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莫名其妙多了兩個皇上賜下來的女人,說是給楚意寧,可是,誰不知道她們來這兒的真正目的,楚意寧當然不會無動于衷,一路裝傻當她們是丫鬟。
她要抗議,讓某人知道她極度不爽,若不給個滿意的答復,他別妄想再踏進英武院……
這個名字真的有夠俗氣,她要改了!
楚意寧滿心歡喜地搬來一堆醫書,拉著幾個丫鬟為英武院重新命名。
這日晚上,周璇尹來到英武院的外面,就看見門扉緊閉,上頭貼了一張紙,寫著斗大的三個字——菖蒲院。
周璇尹唇角抽動了一下,「這是什麼玩意兒?」
「王妃將英武院改名為菖蒲院吧。」周嶺的反應很快。
略一思忖,周璇尹可以理解地點點頭,「這兒如今確實不適合喚英武院,不過,為何她不能改個好听一點的名字?」
「菖蒲是藥材名。」
周璇尹眉角挑了挑,決定暫且擱下改名的事,只叫人先將紙張撕下,才命令道︰「敲門。」
周嶺上前敲門,可是里面好像空無一人,靜悄悄地一點聲音也沒有。
「怎麼了?」周璇尹忍不住皺眉。
「天氣冷了,守門的婆子可能待在旁邊的小房間暖身子吧。」見到周璇尹一副想踹人的樣子,周嶺連忙道︰「卑職翻牆進去瞧瞧。」
周璇尹點點頭,看著周嶺爬上院前的栗樹,翻牆進入院內,過了將近一盞茶的功夫,周璇尹還以為周嶺睡著了,院門才打開,且周嶺神色不安地走出來。
「怎麼了?」
「主子忘了嗎?皇上賜了兩個宮女給王妃。」
周璇尹倏然瞪大眼楮,「今日?」
周嶺有氣無力地點點頭。
「你怎麼不早說呢?」
「卑職以為主子早就告訴王妃了。」從皇上提起此事至今已有半個多月了,他如何知道最重視王妃的王爺只字未提?
「本王哪會記得這種無關緊要的事?」周璇尹惡狠狠地一瞪。不過是暫時收留兩個來路不明的宮女,何必放在心上呢?
「突然收到宮里送來的女人,王妃應該很生氣吧。」周嶺絕對不承認有那麼一點幸災樂禍的意思。雖然在王妃面前,王爺也喜歡擺出一副很高傲的樣子,可是王妃真的不理王爺時,王爺肯定會變成繞著王妃搖尾巴的小狽。而王妃凡事不太上心,因此沒什麼脾氣,可正因為如此,對某件事有意見的時候,往往就會變得很銳利、很難纏。
「……她就為了這點小事生本王的氣?」
周嶺的目光充滿鄙夷,明明很擔心,卻還要裝模作樣,等著吧,待會兒闖進去見到王妃,王爺絕對會換另外一副嘴臉。
周璇尹真想踹周嶺一腳,可是如此一來,不就證明他很擔心嗎?
周璇尹挺起胸膛,大搖大擺地走進去,直沖正房,可是一看到貌似恭敬、眼中卻充滿憐憫的杏花,氣勢頓時消了一半。
「王妃呢?」
「王爺,王妃安置了。」雖然平日看兩個主子互動,杏花覺得王妃更遷就王爺,可是當王妃真正擺出王妃的架勢時,她們這些侍候的人很自然地就會站在王妃這一邊。
「本王要進去。」
「房門上鎖了。」杏花可不是故意刁難。
周嶺連忙背過身子,緊緊咬著下唇,免得失控地大聲嘲笑主子。
想要進屋內,不是從房門,就是從窗子,沒法子了,周璇尹只好巡視窗子,看看有沒有哪個可以讓他進去,沒想到真的找到一扇可以打開的窗子,他趕緊推開窗子,爬進去。
而一旁看著他爬窗子進去的兩個人彷佛見鬼似地兩眼瞪大。
關上窗子,周璇尹月兌去身上的斗篷、外衣,便掀開帳子爬上床,鑽進被子中,從背後抱住楚意寧,可是連嬌妻的香氣都還來不及聞上一口,就挨了一腳,痛得他驚叫道︰「啊!你想謀殺親夫嗎?」
「髒死了,別來煩我!」
「我連一眼都沒瞧見,哪兒髒了?」
咦?楚意寧挑起眉,為何他知道她所謂的「髒死了」是什麼意思?
