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一夜未眠,等著兄長那兒傳來消息。
「老夫人,舅老爺差人捎來消息了。」楚嬤嬤三步並作兩步地跑進小花廳里。
柳氏接過了信,拆著信問︰「可有捎口訊?」
「沒有。」
柳氏心里微沉,取出了信,驚見竟是厚厚一迭,再仔細看過一遍後,才發覺里頭除了一份家信之外,還夾雜著宋綦在邊防時與敵私通的買賣明細,但這字跡並不像出自宋綦之手。
「老夫人,舅老爺怎麼說?」楚嬤嬤低聲問著。
柳氏就著燭火燒了信,壓低聲音道︰「絜哥兒被押進刑部大牢,說是宋綽舉發了絜哥兒豪賭,金額過大引人疑竇,由宋綽著手查辦戶部是否盜用了國庫款項。」
楚嬤嬤雖不識字,但好歹是從官家出來的奴婢,自然明白輕重。「老夫人,這事要是定案,罪名不小。」
柳氏冷冷睨她一眼。「誰說會定案?」
「是,老夫人說的是,這全都是李若凡栽贓的事,只要詳查必定會還二爺一個公道。」楚嬤嬤快嘴地改了說法。
「還公道?那班賊人恨不得讓絜哥兒死,哪里會查個真實?假舉發真嫁禍,狠心地要置絜哥兒于死地,我豈能讓他們如意?」柳氏冰冷的笑意在搖曳的燭火勾勒下,顯得猙獰而令人畏懼。「想讓絜哥兒死的人,誰也都別想活!」
楚嬤嬤見識過她可怕的手段,就連那懷了二爺孩子的通房丫鬟,都是她親手推進湖里的,好一會咽了咽口水,她才問︰「老夫人可有對策了?」
「一個玉石焚的作法,就看李若凡怎麼接招。」她走回內室,往梳妝台前一坐,等著楚嬤嬤給她梳整。
「絜哥兒從小就在我安排之下成長,不管是仕途還是娶妻,我都替他挑了最好走的路,往後他將會成為六王爺的左右手,待六王爺登基,他就會是萬人之上,一人之下的一品首輔……這條路,我早就給他算計好了,絕不允許任何人破壞。」
楚嬤嬤靜靜地替她梳著發,明白她不過是在自言自語,就像這些年來養下的習慣,有時總教人望而生畏。
「楚嬤嬤,差人把李若凡找來。」待楚嬤嬤替她梳好了髻,別上鳳頭捻金絲金步搖和碧璽簪,她才低聲說著。
「老夫人不先用膳?」
「先把他找來。」
「是。」
楚嬤嬤不敢擔擱,出了門馬上差人到入正閣通報。
入正閣寢屋里,李若凡穿上外袍,檀發披落地站在似錦身後,原本頗有興味,然見她神色專注一筆一畫地勾勒出一個男人模樣時,臉色慢慢地沉了,再見五官經她巧筆變得立體而真實時,他又忍不住細細觀看。
這男人他並不識得,教他贊嘆的是她的筆法,直教他大開眼界。
她的畫法千變萬化,丹青水墨難不得她,立體畫更是出眾,教人大感意外的是連畫眉的石墨她都能作為顏料,教他直想向她拜學。
似錦渾然不覺身後有人,直到擱下石墨後,她才習慣性地退後一步,撞到了肉牆才嚇得轉身。
「三爺?三爺什麼時候起來的,怎麼也不出聲。」似錦呼了口氣,拍了拍胸口。
李若凡饒富興味地瞧著她只著抹胸搭了件襦衫,酥胸幾乎呼之欲出,這景致說有多誘人就有多誘人。
「三爺在看哪?」似錦二話不說地拉攏襦衫,瞋瞪著。
「食色性也。」他很大方的承認,輕牽起她的手。「是不是嫌我昨兒個不夠盡心盡力,才教你一大早就爬起來作畫?還是趁這當頭還有點時間,你給我一點機會讓我好生加強一下,搏回一點顏面。」
「哪是!」她羞紅臉地道,他已經夠盡心盡力了,千萬不要再加強!
