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色站在庭院里賞花。
梅花已落,梨花初綻,還有桃花招蜂引蝶,然而她卻沒有賞花的好心情。
正抬頭盯著一片綠葉,她忽然听見身後有腳步聲,再熟悉不過的腳步。
「薄夫人。」那人笑盈盈地喚道,並屈膝施了個禮。
「好巧。」薄色回過眸來,正對上紅珊那雙亮晶晶的眼楮。
「奴婢來掃花葉上的晨露。」紅珊道,「長婷姊姊怎麼不陪著夫人?」
「我打發她回去取東西,怎麼就你一個人來掃晨露?雙寧那丫頭呢?」
「她陪王妃出門去了。」紅珊道。
「我還以為你才是你們王妃身邊最可心的人呢,平素出門不總是你陪著嗎?」薄色諷笑道。
「雙寧女紅好,王妃大概是要買什麼針線,自然得帶著她。」紅珊答道。
「行了,」薄色忽然壓低聲音,「這里也沒別人,別跟我繞圈子。最近你們王妃可是有什麼古怪?」
紅珊也斂去笑意,立直身子,似換了個人一般,清咳了兩聲,而後才道︰「確實有些古怪,只是,我還不太確定。」
「不是說好了,任何小事,都得告訴我的嗎?」薄色蹙眉道,「一切讓比南王去確定。」
「也沒什麼,」紅珊道,「不過最近王妃只要去一個地方都不會帶上我,只帶雙寧。」
「哪兒?」薄色追問。
「品古軒。」紅珊答道。
「那是什麼地方?」薄色不解擰眉。
「一個賣古玩奇珍的地方,」紅珊道,「其實什麼地方不打緊,打緊的是,這品古軒原是比南王名下的產業。」
「什麼?」薄色怔住。
「不久前,比南王將這品古軒送給了他府中的一個謀士,名喚玄華。」紅珊道,「王妃似乎與這玄華相識,而且頗為熟悉,常去品古軒與他相見。」
「難道……這玄華竟是她派到比南王府的細作?」薄色思忖道。
「不太像。」紅珊搖頭,「王妃嬌貴著呢,從不參與這些朝堂之事。要說太師府有派細作,我信,她有派細作,卻絕無可能。但若是太師府的細作,自然有上面的人打理,斷不會和王妃私下聯系。」
「這事著實古怪。」薄色越發迷惑,「那她為何只帶雙寧去,而不帶你?」
「雙寧比我笨拙些,有些東西雙寧看不出來,但未必能瞞得過我。總覺得王妃從水沁庵回來以後,不像從前那般信任我了。」
「她可是懷疑你了?」薄色警惕道。
「那倒也不至于,我行事向來小心,她應該沒發現什麼……只不過,我也說不清……就覺得她像變了個人似的,心里揣著什麼秘密。」
「哦?」薄色沉吟了會,「那你就繼續仔細打探,不論什麼細微之事,都速來告訴我。」
「知道了。」紅珊瞧了她的肚子一眼,「你最近如何?月復中胎兒可好?」
「沒什麼好,也沒什麼不好。」薄色像是輕輕嘆了一口氣,「熬油似的過日子唄。」
「你沒把我的底細告訴比南王吧?」紅珊似有些提防地道。
「自然沒有,」薄色道,「只說收賣了府中一個丫鬟,替他辦事而已。」
「那就好,」紅珊道,「記住,我的底細,只你一人知曉,若你告訴了別人,從此以後,我便不再听你差遣。」
「放心,」薄色努努嘴道,「我知曉你要的是什麼,怎麼敢妄動?」
「我不比你,有比南王撐腰,」紅珊道,「我這後半生,還得自己去盤算。」
「撐什麼腰啊,」薄色澀澀一笑,「咱們姊妹,彼此彼此罷了,男人大抵都是靠不住的。」
「怎麼,比南王惹你不痛快了?」紅珊問。
「倒也沒有,」薄色淡淡搖搖頭,「只是,我這身分著實尷尬得緊,將來真回到比南王身邊,大概也不能名正言順。我是不信他能讓我為嬪為妃的話,知道那都是哄我的。」
「桑月——」紅珊突然喚道,「你有沒有想過……或許從此就留在陵信王府,省去許多麻煩?」
或許是這話太冷不防,或許是「桑月」這個名字嚇了薄色一跳,她臉色一變,許久方道︰「以後別這樣叫我了,讓旁人听了去,可要起疑的。」