周璇尹撒嬌地在她後背蹭了蹭,將她抱得更緊,「不要生氣,我忘了嘛。」
「忘了?」
「皇兄提過要賜你宮女的事,可是既然是送給你的,你又知道如何處置,我何必放在心上?從宮里回來就忘得一干二淨了。」
「我知道如何處置?」
「當然,不過是兩個不重要的宮女,你高興如何處置就如何處置。」
為何有一種處理貨物的感覺?楚意寧忍不住皺眉,「這是說,要殺要剮都無妨?」
「殺了省事,可是某個丑八怪會哩唆,皇兄建議死慢一點。」
這會兒她完全听明白了,真正要送宮女的不是皇上,而是梁淑妃。
「我不懂,皇上為何任由淑妃插手你的後院?」
「明面上淑妃不過是提議多幾個女人侍候我,並沒有插手,要不,淑妃當面賞給你就好了,何必繞到皇兄那兒。」周璇尹沒好氣地撇嘴,「可事實上,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用得著裝模作樣嗎!」
「淑妃豈會不知道經由皇上的手,你還是會將這筆帳算到她頭上,可是淑妃若當面送給我,隔日你就將人原封不動丟回永寧宮,你認為宮里的人會如何說?」淑妃看似避嫌不插手,其實真正在乎的是臉面問題。
「對哦,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
楚意寧覺得很困惑,「無論經由誰將宮女送進英親王府,淑妃都無法撇得一干二淨,為何她還要費心送人進來?」
「她想要打探英親王府的情況,若不先將人送進來,如何進行下一步?再說了,我看不上眼,難保我身邊的人都抗拒得了誘惑。」
楚意寧不自覺地轉身面對他,「你很清楚嘛!」
「你知道大皇子為何會落得被圈禁的下場嗎?因為親信背叛他,證明他想利用狩獵的機會除掉三皇子,可是三皇子命大,定國公府的侍衛長為三皇子擋下一箭,卻不小心摔下山崖,還摔得容貌毀了一半,尸首難認。」
關于大皇子的事,楚意寧從秦御醫那兒听過,可是沒有周璇尹交代得如此詳細,「難道大皇子的親信真是為了女人背叛主子?」
「我暗中查過此事,可以確定大皇子的那個親信的確有個很愛的女人,而這個女人應該是大皇子的侍妾。關于她的真實身分,因為大皇子被圈禁,大皇子府的奴才跑了一大半,侍妾更是溜得一個也沒剩,所以難以查明,只是有個傳言——大皇子發現她不貞,想逼她說出奸夫是誰,活活將她折磨至死。」
楚意寧大概可以勾勒出整個故事的樣貌,因為大皇子將愛人折磨死了,親信便勾結定國公府陷害自個兒的主子,可是親信沒有想過,也許他的愛人從一開始就是別人手上的棋子。
幽幽一嘆,她甩去腦中令人惆悵的思緒,將話題拉回來,「府里有兩個來路不明的宮女讓人很頭痛。」
「不是說了,隨便你處置嗎?」他的手蠢蠢欲動地向前尋找柔軟的肌膚。
楚意寧做了一個鬼臉,「我若是欺負她們,淑妃不會說話嗎?」
「這點小事你應該應付得來吧……啊!你干麼又踢我?」
「今日為了應付突如其來的狀況,我累壞了,這會兒只想睡覺,還有,你想害我變成妒婦嗎?」
「那也沒法子,難道你要將她們當成千金小姐侍候嗎?」周璇尹還是不肯死心,手在她衣服外面徘徊。
「我確實有此想法。」
雙手停住,周璇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楮,「什麼?」
「你想想看,即使我真當她們是宮女,給她們安排差事,可是無論她們做什麼,我都不放心,況且又要考慮皇上的面子,索性將她們當成侍妾養著晾著,她們成日閑著沒事做,說不定自個兒就露出狐狸尾巴。」
周璇尹對她的主意一點也不滿意,「我認為直接殺了比較省事。」
楚意寧懊惱地戳了戳他的胸口,「不要動不動就喊殺,她們也是母親辛苦懷胎十月生下來的。」
「沒出息……知道了,你別再戳了!」周璇尹捏了捏她的鼻子,「沒良心的村姑,也不會舍不得我。」
「我是醫者,我看人的性命最為寶貴,除非她們自尋死路。」
「你就是心軟。」
「以後再有這種事,若不事先知會我一聲,我可不會輕易算了。你知道嗎?這種感覺真的很討厭。」楚意寧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很自然地縮進周璇尹懷里睡覺。
周璇尹愛憐地模著她的頭發,有些無奈地道︰「知道了,你最愛干淨,無法忍受髒兮兮的男人。」
髒兮兮……對了,她忘了問他,為何他知道她所謂的「髒死了」是什麼意思?還有,她好像也忘了問他,為何知道師傅的事?不過,她真的很困,還是明日再問吧。
楚意寧覺得成親最大的好處就是出府方便多了,而且宮里的婆婆,三日進宮請安一次就好了,她可以投入更多心思在經營花茶鋪子上,並再多做幾種藥茶與藥鋪合作銷售。總之,她的口子過得忙碌而充實,當然,若沒有西廂房那兩個宮女,就更完美了。
「小白,你是不是變胖了?最近抱你變得好吃力哦。」楚意寧故作辛苦地抱起小白,小白開心地對她搖尾巴,「不過,你的毛變白色了,真的名符其實了。」
采兒在一旁見了,忍不住嘆了口氣,只覺得現在的情況真是教人忍無可忍,「王妃不管西廂房那兩個宮女嗎?」她真的不懂,王妃為何容許那兩個妖妖嬈嬈的女人在英武院隨意走動?若是遇到王爺,往王爺身上一撲,該如何是好?
