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端泊容同乘一輛馬車進宮,這讓楚音若有些手足無措。
她還沒有想好該怎樣面對他,又怕自己哪里出了疏漏,被他看出破綻。然而,終究還是得與他在咫尺之間同處,彼此的距離那麼近,彷佛呼吸都能听得很清楚。
楚音若穿著層層迭迭的大禮服,雲髻插滿釵飾,覺得周身無比沉重。從前在電視上看到這樣的華服美艷無比,想不到這般讓人難受,她都快要窒息了。
然而,她只能端坐著,忍受著馬車的搖晃,以及眼前這個男子帶給她的窘迫,生平第一次,她產生了暈車的癥狀。
「王妃哪里不舒服嗎?」端泊容一直閉目養神,卻忽然開口對她道。
「啊?」楚音若一怔,「王爺……何出此言?」
他怎麼發現的?難道他長了第三只眼楮?
「王妃坐立不安的情況,本王就算不睜眼,也能感受到。」端泊容答道。
呃……她不過挪動了一子而已,有這麼大動靜嗎?
「好久沒入宮了,只是有些緊張。」楚音若澀笑道。
說起來,她還是挺想進皇宮參觀的,也不知這蕭國的宮里是怎樣的金碧輝煌,奇珍羅列?她對歷史文物一向很感興趣。
「王妃自幼在宮里長大,就像回家一般,有何可忐忑的?」端泊容淡淡道。
經他這一句,楚音若才恍然,對了,據說從前的楚音若曾在宮中的御學堂讀書,與公主們是同窗,當朝太師之女,確應該有些殊榮。
所以,公主們都曾是她的閨蜜?天啊,等會兒與公主們閑話家常的時候,她這個冒牌貨不會真要露餡吧?她甚至連哪位公主出了閣、駙馬是何人都不知道……不,她甚至連公主們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楚音若頓時臉色蒼白,一口酸水從喉間涌了出來。
「停車!」端泊容見她忽然嘔吐,連忙喚住車夫,掏出袖中的帕子,擦拭她的嘴角。
楚音若深深地吸著氣,過了好半晌,方才覺得舒坦了些。
「這到底是怎麼了?」端泊容皺眉道,「不過進個宮罷了,何至于緊張至此?」
「妾身只是……只是暈車。」楚音若輕聲答道。
「暈車?」他彷佛沒听過這個詞。
好吧,是她唐突了,說話太現代。
「妾身有些害怕……見公主們。」楚音若索性道,「妾身待在水沁庵這半年,也不知宮中是如何議論的,公主們說話又厲害,妾身實在不知該如何應對……」
「本王猜來也是如此,」端泊容道,「妳們這些婦道人家,就是愛面子。」
「妾身可否只向母妃請完安便回府?」楚音若懇求道,「可否今日暫時不去見公主們……」
好歹等她回去,把公主們的畫像都看過一輪,再把她們的婚戀八卦都打听清楚再說。
「父皇設了午宴,本來妳該露個面的,」端泊容道,「好在今天只是家宴,比不得昨夜,並無群臣在場,一會兒我推說妳病了,讓妳先回府便是。」
「多謝王爺。」楚音若終于如釋重負,微微笑了。
猛然間,她倏忽想到,昨夜的宮宴一定排場包大,出席者更多吧……原來,他也曾在暗中為她著想過?
呵,她是否該感動呢?
「王妃在水沁庵待的這半年,確是不同了,」端泊容再度凝視她,「彷佛說話直接了許多,本王听了,也易懂許多。」
哦?這麼說,從前她是一個說話彎彎繞繞的人?
