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從來都是山林草木的歡慶時節,充足的日照,豐沛的雨水,供給著它們肆意瘋長。
但對于老人來說,日夜高溫實在有些難熬,即便蘇圓是個孝順又心細的兒媳,平日對婆婆母的食作息多有關照,但牟老夫人依舊有些懨懨的,連幾十年交好的楚家老夫人壽宴都懶得出席了。
坤哥兒倒是鬧著想要出門做客,但他本就體弱,雖說這幾月跟著蘇圓的起居作息,身子已調理得好了許多,可這些時日也是少食多飲,中了暑氣。
牟老夫人琢磨了一會兒,就趁著早起各房來請安的時候說起赴宴之事,末了囑咐旁氏多照料第一次出門應酬的蘇圓,畢竟她嫁進牟家也有六七年了,同遠親世交們都算熟識。
旁氏當著牟老夫人的面自然無有不應,嘴巴同抹了蜜一般,恨不得把蘇圓當自己的親姊妹護著。
可惜,到了赴宴那日,幾乎是下了馬車,進了楚家二門,她就完全把蘇圓當陌生人,但凡遇到了熟識之人,她就跑去高聲說笑,不但不替蘇圓介紹,甚至還隱隱指了她撇嘴翻白眼,顯見不是什麼好話。
紅霞的脾氣火爆,恨得當時就想沖去質問,倒是蘇圓拉了她,轉頭尋了個丫鬟問明白了老壽星的居處,然後趕去行禮問好,替自家婆母送上了豐厚的壽禮。
楚家老夫人不同于牟老夫人,臉色紅潤,眉厚而黑,鼻梁高挺,嘴唇也厚,一看就是個倔強又強勢的脾氣。許是她也听說了蘇圓的身世,待蘇圓既沒有如何親近,也沒有太過疏遠,客套兩句就讓丫鬟引了她到旁邊安坐喝茶。
可是不等蘇圓坐下,旁氏卻走了過來,直接坐在那位子,甚至還呵斥紅霞道︰「沒眼色的東西,你是誰教導出的廢物,眼見主子落坐,都不知道給主子倒茶嗎?」
紅霞真想一茶壺砸她臉上,就是綠衣也是氣得捏了衣角。
牟家的主子哪個都比她金貴,她不夾著尾巴做人就算了,還真當自家主子是泥捏的,好脾氣到讓她拎著水隨便澆。這般想著,紅霞就望向主子。
蘇圓眼角掃過一屋子的婦人,笑道︰「弟妹這是累了?那你盡避坐著歇息就好,至于倒茶,自有主家的丫鬟呢,咱們自家人不好喧賓奪主。」
說著話,她就帶著紅霞和綠衣走到門旁不遠的一處椅子上坐了下來,留下旁氏被堵得臉色青青白白,只能裝了笑臉望向楚家負責招待客人的六夫人,「看這天氣熱的,我都昏了頭了,倒忘了是給老夫人祝壽沾喜氣,差點當成自己家了。」
楚六夫人也是個八面玲瓏的妙人,笑著接話道︰「我們家老祖宗可是吩咐我多少次,務必要讓大家賓至如歸,不想宴席還沒開呢,三女乃女乃倒是先把這里當家了,可見我今日的差事是做得太好了。」
眾人都是笑起來,轉而又說起城里這幾日發生的趣事,也就把方才的那點尷尬揭了過去——
旁氏有心羞辱蘇圓,也湊趣說幾句,無非是誰家嫁閨女,嫁妝幾何,誰家娶媳,家世如何了得,恨不能蘇圓跳起來同她吵一架才好呢,到時候她裝了樣子哭上兩聲,蘇圓的名聲很容易就臭了。
可惜,蘇圓再傻,也不至于看不出這麼明顯的陷阱。她自顧自地喝茶,品著楚家的點心,偶爾門口有涼風吹過,晃著她藕荷色的裙角掃過腳面兒,癢癢的,倒也很是自在。
紅霞和綠衣卻沒有主子這般的功力,兩人對視一眼,紅霞就悄悄退了出去……
楚家前院同樣在大擺筵席,楚家老少三代陪著賓客們談天說笑,也是熱鬧非凡。
牟奕雖是丁憂,但頭上的伯爵爵位卻是誰也不能輕看的。他坐在主桌上陪著楚老太爺閑話了幾句,末了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煩悶,于是扯了個更衣的借口出了屋子。
不想繞過游廊沒過幾步,就見牟青同紅霞站在角落低聲說話,兩人面色都帶了些惱怒。
他上前冷聲問道︰「出了何事?」