楚意寧調皮地拉了拉小白的耳朵,小白顯然不喜歡,掙扎著從她懷里跳下來,姿態高傲地走出去,她孩子氣地對牠吐舌頭,懶洋洋地收回注意力,「如何管?」
「叫她們待在西廂房不準亂跑。」
「人家又不是罪犯,叫她們不能離開西廂房,一旦鬧到後宮,錯的可是我。」
采兒雙肩垮了下來,「如此一來,我們豈不是管不了她們?」
「若她們沒有做出任何危害我們的事,我們確實管不了她們。如今我們能做的,就是仔細留意她們的一舉一動,直到她們露出狐狸尾巴。」楚意寧也覺得很沮喪,這種消極的策略不單單是磨對方,更是磨自個兒,慶幸的是,她不是一個急性子的人,只要她們不來吵她,她就可以容忍她們。
「若能想個法子讓她們露出狐狸尾巴就好了。」
「她們能夠從眾多的對手當中月兌穎而出,被送到這兒,絕對是有本事的人,想要她們輕易露出狐狸尾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回想她們這些天的表現,采兒頓時生出一種很深的無力感。
這時,思兒帶著一個丫鬟走了進來,丫鬟名喚澄心,負責英武院園子的花木修剪和打掃,不過性子深得思兒的心,因此兩人閑時就混在一起,感情特別好。
「王妃,西廂房那兩個女人今日見了宮里來的嬤嬤,因為是宮里來的,西廂房的管事嬤嬤不好阻止。」思兒一提起西廂房那兩個宮女就義憤填膺,又不是唱戲的,成日濃妝艷抹,真是令人倒胃口。
「理由呢?」
「說是同鄉的,不過,澄心說那人是永寧宮的嬤嬤。」
「你確定是永寧宮的嬤嬤?」楚意寧知道澄心是江嬤嬤一位好友的孫女,倒沒想到她原來在宮里待過。
澄心小雞啄米似地猛點頭,「那是六年前的事,奴婢剛進宮,各宮的嬤嬤要挑選新進的小爆女。奴婢記得很清楚,當時她還嫌棄新進的小爆女太丑了。」
「六年前你幾歲?」楚意寧的好奇心來了,若問她四年前剛穿來大周的細節小事,她都不記得了,更別說六年前的事。
「八歲。」
「你後來還有見過那個嬤嬤嗎?」
「沒有,後來奴婢去了尚寢局。」
這個丫頭是天才兒童嗎?楚意寧不可思議地道︰「見過一次就記住了?」
「是啊,無論人或東西,奴婢只要有心記住,就不會忘記。」
楚意寧佩服地點點頭,「驚人的記憶力,真是了不起!」
思兒忍不住想翻白眼,「王妃,這不重要,還是想個法子對付她們。」
采兒深表同意地點頭附和,「就是啊,成日在英武院晃來晃去,真是礙眼。」
「她們又不來騷擾我,何苦刁難?」楚意寧不以為然地搖搖頭,「我們做人不要如此愛計較,還是按著我原來的想法,留意她們的一舉一動,等她們露出狐狸尾巴。」
「若是她們的狐狸尾巴藏得太深了,遲遲不露出來呢?」
「沒錯,不是說宮里的人都很厲害嗎?」
「這會兒不是比誰厲害,而是看誰更有耐性。你們越著急,越是防備她們,只會讓她們藏得更深。」楚意寧突然覺得自個兒好像在給學生上課的老師。
思兒兩眼亮了起來,「如此說來,只要能逼她們失去耐性,狐狸尾巴就會露出來了,不是嗎?」
采兒嘆了口氣,「這些天你也看見了,她們姿態擺得那麼低,處處討好賣乖,若不是今日來了宮里的嬤嬤,府里的人都忘了她們是宮里賜下來的。」
「因為王爺在,她們當然要處處討好賣乖。」澄心不愧是宮里來的,看得通透。
楚意寧微微挑起眉,這個丫頭的反應很機靈哦!沒錯,若非性子耿直,或者太白目,老板在的時候,哪個員工敢不討好賣乖呢?