「你也知道,我但凡這樣叫你的時候,說的都是真心話。」紅珊嘆道,「其實陵信王爺為人不差,你現在這個孩子,說來也算他的長子,連皇上和雅貴妃都很看重,將來倒是可以倚著這個孩子為嬪為妃,何必要去為比南王賣命?」
「我明白,你在為我著想,」薄色咬咬唇道,「只不過紙包不住火,比南王又是那樣一個愛報復的人,豈能放過我?」
紅珊不由感慨道︰「也對,是我想得簡單了,反正你不論站在哪一邊,我都跟著你的。」
「這天底下,我也只得你一個貼心人了,」薄色亦喚道,「桑紅。」
仿佛很久沒有這樣喚過對方了,連咬字也生疏了,但听在紅珊耳里,卻沒來由的親昵,花影掩映中,她不為人知地隱隱一笑。
每一次,端泊容下了早朝之後,會在宮中多留一段時間,與朝臣們再議議事,或者去御書房陪陪蕭皇。但最近,他卻一反常態總是急著回府。
只有他自己知道,府中有什麼令他牽掛的事。應該說,是一個令他牽掛的人。
與她早上才分別,到了晌午,卻像過了一季那麼久。就算故意不去想念她,她卻像是在腦海中盤旋,老是擾得他分神。
他最喜歡回到府中的那一刻,她听了下人的報信,從屋里奔出來,然而仿佛又有些害羞,退回到門檻處,笑盈盈地看著他。
有時候,她剛剛沐浴完畢,頭發還是濕漉漉的,全身散發出薔薇一般甜美的氣息,整個人倚在門旁,如一幅畫一般,讓他百看不厭。
然而,今天,屋子里卻格外安靜,這讓他有些詫異。
「沒通報王妃,本王已經回府了?」端泊容忍不住問隨身侍衛。
「回王爺,」侍衛答道,「王妃好像不在府里。」
她出門去了嗎?似乎昨天听她說過,要去街上買什麼。但一般他早朝回來,只是晌午,她不會出去得這麼早。
她通常會陪著他用了午膳,再陪他小憩一會兒,待到下午他到書房忙公務,或者出門會見官員,她才帶著紅珊和雙寧上街。
今天這是怎麼了?
端泊容只覺得沒來由的異樣,倏地像被什麼撓了心,然而,他只笑自己大驚小敝。
也是太在乎她,才會整天忐忑不安。也該改一改了,否則他身為一個男人,還是堂堂王爺,似乎也太沒出息。
「王爺可要先去書房?」侍衛問道,「午膳擺在薄夫人房中嗎?」
自從楓丘回來以後,端泊容便命薄姬搬回了原來的住處,但還是每日照例去看望她。府里的下人都知道,王爺不過是體恤薄姬身懷有孕而已,對薄姬的寵愛卻已經不似從前了。
「不了,」端泊容思忖片刻,答道,「本王先去王妃房里坐一會兒,不定她就回來了。」
他想了她一個上午,見不著人,到她的地方坐一坐也是好的,至少,廂房里有她燻過的香。
「你叫他們把飯菜端到王妃房里來吧。」這樣,她若回來,便可像往日那般,與他說說笑笑,一道用膳。
侍衛點頭去了,端泊容推開廂房的門,見日光隔著窗紗透進屋里,柔和而明亮。
他特別喜歡她挑的窗紗顏色,淡淡的綠與窗外的春色相融,每次看到,整個心都舒暢了。
端泊容在臥榻邊坐下,見她常用的白瓷茶杯就擱在一旁,想來是早晨剛用過,她唇上的胭脂在杯口留了一抹紅,勾起他微微心動。
他拿起杯子,端詳著,正發著怔,忽然有人喚道︰「王爺——」
端泊容抬頭之間,看到紅珊不知何時站在門檻處,低眉向他施了禮。
「王妃回來了?」端泊容不由一陣驚喜。
「回王爺,王妃出門的時候,沒帶奴婢。」紅珊答道。
「怎麼?」端泊容不由有些詫異,「不是一向由你伺候的嗎?」
「最近王妃喜歡帶雙寧出門,」紅珊道,「奴婢一般在府里當值。」
「哦。」端泊容本來也沒覺得不妥,但紅珊臉上欲言又止的表情,忽然讓他心間一緊,于是便道︰「你進來吧,把這杯子收拾一下。」
「是。」紅珊進了屋,開始拾攝桌上的白瓷杯。