「不是嗎?瞧,還畫了個我沒見過的男人,你要不要干脆把以往的事全都道出,省得日後又爆出不必要的誤解。」他善妒,不能容許她畫其他男人,但也沒勇氣要她畫自己。
要知道,畫技一絕的畫師,可是連最不為人知的那一面都勾勒得出的。
「那是……」她用力嘆了口氣。「這個男人就是要擄我走的那個男人,我昨兒個作了惡夢,又夢到他殺了如意……雖然如意待我不好,但殺人總是要償命的,我想把這人的畫像畫出,也許可以讓李二爺拿到官衙去。」
「你眼力這般好,才見過兩面就能將五官畫得這般精準?」他記得她說過,這個男人在皇上造訪當晚進了直正園,要是大膽猜測,這個男人恐怕與六王爺月兌不了關系。
「也許是因為識字有礙,所以看人臉我特別記得住,而且當時我還狠狠地咬了他的手腕,咬到見血。」她從沒那麼用力的咬過人,才知道原來有心要咬,是真的會見血的。
「真的?」李若凡沉吟了下。「我差醍醐來伺候你,順便要宋絡去把宋綽給請來。」
「找宋大人做什麼?」
「昨兒個你和七王爺在南屋那里,我覺得柳氏出現得極古怪,仿佛她早就知道,這就意味著先前你和七王爺見面時,她已經察覺你倆之間不尋常,要說這個男人是六王爺的心月復,經由柳氏的通風報信將你擄走,為的是將來要拿你脅迫七王爺,這麼說來就合理多了。」
他之前一直想不通的就是這個環節,那時他幾日沒回宋府,看在他人眼里定是夫妻不睦,這當頭還拿似錦脅迫他,就顯得太不智了,但如果要脅的對象換作七王爺,那可就萬分合理了。
似錦怔怔地听著,沒想到這算計竟這般曲折。「那……如果把畫給宋大人,確定了是六王爺的心月復,知曉老爸待我寵溺,又知老爸向皇上邀戰功,封我為縣主,因而將我擒為肉俘,這麼一來,就可以把矛頭明確地指向六王爺了。」她真是忍不住要說她老爸真真真是太強了,這邀功邀的真是時候,完全派上用場了。
瞧她臉上完全不掩心思,李若凡撇了撇唇,放開了她的手,說得很酸。「是啊,七王爺當然是了得,他恐怕是將來的儲君,而你則會從縣主晉為郡主,甚至成了公主,而我呢,就算恢復宋姓也不過是會元,怎麼配得上你?」
似錦沒好氣地挽住他的手臂。「你要是恢復了功名,我可是要以夫為貴。」
「可我不想再考功名了。」
「為什麼?」
「險惡。」以往他不在乎,可他現在有她了,不願涉險。就連七王爺向皇上請命封她為縣主,都教他惴惴不安,就怕他日皇儲爭奪會牽連到她。
似錦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什麼。皇上年歲已高,儲君之位還虛懸著,幾個皇子明爭暗斗,早晚影響的層面會更廣,這當頭要是謀功名而入朝,恐怕光是為了派系就會惹出更多事端。
「那就別考了,到時候我作畫,你題字,咱們就作對筆畫夫妻。」壓根不需要靠黑市刻意炒作,他們是真金不怕火煉,不怕沒市場。
李若凡笑而不語,就怕這當頭想抽身已難。以往總傻得想要考取寶名,揚名天下,如此瞧來,卻只是感到好笑,他已經得到最想要的,何苦再趟那場渾水。
「對了,我想到一件事。」似錦輕呀了聲,隨即跑進套間里,一會出來時,手上多了件中衣。
其實,她有點猶豫,因為這件作品實在端不上台面,但這已經是她拚了全力所縫制繡樣的中衣,過年那段時間就弄好了,早該交給他,但這期間發生了太多事,又加上她沒自信,所以就一直擱下了。
李若凡受寵若驚地瞧著她手上的中衣。若依商人的眼光,這中衣針腳不勻,至于上頭的繡樣就別說了,因為他完全看不出是什麼圖樣,但如果是依李若凡,似錦之夫的眼光……他的心在瞬間暖烘烘的。
似錦清了清喉嚨,有些艱難地開口,「我做好一段時日了,實在是沒什麼出彩之處,所以就一直擱著,可是我想反正都做好了,穿在里頭,除了我,應該是不會有旁人瞧見。」
言下之意是指不會被人瞧見,讓他丟臉。想想當初她的決定是正確的,不做袍子只做中衣,就是為了防這種狀況呀。
「三爺?」沒听他吭聲,不禁抬眼望他。「三爺別不吭聲,我每每要抬頭看你,抬得我脖子都快斷了。」
拜托體諒她個兒小,老是要她抬頭望天,對脖子真的是一大負擔。
「幫我換上如何?」他笑暖了眉眼。
「現在?」
「總得試穿。」
似錦想想也對,替他換上了中衣後,眉頭不禁皺了下。「……太寬了。」她明明是照著他的中衣做的,到底是他這段時日瘦了,還是她根本做錯尺寸了?
