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皇上端坐在龍椅上,看著朝堂下站著的各部大臣,其中有一路支持他的忠臣,但反對他登基的也不少,想把他從龍椅上拉下來的也大有人在,所以他才老是得傷神。
從上朝開始,何廣和他一派的人就說個沒完,他們提出增加賦稅的「高見」,听起來憂國憂民,但根本是為了能多拿些俸祿而壓榨百姓,一旦百姓的日子難過,國家也會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
這就要怪他的老子,把太多權力給了何廣那一票人,沒事還給了何廣一道免死金牌,才會讓他這般有恃無恐。
皇上越听越厭煩,他百無聊賴的用小指掏掏耳朵,打了個哈欠,懶懶的道︰「你們說完了沒?該換朕說說話了吧。」
等到眾人都安靜下來,皇上才滿意的點點頭。
「與其增加賦稅,加重百姓的負擔,朕倒有個想法,你們要不要听听看?」皇上坐直了身子,又道︰「既然眾卿家口口聲聲為朝廷及黎民百姓著想,不如眾卿家從此刻開始,少請一些私家護衛,少買一些兵器,把那些銀子捐給國庫,如何?」
「皇上,萬萬不妥!」說話的是何廣的心月復兵部尚書顧上進,他靠著自己掌管著兵部的兵馬,順理成章的替何廣招募私家護衛,還趁著替兵部采買兵器時,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一部分的兵器運到何廣私人的兵器房。
當然,這一切都不是真的神不知鬼不覺,顧上進前腳當螳螂,霍棋佑的人馬當後面的黃雀,就算何廣和顧上進的交情再好,總還是得分贓,顧上進采買兵器,會有一本密帳,上頭都有顧上進的簽名,八成是留著以後要與何廣對帳用的。
那日,霍棋佑交給李敦的帳簿,就是顧上進的那本密帳。
本來他不說話,皇上還沒那麼快要拿他開刀,他一開口,正好給了皇上機會下手。「顧卿,你覺得有何不妥?現在是太平盛世,卿家們何須那麼多私家護衛和兵器?你們擁兵自重,難道是打算拿來對付朝廷、對付朕嗎?!」皇上越說神色越難看,他用力拍打了下龍椅的扶手,目的是先發制人。
「微臣不敢,微臣只是認為,現在雖是太平盛世,也必須防範未然,大臣們乃國家棟梁,若是棟梁動搖了,也會危及國家,所以……」
「所以可以挖國庫的銀兩,私自添購護衛和兵器嗎?」皇上盛怒,一把抓過小李子捧在手中的密帳,用力摔到顧上進面前,吼道︰「你認得這本帳簿吧!」
一看,顧上進的臉都黑了,但他仍抱持著丁點僥幸的心態,想著那本帳冊不會正巧是他藏著的那本密帳。
何廣見顧上進動也不敢動一下,心中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但為了不讓他人心存懷疑,他還是彎身要去撿。
可是另一名大臣李石俊快了一步,他翻開帳冊,念起上頭的紀錄。
顧上進和何廣的臉色越發難看,雖然上頭沒有何廣的署名,可絕對是少不了顧上進的。
李石俊才念了幾頁,顧上進就腳軟跪地了。「皇、皇上……那是栽贓啊……請皇上明察……」
要拔掉顧上進這支釘子,當然沒那麼容易,這點霍棋佑也想到了,所以早就派人把負責替顧上進記錄那本帳冊的人抓起來了,而後當然用了點手段,讓那個人不得不出面作證。
霍棋佑派人假裝是顧上進派出的殺手,還讓那個記帳的人認為是走漏風聲,顧上進要殺人滅口,以此讓記帳的人松口。
皇上命人將人傳喚到殿里,顧上進看到自己的秘密帳房被抓,更加慌亂了。
秘密帳房被皇上的氣勢一嚇,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說了,盡避顧上進還想辯解,可人證物證都在,他說了也沒人相信。
