湯,又嘗了親自做的魚香肉絲和刀豆炒馬鈴薯條,心里松了一口氣,雖稱不上大廚手藝,總算沒有出丑,她可不希望褚雲衡只是出于涵養才夸獎她。而且說實話,她很想好好做一頓飯給他吃,不只是因為她今天是來替母親工作,也因為她能夠想象,他一個人生活的時候很難吃到一頓好吃的家常菜,更何況經過了昨天的一番折騰,身體也需要營養。
吃完飯後,朝露準備開始整理家務。
她曾大略地問過母親,每次來褚雲衡這里要做些什麼,當時母親只說了幾項,她還不信,真的到了這兒才發現需要她做的事確實少得可憐。
房間的裝潢很新,收拾得也很干淨,臥室和客廳里偶爾有幾本書或者幾個靠墊堆放得不甚整齊,卻也只是給屋子添了些人居住餅的痕跡,並沒有多麼凌亂,連廚房的瓦斯爐都沒有多少油膩,除了玻璃窗和一些死角,幾乎不見灰塵。
朝露在心里嘆服,這個男人的身體這麼不便,房間倒比自己的還整潔,平時她下班回到家往往很累,東西什麼的時常亂擺,有空想起來了才收拾一下,不過既然是到別人家里來幫忙,當然不同于在自己家里的隨心所欲。
她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洗完碗筷後先收拾了剛使用過的廚房、擦了客廳的地板,又想起母親囑咐過每周要換一次床上用品,便向在陽台那里坐著曬太陽的褚雲衡說道︰「麻煩告訴我干淨的床單、枕套在哪里。」
「在我衣櫃下面的第一個抽屜里。」他驅動輪椅跟在她的後面,進了臥室,指了指自己的衣櫃,「麻煩妳了。」
「不會。」朝露拉開抽屜,里面有好幾套床上用品,都是素淨的淺色布料,迭放得很整齊,她隨手拿了一套出來,放到一旁的書桌上,跟著動手拆床上的那床被套。
褚雲衡來到窗邊,扶著床沿略直起身,轉動手柄拉開窗戶,「我覺得換床單、被褥時,開窗通風對身體比較好。」
「對不起,我大意了,沒有想到。」朝露的本意是看他穿得不多,怕他嫌冷,只是她不習慣向人解釋,就干脆承認是自己疏失。
「不,我沒有關系,出去就行,但妳在里頭換這些,很容易吸入灰塵,也許還有塵 什麼的。」他不好意思地說,「大概是我這人有些潔癖吧。」
「哪里,你說的半點錯都沒有,謝謝你的提醒。」她微笑頷首。
褚雲衡無聲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