思兒開心地拍手道︰「所以,王爺不在,她們豈不是更容易露出狐狸尾巴?」
「大周最大的敵人是南方的南楚和北方的北燕。南楚多年來兄弟相爭,內部紛爭不斷,三年前更為了爭奪西南夷的資源,與大周鬧翻,後來皇上派出威震南楚的陳老將軍領軍,這一戰,南楚只怕要養上十年,更別說南楚如今的國君剛剛繼位,**下的那張龍椅還未坐穩,更不敢揮師北上;至于北燕,一年多前敗在王爺手上,死的是北燕的第一勇士,如今只怕不敢輕舉妄動。」頓了一下,楚意寧很實際地接著道︰「言而總之,無論南楚或北燕,都不會輕易對大周開戰,王爺短期之內不會離京。」
雖然采兒和思兒早就知道楚意寧很有見識,可是如今听她剖析大周的南北情勢,還是忍不住瞪大眼楮。
澄心就更稀奇了,「王妃真是了不起!」
錯了,她是作弊好嗎!楚意寧嘿嘿一笑,「這也不是多了不起的事,多看邸報,你們也懂。還有,凡事都有例外,南楚和北燕也不見不會突然上門找死。」
「要不,讓王爺找個借口出京一趟。」
澄心搖搖頭,「王爺不可以隨便出京。」
「是啊,更別說王爺是武將,沒有聖旨擅自出京,這可是謀逆之罪,所以,王爺真想出京,只怕是有戰爭。」她不願意他帶兵打仗,這是以生命冒險的事。
思兒擠眉弄眼地道︰「王爺當初還不是跑去岐縣找王妃。」
「……那是例外。」若不是皇上縱容,哪能由得他如此任性?
思兒眼珠子骨碌碌地一轉,拍手道︰「我有個好主意,不如王妃假裝鬧脾氣跑出京城,王爺自然要出京追回王妃。」
楚意寧送上一個白眼,「我是如此任性無知的女子嗎?」
思兒愣怔了下,「王妃不是不在乎自個兒的名聲嗎?」
楚意寧唇角抽動一下,平日太過隨興就是這點不好,她們還真以為她這個人臉皮厚得沒有界線,「這也要看是什麼樣的名聲,任性無知——我可不喜歡。」
「我也覺得這個主意不好。」采兒可不願意主子的名聲受損。
楚意寧笑著輕敲思兒的額頭,「再說了,我們都不在府里,她們能做什麼?」
「對哦!」
見她們三個一個個喪氣地垮下肩膀,楚意寧安慰道︰「別發愁,人生總有無數驚奇,也許過幾日機會就送上門了。」
思兒覺得很不可思議,「王妃為何遇到什麼事都可以如此冷靜?」
「我不是冷靜,只是覺得著急也沒用,重要的是,王爺很清楚我的底線,絕對不容許其他女人踫他一根寒毛,若是他膽敢將自個兒搞髒了,我雖不能休夫,卻也不會再讓他靠近一步……」對了,她還是沒問他,為何他知道她所謂的「髒死了」是什麼意思?還有,為何知道師傅的事?不行,她得找個機會問清楚。
三個丫鬟豁然開朗,說穿了,兩個宮女的未來如何全看王爺,而王爺這個人絕對是最難纏又最難討好的人。
看著滿滿一桌新鮮菜色,周璇尹可是一點胃口都沒有,目光死死盯著坐在對面的傅齊年,好像他欠了他幾萬兩,「如何?找到了嗎?」
「我們不是說好了,今日你要先幫我品嘗新菜色。」傅齊年很傷腦筋地搔著頭,「也不知為何,最近新推出的菜色明明賣相很好,卻賣得不佳。」
「不好吃,賣相好只能換來饕客一時貪鮮。是不是找到了?」周璇尹實在沒心思品嘗菜色,眼看就要找到定國公的死士藏身之處,他哪有心思管其它事。
這位王爺真的很令人生氣!「沒找到!」
若非隔著桌子,周璇尹已經一腳踹過去,「沒找到,還敢叫本王來天香樓?」
「天香樓不是我一個人的,你總不能只在一旁看著收銀子吧。」
「若不是你求本王,本王豈會看上這個天香樓?」他是親王,家底豐厚,收入來源很多,府里人少,開銷也少,如何看得上這點蠅頭小利。
傅齊年想大聲抗議,可是真相偏偏如此令人沮喪,「……沒錯,是我求王爺,但是王爺也不應該置身事外啊。」
「這件事解決了,本王會常常帶王妃來這兒用膳。」
「真的?」
周璇尹不想跟他廢話,起身就想走人。
傅齊年只好趕緊從實招來,「我找到了,沒想到真的被你說中了,那兒真的有一個地方是百姓的禁地,一開始是因為有獵戶進了那兒有去無回,後來就有傳言出現——有人在那兒見到妖魔鬼怪,因為滑了一跤,失足跌下山谷,反而意外得救。當地百姓擔心有人誤闖,還特地在那兒立了一塊石碑,標示為禁地。」
