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周平沒有想到當初將軍府被禁軍包圍,許櫻兒還能帶著祖母和小叔子逃出來,甚至在各路人馬的追捕中躲到今日,必定有些過人的本事,仍認為許櫻兒不過就是一個寡婦,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肯定不用多少人就能輕易拿下,再將她連夜送進兵部,他還能夠悠哉的回家睡個好覺,作個升官發財的好夢。
他自以為得計,私下調了人手就想要往許櫻兒的住處逮人,卻沒料到情況和他想象的不大一樣。
他領著幾個小兵來到許櫻兒家時,只見大門緊閉。
一個下人連忙跑了過來,氣喘吁吁的道︰「老爺,這宅子里的人剛剛喊了輛馬車走了,那神色匆匆的,小的看著不對,讓另外一個人先跟著,我在這兒等著老爺傳消息。」
周平不想知道這些細節,只知道人若跑了,他的功勞就沒了,連忙追問︰「他們人呢?去了哪兒了?」
那下人被問得一噎,想著自個兒在這里守著,跟著人的同伴也還沒回來,他怎麼知道他們往哪里去了,不過最後他仍是硬著頭皮指了個方向。「像是要出城的樣子,只不過這個時辰了,也不知道出城了沒有……」
周平哪里還管得了這麼多,連忙帶著人往城門趕去,果不其然,在城門口收到了自家家僕留下來的口信,說是胡家少夫人的馬車已經出城了,他也跟著追去了。
周平問了守門的士兵,自家家僕經過這兒的時間,不過半炷香之前,連忙也跟著追出城外。
半炷香的時間,許櫻兒一行人應該還在官道上,而且沿路幾乎沒有什麼遮掩,一輛馬車很是醒目,想必很快
就能追上。
周平想的也沒錯,在離京城最近的一個小鎮前,他追上了一輛馬車,可是當他帶著小兵將馬車攔下來的時候,先下車的居然是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
他頓時一楞,皺著眉頭看著男人又探手往馬車里頭,攙出來一個女人的時候,心頭的疑惑才終于打消了。
那女子確實是許櫻兒,她姣美的模樣,尤其是那一雙勾人的眼楮,可不容易找出相似的。
身為許家的東床快婿,他也是見過許櫻兒這個許家最不起眼的庶女的,說不起眼,是因為她那懦弱的性子,讓她看起來畏畏縮縮的,身上的衣裳甚至比許春霏的大丫鬟還差了一些,不引人注意。
但若仔細端詳她的模樣,她的確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她的五官比一般女子還要深邃一些,櫻唇俏鼻,看起來略有幾分艷麗,尤其是一雙水眸,似水瀲灘,讓人見過一次就忘不掉。
再次見到內妹,周平也忍不住靶到驚艷,不由得想著,這樣的美人居然能夠在京城躲了好一段日子都沒被發現,真不知道該說是許櫻兒的運氣太好,還是那些找人的人眼楮有問題。
總之,不管是哪一種,他都覺得自己的運氣來了。
他笑著往前走了一步,溫柔的道︰「二妹,我今天才听你姊姊說你還在京城,就想著招呼你到自家小住一陣,畢竟現在這外頭也亂,你一個婦道人家拋頭露面的總不好,對吧?」
許櫻兒看著眼前溫文儒雅的男人,听著他那熱切的口氣,極力忍著想要揍人的沖動。
以這個時代的審美觀來說,周平確實很不錯,膚白縴瘦,在長袍襯托下有著卓然的仙氣,加上是讀書人,舉手投足散發著儒雅氣息,倒是看不出來他是普通地主家出身的,許家兩姊妹會同時看上他,也說得去。
是的,不只許春霏,原主對姊夫也是有著曖昧情思的,因此特別注意他的行蹤,才會發現他和許春霏在婚前就已經有了苟且之事,引來後面一堆的禍事。
到底最初是誰勾引誰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看穿了他們都不是什麼正經人,自然心生防備。
她不動聲色的掃了身邊的男人一眼,見他一臉平靜,想起坐上馬車之前看到的部屬,還有那一聲突兀的稱呼……
嘖,今天似乎不是她的日子,要不然怎麼會發生這麼多變故!
