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長庵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看著身旁的範志霄。知子莫若父,看著範志霄臉上及眼底的不安,他幾乎確定範志霄便是真正的犯人。
「撩袖子。」他沉聲說。
「爹……」
範長庵懊惱的瞪著他,「撩是不撩?!」
眼見紙已包不住火,範志霄不情願的撩起右手袖子,臂上果然有著清楚的牙印。雖然已經過了那麼多天,但因為求安實在咬得太狠,那傷沒個把月是好不了的。
看見他臂上的牙印,範長庵倒抽了一口氣,倏地站起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廢物!」他這是打罵給別人看的,不為別的,只為保這雖是廢物,卻是他骨肉的兒子,「你好大的膽子!
居然敢拿大煙這種事惡作劇?!」
範長庵聰明,先將範志霄的罪行下了惡作劇的注解。
「恭王爺,這是天大的重罪,可不是兒戲。」李大人說。
「大人,」範長庵態度謙和有禮,「孩子不懂事,並不真的想致人于死,再說這大煙並未危害到任何人,亦無作買賣,是否此事就此打住?」
李大人沉吟著,神情嚴肅而認真。
範長庵看得急了,又道︰「大人,小犬不才,本王自會帶回親自教訓,不過這大煙,他肯定不是拿來自己用的。」
「恭王爺意思是,此事要化小化無?」李大人神情凝肅,「下官向來公正,怎可……」
「大人,」範長庵急說︰「孩子貪玩罷了,並沒害人。」說完,他狠狠的抽了範志霄兩耳光,斥道︰「愛玩吧?!瞧你現在可玩出火來了!」
「爹,我……」
「住口!」他惱怒地喝斥範志霄,然後轉而向陸震濤求情,「十二爺,你不會追究吧?」
陸震濤沉吟不語,臉上覷不出一絲情緒。
在他為了求安而得罪範志霄這個小人後,他便猜到範志霄總有一天會跟他討,因此派人在暗中注意著範志霄的一舉一動。當他為了將貨物調包而擄了船工的女兒時,陸震濤便已知曉,更將計就計讓範志霄自以為陷害了他,並讓歐陽勤逮他入監。
商人是不會輕易攪和政局的,他不想得罪誰,也不想攀附誰,但凡是惹到他頭上來的,他都不輕放。
範志霄調包貨物時,他雖可當場人贓獲,但範志霄是恭王之子,臨河縣官在人情及權勢壓力下必然不敢嚴辦此事。于是,他讓範志霄把大煙放到他船上,再讓船航至河安讓歐陽勤查獲,將此事鬧大。
他去函刑部李大人,也是趁機賣李大人一個人情。恭王雖是當今聖上之叔父卻一直覬覦皇位,私下拉幫結黨,收攏各方人馬,聖上雖知道其居心,卻始終無法抓到他的小辮子。
李大人向來忠心于聖上,傾全力輔佐及支持他,可也對恭王無計可施。這次他給了李大人這個親自堂審的機會,不只助他重挫恭王銳氣,也讓他有把柄在手,制衡恭王。
他暗助李大人鞏固聖上的地位,聖上及李大人往後自然會給他一些方便,這一切的一切全在他的掌握之中,除了求安。
他真沒想到她會成了最佳的證人,就因為她咬了範志霄一口,才教耍賴的的範志霄百口莫辯。
現時,他的目的達成了,不只幫助李大人重挫恭王,又能在此時替恭王說話,給他一個天大的人情。
這一次的斗爭,他是最大的贏家,里子、面子都俱全。
「李大人,」他說︰「草民想範公子應是一時好玩,草民跟恭王爺素有交情,不看僧面看佛面,此事就這麼罷了吧。」
听他這麼一說,範長庵總算松了一口氣,眼底有感激地說︰「謝謝十二爺的厚道及寬容。」
「王爺言重。」他淡淡一笑。
李大人能抓住抱王的小辮子,全靠陸震濤,這個面子他自然是要賣的。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本官亦無意見,不過此事已傳到聖上那兒,因此要記錄備查,恭王爺……」他直視著恭王,「您沒有異議吧?」
範長庵好不容易保住兒子,還能有什麼異議,點點頭,莫可奈何的答應了。
「那好,」李大人一臉神清氣爽地道︰「本官確定陸震濤無罪,立刻釋放。」
他一說完,跪在一旁的求安放心的笑了。
「十二爺,太好了……」她說完,全身氣力放盡,昏了過去。
求安幽幽轉醒,發現陸震濤就坐在旁邊,兩只眼楮定定的、深深的注視著她。
見她醒來,他臉上笑意立刻漾開。「你可醒了。」
她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已經躺在她在靜湖苑里的房間。
「你昏睡多日了,餓嗎?」他溫柔地道︰「你真是太胡來了,寒氣都鑽到五髒六腑之中了,還跑到衙門去擊鼓鳴冤。」
她看著他,什麼話都說不上來。
她感覺不到餓,感覺不到累,只感覺到深深的懊惱及掙扎。
他是她的仇家,可她竟然為他擔心受怕,甚至冒著生命危險都要替他解圍,這是什麼道理?她為什麼會愛上他?