「不會,往後你就想法子把我養胖些。」說著,便拉著她的手往胸膛一按。「你瞧瞧,有哪處該要養胖的。」
他說著,手從胸膛往下滑,過了窄腰直往下月復,似錦直想縮手,他卻沒打算放手,教她難為情地吼道,「三爺身段極佳,縴合度,繼續保持就是。」
李若凡不禁低低笑開,見她愈發羞窘,心里愈樂。「那你得要將我的身形記妥,下回再做件褲子、袍子。」
「我沒打算做褲子,如果要做袍子,那你應該是讓我量肩,而不是、不是……」她滿臉通紅,悻悻然地瞪著他可惡的笑。
「總得成套。」他說得理所當然,見逗得差不多了,才將她的手拉放在他肩頭上。
「唉,讓你把手伸得這麼長,真是難為你了。」
似錦幾乎想沖向前咬他了。明知道她個小,偏要為難她,虛情假意的愧疚到底是要演給誰看?
「既然這樣,那就如此吧。」他一把將她抱起,讓她雙腿往他腰部一,曖昧與她摩挲著。「這樣是不是好多了?」
「天亮了……」她抽了口氣,羞赧欲死。
羞于見他,可偏偏她近來像是著了魔,愈瞧他愈覺得他俊魅逼人,尤其當他揚起壞壞的笑,總教她心跳加速。
「咱們到內室里,那里還暗著很。」說著,打定主意往內室走。
「不是暗或亮的問題,是已經早上了!」他自己說,昨晚要了幾次水,她都覺得無臉見人了!老是打理完後又起心動念,也不替她想想!
「啊,既然不是暗或亮的問題,咱們往後都點著燈火,你覺得如何?」他往她嘴上一啄,食髓知味地貪求更多。
似錦又閃又避著,眼看著快招架不住時
「三爺。」宋絡在門外喊著。
「什麼事?」他啞聲問著,大手也沒閑著,逼得似錦對他又掐又捏的阻止惡行。
「老夫人差人來通報,要三爺過去一趟。」
「……宋絡,先差人把宋綽找來。」
宋絡看了看天色。「三爺,這時分宋大人尚未下朝。」
「那就等到他下朝,請他務必過來一趟,至于老夫人……就說三夫人身子不適,我放心不下,在一旁照料,晚一點再過去。」
「是。」
吩咐完了,再將心神拉回似錦身上,就見她已經將他解開的系繩全綁上,就連衣襟都抓得死緊,教他不禁笑眯了眼。
「做什麼,嗯?」這個小笨蛋把衣襟抓緊有什麼用?他從底下一樣滑得進去。
「你有事要忙,不要再那個了啦。」她羞紅了臉,不給他得逞的機會。
「哪個?」他湊近她,若有似無地摩挲過她的唇。
「就……」一張口,隨即被封了口,他吻得挑逗,大手隨即滑入衣襟底下,細細膜拜她細膩如玉的肌膚。
似錦抗議地抓住他的手,動作大得讓他身上的中衣大敞,看著他烏黑檀發滑落在厚實的胸膛上,俊雅的五官搭上了純陽剛的身軀,有種令人入迷的魔魅感,全然不給她抗拒的機會。
似錦皺擰著眉,暗罵他太可惡,竟然趁她不備!
當李若凡終于願意放過她,是因為宋絡來報宋綽來了。他起身要梅蘭送水入內,待打理好後,讓醍醐和梅蘭入屋替她梳發。
她不敢抬頭,偷偷用余光偷覷鏡里梅蘭的反應,便見梅蘭臉紅紅的,那一瞬間,她真不知道要把臉擱到哪去,等到梳妝好了,她只好把羞赧轉化為怒氣,轉嫁到李若凡身上。
「怎麼了?」李若凡細細地替她上藥,瞧她那惱火偏又逗趣的神情。
哼。她別開臉,不想理他。
「不說,待會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吻你。」
「你!」她的相公真不是普通的無賴!「我跟你說,你以後絕對不能這樣,否則我一定要跟你分房。」
「這樣是哪樣?你不說清楚,我怎會知道。」他一臉虛心請教的嘴臉,氣得似錦牙癢癢的,直想拿他磨牙。
他最好什麼都不知道!