皇上原本還期待著顧上進會咬出何廣,但他只是默默的自己扛下了罪,仿佛事兒和何廣一點關系都沒有。
實際上,這都是何廣與顧上進先前就談妥的,就算被抓了,也不能出賣對方,因為還得靠對方救自己出天牢,再者,何廣以顧上進的親人要脅,若顧上進敢多說一句不利何廣的話,顧家四十余口人恐怕就會一夜消失。
知道顧上進不可能咬出何廣,皇上也不再多做希冀,他對著堂下說︰「將顧上進打入天牢,即日起,命李石俊為兵部尚書,仔細徹查眾卿家的私家護衛與兵器,若超過朕說的數,全數沒收入兵部,違者一律打入天牢,退朝!」
突如其來的混亂,讓何廣完全沒了招架之力,他的左膀被卸下,開始急了。
廢宅位在距離霍宅十里外的樹林里,距離最近的村子大概五里遠,附近無其他住家,相當僻靜,加上這兒長年無人居住,屋內早就結滿了蜘蛛網。
霍府的下人都說廢宅就像是霍府的冷宮,會這麼說並不是因為這兒是用來圈禁人的,而是屋子老舊,冬天寒風灌入,讓屋子一片冰冷,才有了冷宮的別名。
送少夫人她們一行人前來的車夫和跟隨過來打掃的家丁,一路上七嘴八舌說的話,都入了張若曦的耳里,春兒更是擔憂得要命。
因為少爺說了,只會給她們少許的銀兩讓她們生活,值錢的首飾也被何姨娘扣了下來,不足的得要她們自行想辦法,但是少夫人、小小姐、女乃娘和她,根本沒有在外謀生的能力,春兒實在很怕她們會全都餓死和凍死在廢宅。
在台灣,張若曦也沒體驗過這種冷冽的生活環境,但她一直都是很堅韌的女性,不管再惡劣的環境,她都沒被擊倒過,所以她深信,就算在這里,她也能活得很快樂,或許遠比在霍宅來得輕松自在,重點是,她能和孩子在一起,這比什麼都來得重要。
她很快的打起精神,吩咐還在一旁發楞的春兒,「動起來就不冷了,去把火升上吧,別讓香寧凍著了。」
「是。」春兒連忙去取柴火,把火升上,一盆火,暖了屋子,也暖了幾個人的心。
家丁將屋子略微打掃後,就讓車夫載回霍宅了,剩下的,當然得她們自個兒動手。
看著一屋子的塵埃,勞碌命的張若曦毛病又犯了,拿了掃帚就開始打掃。
春兒和女乃娘見狀,連忙上前勸阻,「少夫人,這種粗活就交給我們吧,你做不得的!」
「沒啥做得做不得的,說起來,你們還是受我所累,跟了我這種主子,辛苦你們了。」
漸漸的,張若曦比較能接受現在的身分了,今天在來的路上,她也決定要好好的劉巧若這個名字展開新人生,反正遇到問題,想辦法解決就是了。
她努力和春兒以及女乃娘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掃了一遍,還在升火的火爐上炒菜,目的就是為了省點柴火。
在現代,她就是標準的廚娘,所以家事一點也難不倒她,但看到她又是打掃,又是洗手做羹湯,春兒和女乃娘都很吃驚。
「少夫人,你會煮菜啊?」
「會啊,怎麼了?」
「你以前從不做這些事情的。」
這樣也露餡啊,真傷腦筋。為了讓春兒和女乃娘不要太震驚,張若曦——劉巧若連忙解釋,「我以前在娘家常常下廚的,只是嫁過來以後沒在做而已,不需要太大驚小敝,以後我們得靠自己,家事我也會分擔著做,春兒,明兒個你去市集買些蔬菜回來腌制,這大寒冬的,我們得預備點糧食,免得大風雪來時我們沒東西吃。」
「好的。」
劉巧若的思緒轉了轉,霍棋佑每個月只給她們一點銀子過活,是否是想讓她們自生自滅呢?還有何綺凰,現在肯定在暗自竊笑,總算把她這個佔著茅坑不拉屎的少夫人給踢出霍宅,以後霍宅就是她一個人的天下了。
不過她絕對不會倒下的,而且還要活得好好的,讓所有想看她們落難的人跌破眼鏡!