這麼想來,從前的楚音若挺悲劇的,明明愛著端泊容,私下畫了無數他的肖像,卻好像從沒讓他明白她的愛,把力氣全花在跟情敵的爭風吃醋上,最後尋死覓活終于讓自己完了蛋,真是令人唏噓啊。
當下她低頭不語。馬車繼續前行,穿過了宮門,她和端泊容又改乘了輦,經過大半御花園,終于來到了雅貴妃的宸星殿。
一路上,楚音若也忘了仔細欣賞皇廷美景,只覺得這里處處華美,但美在何處她也沒看清。
雅貴妃正坐在晨曦閣里飲茶,正如楚音若所想,是一位風韻猶存的婦人,舉手投足間的風姿,足以見年輕時的傾國傾城。
「給母妃請安。」端泊容引著楚音若來到雅貴妃面前,雙雙跪下行禮。
然而,雅貴妃卻沒有回話,只是繼續徐徐飲著盞中的茶水,眉心若蹙,似有不快。
端泊容有些詫異,但很快便恢復一貫的不動聲色,笑道︰「母妃昨晚可睡得好?」
「今兒你怎麼來得這麼遲?」雅貴妃終于開口道,「可是被什麼事耽誤了?」
「依制巳時入宮,兒臣並沒有耽誤啊。」端泊容不解道。
「容兒——」雅貴妃眼眶里卻忽然蓄滿淚花,聲音也哽咽了,「母妃這些年一向待你可好?」
「母妃何出此言呢?」端泊容更加驚訝,「母妃待兒臣一向極好啊。」
「那你可有把本宮當做你的親生母親?!」雅貴妃猛然道。
親生母親?怎麼……端泊容不是雅貴妃親生?
楚音若也大大地吃了一驚,心里只怪靜宜師太怎麼沒把此事告訴她,這可是天大的要緊事,那本小冊子上什麼雞毛蒜皮的都寫了,怎麼唯獨漏了這個!
「母妃視兒臣為己出,兒臣也一向視母妃為至親。」端泊容連忙道,「也不知母妃為何如此生氣?可是兒臣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周全?」
「依我蕭國禮制,大年初一頭一件事,便是為人子女者,須給親生母親請安。」雅貴妃深深吸了一口氣,「容兒,你今晨做的頭一件事,是什麼?」
頭一件事……拜梅樹啊,那梅樹不就是雅貴妃親手栽種的嗎,拜了梅樹,不就等于給雅貴妃請了安了嗎?楚音若想道。
不!她頓時醒悟了,那梅樹……應該不是眼前這位風華絕代的婦人所栽吧?眼前這嬌弱的貴婦人,哪里會做那般粗重的事。
那梅樹,應該是端泊容的親生母親所種。
「兒臣……」端泊容一時語塞。
「本宮雖身居在此,可是你在外面做過些什麼,本宮統統都知曉。」雅貴妃冷冷一笑,「從前你去求你父皇,要將那株梅樹移到你王府里去,本宮起初還沒有多心,直到半年前,你大婚之日,听說要拉著新娘子去拜那梅樹,本宮才恍然大悟。」
端泊容整個身子都僵了,側眸看了一眼楚音若。
「你別瞪音若,」雅貴妃道,「不是她告訴本宮的。」
哦,所以是懷疑她告了密?難怪能感受到他的怒氣,隱隱向她襲來。
「音若,妳先起來。」雅貴妃換了和悅神色,對她道,「就單讓這逆子一人跪著,叫他反省反省。」
「為人妻者,唯夫君馬首是瞻,」楚音若覺得自己此刻應該假裝一下賢良,「王爺跪著,妾身也該跪著。」
「妳對他倒是一片痴心,」雅貴妃道,「可他如何待妳?把妳打發到水沁庵,半年不聞不問。本宮真沒想到,他竟是個薄情的孩子,日後說不定也會如此對待本宮。」
「母妃,孩兒真的冤枉……」端泊容簡直百口莫辯。
「母妃,妾身在水沁庵這半年,倒也想通了不少事情,」楚音若忽然道,「母妃想听妾身講講嗎?」
「哦?」雅貴妃眉一凝,「妳說。」
「妾身從前與薄色妹妹相處不融洽,雖然並非完全是妾身一個人的錯,可想來妾身也確有紕漏。在水沁庵這半年,妾身痛定思痛,如獲重生。從前成天埋怨王爺為何不獨寵妾身一人,嫉妒成性,但現在,卻沒了這樣的心思。」楚音若答道。
端泊容似沒料到她竟道出如此冷靜之語,不由又多看了她一眼。