周璇尹聞言,嘲弄地勾唇,「這世上會有妖魔鬼怪?」
因為是禁地,死士不便從那兒進出,當然只能借道皇恩寺,而皇恩寺可以說是最好的掩護,以至于死士在那兒藏匿三年多,竟未有一絲異樣透露出來。他應該慶幸皇兄不能上皇恩寺祈福,要不,難保他們不會在那兒進行暗殺。不過,暗殺皇兄也太冒險了,不成,曝露行蹤,成了,三皇子前面還有一個二皇子,兩人又同為庶子,朝中重臣不見得會支持三皇子,況且又有他在,他絕對不會支持三皇子。
「你不相信?」
「你相信嗎?」
「這個嘛……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沒遇到的話當然不信,可是遇到了,他就要喊救命了,還是別太鐵齒說不信。
「是啊,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況且又有獵戶有去無回,老百姓單純,見識不多,當然不會想太多了。」
傅齊年咽了口口水,忍不住好奇地問︰「那兒究竟藏了什麼?」
「你認為那兒藏了什麼?」
「別鬧了,我哪猜得到?」
「你沒讓人潛進去查探?」
頓了一下,傅齊年雙肩垮下來,「你也知道我的人做生意擅長,打探消息也行,就是身手不太好,萬一遇到『妖魔鬼怪』,絕對沒有逃命的機會。」傅齊年知道周璇尹不會無緣無故調查此事,所以那些妖魔鬼怪有可能是很厲害的高手。
「你倒還識相。」
傅齊年不服氣地撇了撇嘴,「我一直都很識相啊!」
「依你的判斷,那個地區可以藏匿多少人?」
「藏匿……不能確定,少說也有三四百個。」傅齊年不自覺抖了一下,感覺不太妙,可是又控制不住好奇心,「那兒有……盜匪?」
「你可以說是盜匪,不過,比起那些專搶商隊的盜匪,他們的身手更好。」
難道是殺手?傅齊年硬是將在舌尖打轉的問題吞下,周璇尹那雙跟鷹一樣犀利的眼楮只愛盯著權貴,可想而知,這必是權貴養的殺手,而他是商人,只想賺錢,扯上英親王,已是他最大的悲劇……不是,是最大的無奈,他可不想卷入朝堂上的爭斗,萬一被滅口……周璇尹不會這樣子對他吧!
周璇尹陰森森地傾身向前,「怕了嗎?」
傅齊年嘿嘿一笑,努力擠出聲音,「我什麼都不知道,何必怕呢?」
周璇尹冷冷一笑,「這會兒想置身事外……來不及了。」
傅齊年頓時蔫了,「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你還要如何?」
周璇尹很鄙夷地睨了他一眼,「不必擔心,你連送死的資格都沒有。」
「……這是當然。」他應該松了一口氣,可是慘遭這位王爺如此打擊,實在笑不出來。
「本王只會讓你幫點小忙,最近你就待在京城別亂跑。」
傅齊年全身寒毛豎了起來,「你不是說我連送死的資格都沒有嗎?」
周璇尹點了點頭,「所以,本王只是讓你幫點小忙。」
「英親王是做大事的人,豈用得著我這個不起眼的老百姓幫點小忙?」別鬧了,若只是一點小忙,這位王爺不會讓他知道那麼多……傅齊年忍不住打一下嘴巴,何必如此好奇,少問幾句不就沒事了嗎?算了吧,認識多年他還不了解對方嗎?看起來蠻橫粗暴,好像是個沒心眼的人,其實心思可細了,若是他早就有算計,無論如何也會將你引進他挖好的洞里。
「雖然只是不起眼的老百姓,但是本王願意給你機會,你就有點用處。」
「英親王不用給我這個老百姓機會……」傅齊年越說越小聲,簡直成了喃喃自語,沒法子,周璇尹的目光實在太嚇人了。
「本王給你機會,你敢不要嗎?」
「……謝謝王爺抬舉。」這位王爺根本是專門欺負弱小的大惡人!
周璇尹滿意地點點頭,象話多了,「你放心,本王與你合伙做生意還挺愉快的,絕對不會讓你去送死。」
傅齊年狠狠地一瞪,有必要強調「送死」這兩個字?
「本王向你保證,事成之後,絕對有你的好處。」
「我真的能夠活命嗎?」傅齊年有氣無力地問。
周璇尹不屑地冷哼一聲,「本王還保不住你這條賤命嗎?」
傅齊年真的很想將這位王爺碎尸萬段,他踐踏人的本領真是無人能及,難怪會招來一身臭名!
