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疾駛在公路上,開車的筱桐不斷轉過頭去,看著臉帶疲憊,正在假寐的冰兒。
今天上午,她正準備要出門時,突然接到冰兒的電話,說是想和她一起同行,去散散心。
那個時候她還以為冰兒是在開玩笑,沒有料到二十分鐘以後,冰兒真的沖進家門,然後不理會她詫異的表情,徑自回到自己的房間收拾起行李來。
等到她好不容的闔起瞠目結舌的嘴巴時,冰兒又馬上旋風般的飆了出來,一身輕便的打扮,一點也不像在跟她開玩笑。
面對這樣的情況,第一個閃進她腦海中的念頭是,冰兒是不是受了什麼打擊?
可是除了臉上的疲憊和不正常的舉動之外,她根本看不出冰兒有任何不對勁的情緒。
她只好就這樣一頭霧水的領著冰兒上了自己的車,本想等到上車再問,沒想到一上車,冰兒就閉起雙眼,害得她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詢問。
像是感覺到不時投來的視線,冰兒終于暗嘆一口氣,認命的睜開雙眼,準備接受她的逼問。
要是再讓筱桐這麼不專心的開車下去,她的小命準是完玩了,雖然她的生命再不順遂,可她還不想就這麼斷送自己的小命。
「你終于醒了。」筱桐挖苦的說道,誰教冰兒害她的心兒七上八下的這麼久。
「再不醒,怕是要被你的眼神看穿了個洞。」冰兒也不甘示弱的反擊,「想問什麼你就快問吧。」
有了冰兒的許可,筱桐也就不客氣了,反正就算冰兒不讓她問,她也發誓,一定會打破砂鍋問到底,「你為什麼肯放下公事和我出來流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也沒什麼,只不過想要出來散散心罷了。」
「別騙我了,你以為我才認識你一、兩天而已嗎?」筱桐不肯相信冰兒的話,這話拿去騙別人,別人可能還願意相信,但想用這種謊話來打發她,門兒都沒有,「早八百年就曾約你一起出來散散心,可是你哪一次願意過了?」
早知道筱桐一定不會相信的,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告訴筱桐,她已經答應了席天雲的條件。
「說實話吧,在我的面前是不需要作假的。」筱桐看得出她眼中的為難,可是壓抑也不是辦法啊。
沉默好一會兒,像是下定了決心,冰兒指指前面對她說道︰「前頭有一家茶藝館,我們進去坐坐吧。」
「什麼事那麼神秘,開車不能說啊?」筱桐喃喃的念著,不過還是听話的將車開到那家茶藝館前停妥。
她有預感,等一下自己听到的事情,一定不會是什麼好事,自己還是先做好心理準備吧!
兩人默默無語的相偕走進這間頗具古風的茶藝館,雖然兩人各懷心事,可是這家茶藝館特殊的風味,教她們還是忍不住的多瞄了兩眼。
一進大門是曲折的羊腸小徑,旁邊種滿了一株又一株的竹子,夾雜著叢生的蘆葦和一塊塊的大石。
走過小徑,接著來到一片佔地極廣的屋舍,房屋層層迭迭的,像極了古時候書中所描述的房子。
而最教人驚奇的,莫過于那一條條低垂的楊柳,和房舍中間的那一塘小小的荷花池。
在現代這個擁擠擾攘的台灣,這還真算是一個人間仙境,看得出來這間茶藝館的主人頗具巧思,這不像是一個茶藝館,反倒讓她們覺得是不是自己誤入了時空隧道,來到古代。
這樣的一個環境,讓原本心事重重的冰兒,也不禁稍稍放開心里的桎梏,重重的吸了一口獨屬于楊柳的清香。
她們挑了一個靠窗的坐位,然後靜靜的沉澱彼此的心情,待那茶葉的清新繚繞在她們之間後,冰兒才緩緩的開口——
「昨天我去雲霓談合約的事情,和我談的人是席家二公子席天雲,沒想到他居然知道程浩東準備收購霧影的事情,也知道我和程浩東之間的關系,所以他提出一個條件,只要我願意答應,他也願意傾盡全力的幫助霧影,甚至願意替我打擊程浩東。」