「還以為王妃跟你親厚些,」端泊容沉默片刻,終究還是問道,「怎麼倒不帶你出去?」
紅珊沒有回答。
「怎麼不回話?」端泊容越發覺得不對勁。
「王妃最近多疼了雙寧一些,」紅珊道,「想來,是雙寧比較听話吧。」
「你不听話嗎?」端泊容微笑,「你這丫頭不是她身邊第一得意人嗎?」
「雙寧病了這半年,得王妃收留,心中對王妃自然是感激不盡,唯命是從。」紅珊道,「我可不同了。」
「哦?哪里不同?」端泊容覺得這丫頭今天話中有話。
「當初采菊跑了,藍繡嫁人了,雙寧稱病一直躲著,唯有奴婢,在這王府獨撐下來,終于盼得王妃歸來。王爺以為,奴婢是為了什麼?」
「你這丫頭,倒是頗有些義氣的。」端泊容頷首,「這個本王是知道的。」
「不錯,奴婢正是為了一個義字。」紅珊道,「奴婢自十三歲起便跟著王妃,自然是希望她此生得意圓滿,所以,不會棄信背主。」
「這一點,本王頗為贊許。」端泊容道。
「只是,奴婢最近頗為迷惑,這個義字,是單對王妃就好了,還是應該對天下所有人都如此?」紅珊愁眉深鎖,「奴婢真的好困惑……」
「義是一種品性,自然不能單對一個人而已,」端泊容道,「否則,就不是品性了。」
「王爺說得是。」紅珊咬了咬唇。
「怎麼,你還想對何人講義氣?」端泊容好奇道。
紅珊仿佛猶豫半晌,好不容易才抬眸道︰「對王爺你。」
「什麼?」端泊容一怔,似沒听清。
「王妃不在府中的這半年,王爺一直對奴婢甚是寬容,」紅珊道,「奴婢心中,對王爺也甚是感激。」
「哦?要對本王講義氣嗎?」端泊容再度笑起來,「說說,你打算怎麼講?」
「若是……若是……」紅珊難以啟齒的模樣,「王妃若做了對不起王爺的事,奴婢是否應該告訴王爺?」
她此言一出,就見他的臉頰如她所料地頓時白了。
「王妃會做出什麼事?」端泊容道,「你倒是說來听听。」
「王妃最近常去一間名叫品古軒的古玩鋪,」紅珊道,「王爺可知那是誰的產業?」
「誰?」他語氣依舊淡淡的,仿佛在閑話家常,然而他知道自己的身子已經僵了。
「比南王。」紅珊答。
早猜到了答案,可這瞬間,他的腦中仍似被什麼重重擊了一下,身體深處猛然一陣劇痛。
「奴婢勸過王妃幾次,從此王妃出門就只帶著雙寧了。」紅珊十分傷感地道。
「或許是你想多了……」端泊容听見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或許那品古軒的東西不錯,王妃喜歡,比南王向來品味不俗。」
「那品古軒比南王已把它贈給了一個叫做玄華的門客,」紅珊又道,「那也早已不是比南王的品味,王妃怎麼也不至于會喜歡一個門客搜羅的東西吧?」
「玄華這個人本王知道,」端泊容只覺得思緒亂得很,「也是個世外高人。這便更說得通了,王妃只是去買東西而已,難道她會跟玄華扯上什麼關系不成?」
「奴婢不知道,只是覺得古怪,」紅珊道,「奴婢只怕玄華是個幌子,品古軒也是個幌子……王妃只是去見他們的主人罷了。」
他覺得這完全沒有道理,若是她真跟端泊鳶私下余情未了,這些日子何必在他面前這般濃情密意?她大可像從前那般,對他愛理不睬的,反正他也從來沒強迫過她,也從來沒有奢望過什麼……但他卻是莫名心慌。
「王爺想去品古軒看看嗎?」紅珊忽然問道。
不知為何,他心中涌起莫名的恐懼,有些秘密,他寧可封存在匣中,也不願意打開,因為,他害怕會帶來無法承受的痛楚。
他寧可就像現在這般,每天當個傻子,什麼都不知道,只要沉迷于她的柔情似水便好……
他是不是很沒出息?此刻已經完全不像從前的自己了。他終于理解,那些史書上的昏君是怎麼樣了,大概,就是像他一樣吧?
