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頭看一眼他放在她小手的糖果,再度仰起頭,愣愣地望著親切俊朗的大哥哥,還是沒印象曾見過他。
回想前一刻摔跌在地還被狗撲在背後,令她無比驚嚇而放聲哭出來,不禁感到很丟臉,低垂下頭。
「下次經過這里不用害怕。牠真的不是想咬妳。」他伸手模模她的頭,再次語帶安撫,隨即便轉身,邊將Lucky叫進去。
她抬起頭,望著他高-背影走進院子,關上鐵門,怔愕半晌,才想到她忘了跟他說謝謝,而他已走進屋里了。
她低頭看著手心他給的糖果,剝開糖果紙,將糖果塞進嘴里咀嚼,軟軟的草莓糖,甜甜香香的氣味入喉,原本還因驚嚇心有余悸,這一瞬似乎被舒緩。
何家佳望著手心包著彈珠的糖果,清清楚楚回想起與他初相遇的情景。
也許因那糖果很好吃,也許因對宛如騎士的他有些憧憬,她在吃完糖果後將糖果紙留下來,之後還拿顆彈珠來包裹。
而那日之後,她才知道原來父親跟他父親認識,先前父親曾有一次帶她去附近的牧場,便是他家所擁有,而他大她五歲,她跟他妹妹同年,而他叫夏千昶。
後來她偶爾有機會跟他相遇,有時是陪父親去夏家牧場,夏千昶見到她總會主動問候她,甚至親切地模模她的頭,像對待自己妹妹般,她也會笑咪咪喚他一聲「夏大哥」,彼此愈來愈自在相處。
不過之後因在台北讀大學的他課業愈來愈繁忙,逐漸較少回家,兩人見面機會也變少了,後來她雖也去台北念大學,卻沒跟他在同一城市相遇過。
听說他畢業後取得獸醫資格,在台北的動物醫院工作一段時間,便回花蓮家鄉自行開獸醫院,
這幾年她都在台北生活,偶爾才回花蓮,雖曾在路上偶遇過他一兩回,但彼此只是點個頭問候,感覺已很生疏。
她已記不起上次見到他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此刻回想,她不免感覺心里有股悵然。
若她搬回花蓮生活,應該也不會跟他有什麼交集吧!
因失業又失戀,何家佳毅然決然離開台北搬回花蓮跟父母同住,才打算好好休息幾日療療情傷,不料一回家,父親便告訴她已替她找到工作,要她隔天就去試試。
一听到父親告知的工作地點及內容,她非常訝異。
「我是念商科資管系,跟那工作完全不相關。」她心生排拒。
「只是當助理嘸要緊啦!對方也不介意妳沒相關經驗,學一學就會了。妳之前幾個工作不都跟大學念的無關。」何父不免吐槽,接著侃侃勸說︰「雖然助理起薪不高,但只要上手就會加薪,以後還能考個什麼執照的,薪水會多一些。
「妳之前在台北,了不起薪水也才多個三、四千塊,光付房租就要七、八千,再加上那里貴松松的生活開銷,不都在當什麼月光族了,現在回來住家里,有這個工作機會已經很不錯了。」
何父已不在意女兒是否學以致用,擔心她在台北又被男人騙,只希望她回來跟他們同住,有個穩定工作就好。
她雖對工作有異議,可因父母同時苦口婆心勸說,只能勉強答應。
只不過經歷這次情傷,她在痛定思痛後不免變得憤世嫉俗,決定要徹底做改變,她不再當溫順熱心腸的好女人,她要當壞女人。
翌日早上,跟父母吃過早餐,準備出門去新工作地點,她看看身上輕便衣著—T恤、牛仔褲,覺得不妥,返回房間重新更換。