「什麼條件?」听她的語氣,這個條件大概不是什麼好條件,于是筱桐急急的詢問,其實心底已經隱約的想到了。
「做他的女人。」冰兒干脆的回答,既然已經決定說了,她就不願意再有任何的隱瞞。
「你答應了?」筱桐驚呼出聲。
「沒有當場答應,可是我今天還是答應了。」冰兒的眼光瞄向她們身旁的荷花池,緊緊的盯著其中一株正盛開的荷花,她在逃避,逃避著她可能從筱桐眼中看到的輕視眼光。
「為什麼?」沒有輕視,只有無數的關心,筱桐緊捉著她的手,不懂得她為什麼要那麼。
「本來我也不想答應的。」冰兒沒有移開她的目光,仿佛想要將自己的身心抽離,「但是今天早上他的女兒程嘉瑜來到我的辦公室,趾高氣昂的來參觀她未來的辦公室。」
「所以你就答應了?」筱桐有些了解了,冰兒是最受不得刺激的,尤其是來自那一方的壓力。
冰兒無言的點點頭,好一會以後才又開口說道︰「就在那一刻,我知道我這一輩子都無法忍受霧影會落到那女人的手中,所以我答應了。」
「你會後悔的。」筱桐的語氣中有無限的心疼,心疼她的遭遇,更心疼她往後所要面對的,「你還有大好的人生,沒有必要為了霧影賭上你自己。」
無所謂的聳聳肩,她的笑中帶了一些淒涼,「其實跟著他也沒有什麼不好,有錢、有勢,甚至還長得挺英俊的。」只是連自己也沒有想到,居然會走上這條以色事人的路。
「可是你們之間沒有愛啊!」筱桐試圖改變冰兒的想法,她知道冰兒不是那種可以擁有露水姻緣的人,若是交了身又失了心,卻換不到一顆真心的話,這不是要逼死冰兒嗎?
「愛情是世界上最不可信任的東西之一。」冰兒冷淡的語氣中充分的表現出她根本就不相信愛情。
「可是……」筱桐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是冰兒一揮手打斷了她的話頭。
「我已經決定了,我不會後悔。」她的神情相當堅決,一旦她答應的事,尤其是這件事,絕對不會有任何的變更,「現在我只想好好享受這個身軀還屬于我的這幾天。」
筱桐不死心,猶想繼續勸說︰「冰兒……」
才喚了冰兒的名字,話還沒有說出口,她倏然變換的神情就令筱桐自己住了口。
筱桐轉念一想,面對她的倔強,也只能求老天爺給她一個好的際遇,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了。可是這個席天雲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什麼會要一向冷淡對人的冰兒去跟著他,這是為什麼?
兩人就在這間古色古香的茶藝館中待了好久、好久,享受著這或許不會再有的寧靜。
夕陽西垂,沙灘上三三兩兩的人,嬉嬉鬧鬧,嘈雜中帶著某種神秘的寧靜。
花蓮這個有著美麗名字的縣市,蘊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美景,冰兒如今終于體會得到,為什麼筱桐總是愛四處流浪。
這些天來,她跟筱桐上山下海,四處涉獵美景,一顆浮動的心也隨這樣的忙碌而沉澱下來。
冰兒漫步在柔柔細細的沙灘上,細細的品味這些天所看到的人事物,一種全新的感動在她的心頭躍動著。
那原住民的淳樸、那山景的壯闊、那海天一色的湛藍,二深刻的在她的胸臆之間,今天雖然筱桐不在身邊,她的心卻沒有因此而孤寂,反而更能領會那種蒼涼的美感。
「海景雖美,但你更美。」一個熟悉的聲音自冰兒的耳邊響起,令她倏地回過頭去。
「怎麼是你?」她在確定來人之後,便又將視線落回海平面上,緊盯著那顆即將落下的夕陽,卻忽然覺得有些刺眼,他居然跟蹤她!