「……多謝王爺。」他知道自個兒沒出息,可這也是沒法子的事,除了皇上,大周只怕沒人不怕這位王爺……不,說不定連皇上都怕他,要不,如何將他養成這種煞星?
「放輕松一點,本王還沒想清楚如何動手呢。」
傅齊年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英親王最大的樂趣就是見到別人慘遭折磨,而往往他就是那個折磨別人的人。
「好啦,本王來幫你試菜了。」周璇尹心情愉快地讓周嶺侍候他試菜。
楚意寧不知道這是第幾次哭著求饒,可是某位傲嬌王爺今晚戰斗力十足,毫不留情地蹂躪她,直到她軟綿綿的連一點力氣都沒有,他終于停止攻勢。
「寧兒,我可能過不了多久就要出去剿匪。」周璇尹眷戀地看著已經閉上眼楮的嬌妻。
雖然天天出城操練鐵騎軍,回來時她已經睡了,可是他好歹可以看上一眼,這一眼,就足以教他的不安轉為平靜。如今,他將有一兩個月見不到她,他覺得很心慌,不知道他不在身邊,會不會有人傷害她?
「……不要跟我說話。」楚意寧根本不想理他,可是悶不吭聲,他會吵個不停。
「我知道你累了,可是不先跟你說,過幾日聖旨下來,你又要生氣了。」他越來越忙,接下來也不確定能否日日跟她說上幾句話,所以決定在敲定此事的時候就先說了。
「……你會在意我生氣嗎?」她明明疲憊至極,應該閉上眼楮就睡著了,可是一想到他最近總忙得不見人影,她又忍不住想听他在耳邊嘮叨。
「當然,要不,你又不準我啃骨頭了。」周璇尹的口氣充滿了委屈。
楚意寧張開眼楮一瞪又閉上,「你滿腦子只想著啃骨頭嗎?」
「沒法子,這是我最大的樂趣。」他也沒想到會被她迷得神魂顛倒。
楚意寧輕哼一聲,「你的樂趣不是折磨人嗎?」
「那已經淪為次要。」
「我是不是應該謝謝你?」
「不必了,你別跟我生氣就好,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好……等一下,你剛剛說什麼?皇上要下什麼聖旨?」楚意寧完全清醒過來,眼楮睜得很大。
「皇兄要派我去剿匪,過幾日就會下聖旨。」周璇尹的口氣像在說今日天氣很好。
愣怔了半晌,楚意寧的聲音微微顫抖,「你……找到死士藏身之處了?」
「我派人查探過了,雖然不敢過度深入,但是已掌握大概範圍。」
「……他們可以藏在那種地方不被人發現,不會單單靠一些鬼怪傳說阻止百姓靠近,勢必也做了萬全準備,你要當心一點,不要反過來曝露行蹤。」其實她不願意他去冒險,可是她說不出口。他對皇上有怨,父子不能相認,豈能不怨?可是,他卻是最護著皇上的人,這也是因為不能承認的父子之情。皇上用自個兒的方式守護這個兒子,而他也用自個兒的方式守護皇上這個父親。
「我知道,上次在皇恩寺發生的意外不會再發生。」
「天氣越來越冷,就要過年了,為何不等到明年仲春呢?」
「鐵騎軍不曾在天寒地凍時操練過,這更能說服眾人為何剿匪要動用鐵騎軍。」
楚意寧不得不面對現實了,「你對天發誓。」
「為了你,我會好好活著。」
頓了一下,楚意寧不安地道︰「你還未收集到更多明確的證據,就貿然地殺進賊窩,這樣妥當嗎?」
「我暗中查過了,這兩年定國公府暗地里涉足更多買賣,財力越來越雄厚了,換言之,他們養死士的本錢越來越多,就有可能另尋更大的藏匿之處,或者增加其它據點。無論哪一種,對我們皆是大大地不利,我們如今的努力就白費了。因此,我認為不應該等對方采取行動,而該逼對方采取行動。」
她不得不承認這是對的,只要再給對方一年,對方的實力更大,膽子就會更肥,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倒不如在對方還未預備好的狀況下,殺個措手不及。
「如今北燕和南楚都沒有動靜,皇兄只能以剿匪之名讓我離京。」
「若不是真的有盜匪,皇上要你出京剿匪,很容易教人起疑。」
「盜匪歷代皆有,大小不一,各地知府可以調動府軍剿了,只是這些藏匿深山的盜匪一向狡猾,甚至與官員勾結,互蒙其利,知府往往視而不見,直至盜匪坐大,引來民怨,而府軍再也無力應付,便上報朝廷,由朝廷介入。這些日子,我安排二十名鐵騎軍偽裝西山最凶悍的盜匪,鬧得進出那兒的商賈不得安寧,讓商賈上知府那兒大吵,逼得知府直接上報朝廷,皇兄借機以操練鐵騎軍為名,派我出京剿匪。」
楚意寧不得不說他腦子轉得很快,不過,她不會天真地以為他找到名目出京就可以順利了結定國公的死士,「雖然剿匪之名可以讓你名正言順出京,可是卻也會將對方的目光吸引過來,若是發現你另有目的,反而會讓對方察覺到死士一事已曝露了,一旦他們搶先一步將藏匿處移走,想再找到這些死士的下落就很困難了。」
