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先生哪里去啊?」
吳竹章一臉燦笑地擋住男人的去路,光是听四周的竊竊私語就立刻拼湊出剛剛發生的狀況,完全不敢相信自己不過才離開一會兒,心愛的小女人就被人性騷擾,還被言語污辱——
是可忍,孰不可忍!
要是讓這男人逍遙法外,他干脆連保全公司都不用開了!
「你是誰?」男人一臉警戒。
「喔,我是那位美人的好朋友。」吳竹章微笑,指向戴彩,即使怒火滾得都快爆炸了,還是沒有在臉上泄漏出分毫。
「所以?」男人瞳孔微縮,陡然不安了起來。
「所以我必須很真誠的告訴你,在我調閱完附近監視器,證明你‘可能’沒犯罪之前,你哪里都不能去。」
「你憑什麼?!」
吳竹章模著下巴,遠遠看了戴彩一眼,先用眼神安慰她,然後才繼續道︰「就憑我不能讓我的好朋友受到傷害和污辱,以及我有絕對的把握能拿出你犯罪的證據。」
「什、什麼?」
「你一定不知道吧。」吳竹章笑得更和藹了,只是移至男人耳邊的嘴唇卻吐出比冰雪還刺骨的聲音。「除了明面上的監視器,展場內每一個玻璃櫥窗、甚至連天花板都加裝了隱形監視器,我親自設計的安全防盜網連只蒼蠅都躲不過,你以為你真能全身而退?」
男人狠狠倒抽一口氣,頓時被吳竹章的話嚇得臉色發白。
啪!
吳竹章忽然打了個響指,只見十名高頭大馬、身穿制服的保全蜂擁而上,將男人和吳竹章圍了起來,不僅讓男人失去逃跑的機會,也同樣隔絕外人好奇的視線。
「你、你、你要干——噢!」男人話還沒問完,肚子就狠狠挨了一拳。
僅僅只是一拳,男人就覺得眼前發黑,五髒六腑像是移了位,他想痛吟,卻發現自己連張口的力氣都沒有,只能搗著肚子跪在地上。
「你知道嗎?我一直認為男人夠不夠MAN不在于他夠不夠高、夠不夠壯,而是在于他能不能保護自己珍愛的人。」冷凜如雪的聲音從上方落下,就像一桶桶冰塊砸在男人身上。
「所以我一直很小心珍惜那個女人,可你他媽的竟然敢出手猥褻污辱?!」吳竹章將男人從地板上扯起來,又補上一拳。「上一拳是回報你對她的猥褻,這一拳則是回報你對她的言語污辱,你就給我乖乖待在這里等警察,我保證絕對會把你弄進監獄!」
說完,他將人扔向其中兩名保全,並用眼神示意兩人將人扶好,別讓圍觀民眾看出什麼破綻。
接著他從容不迫地走出保全圍起的人牆,去安慰那受到委屈的小女人。
只是他才剛跨出一步-後方的男人就用氣喘吁吁的嗓音控訴。「你……你竟然敢打我,我……我……我要告你!」
「我什麼時候打你了?」吳竹章停下腳步,氣定神閑地轉身。「有人看到了?還是你有什麼證據?」
「當、當然有證據,你看……」男人顫抖地掀起衣擺,誰知下一秒卻陡然失聲。
不可能!怎麼可能會沒有半點傷痕?!
吳竹章勾起嘴角,對于揍人不留痕跡的「刑求」手段可是拿手得很。「嘖,別有事沒事就亂告別人,你以為你是什麼大人物啊?我看你根本是有被害妄想癥!」咦,這幾句話怎麼那麼耳熟?
圍觀的人們面面相覷,接著才想起男人似乎也說過相同的話。
吳竹章完全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超狠也超牛!
而這時正想過來理論的戴彩也恰巧听到這些話,不禁大感詫異,但更多的是感動。
不過她也擔心他因此挨告,憂心忡忡的悄聲問道︰「你真的打他了?」
「怎麼可能。」吳竹章雙手一攤,一臉浩然正氣。
經過這陣子的相處後,戴彩已經愈來愈了解他了,只不過她不能在大家面前戳破他的謊言,只能沉默不語,一顆心卻是感動得快要融化。
這就是阿章。
他總是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他救了她兩次、幫了她無數次的忙,如今還維護住她的顏面和自尊。
相較之下,她無法忘懷王先生剛才的冷漠。
雖然在理智上,她一直都清楚王先生是個一板一眼、實事求是的人,但情感上她卻總是為此而受傷。
女人要的從來就不是什麼多有錢、多英俊的另一半,她們只需要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可以無條件挺她、珍惜她、保護她的另一半。如果面對外人,男人都不能挺身為女人說話,那麼婚後遇到婆媳問題,男人是不是也會這般冷漠?
她真的好害怕。
明明她是那麼期待幸福的生活,可為什麼在真命天子身上,她卻完全感覺不到絲毫幸福和喜悅?