許櫻兒輕笑一聲,眼里滿是嘲諷。「我還想你也應該知道了,我的生辰可是比許春霏還要早,只不過我娘被逼成了妾,這才讓我硬生生當了二姑娘,所以可別這樣親的喊我什麼二妹,我都還沒喊你一聲妹婿呢!」
總有自以為聰明的人把別人當傻子,但真的傻的其實是他們。
許家逼正室為妾,讓原本的嫡女成了庶女,這樣的事情做得再隱密,也會傳出風聲,周平就算一開始不知道,婚後也不可能不曉得。
周平被她這句話給噎了下,但是向來厚臉皮的他,絲毫不顯得尷尬,還是溫和的笑道︰「不管是什麼稱呼,總是一家人,你這些日子受苦了,我……」
許櫻兒冷笑的掃了他身後的那些兵丁一眼,打斷他的話,「周平,說話不必兜圈子,你要是直截了當說你就是想把我抓了送去兵部,我還敬佩你是個男人,你如果還要拐彎抹角的說什麼一家人,我可要笑話你跟許春霏都胡搞了這麼久還生不出孩子。」簡單一句話,沒種。
她打小在山里長大,後來又是學武又是混電視電影劇組,這種拐著彎罵人沒種的話,她信手拈來完全不會舌頭打結,保證一開口就能讓人馬上變了臉色。
看著眼前的男人被噎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胡靖惟一邊同情他,一邊又在心里想著這女人到底去哪里學來這些話,總是能夠讓人氣得恨不得扭斷她的脖子。
「你……可別不識好人心!」周平沒想到一個大家閨秀居然會說出這麼難听的話來,一度還以為自己听岔了。
「呵!好人心?!」許櫻兒挑了挑眉,實在忍不下去了,略微挺了挺肚子往前一站。「周平,你模模自己的良心,你今天要是真的好心好意想請親戚到家里做客,還會帶著後面那些小兵嗎?要不這樣,你起個誓,說你若是真的心有不軌,想把我抓了去邀功,我也不要你死全家,輕一點,就讓你成了被妻子戴綠帽的王八烏龜,怎麼,敢不敢啊?」
一語驚人,本來就蕭瑟的官道上忽然寂靜得只剩下寒風掠過的聲響,就連在暗地埋伏的人手也全都沉默了,一大群大男人想著許櫻兒說的誓言,不得不說真的很難判斷這個跟死全家到底哪個比較糟糕。
不對,在想哪一情況比較慘之前,似乎應該先想想為什麼一個大家閨秀說得出這種話來。
周平的臉色是前所未有的難看,只要是還個男人,就沒辦法忍住被女人這樣羞辱,原本柔和的臉扭曲了,是沒人見過的猙獰。「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以為帶了一個不知道哪里來的野男人就有底氣了,上!把人給綁了,直接帶回兵部,到時候有的是打賞!」
他以為自己穩操勝算,就算許櫻兒身邊有個高壯的男人,但畢竟只是一個人,而他這邊算上他,至少也有十來人,拿下兩個人不過是件小事。
「沒想到我竟然還有听到這麼狗血的台詞的一天。」許櫻兒燦爛的笑了笑,撩起衣袖,也打算亮出拳頭。
結果她都還沒邁出一步,就被一抹強硬卻溫柔的力道攬了回去。
一直沒出聲的男人擋在她面前,低沉的嗓音緩緩道︰「我一個大男人在這兒,難道還需要你出馬?往後站著,顧好自己就行。」
周平看著高壯的男人站到前頭,嘖嘖兩聲,認定他不過是個妄想英雄救美的傻瓜。「哪來沒長眼楮的東西,
別阻礙兵部辦事!」
若真是普通的市井小民,听見這樣的威嚇恐怕馬上就慌了,但胡靖惟可不是一般百姓,他對于六部里的一些彎彎繞繞,看得比周平還要明白,他甚至也很清楚周平現在打的是什麼主意。
區區給事中哪來可以調動兵丁的權力,肯定是先斬後奏的私下調派,想要抓了人,等著兩邊搶奪,自己得利,其實這個是不錯的法子,也能依此判斷周平不是只有幾分小聰明,他錯就錯在沒有料想到,據說早已經死了的胡靖惟就站在他面前。
胡靖惟微眯著眼瞪著他,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兩個沖向他的小兵給打倒,他的動作就像是個指令,原本埋伏在邊上的幾個大男人互看了一眼,也提著兵器沖了出來。
以周平的能耐,能夠調度的自然不是什麼精兵,不過就是幾個跟著巡邏和守大門的那種,拿著兵器唬唬人還成,真對上胡靖惟手下這種征戰沙場的親兵,根本就是雲泥之別,不過幾個照會,十幾個小兵全都倒在地上,不是痛苦哀號,便是已經昏了過去。
原本以為的絕對優勢一下子消散得無影無蹤,周平見幾個表情不善的魁梧壯漢將自己圍了起來,不由得把最後一絲希望放到許櫻兒身上,討好的道︰「二妹……不對,大姊,我怎麼說也是許家的女婿,都是一家子親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