「妾身從前怨恨王爺不曾為妾身著想,可是,也許是妾身太過貪心,或者被嫉妒蒙蔽了雙眼,看不見王爺的體貼之處。」楚音若又道。
「哦,妳倒說說,他有何體貼之處?」雅貴妃問。
「昨日,王爺很晚才派人將妾身從水沁庵接回來,」楚音若道,「以致妾身錯過了宮中晚宴。」
「所以說他這個人涼薄呢,」雅貴妃嘆道,「不親自去接妳便罷了,年夜飯也不跟妳一起吃,還談何夫妻之情?」
「本來妾身也是如此想的,但剛才妾身忽然明白了,」楚音若道,「昨晚宮宴,不僅有皇親貴冑,還有朝中大臣,若妾身出席,他們肯定會對妾身議論紛紛。王爺是故意那麼晚才把妾身從庵里接回來,就是為了讓妾身避免尷尬。」
此言一出,不僅雅貴妃一愣,就連端泊容也明顯怔住了。
「是嗎?」雅貴妃望向端泊容,「容兒,你真是這般想的?」
「兒臣……」端泊容彷佛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兒臣只是希望省些麻煩。」
他抬眸,第三度看著楚音若,但這一次不再是匆匆一瞥,卻是鄭重的端詳。彷佛,他從來沒有這樣仔細瞧過她,也從來不似此刻這般,發現她有一顆善解人意的心。
「所以,母妃方才或許是錯怪王爺了,」楚音若趁勢對雅貴妃道,「王爺叩拜梅樹,倒也可見王爺是個真正孝順的孩子,對生母尚且如此感恩,對母妃豈能有不敬之心?生娘不及養娘大,這個道理,誰都懂。」
不過,話又說回來,端泊容的生母究竟是何人呢?她日後得好好打听清楚……
「生娘不及養娘大?」雅貴妃似從沒听過此語,「這話是何意?」
「這是民間俗語,」楚音若道,「畢竟生孩子容易,人人可以生得,但把孩子拉扯大,卻是要肩負無比重責,禁得住歲月的折磨。故有此語。」
「好,好,」雅貴妃不由微笑,連連點頭,「這話說得好!容兒,你听見沒有?」
「兒臣也是頭一次听到這句俗語,」端泊容答道,「一字一句,說進了兒臣的心里。兒臣記掛亡母,卻並不表示忘了母妃。或許兒臣行為有失妥當,還請母妃責罰。」
哦,原來他們都沒听過這句話嗎?也對,這是平行空間,文化終究有些不同。
「都起來吧。」雅貴妃終于滿意,「午宴也差不多是時候了,咱們先去拜見皇上。」
楚音若連忙給端泊容遞了一個眼色。方才她幫他解了圍,他該不會忘了答應過她的事吧?
「母妃,」幸好,端泊容領會了她的意思,「音若身子不太舒服,給父皇請了安,就讓她先行回府吧。」
「怎麼?」雅貴妃怔了一怔,隨後也明白了其中涵義,當即微笑道︰「母妃懂得,午宴人多口雜,音若還是回避的好。」
「多謝母妃。」楚音若乖巧地施禮道。
「先去給皇上請安吧,本宮自會與皇上解釋。」雅貴妃道。
楚音若頷首,與端泊容一並跟隨雅貴妃往皇帝的養心殿而去。
「想不到,王妃居然變得如此能言善辯了。」忽然,端泊容在她耳畔低聲道。
楚音若心尖顫了一顫,生怕真被他發現了什麼,然而看他的神情,不過隨意一句閑話罷了,便告訴自己也用不著太過緊張。
她只盼著,能快點拜見完蕭皇,逃出這宮闈重地,讓她能好好舒一口氣。
然而上天偏生不讓她好過。
才至養心殿門口,卻見迎面來了一紫袍金冠的俊美少年,衣袍上的四爪游龍圖樣,讓楚音若猜測這定然也是一位皇子。
這少年看來端泊容要年輕好幾歲,神態也活潑了好幾分,只見他提著一只碩大的鳥籠,籠子以黑罩遮著,也不知里面是什麼。他步履輕快,想必心情甚好,一見著端泊容便主動上前打招呼。
「給貴妃娘娘請安,」他朗聲道,「二哥好!」
「泊鳶啊,」雅貴妃笑道,「瞧瞧你,又弄了什麼稀罕的寶貝給你父皇?難怪你父皇這般疼愛你。」