反倒是阿章,一直溫暖她、照顧她、保護她——
如果阿章是她的真命天子就好了。
搗著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的胸口,這一刻她多麼希望神明也有突槌的時候,她希望神明告訴她其實阿章才是她的真命天子,這樣就能解釋她為何總是會為他小鹿亂撞……
不,她怎麼會有這麼荒謬的想法?這不僅是對神明的褻瀆,更抹煞了她和阿章的友誼,可是……
她又該怎麼解釋這深深的悸動?
搗著胸口,她自欺欺人的想︰也許只有五秒鐘的悸動根本就不算心動?
「走,到監控室一趟。」吳竹章突然道。
「去、去那里干麼?」戴彩連忙回神。
吳竹章露出一個壞壞的笑容。「去把那男人的犯罪證據找出來,順便制造些bug。」
「bug?」
「既然要揍人就要揍得不留痕跡,這就叫做超完美犯罪。」吳竹章邊笑邊低聲在她耳邊道。
她不敢置信地睜大眼,偏偏又覺得他這壞壞的樣子好迷人。她愣愣地跟著他一起來到監控室,看著他以極快的速度鎖定畫面、剪輯影片,不著痕跡地抹去他痛殿**的關鍵畫面。
看著坐在電腦前那專注認真,完全不同于平常的吳竹章,戴彩只覺得自己一顆心跳得更快了——如果五秒鐘的悸動不算心動,那超過五分鐘的心動又算什麼?
她不會真的對阿章……
「作為一個合格的保鐮,特殊駕駛是必修的課程,這除了能保護雇主外,也能保護自己。因此你至少得學會反應回避、尾滑修控、轉彎中煞車等等技術,除外,機油和輪胎的辨別也很重要,你——」話聲驟然中斷,吳竹章看著眼前明顯心不在焉的戴彩,關心地問道︰「你在想什麼?」
「啊?」戴彩猛然回神。
「你在想什麼?」吳竹章好笑地重復。「你今天看起來很沒精神,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想起先前她總是像個拚命三郎般認真學習,相較之下,今天就顯得反常許多。
戴彩赧然,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上課時走神。
阿章好心讓她到「鏢」保全公司上班,又抽空帶她到駕訓班借場地上課,沒想到她滿腦子都是上禮拜的國際珠寶展,還有王先生的冷漠、阿章的保護與溫暖,以及她那不可告人的心動……
雖然當時她對王先生的冷漠態度是真的很失望,但這幾天她冷靜地想了想,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資格埋怨。
畢竟從一開始王先生就拒絕她的告白-更幾番用行動清楚表現他對她「沒興趣」,可她還是一股腦地追著他,甚至追到了他的公司……王先生沒討厭她已經算是很有紳士風度了。
何況那天王先生也是無計可施,換作是她,恐怕也愛莫能助。
不過雖然她理解了,卻也發現自己似乎失去了什麼。
她再也無法像之前那樣勇往直前地追著王先生,今天她甚至連小餅干都沒準備,然而王先生卻連這點都沒發現——
也許從一開始,王先生就不是不肯接受她的心意,而是完全不在乎她的心意。可笑的是,她卻始終沒發現,還一直拿熱臉貼他人的冷屁|股。
斂下眼睫,她忍不住自嘲一笑,即使烈日當空,也無法將她心中的寒意驅除。
「對不起,我沒有不舒服,只是心情有點不好。」她強忍住滿腔心緒,向吳竹章道歉。
「跟你今天沒準備小餅干有關?」吳竹章挑眉,一語中的。
她猛然抬頭。「你知道?」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她每次上班為小王準備的餅干和面包,全都被他偷偷吃下肚,今天她雙手空空,他還失落了好久。
她沒再對小王大獻殷勤,難道是對他死心了?
「為什麼不烤小餅干了?」他忍不住問。
「也沒什麼……」戴彩邊說邊沮喪的低頭,用腳尖踢著地面。
吳竹章勾唇一笑。「你的表情可不是這麼回事。」
她赧然,仍舊死鴨子嘴硬。「就、就、就是忘了啊……」
小傻瓜,連說謊都不會,還想騙人?
雖然他很想知道她對小王到底是什麼想法,卻不忍逼迫她,只好聳聳肩,言歸正傳。「好吧,既然你不想談,那我們就繼續上課。今天我們先學反應回避、尾滑修控這兩項,之後再找雨天和夜間時段加強練習,你必須學會在不同的氣候和環境下熟練這些技術。你先坐在副駕駛座看我怎麼做。」
「好。」她乖巧點頭,繞過車尾走向副駕駛座,卻因心情低落沒注意到腳下,意外被停車擋絆了一跤。
「我說,」吳竹章眼捷手快地扶住她,忍不住嘆氣。「以你的狀態,我真的有點擔心等等你會把車子開上分隔島,小姐,神魂歸位嘍!」
「對不起!」戴彩大窘,覺得尷尬又抱歉。
「你知道作為一個保鏢,最重要的是什麼嗎?」他天外飛來一筆。
「啊?」她一愣。「訓、訓練有術?還是顧客至上?」
「都不是。」他莞爾一笑。「是想辦法保住自己的命。」
她困惑皺眉。「可是……不是雇主的性命最重要嗎?」
「如果保鏢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又怎能去保護雇主?」他說得一針見血。
「尸體可不會跳起來保護活人,就算拿來擋子彈恐怕都還嫌重。」
「……」戴彩無言以對。
「保鏢原本就是個高風險的職業,但這並不代表保鏢就必須犧牲性命才叫達成使命,只有保護好自己,才能去保護別人。不過前提是必須隨時隨地保持冷靜謹慎,即使訓練時也不能分心。既然你現在狀況不佳,那就別踫車,我們改上點別的課程。」
看見她心不在焉,他非但沒有責怪她,還如此擔心她——
這樣的他,要她怎麼不心動?
