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過飯,陸家人圍著一張餐桌包餃子。
陸父穿著襯衫,袖子挽至手臂,他不僅氣質溫和,就連包餃子也溫吞吞的,從他手里包出的餃子,一個個乖巧漂亮得跟金元寶似的,好似每個餃子里都蘊含著值得挖掘的大學問。
陸懷瑾則穿著一身黑色運動服,袖子拉至胳膊肘,拉煉拉得很嚴實,臉上明顯有些不耐煩,從他手里包出的餃子,一個個慘不忍睹。如果非要用一個詞語來形容,除了「歪瓜劣棗」,顧霜霜還真想不出其他詞,父子兩人的差距也太大了。
晚上一家人不論身分輩分,圍著一張餐桌吃餃子,餐桌正中央擺著一只超大號骨瓷湯盆,里面有幾十個餃子,陸家包餃子素來有傳統,自己包的自己吃。
陸父拿過顧霜霜的碗,給她舀了幾個自己包的小痹餃。
陸懷瑾看著自己碗里煮散的餃子皮和在湯里飄著的較子餡,對女朋友真是羨慕又嫉妒。
「我長這麼大,可從來沒有過這種待遇。」
顧霜霜咬了一口陸父做的小痹餃,一臉幸福,「真好吃。」她把咬剩下的半口餃子遞給陸懷瑾,「陸大哥你也嘗嘗。」
陸懷瑾樂顛顛的咬住她遞過來的餃子,心情愉悅。
雖然只是個很簡單的舉動,可這對于陸家人來說真是驚濤駭浪,陸父跟陸爺爺面面相覷,端著碗發楞,明媽也楞住了。
顧霜霜扭過頭看他們,一臉茫然,「你們干麼這樣看著我們?」
陸父很快收住驚訝的神色,笑得很溫和,溫潤的氣質從聲音里透出來,「懷瑾連他媽吃過的東西都不會再吃,居然肯吃你吃過的東西,真難得。」
除夕夜提起丁穎,桌上的氣氛頓時冷下來,還是顧霜霜打破尷尬道︰「在山村的時候,陸大哥經常吃我剩下的面條,我吃一口,他吃一口。」
「哦?」陸父更加感興趣,看了眼兒子,由衷感嘆,「自從他回來後,火爆脾氣倒是收斂不少。現在嘛,總算有點男人的樣子了。」
陸懷瑾有些不服氣,「難道我以前是女人?」
桌上的人都笑開了。
顧霜霜覺得,人世最大的幸福,莫過于牽著愛人的手,吃著親人包的小痹餃,然後,一家人對她說同一句話——乖,多吃點。
顧霜霜一口氣吃了六碗餃子,她模著肚皮,靠在餐椅上,感慨說︰「往年過年,我都是自己一個人,隨便煮點臘肉或者磨點糯米粉,搓點湯圓,煮一鍋醪糟湯圓就這麼過了。不過大年初七,劉大嬸會叫我去他們家吃七寶羹,每次看見他們一家其樂融融,我就在想,什麼時候我也能跟家人一起吃飯……」
陸懷瑾放下手中的碗,眼圈發紅,陸爺爺也沒好到哪里去,老淚差點飆出來。
「霜霜。」陸父寬慰她,說道︰「這里以後就是你的家,你嫁給懷瑾,就是我兒媳婦,我就是你的父親,懷瑾的爺爺就是你爺爺,我們都是你的家人。」
陸懷瑾壓制著自己的情緒,緊緊抓住她的手,「以後我們都是你的家人,每年過年,我們都可以坐在一起吃餃子。」
陸爺爺揉揉發紅的眼楮也道︰「大孫子說得對,霜霜,以後你跟懷瑾加油,給爺爺生幾個小重孫,這樣咱們家里就更熱鬧啦!」
顧霜霜看了眼陸懷瑾,頓時臉紅,趕緊捂臉。「現在說這個太早了……我跟陸大哥還沒打算結婚呢。」
陸父溫醇的聲音飄過來,「七月吧,今年七月我看就很合適。」
陸懷瑾沒說話,只是緊握著她的手。
吃過飯,兩人繞著社區散了會步,走得有些累,顧霜霜拉著陸懷瑾坐在路旁的椅子上,她抱著他的胳膊感嘆,「你的金元寶要是在,現在一定撒了歡的跑。」
「嗯,你的來財財要是在,也一定撒了歡的跑。」
顧霜霜反駁,「不會,我家來財財很听話,只會跟著人走,才不會到處亂跑。以前在山村,遇到暖陽晴天,我坐在院子里寫字曬太陽,來財財就趴在我腳邊,狗頭枕在我腳上打盹。現在我還挺想它的,就是不知道它想不想我,可能它都已經忘記我是誰了吧。」
陸懷瑾說︰「你的來財財是公的還是母的?」
「公的啊。」
陸懷瑾笑道︰「金元寶是母的,不如讓它們湊一對?」
哈士奇配小土狗?呃……兩狗會來電嗎?
