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手邊的事時已近黃昏,關小白捧著臉想了半天,最後打算去買風長瀾最愛吃的燕皮餛飩當做謝禮。
雖然兩人還沒有完全和解,但不妨迂回地勸說看看。
活潑地跑出書肆,關小白朝燕皮餛飩店跑去,為了快點買到燕皮餛飩,她抄近路拐進一條小巷。
小巷兩側都是幽靜供人休息的茶肆,茶肆都是掩映在排排細竹中的兩層小樓。
忽然,一道閃過的銀光減慢她的速度,她連忙回神,尋找熟悉的身影。
那樣特別的發色,只有那個人才有。
她的視線越過一片竹林、青磚石階、茶肆的店幡,最後到達二樓上的小窗里。
男人側身倚在窗畔,灰布衣袖溫柔地摟住一位濃妝艷抹、頭戴金花簪的女子。
那女子,關小白認識,她就是曾到關家大鬧,恨關家人入骨的孫艷雪。
而那個深情與她互望,身子與她緊緊相貼的人,便是她想了一天的人一一風長瀾。
傻傻地望著這一幕,關小白覺得自己渾身發冷,她動彈不得,好似死掉般,只剩下看見這一切的眼楮還活著,她的表情很平淡,眼楮也沒有淚,只是覺得從頭到腳都泛起可怕的麻痛感。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緩緩地走到竹林里,借著茂密的竹葉擋住她瑟縮的身子。她不願意離開,硬是站在這里看著。
不論看多少遍,她都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畫面。
她熟悉不已的大手,那一夜摩挲過她臉頰、她的身子的溫暖大手,此刻正停留在另外一個女人的臉上。
好痛!她的心好痛,好像萬箭穿心一樣的痛。
他們那般親密依偎的身影刺痛了她的心,他是否忘了還有她的存在?這是她的男人嗎?是那個剛剛幫了她的忙,替她打通關節,處處呵護她的男人嗎?
他為什麼抱著別的女人?她想不通……
她隱約听到兩人的談笑聲隨風傳來,頭劇烈地痛起來,卿卿我我的畫面似根鐵鑽,鑽入她的腦袋。
「以後不要不理……人家……」她听這句嬌喃,輕輕的,帶著無限柔媚。
視線里,那曾親吻過她的雙唇貼近了孫艷雪的香腮。
呼吸停了,她再也不敢看下去。強大的沖擊之後,是剩下無盡的脆弱和膽怯,雙腿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在竹林間快速移動,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她選擇了逃走,奮力逃離噩夢,消失在這條小巷之前,留在她耳朵里最後的聲音,是女人嬌柔的嚶嚀。
天與地,瞬間毀滅一一
孫家描金披錦的馬車緩慢地從巷子那頭移過來,在馬蹄聲中,一對男女從茶肆里並肩走出。
「瀾當家,我要回去了。」孫艷雪含羞帶怯地微笑著,心里滿是歡喜,風長瀾主動找她,這一個月來還數次私底下約見她,言詞之間都是仰慕之意,方才他還吻了她的鬢邊。
這讓她有理由相信,風長瀾後悔留在關家了,也後悔娶了關小白那樣的女人,經過這許多波折,地總算贏了關小白,只要風長瀾願意回到她身邊,她會忘記以前的過節,不再計較,接受這個擁有強大權勢的出色男人。
她的目標很明確,她要風長瀾!