她從衣櫃里翻出僅穿過一次的窄裙套裝,把扎著馬尾的頭發放下,心想她之後要去燙頭發、染頭發,要變成電視劇里那種成熟性感女人的模樣。
原本還想畫個濃妝,但她沒什麼化妝品,一方面時間也不夠,只能先將就出門。
何家佳騎車前往離家僅五分多鐘車程的市區。
雖答應父母會試試新工作,她其實沒半點信心,也許待會就跟對方回絕了。
她不是對薪水有異議,是對工作內容覺得困難,父親認為她喜歡貓狗,竟替她找個獸醫院的助理工作,且是夏千昶自營的獸醫院。
她知道他開業的獸醫院位置,卻不曾繞來這里看過。
當她找到這間位于馬路與巷弄轉角的獸醫院,將機車停在一旁,不禁抬頭望了下這棟建築物,一棟兩樓半的透天厝,因是角間房子,比旁邊一排住宅的透天厝門面寬敞,一樓為營業場所,听說二樓是身為院長的他的住所。
當她推開玻璃門,看見診療台圍了幾個人,且狀況顯得紊亂。
「壓緊!別讓牠掙月兌!」有人沉聲命令著。
「沒辦法,牠要咬人了!」兩道女聲異口同聲驚惶嚷嚷著。
因沒人注意到進門的她,她一時也沒看到熟悉身影,于是拿出履歷,上前兩步開口探問︰「請問院長在嗎?我是—」
她話未完,被診療台櫃子遮擋住半身,穿著白袍、身形高-的男人,轉頭看向靠近門口處的她。
「來得正好,快來幫忙。」他急聲指示。
「呃?」她愣了下。乍見許久不見,有點熟悉、有點陌生的夏永昶,心緒怔忡了下。
「快過來!」他催促著。
她只能朝診療台走近。
「壓住牠的雙手雙腳,飼主先讓開。」夏千昶交代。
因此刻人手不足,要求帶寵物看病的兩名飼主幫忙壓制情緒暴動的公貓,不料她們不敢用力箝制自家愛貓,完全起不了壓制作用。
「像這樣捉緊牠的前腿,用力壓住別讓牠掙月兌,避免抓傷醫師。」護理師沈芳寧捉著胖貓的兩只後腿,示意她幫忙捉住牠的前肢。
這只胖虎每次看診都非常凶惡,就算戴上頭套,也至少要兩個人壓制才能讓醫師看診打針。
何家佳雙手捉住貓的前腿壓在診療台面,看著戴頭套、齜牙咧嘴,神情無比凶惡的貓,令向來喜愛貓狗的她不免有些驚惶。
當夏千昶將溫度計插入貓的肛門,牠忽地使盡力氣掙扎發出淒厲叫聲,她嚇一跳,不由得松開手。
「刷」一聲,胖貓揮舞前肢,尖銳利爪劃過正揚起手臂的夏千昶,在他卷起袖子至手肘處的下臂,烙印三條長長的紅痕,立時滲出鮮紅血漬。
她見狀,瞠眸驚駭。
「繼續壓住牠!」他神色未變,對失神的她沉聲提醒。
「可是,你的傷……」眼下感覺他比診療台上的貓更需做治療。
「待會再處理,把牠的前腳捉好。」他再次命令,隨即拿出量肛溫的溫度計檢視。
他將溫度計擱放身後水槽處稍後再清洗,一雙手模著貓的月復部做觸診,轉身往一旁藥櫃拿出藥劑及針筒,隨即往貓的後腿注射。
他一連串動作迅速利落,完全不在意自己還在淌血的手臂傷痕。
「拿一個禮拜的藥,這兩天沒再嘔吐月復瀉,不用回診,藥吃完就可以。」他向站在一旁神情擔憂的飼主交代,邊要護理師去配藥。
他轉身面向水槽,將溫度計清洗、消毒干淨,以洗手乳洗淨雙手,接著拉開一旁櫃子抽屜拿出藥膏、消毒棉花棒及生理食鹽水。
「對不起,我沒把貓捉好,我幫你擦藥。」何家佳歉然道,從沒想到貓的殺傷力這麼恐怖。
他左手臂一條條將近十五公分的長長紅痕觸目驚心,還不斷滲出血珠,可見劃破的傷口很深。
「手伸出來,我幫妳擦藥。」