一到除夕夜,江北市便格外熱鬧,五顏六色的煙花在空中炸開,煙花一簇接著一簇,一圈接著一圈,近處遠處的天空全是煙花,放煙花的聲音一直持續到凌晨。
顧霜霜躺在床上,被那聲音吵得怎麼也睡不著,陸懷瑾從抽屜里給她找了耳機,放了一首鋼琴版的《我願意》給她听,耳機品質不錯,一瞬間將她和外面的世界阻隔。
她跟陸懷瑾躺在床上兩兩相望,外面的煙花爆竹聲總算停了,她摘了一只耳機,塞在陸懷瑾耳朵里,跟他分享這段鋼琴曲。
顧霜霜看著他的眼楮,說︰「陸大哥,電視里的男女主角,經常這樣共戴耳機听一首歌,我這是第一次欸。」
陸懷瑾也看著她的眼楮,「嗯,我也是第一次。」
「是嗎?」她有點不信,「你上學的時候,沒有跟其他女孩子共享過耳機嗎?」
「不敢。」
「不敢?陸大哥你那麼凶,怎麼會不敢?」
陸懷瑾捏起拳頭,在她腦袋上輕輕敲了兩下,「我是說,她們不敢。」
等顧霜霜睡下之後,陸懷瑾去書房和陸爺爺、陸父商量婚事。
他出門的時候動作有點大,顧霜霜被吵醒,陸懷瑾出去後,她也沒心思睡覺,覺得肚子有些餓想吃東西,就隨便翻了翻床頭櫃,想看看有沒有吃的。
沒想到吃的沒翻出來,倒是翻到一封信,很厚一封,正面居然寫著「霜霜親啟」。
顧霜霜好奇的拆開信,看完信,已經淚流滿面。
大概是千萬種壞結果想多了,沒有多大的震撼,只是覺得心疼,特別疼。生父因為二叔而死,她的生母也因為父親車禍郁郁而終,所以這麼多年,二叔一直在拿她當贖罪的工具?
陸懷瑾回來時看見她手里的信封,臉上一片濕漉,知道她什麼都知道了。
陸懷瑾坐在床邊,將她抱進懷里,輕輕拍著她安慰,「以後陸大哥會陪著你一輩子。」
信里一切都說得清楚,至于顧霜霜的身分戶口,信中也有解釋。當年農村辦戶口不難,給村干部塞點錢,找個已故的村里人做父,再寫個父母死亡證明,去村里蓋個章子,讓村干部多跑幾趟鎮里,身分戶口就這麼下來了,現在想給顧霜霜改回戶口很麻煩,幾乎不可能。
顧霜霜埋在陸懷瑾肩膀里蹭了蹭,心頭五味雜陳。她恨二叔嗎?知道真相後還是有點吧。二叔已經打定主意自首,願意接受法律制裁,這件事,就這麼結束了吧。
她縮進被窩,陸懷瑾給她蓋上被子,她側過身去背對著陸懷瑾,握著被角哭了會。
迷糊間,陸懷瑾貼著她耳朵輕輕地說︰「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壞人會遭受報應。」
二叔是壞人嗎?其實好壞本就模稜兩可,分辨不清。她困意涌上,翻過身腦袋拱進他懷里,抱住他的腰。
過了幾個小時,顧霜霜的抽泣聲終于停止,迷迷糊糊間,陸懷瑾听見她說了一句話。
「陸大哥,咱們現在過得好就好。我不求壞人有惡報,老是期盼著壞人遭報應,自己心里也會受到折磨,所以我們只求好人有好報,這樣能心安理得,問心無愧。」她的聲音越來越弱,「陸大哥……我不求二叔有報應。只求陸大哥、爺爺、叔叔、老孟……以及你們所有人都能快快樂樂,長壽安康。」
陸懷瑾抱她抱得很緊,抱著她的腦袋,嘆了一口氣,「傻姑娘……睡吧。」
她哭了幾個小時,能想明白這個道理,可見已經想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