「嗯,過兩日想請雪兒前往曲江池觀雪,能否賞臉?」面對即將到來的分離,他情緒看似很低落。
「小女子一定奉陪。」根本不用猶豫,孫艷雪一口答應下來。
「在下這幾日必將日日期盼曲江一聚。」
風長瀾昂首挺胸,俊顏上是淡淡的笑容,迷得孫艷雪暈頭轉向。
「曲江之後,瀾當家可否到孫府與雪兒相見呢?我爹提起你好多次了。」
「只要是雪兒希望的,我就一定會去做。」
「瀾當家……」孫艷雪紅了臉,心潮起伏,她掩著發燙的雙頰,上了馬車,隔著車簾道︰「我等你。」
馬兒邁步,車轅吱呀作響,孫艷雪離開茶肆。
著灰錦襖袍的風長瀾在寒風里揮了揮袖子,扇去孫艷雪留下的脂粉香。
真是臭死人了!風長瀾吐舌皺眉,瞳眸里少了慣有的冷然,多了些邪佞與陰險。
四下瞟了瞟,他思索著回去的路線,他知道自己得很小心,否則若是踫到不該踫的人就會有麻煩了。
想好了幾條偏僻的街道,他快速邁步,這頭銀發過于引人注目,所以他必須快點行事。
「瀾當家。」結果,人算不如天算,他被人叫住。
鹿皮皂靴不甘願地停住,風長瀾背對著那人,吸了口氣,冷冷地轉身。
謹慎起見,他緊抿著唇,用肅冷來掩飾著心虛。
「瀾當家!你不認得小老兒了嗎?」一身工匠打扮的老頭兒,眼露困惑地道,他覺得很奇怪,瀾當家怎麼一臉不認識他的模樣?
「少胡說,你不就是你嘛,我還能不認得?化成灰我都認得!只是我眼下有要事處理,沒法與你唆。」
「呵呵,瀾當家別生氣,小老兒正要去西市找你,沒想就在這里踫到你了,真是巧啊,瀾當家托小老兒辦的事都辦好了!」工匠一听他的聲音有些不悅,連忙說道。
「辦好了?」到底什麼事啊?不管了,見機行事就是了。
「是啊,你瞧,這不就好了嗎?」老工匠從腰囊里拿出一把小小的銀鎖,道︰「這幾日宮里忙,小老兒只得連夜修補這把小鎖,這把鎖也有些時日了,所以我打磨清理了一下,再把邊上缺掉的銀鈴給補上了,瀾當家,你還滿意嗎?」
銀質小鎖受風霜的侵蝕,已有些破損,亮潔的銀面本已沾上黑沉,兩邊墜著的銀鈴也掉了一個,但經過工匠巧手修補,這把定情之鎖已煥然一新。
這個風長瀾不動聲色地接過鎖,鎖心中「關小白」三個字令他眼楮頓時發亮,心跳加快。
真是天助他也,大好的機會來了!
「多謝了!」風長瀾大大方方地收下小鎖,將它仔細收進寬袖里。
「瀾當家哪里話。你這是做什麼,瀾當家你太客氣了。」工匠滿手抱住風長瀾塞過來的銀子,受驚地嚷道。
「收著。」
「已經給過了。」
「給過了不能再給嗎?」
「瀾當家,能為你做點事,這是小老兒的榮幸,高興還來不及,哪還能收什麼銀子……」
「甭說了,你宮里不是還有事嗎?快去吧。」他猜此人可能是宮里的御用工匠,否則也不會得到風長瀾的信任。
「那多謝瀾當家了,多謝了。」工匠連連點頭,不勝感激地走了。
狂亂的寒風吹落兩旁枝頭的殘雪,隆冬的寒意讓周圍少人有走動,風長瀾站在原地,薄唇上揚起神秘的笑容。
未來,很精彩呢。
冷風將流不盡的淚水變成了冰珠子,蒼白的小瞼被凍成紫紅。
關小白像失去軀體的游魂野鬼,漫無目的地在長安城里游蕩,腦中來來回回閃過的都是風長瀾摟著孫艷雪的畫面,一個月前沈天嬌無意中透露的事,也在此時一同襲來。
早有跡象,早有預感,只是她沒有提防,她愛他,所以也以為他像她一樣,只愛她一個人。
人心難測,情愛更難計算。
明明緊緊地擁抱過,明明是最最親密的人,明明在一起度過好多好多的日子,卻也會逐漸變樣。
她好愛他……可她怎麼也沒想到,她深深愛過的男人卻能在一瞬間撕裂她的心。
好冷啊,吐出長長的一口氣,身上名貴的狐裘似乎失去了功用,寒冷的感覺已分不出來自內在還是外面苦寒的天氣。
她不想回家,也不想回老宅,她不想見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