她越想越覺痛苦,忍不住掉下眼淚。見狀,陸震濤心頭一緊,立刻伸手揩去她的淚水。
「小雞,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搖搖頭,淚水很快模糊了她的視線。他伸手想扶她起來,可他的手才一踫到她,她便虛弱的說︰「不要踫我……」
「小雞?」他濃眉一皺,感到受挫。為何她對他總是忽冷忽熱?當日她會咬範志霄一口然後跳下水去,必然是因為她撞見了事發經過想立刻通知他,才會被範志霄發現。
她明明寒氣侵身,虛弱至極,但一听說他被打入大牢,便不顧自己的身體趕赴衙門為他深冤。她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他。
她若是不在乎他,又怎會那麼做?但若他在她心里是如此的重要,她又為何拒他于千里之外?她忽冷忽熱又若即若離,實在教他難以忍受。
「夠了。」他目光一凝,不顧她的反對,伸出雙臂將她抱起來並攬在懷里。
她掙扎,他不松手,只是霸道又任性的緊抱著她,她內心煎熬,淚水不停的落下。
「周求安,你這是在折騰我嗎?」他將她牢牢的抱住,低啞嗓音里帶著懊惱。
「為什麼每當我感覺你終于接近我的時候,你又想遠遠的逃開?」
听著他這番話,她陡地一驚,迷惘的看著他,咀嚼著他話中的意思,而迎上他那深沉又熾熱的黑眸,她的心鼓動著。
「你不明白嗎?」見她一臉茫然,他有點氣,也有點急,「你感覺不到我對你的不同?感覺不到我想接近你,也希望你接受我?」
她心頭一震。老天爺,他在向她示愛?
天知道她有多麼希望他不是她的仇人,可偏偏他是。她虛弱的掙了一下,「放開我……」
「我不。」他霸氣十足地道︰「因為我感覺得到你在乎我。」
「我、我沒有。」她滿臉漲紅。
「你拚了命的逃離範志霄,又拚了命的到衙門去援救我,這不是在乎?」
「我只是……」
「你在抗拒什麼?」他端起她的臉,深深的注視著她,「你怕什麼?你有什麼顧慮?」
「我沒有,那只是基于道義才……」被他熾熱的眸子鎖住,她一陣暈眩。
她好害怕,再這麼下去,也許終有一天她會忘了父仇。駱駿說得對,沒有他陸震濤征服不了的女人,如今她也被徹底的征服了。
如果可以,她真想立刻離開騰雲山莊、離開他,以免做出愧對父親及良心的事來。可她若現在逃了,父仇又當如何?
「周求安,」陸震濤直視著她,「我不是個君子,可也不是個混帳,我會很直接的追求你、爭取你,但你放心,若你不願、你不愛,我也不會強求。所以,你看著我的眼楮……」
「不要!」她眉心一擰,緊閉雙眼。
「為什麼不?你怕你心口不一?」
「你為什麼要這麼欺負人?」她閉著眼,羞惱地說︰「你身邊有那麼多女人,為什麼要煩我?」
「因為我把你放在心上了。」他說。
聞言,她倏地睜開眼楮,驚羞的望著他,「什麼……」
「已經有很久很久一段時間,我再也不讓任何女人上我的心了,直到我遇見你。」他神情認真而專注。
很久很久沒讓任何女人上他的心?他的意思是曾經有個女人上了他的心?
她發現他眼底閃過一抹哀傷,不知怎地竟覺心痛。
「擁有就要承受失去的苦,所以我不想再擁有,但是……」他深情的注視著她,「你讓我決定再度擁有。」
他的話語讓她的心緊緊的一縮,痛,又甜蜜。她不曾被誰這麼熱烈的渴求過,也不曾如此瘋狂的想跟某個人在一起,只可惜……他做了一件錯事,而那注定他們不會也不可能有結果。
「我對你,並沒有你以為的那種感覺。」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從來都沒有。」
「是嗎?」他兩只眼楮直勾勾的看著她,眼里滿滿關不住的熱切及渴望。
「是。」她直視著他,力持鎮定地道︰「我對你只有主從之情。」
「那好,」他唇角一勾,笑得迷人,「我會打動你的。」
求安恢復女兒身在莊中行走了。
從前大家只以為她是個特別柔弱的男子,現在發現她其實是個惹人憐的女子。
她依舊在靜湖苑服侍陸震濤,也依舊去馬廄做她該做的事情。
恢復女兒身後,她有了一些從前不曾有過的特殊對待,從前大家不怕讓她做粗活,現在大家都搶著幫她做粗活。
在陽盛陰衰的騰雲山莊里,她就像是珍稀逸品般,那些未婚的小伙子都忙著討好她,就連駱駿也不例外。
雖然她要大家別待她特別,也盡量完成原本就屬于她的工作,可大伙兒還是不時簇擁著她、圍繞著她,還有人私下給她送點小禮物或是好吃的,這令她十分困擾,卻又不知道如何推拒他們的好意。
這些事看在陸震濤眼里,自然是不舒心的——尤其是求安對他特別的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