哦,這就是比南王端泊鳶嗎?听聞,這位五皇子是皇後娘娘親生,本來也是太子的一時之選,只可惜皇後故去得早,皇後娘家在朝中漸漸式微,端泊鳶便也失去了靠山。所幸他為人十分聰慧,在朝中也辦了幾件得力的大事,頗得蕭皇喜愛。
「泊鳶啊,這籠子你怎麼親自提著?」端泊容道,「隨侍的人都沒了手腳嗎?這麼沒規矩!」
「是我不讓他們提的,怕笨手笨腳的摔了我這寶貝,」端泊鳶笑道,「二哥,你就是太一板一眼了,怪不得父皇常說你無趣。」
要開始了嗎?皇子之間的唇槍舌劍,並不比市井婦人寬厚。
楚音若正打算看熱鬧,忽然發現端泊鳶的目光向她襲來,那雙炯亮的眸子,讓她的心兀地停頓了片刻。
「二嫂好久不見了,」端泊鳶對她道,「听聞二嫂這半年都在水沁庵靜養,為弟本打算去探望的,又怕二哥責怪。」
听這語氣,端泊鳶竟與從前的楚音若很是相熟?不過,這話中著實藏有些古怪的意味,一時間猜不透。
「王爺有心了。」楚音若中規中矩的回應。
不知為何,端泊容的眉心蹙得更緊,彷佛不太喜歡楚音若與端泊鳶太過接近。
他打岔道︰「還是快些進去給父皇請安吧,不必在此閑話家常,這天怪冷的。」
雅貴妃莞爾,率先引步而去,楚音若並著端泊容緊隨其後,端泊鳶亦不再言語,依舊那般笑盈盈的。
一行人入了養心殿,正值太醫給蕭皇把過了晨脈,蕭皇換過衣衫,才宣了他們入內。
「給皇上請安——」雅貴妃帶著他們行了禮。
蕭皇神情甚是和悅,與楚音若想象中的帝王半分也不差,依稀看得出年輕時的英姿,也依稀能窺見那內在的威儀。
「音若好久不見了。」蕭皇道,「听說到庵里靜修去了?」
呵呵,每個人見了她,總是這樣一句話。
「勞父皇關心。」楚音若也照例答了同樣一句。
「父皇,」端泊鳶倒有些迫不及待地開口道,「兒臣給父皇覓了一件寶貝,祝父皇新年諸事順意!」
「什麼寶貝?」蕭皇看著他手中的鳥籠,「又是海冬青嗎?」
「海冬青太常見了,父皇這養心殿里也早養了一只,」端泊鳶得意地道,「回父皇,是雪梟。」
雪梟?白色的貓頭鷹嗎?
楚音若翹首觀望,只見端泊鳶揭了籠上的屏蔽,果然一只通身如雪的貓頭鷹便呈現在大家眼前。
「奇哉,怪哉,」蕭皇頻頻點頭,「一般的梟都是雜色,這只竟如此純白,實屬罕見啊!」
確實漂亮得緊,像是童話里才會出現的動物,楚音若想起從前看過的好萊塢電影。
「兒臣知道父皇喜歡奇禽,」端泊鳶趁機道,「給兒臣取名『鳶』也足以見父皇希望兒臣能像這些奇禽一般展翅高飛,所以兒臣每次見到奇禽,也頭一個想到父皇。」
嘖嘖,這馬屁拍的!足見端泊鳶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你有這份孝心,朕很是歡喜。」蕭皇高聲喚道,「來人,讓人把這雪梟掛到窗邊。」
「皇上——」一旁的太醫卻道,「皇上易染肺疾,寢殿中不宜養有禽鳥,原來那只海冬青已是讓人提心吊膽,再多一只怕是不能了。」
「這可如何是好啊,」雅貴妃忽然開口道,「都知道皇上自幼易染肺疾,禽鳥的細毛若吸入鼻中,常常幾天幾夜咳嗽不止。可這雪梟是鳶兒的一片孝心,也不能枉費了。」
「這……」太醫面露為難之色,「至多只能留一只,不能再多了。」
「那海冬青是去年容兒送給陛下的生辰賀禮,」雅貴妃對蕭皇道,「若舍了海冬青,留下這雪梟,也不太妥當。不是臣妾這個做母親的為兒子說話,那畢竟也是容兒的一片孝心啊。」
說著,雅貴妃臉上呈現可憐楚楚之色,頗惹人疼惜。果然是一代寵妃,真是懂得說話,明明是想幫著自己的兒子,卻也不做強硬之態,男人估計最吃這一套。
「貴妃說得是,」蕭皇點頭,「但太醫的話,也不能不听。」
「那該如何是好?」雅貴妃問。