「欸?」她因他的話一愣。
「妳也被抓傷了,沒感覺嗎?」他指指她右手腕內側,也烙下貓爪痕。
經他一說,她才低頭看自己右手腕內側,雖有三條紅痕,可只是細細的並未出血,與他的傷相比真的是小巫見大巫。
「這個沒關系,你的傷比較嚴重。」
「我習慣了,這只算小傷。」他說得不以為意,不急于處理自己的傷。拉起她右手腕,用生理食鹽水沾濕棉花棒,擦拭幾道淺淺的紅痕做消毒。
「那個,這是我的履歷。」她有些不自在的伸長左手,拿起方才擱在一旁的履歷要遞給他看,心下不確定他是否認得她。方才他乍見她時,神情頗淡漠。
他只瞥一眼她遞到眼前的履歷,「不用這個,妳錄取了。」他低頭繼續替她擦拭傷痕。
「呃?夏大哥認得我?」她不禁疑問。
他抬眼看她,「怎麼不認得,妳又沒什麼變。」他莞爾輕笑。「不過我們多久沒見了?三年、四年?」自從她北上念大學,兩人久久才可能踫上面,卻沒什麼交談機會。
盡避幾年不見,她樣貌如記憶中未變,個頭嬌小,白淨略圓潤的臉蛋,有對圓圓的黑亮大眼,她仍有著鄰家女孩的特質。若說有什麼不搭軋,大概是她身上暗色套裝跟她的型不太適合。
「夏大哥變得更帥了。」原本因兩人久未見面感到生疏,見他俊容露出一抹熟悉笑意,令她不再那麼生疏,大方稱贊。
她腦中記住的他的樣貌,並非是上回兩人見面的情景,而是回憶中童年時初見的他,相較下,眼前的他更為高大英挺。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穿白袍,有一股專業的魅力。
「嘴變甜了。」夏千昶笑說,印象中她好像不曾直接夸他帥。「這條藥膏給妳,早晚記得搽藥。」
很快替她手上的小傷痕消毒搽藥後,他將一條藥膏交給她。
「才剛來就掛彩,會不會不敢在這里工作?」他邊轉身靠向水槽,拿起生理食鹽水沖洗自己左手臂的幾道血痕,用棉花棒將血漬擦掉,接著上藥。
「其實我本來就覺得不適合,是我爸一定要我來的。」她撇撇嘴有些無奈道。
原本有意拒絕在這里工作,也是怕現在的她因同時面臨失業和失戀慘狀,面對他會很尷尬困窘,但他對她的態度如過往,令她不免有些改變原先想法。
「就算妳被嚇到也得勉為其難待在這里,我答應阿財叔的要求,強行試用妳兩個月。」
「蛤?」聞言,她錯愕了下。「是我爸拜托你給我這個工作?」她並不希望讓他為難。
「這里剛好欠人,阿財叔看到門口貼的征人啟事就進來找我商量,他說妳失業打算回來找工作,獸醫助理不需相關科系,有熟人來當然更好。」他將用完的藥品放回櫃子,轉過身看著她,無意對她有所保留,坦言再道︰「阿財叔擔心妳,說妳剛失戀,要我想辦法讓妳留在這里工作至少兩個月,怕妳回家待沒兩天又想去台北找前男友。」
「怎麼可能?」她蹙起眉頭否認,內心因父親竟將她失戀的事告訴他感到窘迫。「我爸想太多了,我就算繼續留在台北也絕不可能再去找他。」她對劈腿前男友沒有舊情難舍,只剩滿腔怒火。
「那就好。今天就開始工作.不過在這里盡量別穿裙子,不方便。」他轉而對櫃台那方的護理師交代,「芳寧,待會帶家佳認識工作內容和環境。」
「欸?」何家佳雖仍對這份工作存疑,卻也沒法真的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