慶幸的是,宋絡來稟,說是宋綽已經到了,李若凡帶著她去迎接,才剛踏出長廊
「李若凡。」
似錦望去,這才想起先前宋絡說柳氏找他,可她卻把這事都給忘了,沒想到柳氏竟親自來這。
「老夫人,我正要去看看太夫人,不知道老夫人是否要一道去?」李若凡似笑非笑地問著。
「我有話跟你說。」柳氏冷聲說著。
「有什麼事,待我去見過太夫人再說。」李若凡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照理說,你這個長媳該是要侍在太夫人身邊伺候湯藥才是。」
「李若凡,不需要跟我說些雜七雜八的,我手上有一份東西,我相信你一定很有興趣。」柳氏從雲袖暗袋里掏出了兄長左都御史捎給她的邊境明細。
李若凡拍了拍似錦的手,便朝柳氏走去,眼見只剩兩步的距離,柳氏猛地收起了明細。
「老夫人既說我感興趣,就該讓我瞧清楚點,收得這般急,我怎會知道到底是什麼?」
李若凡看似興致缺缺地道。
柳氏緩緩再攤開,但一會隨即收起。「雖說只讓你看了個頭,但你這般聰明,肯定知道是什麼。」
李若凡微揚起眉,神色不變地問︰「我不明白老夫人的意思。」
「我要你想法子把二爺救出來,否則我會將這些證據遞給都察院。」柳氏將唯一的生機捏得死緊。「你也知道我的兄長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只要我將這些證據遞出去,侯爺絕對無法逃出生天。」
似錦听了,一整個傻眼,懷疑自己听見什麼。她竟然拿侯爺與外族的私通證據逼迫三爺將宋絜救回?
李若凡搖了搖頭,「柳氏,我知道宋絜是你所出,但我能否問你,侯爺究竟是不是你所出?」就算侯爺再怎麼像父親,就算她再怎麼恨父親,也不該將恨轉嫁到侯爺身上。
「他不是我兒子。」柳氏勾彎了抹上大紅胭脂的唇。「他不會是我兒子,他像極了他爹……就跟你一樣,全是那個賤人生的,令人厭惡!我的父親當初是官拜一品的首輔,我一個首輔千金才剛進門就得替那個賤人教養孩子……嫡未出,庶先有,是他先對不起我,就算我犯了錯,也是他逼我的!」
李若凡听她近乎歇斯底里,毫無章法的話語,驚愕原來侯爺竟是與他同父同母的大哥。
「你……所以,你現在為了顧全宋絜,全不管其他人死活了?難道你不知道侯爺一旦定罪,那是株九族的大罪,你也別想逃過!」
他從不知道原來這大宅子里藏了這麼多秘密,舅舅從未提起,他根本無跡可尋。
「我無所謂,只要宋絜能安好,我落得什麼下場都無妨,只要你想法子讓宋綽銷了這案子,我就毀了這些證據。」
李若凡瞧她自以為這些證據可以改變一切,一時間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怒。「柳氏,宋綽是宋家世族的族長,你認為他會忍受一個宋家子弟壞了宋家清譽?你錯了,宋綽會徹查到底,這已經是改變不了的事實,更何況,給你這些證據的人到底是何居心,你到底看懂了沒?對方是打算要將武平侯府一網打盡,你還傻得為虎作偎!」
「我才不管那麼多,如果絜哥兒救不回來,那就讓所有人都跟著陪葬,你也別想逃!」柳氏怒聲一吼,清麗的面容些微扭曲著。
「不好意思,我不姓宋,還是托你之賜呢。」