「那要、要上什麼?」她內心小鹿亂撞,話說得有些結巴。
「心靈雞湯課。」吳竹章勾唇一笑,將她帶入後座,自己則是站在車門外,不著痕跡地替她擋住艷陽,不舍得白泡泡、幼咪咪的她被曬傷。「來吧,說說你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可不希望待會你開車回家時還在恍神,把事情說出來會好一點,說不定我還能幫上什麼忙。」
「真的不——」
「你心情不好應該是跟小王有關,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打斷她,不讓她繼續當鴕鳥。
戴彩小嘴微張,所有掩飾的話就這麼被堵在喉間,噎得她好難過。
也許這幾天她真的太過失落,也或許是她無法抗拒他的溫柔,猶豫了幾秒,最後還是忍不住將滿腔心事說出口。
「我只是突然覺得……」她沮喪低頭。「我好像不應該再繼續追求王先生。」
什麼他終于美夢成真了嗎?
他要去買樂透、放鞭炮、滾草地、放煙火,還要爬到山頂大聲呼喊——
即使內心狂喜不已,表面上他仍舊表現得很淡定。「為什麼?」
「因為這好像會造成他的困擾。」
怦怦怦——
「然後?」
「然後……我也覺得我和他似乎不大適合。」因為有好的開端,戴彩覺得接下來的話似乎也不是那麼難以出口。
怦怦怦怦!
「所以?」
「所以我在想該不該去向神明謝罪。」戴彩模著胸前那枚當初從月老廟求來的銅錢,從來沒想過自己的童話故事都還沒開始,就要被她親手結束。「神明煞費苦心為我安排真命天子,又給我那麼多指引,連你也幫了我不少,可我卻辜負了你們,現在……我已經做好要孤獨一生的準備。」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倒是我有個問題。」吳竹章突然舉起手。
她茫然抬頭。
「為什麼你的終身幸福要由神明來決定?喜歡一個人,難道不應該是由自己去尋找答案?誰說你不喜歡小王就得孤獨終老,既然不來電,那你就去找一個‘來電的’不就得了?」例如他!
「可是我這輩子只有一個真命天子啊。」她從來就沒有這種想法。「而王先生就是我的真命天子,我怎麼可以那樣做?」
「誰說的?」
「當然是神明說的,就連那些幫我算命的大師也都說——」
「那你自己怎麼說?難道你真的對小王有感覺?就真的不曾對‘其他人’心動過?」他的小傻瓜,看看他,明明他就站在她面前,她也對他心動了,甚至不想再繼續追求小王,為什麼她就沒想過要來追他?
「什麼?」
「我是說,」吳竹章深吸一口氣,繼續維持淡定。他此刻的首要任務就是引導她認清真心,而不是沉不住氣的突然告白,萬一嚇跑美人那就得不償失了。「與其盲目追求一個沒感覺的人,為什麼你不先弄清楚自己的真心?世上總有一個會讓你幸福的對象,你實在不該這麼放棄。」對對對,他保證他一定會讓她幸福一輩子,他發誓!
「那是不可能的……」戴彩搖搖頭。
「為什麼?」
「因為我這輩子注定就只有一個真命天子,若不是真命天子,就代表和我沒姻緣,就算勉強在一起也只是有緣無分……」所以她才會那麼希望吳竹章是她的真命天子,才會希望當初是神明突槌,可是神明又怎麼可能會突槌?
「你都沒試過,怎麼知道沒希望?」
「感情的事怎麼可以隨便亂試,何況……」像是想到什麼,戴彩再次沮喪地低下頭。
「何況什麼?」吳竹章一顆心懸在胸口,只覺得小女人比恐怖分子還棘手,恐怖分子拿出炸藥才需要擔心,她卻只需要用幾句話就能讓他提心吊膽。
何況她喜歡的就是他,偏偏他們之間卻是朋友,既然注定不能天長地久,那不如什麼都別說,這樣他們或許還能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只是腦袋這麼想,戴彩卻還是很難過,這也是為什麼今天她的心情會這麼沉重,甚至連注意力都無法集中的主因。
「總之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既然不可能那又何必孤注一擲?反正孤獨一輩子……也沒什麼不好啊……」她自欺欺人地說著,沒發現吳竹章的表情有一瞬間扭曲。
老天,他那麼努力要引誘她「告白」,為什麼最後她卻是得出這個結論?當初到底都是哪些神棍在胡說八道?
他要去找他們算帳!
本來以為今天終于有機會可以跟她「兩情相悅」,沒想到他的追妻之路竟還遙遙無期,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