楚音若與玄華曾說好,若他有急事想見她,可叫品古軒伙計到王府後門找張管事,就說到了新貨。但玄華一般不會來找她,都是她自己隔三差五主動去品古軒。
然而昨天,品古軒的伙計卻來了,當張管事稟報她的時候,楚音若嚇了一跳。
定是出了什麼了不得的狀況吧?否則玄華斷不會如此。
楚音若也等不了端泊容下早朝,起床後簡單梳洗一番後,連早膳也沒吃,便往品古軒趕。為掩人耳目,她帶上了雙寧,但照舊叫雙寧到品古軒的街尾去買絲線,半個時辰後再與車夫來接她。
一到品古軒門口,楚音若便覺得不太對勁,這店里的伙計仿佛換了新人,且看她的目光頗為不同。
「給陵信王妃請安,」那伙計對她施禮道,「我家主人在里邊等著王妃呢。」
楚音若也沒有多言,只徑直朝最里邊的屋子走去,一般而言,玄華早泡好了茶在等她。
但這一次,她推開門的那一剎那,整個人都楞住了。
端泊鳶?
沒錯,假如不是她的幻覺,坐在桌邊飲茶的正是端泊鳶。
楚音若腦中轟的一聲,馬上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然而已經走到了這里,退無可退。
「王爺緣何在此?」她強裝鎮定,微微而笑。
「這品古軒原是我的產業,我在此喝喝茶有何奇怪?」端泊鳶卻道,「倒是皇嫂你,何時與我家玄華先生這般熟悉了?」
「還記得正月里到王爺府上做客,曾與玄華先生有過一面之緣。」楚音若此刻思緒一片混亂,竭力掩飾道,「玄華先生還替我算過一卦呢。」
「哦,對,有這事兒。」端泊鳶點點頭。
「那日偶然路過這里,竟發現玄華先生是此間主人,且眼光不俗,店中貨物均得我心,」楚音若道,「從此便時常來光顧,一邊與玄華先生品鑒古玩,一邊談論些命理之事,覺得十分有趣。」
「原來如此,」端泊鳶似笑非笑,「其實皇嫂喜歡什麼,盡避告訴我便好,何必破費?」
「不過是買一些畫卷瓷器之類,倒也不值幾個錢,哪里好意思麻煩王爺?」楚音若道,「再說人家玄華先生打開門做生意,也要賺錢過日子的。」
「哦,畫卷瓷器,是吧?」端泊鳶忽然自手邊翻開一本冊子,「最近店里的進出,都記在這本賬簿上,方才我看了又看,卻沒有找著皇嫂買的東西。」
什麼?這小子,居然還有這一招!
楚音若身子有些發僵。
「所以皇嫂是沒有買東西嗎?」端泊鳶挑挑眉,「只是來與玄華先生討論命理之事麼?」
好吧,她裝不下去了,這小子狡猾得很,她的謊全白編了!