「這一點我與皇兄已經想到了,我會想法子不讓對方察覺。」
楚意寧搖了搖頭,「這事沒你想象的那麼容易,眾人的目光跟著你打轉,你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帶走一小隊鐵騎軍也不容易。」
「我知道,我原想安排個冒牌貨引開眾人目光,可是,別說七八分相似,就是找個五六分相似的也難。」他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隨口一問︰「你有主意嗎?」
「這個嘛……倒也不難,只要找個身高體型相似的,至于相貌,三四分也無妨,不過你要做點小小犧牲,讓你的臉出現紅腫發癢等癥狀,你才好當著眾人的面將臉蒙起來,若是可以,最好讓皇上在眾人面前演一出戲,讓眾人知道你有多在意容貌,接下來你蒙著臉也就不意外了。」
一頓,周璇尹不放心地道︰「我會變得很丑嗎?」
楚意寧咯咯咯地笑了,「我就知道你在意。」
周璇尹不悅地一瞪,「若你變成麻子臉,你不在意嗎?」
「對不起,我錯了,沒有人喜歡自個兒變成丑八怪。」
嘟著嘴,周璇尹百般不願地道︰「沒有更好的法子嗎?」
「這個主意最容易讓你從眾人面前月兌身,不過,這也只是月兌身,若是你要帶上一支上百人的鐵騎,不可能不被發現。」
「真正要跟我去『剿匪』的鐵騎不會一起出京,他們會隨後悄悄分批行動。」
「對哦,我倒是忘了你也不可能帶走所有的鐵騎軍,不過,就算你沒有帶上數百人的鐵騎,身邊還是免不了有幾個人侍候,仍有曝露行蹤的危險。」
「我們會混進傅齊年帶的商隊。」
「這位傅家大公子想必很不樂意吧。」根據陳雲川所言,傅齊年不同于一般商人,他只喜歡金元寶,不願意跟官員、皇室牽扯,只是倒霉被騙了,又很倒霉地被周璇尹救了,後來又被周璇尹這美食專家級的刁嘴給吸引住,拉著周璇尹合伙,沒想到從此擺月兌不了周璇尹這號王爺。
「你讓陳雲川組個商隊,以後我就不必找傅齊年那個膽小表了。」
「這事等茗香閣生意做穩了再說。」楚意寧突然生出一股失落感,難得撒嬌地鑽進周璇尹懷里磨蹭,「我們去莊子住幾日好嗎?」
「我也想過,離京之前帶你去英親王府的溫泉莊子住幾日。」
「英親王府有溫泉莊子?」
周璇尹忍不住翻白眼,「你這個王妃是不是太失職了?」
楚意寧打了一個哈欠,像在喃喃自語地道︰「我最討厭看賬冊了。」
「江嬤嬤年紀大了,你就別再刁難她了。」
「喔……」她還有很多話要說,可是太累了,待他們去莊子再說吧。
雖然分開近在眼前,楚意寧卻彷佛忘了這件事,到了莊子,簡直玩瘋了,摘橘子、制作橘子醬,還拉著周璇尹親自包餃子,當然,吃暖鍋更是這種冷冷的天氣必要的節目之一,不分主僕,眾人歡喜地一起吃暖鍋,而這當中,最幸福的時光就是和周璇尹一起泡溫泉、觀賞
黑夜里的星星。
一轉眼,五日就過去了,明日夫妻兩人就要分道揚鑣,可是即使如此,楚意寧還是不想面對,拉著周璇尹談天說地,就是不願意踫觸他要離京一事,周璇尹只好先開口——「我不在時,你進宮陪母後吧。」
楚意寧悶悶不樂地抿著嘴半晌,方緩緩地搖搖頭,「我待在府里等你回來。」
「這次我會抽走一半的王府護衛隊,你待在宮里,我比較放心。」
「我住進宮里,很容易教人胡思亂想。」
「我會讓你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住進宮。」
名正言順的理由……楚意寧微皺著眉,為何有一種不太妙的感覺,「你想做什麼?」
「你別擔心,相信我對你的承諾——為了你,我會好好活著。」
遲疑了一下,楚意寧放棄追問他想做什麼,若是能說,他不會不說,「作戰計劃」向來是機密,「你不必擔心我,我有自保能力。」
「我可能來不及在你及笄之前回來,回來之後,我再給你補辦盛大的生辰宴。」
「沒關系,我不過生辰宴。」無論原主或她都不過生辰宴,只是兩人心態不同,原主可能是不願想起被遺棄的事,而她覺得老一歲這種事根本不值得慶祝。
「一生一次的及笄之禮,權貴之家的姑娘皆恨不得盛大舉辦。」
「她們在想什麼?長大又不是多值得慶祝的事。」上一世,雖然她自幼受到父親嚴厲的教導,但是年幼時犯錯,父親還是很包容,可是長大後就完全不一樣,父親說,長大是獨自承擔對錯的開始。
這一次周璇尹跟她完全站在同一陣線,「就是啊,傻子才想要長大。」
楚意寧戲謔地偏著頭看著他,「難怪你心里住了一個不願意長大的孩子。」
「難道你心里沒有住著一個長不大的孩子嗎?」他常常會想,若是他可以停留在七歲之前,他會不會比較快樂?母後依然是母後,皇兄依然是皇兄,他可以坦然面對他們,而不是一直懷抱著疑惑——為何他們可以若無其事?