霍宅里,霍棋佑一夜無眠,在書房里踱來踱去,似在思考什麼重要的事,又似在煩惱些什麼,但更像是在等候某人的到來。
窗外,雪片飛灑,大地白茫茫的一片。
這天,連在建築密實的宅子里點著火爐都嫌冷冽,廢宅肯定更冷了,這樣的懲罰會不會太過了點?
為了讓何廣和何綺凰住嘴,他下的這步棋,真的令他有些為難與不甘願。
劉巧若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就點頭說好,唯一條件是要把女兒一起帶去,現在的她,看起來真的就是個慈母,凡事都會把女兒擺在第一位,她那麼做,八成是怕女兒留在霍宅被欺凌吧。
其實她願意帶著女兒也讓他松了口氣,畢竟讓女兒獨自留在霍宅,他也擔心何綺凰會使些下流手段欺負女兒。
為了女兒身上的傷,劉巧若和他理論,覺得他是個不稱職的爹,他無法否認,居然信了何綺凰和那些下人的說詞,親眼看到女兒的傷時,他再次深感為人丈夫和父親的自己實在窩囊極了。
他不是沒想過直接把何綺凰趕出霍宅,但他允諾了皇上在先,不能失信,若非為了天下蒼生,他還真想掐死出讓何綺凰嫁進霍宅這個餿主意的皇上!
他走著、等著,屋外,更鑼剛剛敲過兩下,書房的門傳來輕敲聲了。
「進來。」
門開,一身寒氣的石定走了進來,他的肩膀上還殘留著雪花。
「事情都辦妥了?」
「辦妥了。」石定不愛說話,但主子問話時,他還是有問必答的。
今晚他是去執行少爺交付的任務,少爺讓他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廢宅,把柴房里的柴都添滿,還讓他打一些獵物,送到廢宅門口,好讓少夫人她們不至于沒有食物。
這晚石定很忙,並且有點大材小用,他本來只要負責維護霍宅上下的安全,並且充當少爺隱形的眼楮,把所見的一切都即時向少爺稟報,但今晚他化身為樵夫和獵人。
外頭的風雪大得很,尋常人肯定受不了,還好他是個練家子,就算寒冬,也能靠著內力讓身子隨時保持暖和,也因為風雪很大,少夫人幾人都沒有察覺到他。
「她們沒瞧見吧?」
「沒,因為風雪很大,少夫人她們並未發現屬下。」
「今日她們去到廢宅,情況如何?」
「少夫人忙著打掃,還親自下廚,小小姐飯吃得很香,春兒和女乃娘都贊嘆少夫人廚藝了得。」石定如實回道。
劉巧若廚藝了得?霍棋佑倒是不知曉,他只知道劉家家境後來並不寬裕,她是如何成長的,他並沒有深入查探。
「看來我是瞎操心了,她們母女在廢宅應該可以活得很自由自在。」話一出口,霍棋佑馬上意識到他的語氣帶著些許不是滋味,但他是真的不太高興,因為連春兒和女乃娘都能吃到她親自下廚煮的飯菜,他這名正言順的夫婿卻總被拒于千里之外。
石定也聞到少爺的口氣帶著酸味兒,他不發一語,靜靜的等候其他的吩咐。
猛然察覺自己竟然在石定面前發牢騷,霍棋佑打住了話題。
這大半夜的,又寒風刺骨,讓個護衛東奔西跑,也夠折騰人的了,他知道石定不會抱怨,但他可不想當個惡主子,于是他道︰「下去歇息吧。」
「主子也早點歇息。」石定微微一鞠躬,恭敬的退了出去。
石定離開後,霍棋佑並沒有回房歇息,而是坐回桌案後方,繼續看他的帳目,偶爾他會轉頭看看窗外,心中閃過無數不為人知的情緒。
就像現在,他其實是想越過那陣風雪,到僻靜的廢宅,去看看他掛心著的人。
但他是霍府的頂梁柱,有些時候、有些事情,他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