柳氏怔怔地瞪著他,半晌才吼道︰「你為什麼還不去死?!」
李若凡笑得燦爛。「我不會死,我會過得很好,好到你無法想象的境地,不管怎樣,絕不會教你稱心如意。」
就為了這一口氣,他什麼事都能忍。打擊仇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要活得比仇人還要好,還要親眼看著仇人一無所有。
「最該死的是你!今兒個要不是因為你,根本就不會惹出這事!是你故意陷害絜哥兒,你故意要阻他仕途……」柳氏氣得渾身發顫,就連緊握在手的證據也一一飄落,她眼中露出狠絕的青光,現出手上的短匕直朝李若凡撲去。「想毀了我的絜哥兒,你就給我去死吧!」
「三爺!」似錦驚聲喊著,舉步奔向他。
李若凡早有防備,輕而易舉地擒住柳氏的手腕,稍稍一扭便教她松了口,短匕隨即掉落在地。
「柳氏,你到底還要錯到什麼地步?!」李若凡怒聲吼著,一把將她推開。
就在同時,他感覺一陣銳利的風乍到,欲閃已來不及,此時身子被人一撞,教他退開幾步,等他抬眼,就見似錦頭發披散地倒趴在地。
「似錦!」他一把將她抱起,驚見地面上插著一支箭,而她的臉滿是鮮血。
「殺了他!」柳氏發狂似地喊著。
陣陣拉弓放箭的聲響,教李若凡猛地抬眼,就見箭翎竟是從二樓的方向射來,他要閃避已是不及,只能反身為盾,將似錦護得死緊。
「全給本王拿下!」
然而箭翎沒如預期落下,反倒是爆開了秦文略的怒咆聲,李若凡回頭望去,就見秦文略著王爺赭紅蟒袍,手持長劍地護在他的背後,地上皆是被斬落的斷箭,而數不清的禁衛從四面八方地將他們包圍護住,其余的則散開直朝二樓而去。
確定埋伏的弓箭手沒再發箭,秦文略才回身查探似錦的勢,一見那滿臉的血,抽得他的心發狠的痛著,宋絡見狀,趕緊差小廝請大夫過府。
「似錦、似錦,說說話,別嚇我。」李若凡輕撫著她的臉,直瞪著她緊閉的雙眼,心像是被剮開似的,痛得教他連呼吸都亂了。
「痛……」似錦痛皺著眉道。
她一開口,他的心就穩了一半,附在她耳邊低聲道︰「待會就不痛了,你別怕。」
「嗯。」她虛弱地應著。
「似錦、似錦……」李若凡緊摟著她,不住地吻著她的發。
秦文略將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五味雜陳,惱他沒本事保護女兒,累及女兒為他負傷,卻也知道女兒不能沒有他。
「王爺。」宋綽從園子後方走來,朝秦文略施禮。
秦文略起身,環顧四周,見柳氏已經被縛。「宋家的家務事,本王管不著,但她唆使人欲傷本王義女,再加上她手上有武平侯私通外族的證據,本王要你立刻帶人將她押入都察院候審。」
「是。」宋綽心里跳了好幾下,心想自己以往待似錦的態度夠不夠恭敬,早知道她有一天會成為王爺義女,他會待她更好的!
箭翎從似錦的後頸擦過腮頰,僅只是皮肉傷,未傷及筋骨,教李若凡才總算安下心來。
李若凡放下了所有工作,留在宋府照料似錦,一刻都不能讓她離開視線。
「……三爺,你會不會太夸張?」似錦瞪著他。
「我擔心。」
「我只是要如廁!」
「我陪你。」
「你夠了喔!」把她困在房里就算了,每每她要如廁都要跟……好歹替她想想好不好!
她不過是皮肉傷而已,哪里需要他亦步亦趨地跟著?尤其她的傷都已經結痂了!