「有啊,不過她總是躲起來,沒有特地找她,她不會出現。」換言之,她是一個成熟的人,知道她不能任性地面對世界。
靜默片刻,周璇尹不情不願地道︰「你真懂事。」
楚意寧咯咯咯地笑了,「這是當然,我又沒有太後和皇上格外的寵愛。」
這是在告訴他,無論他們與他究竟是什麼輩分,他們寵愛他,他就應該充滿感恩嗎?!他突然覺得很好奇,「若是你,你會如何?」
「還能如何?好好過日子啊。」楚意寧抬頭看著滿天星星,「我是醫者,看過許多人一病不起,生死從來不在自個兒手上,因此無論是在岐縣,還是如今,我都不喜歡想未來如何,只想著盡好自個兒的本分,好好過日子。」
「你就是懶,難怪小白也變懶了。」周璇尹寵溺地模了模她的頭,卻沒好氣地瞥了一眼縮在她身邊的小白。丫鬟婆子都知道避開,牠在這兒湊什麼熱鬧?
小白高傲地回他一眼,彷佛在說︰你可以坐在這兒看星星,我不能嗎?
楚意寧見了噗哧一笑,周璇尹恨恨地咬牙切齒,「小白被你寵壞了。」
「不覺得小白很像你嗎?」
周璇尹孩子氣地對小白做鬼臉,「牠哪有資格像本王?」
小白覺得他太好笑了,懶得理他,側過身子背對著他。
見他們的互動,楚意寧覺得好笑極了,可是還來不及開口大笑,某人抗議的目光就瞪過來了,她趕緊脖子一縮,故作東張西望,胡亂地東想西想,就想起一件事,「對了,我一直忘了問你,為何你知道我說「髒死了」是什麼意思?還有,你為何知道師傅的事?」
耳廓紅了,周璇尹的目光飄過來飄過去,她為何突然想起這種無關緊要的事?
楚意寧微微挑起眉,若有所思地道︰「你……難道曾爬到房頂上偷听?」
她一決定跟嚴總管回京,他馬上就出現了,這足以說明一件事——他很清楚她的一舉一動,可是張家村的人很敬重她,不會輕易透露她的事給任何人,如此一來,若非飛檐走壁當飛賊偷听,他怎麼會知道她的事?
「……周嶺說的,至于他如何得知,本王不知道。」
楚意寧緊抿著嘴,強忍著爆笑出聲,半晌,她才一副準備興師問罪地道︰「見到周嶺,我可要問他,他是不是爬到房頂上偷听我說話?」
周璇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趕緊轉移話題,「乖乖等我回來,別惹事哦。」
「我不會有事,你照顧好自個兒,安全歸來就好了。」
「我還想知道我們的孩子會是什麼模樣,當然會安全歸來。」
這會兒換楚意寧害羞了,一張臉兒紅得像抹了胭脂似的。
周璇尹伸手將楚意寧摟進懷里,「寧兒,我喜歡熱鬧,我們多生幾個孩子。」
「……又不是要組棒球隊。」
「嗄?」
「我是說,我不是母豬,沒法子說生就生。」
「我們可以慢慢來,不急……等一下,母豬是說生就生的嗎?」
楚意寧實在不知道說什麼,索性閉上嘴巴。即使爬上房頂偷听她說話的人是他,她也不會計較,他何必為了讓她徹底忘了向周嶺求證,如此不擇手段?
周璇尹眼見誰計得逞,唇角一勾,終于讓她忘了某人爬上房頂偷听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