「這樣吧,」蕭皇彷佛有了決斷,「鳶兒,你上次送給朕的白虎現下關在後庭里,等會兒,你把牠送到這園中來。」
「白虎?」端泊鳶一怔,「父皇要那白虎何用?」
「也不知雪梟與海冬青相比,哪只更凶猛?」蕭皇微微笑道,「不如就將牠們同囚在白虎的籠中,與白虎廝斗,存活者便留在朕的宮中吧。」
此言一出,四下皆是震驚。
「怎麼,朕這個提議不好?」蕭皇挑眉道。
「不……」雅貴妃面色有些嚇得發白,但努力笑道,「陛下聖明,本該如此。」
「如此對容兒和鳶兒都公平,」蕭皇道,「海冬青和雪梟都是他們的一片孝心,朕舍了誰都不好。」
「是。」雅貴妃附和道。
「那我們都去觀戰吧,」蕭皇道,「猛虎撲禽,一定十分有趣。」
諸人不敢有異議,都隨著蕭皇往游廊上走去。
楚音若暗中觀察端泊容與端泊鳶的神色,這兩人倒是比雅貴妃還要鎮定,一個沉著不語,另一個還是那般笑意盈盈。也對,有蕭皇這樣的父親,也該有這樣的兒子。
楚音若故意放慢了步子,並不想去圍觀那場血腥的戰斗。雪梟和海冬青皆是凶猛之物,遇上更加凶猛的老虎,廝殺之下,那血肉模糊的慘況可以想象。
她找了一處廊柱停下來,對隨侍的宮人說她忽然口渴,打發他們去取水,其實只想圖個清靜。等到宮人去了,她便抬頭看梅花伸進廊下的枝椏。紅梅一串串,映著冬季的天空,像是彤霞把天幕畫出一道道緹花似的,只可惜天空灰灰沉沉,終究葬送了美麗。
「二嫂怎麼獨自在此?」也不知她發了多久的呆,忽然听到有人在背後道。
楚音若回眸,卻見端泊鳶不知何時站在那里。
「王爺不去觀戰嗎?」楚音若頗有些意外。
「我已喚人把白虎從後庭送來了,」端泊鳶道,「這虎是我送進宮的,雪梟也是我覓得的,實在不忍看牠們殘殺。」
「王爺不去觀戰,皇上不怪罪?」楚音若望了望園中,卻見一群湊熱鬧的人圍著虎籠,不時發出驚呼之聲。
「二嫂不也躲避在此嗎?」端泊鳶笑,「等他們發現咱倆了,再說吧。」
這話听著有些奇怪,楚音若也猜不準另一個自己是否真與端泊鳶相熟,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麼應對他。
「音若。」忽然,他對她喚道。
天啊,居然敢直呼嫂子的閨名?看來,這兩人從前的確關系匪淺。
「那時候……」端泊鳶褪去笑意,眼中滿是深沉,「父皇也是如此,讓我和二哥拚得你死我活。」
「什麼?」楚音若不解其意。
「父皇說,贏者才能娶妳。」他輕掀衣袖,露出一段胳膊,「妳看,那時候留下的劍傷,還沒褪。」
他在說什麼?蕭皇要他和端泊容為了她決斗?
「可惜,我輸給了二哥。」端泊鳶澀笑道,「音若,妳一直問我,為何忽然不再理睬妳……我輸給了二哥,就要信守承諾,永遠不能再靠近妳。」
楚音若瞪大了雙眸,想問個清楚,可是話語凝固在喉間,而且,她該從何問起?
他倆從前是一對戀人嗎?可從前的楚音若不是深愛著端泊容嗎?甚至為了端泊容自殺……難道,這一切另有隱情?
「今年的梅花開得格外好啊,」端泊鳶亦抬頭,望著黯淡的天空,「音若,我曾暗自對自己說,若過了這正月,他還沒把妳接回來,我就去水沁庵帶妳遠走高飛——可惜,我總是遲了一步。」
他話音落下,轉身而去,一切來得這般突然,去得也突然,彷佛是楚音若的一個幻覺。
楚音若怔怔地看著他步下游廊,回到人群熱鬧處,恢復笑顏,就像他不曾與她言語,剛才的所有,都未發生。
呵呵,真有趣,楚音若倏忽覺得。現代還沒來得及談半個戀愛的自己,忽然陷入了復雜詭異的三角戀中,哦,不對,加上薄色,應該是四角戀吧?她在蕭國的生活,越發多姿多彩,而且,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