「似錦……別讓我擔心。」他低啞喃著,卑微到不能再卑微的低姿態,讓似錦真氣著也發作不了。
「三爺,沒事,府里添了好幾名護院,哪里還會有什麼問題?」她想,他大概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說來也沒法子,誰要她接二連三的出事,她能體會他的不安,但換作她是他,她也不會夸張得連入浴如廁都跟,好歹給她一點隱私權。
「要是有賊人混作護院進到府里呢?」
「你這些話讓我爹听見,可就沒完了。」那些護院是七王府的侍衛,全都是萬中選一的高手耶。
「似錦,你不明白,朝中人為了掌握消息,會在各府各院里安插眼線,七王爺面臨皇儲之爭,誰知道那些護院里有沒有其他王爺布下的殺手?」李若凡面色凝重,一點往日的輕佻慵懶皆無。
似錦楞了下。「還有這種事?那我爹危不危險?」
「現在危險的是你!就因為你的身分不同,才會讓其他人痛下殺手。」
「可問題是柳氏是要對付你,而不是對付我。」她只是剛好飛撲過去而已。
「所以你是在怪我拖累了你?」
似錦眼角抽顫了幾下。「三爺,麻煩讓讓,我真的忍不住了。」從半個時辰前就開始拖著她不放,再這樣耗下去,她待會就要準備出糗了。
「似錦……」
「我說真的,你要是再跟過來,我絕對跟你翻臉!」撂下狠話,似錦進了夾間,甩上了門。
李若凡只能守在外頭,然似錦才進夾間,外頭便听見了宋絡高喊著,「三爺,侯爺回來了!」
李若凡忖了下,走出房外,把幾個丫鬟都叫到夾間外候著,還讓宋絡守在房門前,才要往行正軒走去時,就見江麗瑤已經攙著宋綦走來。
「侯爺,怎麼沒先回房歇著?」李若凡趕緊向前扶著他,先帶他進書房歇著。
「有事跟你說。」宋綦往榻上一坐,才微微地呼了口氣。
「既然你已經回來了,代表這案子已經審完了,六王爺一派如何?」這陣子他將重心都擱在似錦身上,壓根不管朝中怎生的腥風血雨。
「去了大半,而六王爺也因為似錦畫的那一幅畫而被押入獄了。」
「那人真是六王爺的心月復?」
「是兵馬衛的副指揮使,七王爺還查出他私調兵馬,是為造反大罪,自然會波及六王爺,再加上先前江家大當家當庭出示當初六王爺伙同皇商調糧囤貨的證據,才算是罪證確鑿,我知道這其中你斡旋不少。」宋綦一口氣說了許多話,還是江麗瑤在旁不住地替他順著氣。
「那也不過是順手罷了,當初皇上送紫檀屏的用意就是要你和七王爺追查此事,可你的傷在剛回府時被施毒傷得更重,元氣都大傷了,哪還有法子追查?我只好多使一點力。」李若凡壓根不居功,頓了一會才問︰「宋絜呢?」
「處斬了。」
「……老夫人呢?」
宋綦悵然笑著。「瘋了。」
李若凡皺著眉,忖著要怎麼跟他說他的身世,就見他從懷里取出一只木牌,而牌上寫的是宋繁,字若凡,武平侯府嫡二子。
「這是怎麼回事?」
「宋綽將柳氏的事跟我說了,身為族長的他,以柳氏不事婆母為由休了,扶正你我的親母,所以你和我自然都是嫡子。」當然,其余的內宅丑事宋綽刻意避開,給武平侯府留下了顏面。
「宋綽都說了……」
「其實我早就知道,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跟我說過,我一直知道生母是誰。」
「可你並不親近母親。」
「不是不願,而是不能。」宋綦嘆了口氣。「也許我跟父親真的很像,太過害怕失去,所以裝作冷漠,不想引發柳氏的妒心而痛下殺手,結果還是沒能救下母親,所以我才會在爹死後,主動請纓前往邊境戍守,可也因為如此苦了你……我不是不願幫你,而是在那當頭,幫反倒是害……可如今,我總算完成了父親臨死前的交代,讓你恢復宋姓,回到宋府。」
李若凡緊握著木牌,久久不能言語。
宋綦拍拍他的肩。「七王爺交代了,待似錦傷好些,帶她去一趟七王爺府吧,我倒沒想到似錦竟會是七王爺的義女,這樁巧合姻緣真是你的福氣。」
李若凡輕輕地點著頭。
「往後,哪里也不準去,宋府是你的家,而我永遠都是你的大哥。」
李若凡垂著眼,直到江麗瑤扶著宋綦離開,他還是保持著不變的坐姿,直到有人輕輕地從他身後將他環抱住。
「莫道不依然……三爺的初衷從未更改,對不。」似錦輕聲說著。
李若凡輕握著她的手,依舊無法言語,只是點了點頭。
「六王爺既已下獄,三爺終于可以放心了吧,總算是雨過天晴了。」她俯身吻去他的淚。「三爺,你在哪里,哪里就是家,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李若凡啞聲笑著,淚卻怎麼也止不住。
終于,他想要的,全都還給他了,他的家他的妻,他終于不再飄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