「為什麼不能是我?」天雲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用另一個問題層疊上她剛才的問話。
「我不喜歡你跟蹤我的行為,雖然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會要我,但請你記住,至少在這幾天,我還是自由的。」冰兒淡淡的聲音,卻充分表達了她的不滿。
「我不是在跟蹤你,只是一份關心,更何況我要求了什麼嗎?」他平靜的語調,一點也不因為她尖銳的話語而起波濤。
「關心?」她終于將眼光重新投注在天雲的身上,仔細的審視他的神情,一抹譏諷的笑意浮現在嘴角。
「我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關心,我們之間甚至連最普通的朋友都不是,不是嗎?」
「你的冰冷對我起不了作用,收起來吧,我真希望永遠不會再看見你眼中的寒冰。」天雲誠摯的說。
知道她在花蓮,不知為什麼,就是想見她,他知道現在的她一定不好受,明知會遭她白眼,但他還是來了,就在他們之間什麼都還沒開始之前,他希望她知道,他對她的用意不是壞的。
听到這番話,讓冰兒不由得多打量了天雲幾眼,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千里迢迢跟她到這兒來,還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我的冰冷其來有自,不會因為任何人、任何事而改變,若你也像那些無聊男子一樣,以溶化我這塊冰為一種挑戰與樂趣的話,別怪我沒警告你,你恐怕要白忙一場。」她仍是那副淡淡的模樣,人生的路走得愈多,就愈明白甜言蜜語比吹拂過的風還要靠不住。
「你不是一塊冰。」天雲簡潔有力的語氣,仿佛他比冰兒更了解她自己。
「你究竟為什麼來?」冰兒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她厭惡現在心中那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為你而來。」他誠實的說道,沒有一絲絲的掩飾,就這麼赤luoluo的表達,「為了陪你一起記憶這片美景而來。」
「多此一舉!」他溫柔的話語,冰兒並不領情,在她的心中並不希望這段最後屬于她的日子這麼快就結束,「我們之間只不過是一場交易,我並不需要你的溫柔。」
「除了交易以外,我要的可能更多。」直言不諱,天雲並不怕她後悔,他知道她不會。
不可否認的,他這兩句話在冰兒的心湖中激起小小的漣漪,但是很快的就被她給撫平了。
「那麼你可能會很失望,因為你要的我給不起。」
「喔,是嗎?」
他用的雖然是疑問句,可是冰兒知道他壓根不認同她的話。
「是。」她斬釘截鐵的回答他的問題,也同時堅決自己的意念,這一生當中,她最不需要也最不相信的就是愛情。
雖然席天雲是一個值得的男人,也會有很多的女人願意無條件的跟在他身邊,可是那個人絕對不會是她。
「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吧!」天雲也不與她多作爭辯,很多事情用說的不如用做的。
冰兒朝他綻開一朵沒有什麼溫度的笑容,用以譏笑他的自信,也同時否決了他的希望。
她沿著岸邊邁開腳步,不再多言,既然離相約的日子還有兩天,那就代表她沒有必要去搭理自己不想搭理的人。
「我陪你走走,可以嗎?」天雲跟上她的腳步,明里征詢她的意見,可是自信沉穩的步伐,卻明白的宣示著不容拒絕的堅持。
「海不是我一個人的,人人都可以走。」若是在以前,這樣霸氣的男人她是根本理都不會理,可是席天雲的霸氣卻讓她覺得有些異樣的情緒。
或許是討厭、或許是喜歡、或許是欣賞,更或許根本什麼都沒有,她不想去思考,更不想去了解這究竟代表著什麼?
她只是一步跟著一步的順著自己的心意走,高興走東就走東,高興走西就走西,完全不理會後面亦步亦趨的男人。
一直到她走到自己和筱桐所住的旅舍,才轉過頭來,卻發現後面的身影,早已不知在什麼時候離開了。
突然,一種莫名的失落感緊緊的攫住她的靈魂,如果自己是像冰一樣的冷漠,那麼席天雲是否像謎一樣的難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