「他是我的細作。」楚音若索性道。
「什麼?」端泊鳶故意道,「皇嫂說什麼?我沒听清。」
「玄華是我派到你府上的細作,」楚音若重復道,「這個答案,王爺滿意了吧?」
「這倒更奇怪了,」端泊鳶道,「說起細作,太師府派的不少,我皇兄派的也挺多——皇嫂何必多此一舉?」
楚音若沒有馬上回答,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于是就近找了張椅子坐一坐,多磨蹭一些時間。
「給我一杯茶。」她對端泊鳶道。
端泊鳶依舊那般淺笑,從紫砂壺中給她倒了一杯。不得不說,這茶水的香味真是醇厚,也是玄華與她平日喝慣了的滋味,稍稍飲了一口,仿佛整個人立刻心平氣順了,腦子也清醒起來。
「玄華現在哪里?」她問。
「在我府上,」端泊鳶道,「沒打听清楚他是什麼人之前,不敢放他出來。」
「把他放了吧,」楚音若道,「人家不是替我辦事而已,挺無辜的。」
「再怎麼樣也是細作,哪有說放就放的道理?」
「他又不曾打听出什麼,」楚音若搖搖頭,「若就此連累了他,很不值。」
「皇嫂到底叫他在我府上打听什麼?」端泊鳶側眸睨著她,「朝中之事,有太師府的細作,宮中之事,有皇兄的細作。皇嫂所為何事?」
「風月之事。」楚音若決定跟這小子斗一番智。
「什麼?」他果然神色微變。
「我就想知道,王爺身邊有什麼可心的女子,如此而已。」楚音若答道。
「皇嫂拿話哄我吧?」端泊鳶臉上浮起一抹澀笑,「要打听,皇嫂早派人來打听了。可我遇見這玄華,不過是這半年間的事,當時皇嫂在水沁庵清修,哪里顧得上關心我?」
「正是因為我嫁了人,不比從前了,」楚音若語調中似有幽怨,「我不知道,王爺是否還像從前那般牽掛我,心中總是忐忑……」
她不知自己此刻臉上的表情是否演得到位,電視劇里的情景大概跟此刻差不多吧,她必須傷感卻又努力克制,方能引得男人垂憐。
「音若——」仿佛是被她感動了,端泊鳶喚了她一聲。
「玄華是我擅自派的細作,父親不知道,沒有人知道……」楚音若繼續道,「他也只听命于我,所以,求你放了他。」
「音若,這是何必呢?」端泊鳶終究還是上了當,「我從不知道,你竟如此關心我……」
呵,他聰明至此,原來還是難過美人關。其實,這與聰不聰明沒有關系,與愛不愛她也沒有關系,男人一般都是如此自信,都以為交往過的女子會對他們死心塌地。
「是啊,我終究還是放不下你的,」楚音若抬頭,凝望他的眼楮,「就算我強迫自己忘了楓丘,忘了梨花樹下的許諾,還是情不自禁,想打听你的消息……」
好歹,她看過幾本羅曼史,懂得些甜言蜜語,還學電視說得哀婉而無奈,任何人听了都會動心。
端泊鳶靜默著,半晌後,上前輕輕握住她的手。
還好,只是握著手,她真怕他一感動,做出什麼出格的事,那她可真是引火燒身。真該感謝古人的含蓄。
「音若,我也很牽掛你……曾經一度,我以為你不再理睬我了。」
「我也想不再理睬你,」楚音若幽幽道,「泊鳶,若是我們能一別兩寬,各生歡喜,倒是最好不過了。」
「沒了你,我怎能歡喜?」端泊鳶嘆息道,「這半年,我總想著要去水沁庵看你,可是,我又怕打擾你,又怕二哥知道以後,會對你更加不好……」
倘若不是知道了薄色的身分,或許她就被這番話騙得熱淚盈眶了,然而,早已看透了他的為人,便沒了天真的幻想。
「音若,既然如此,我們為何要針鋒相對呢?」端泊鳶忽然道,「若有刀子,也不該傷了彼此才是。」
「針鋒相對?」她一時不知他所指為何。
「雖然皇命難違,但我們大可瞞著父皇,保全彼此啊!」端泊鳶又道。
呵,說了半天,他是在說蕭皇強迫他倆比試的事?
「但皇命確實難違……」楚音若道。
「不如,咱們找個法子,一個萬全之策,不分輸贏,如何?」他道出了重點,「到時候,向父皇交了差,我也把玄華放了,如何?」
端泊鳶果然仍是端泊鳶,她就知道幾句深情之語打動不了他,即使被打動,也拋不去他自私的本性。
他這番話,看起來是為了彼此都好、是在與她商量,其實是在威脅她。他知道,她一則想向蕭皇交差,二則想保全玄華。
她還是道行太淺,比不得他宮斗多年,滿月復詭計,鐵石心腸。
「好,我想想。」楚音若答道。
現下,她得使緩兵之策,讓自己有應對的余地。這一刻,她感到孤獨無比,平時還有玄華可與她商量,現在真的只剩她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