牟青同紅霞被驚了一跳,扭頭見是自家主子才緩了神色。
牟青有些為難,男子即便再疼愛妻室,也極少願意摻和後院之事,特別還涉及傷了兄弟情分。
紅霞沒那麼多顧忌,雖然跟了主子沒多少時日,但主子待她們不薄,平日烤盤新點心都會特意留兩塊給她們呢,如何會讓她們不感激。今日旁氏實在太過刻薄,當著外人的面欺負自家主子,她無論如何也忍不下這口氣。
這般想著,她就蹦豆一般的把方才之事說了個清清楚楚,末了惱道︰「二爺,您是沒看到,三女乃女乃太……嗯,太出格了,不但搶女乃女乃的位置,說話也連擠對帶鄙夷的,恨不得人家不知道女乃女乃進門帶的嫁妝少呢。女乃女乃好脾氣,一句都不爭不辯,真是急死人了。」
牟奕眼底閃過一抹冷色,開口卻是淡淡,「你回去伺候吧。」
「啊?」紅霞自覺主子即便不會怒發沖冠,起碼也會斥責三女乃女乃幾句,不想只得了這麼一句,于是失望至極的草草行了一禮,扭身就走。
牟青不知為何,鬼使神差的替她打了個圓場,干笑道︰「二爺,這丫頭是個忠心的。她不是不敬二爺,也是太心急二女乃女乃受欺負了。」
牟奕沒有應聲,抬頭看了看天色,不知什麼時候,晴空上飄來幾塊厚厚的雲朵,顯見有雨水即將落下。
他擺手示意牟青上前,低聲吩咐了幾句,牟青越听神色越古怪,末了卻是連連點頭,趕緊下去安排了。
不說牟青要如何行事,只說後院里眾多婦人聚在一處,說笑起來比之男人們可是熱鬧太多了。
所謂好奇之心,人皆有之。無論楚家老少還是賀客們,但凡知道些牟家內院之事的,無不分了三分心思在牟家這對妯娌身上。
道世上的事從來都最怕比較,相比于蘇圓的坦然淡定,旁氏的挑釁和刻意貶低就益發顯得粗俗不堪。
楚老夫人暗自搖搖頭,有些理解多年老姊妹選了這個醫女做兒媳的原因了,在場同她一般想法的人也不少。
蘇圓剛剛吃了一塊小點心,深覺美味,正琢磨著什麼時候讓牟老夫人找楚家要了方子,她也在小廚房烤了給自家人嘗個新鮮呢,就有一個二十七八歲年紀,長相柔美又溫婉的婦人上前來搭話。
「二女乃女乃安好。」
蘇圓趕緊扯了帕子擦去嘴角的點心渣兒,起身回禮笑道︰「這位夫人安好。」
雖然嘴上這般客套,但她搜遍了腦海也不記得哪里識得這婦人。
好在婦人是個善解人意的,偏身坐在她旁邊就道︰「二女乃女乃許是不識得我,但我說一件事,怕就知道了。我夫家姓陶,先前小兒淘氣,您成親那日他還跑去鬧洞房,結果回來卻是听了很多好故事,拉著我講了半晚。
「沒幾日,我娘家的表妹又來做客,說起您給小兒開的方子,我照著方子行事,才這麼幾月,小兒盜汗已是好了,睡覺踏實,就是身子都長高許多。
「原本我要親自登門同二女乃女乃道謝,不想居然在這里先遇到了您,倒是要厚著臉皮空手道謝了。」
蘇圓听完才明白婦人的來歷,笑容里更添了三分親近,歡喜道︰「原來您是歡哥兒的母親啊,那孩子是個聰明伶俐的。當日我講過的故事,他只听一次就記得清清楚楚,將來必定課業精進,金榜題名。」
天下沒有不喜歡孩子被夸贊的父母,陶夫人自然也是歡喜,「承二女乃女乃吉言,小兒平日常在家中嚷著要去您府上做客,嘴上說著要尋坤哥兒玩耍,其實怕是想鬧著您听故事呢。」
「陶夫人有所不知,我家坤哥兒平日也嚷著府中憋悶呢。您若是能把歡哥兒送來同坤哥兒玩耍,兩個小子肯定都要歡喜壞了呢。」
「我自然是願意,就怕累了二女乃女乃照料,真是過意不去。」
「陶夫人客氣了,不過是多做一盤點心、多講幾個故事,琢磨一點新鮮小玩意罷了。正好我再給歡哥兒看看,若是缺失當真補足了,就要調整飲食方子了。」
「真的?那我先謝過二女乃女乃了,明曰我就帶歡哥兒登門叨擾。」
對于已婚女人來說,夫君和孩子永遠是不變的話題,更何況,家家戶戶都是子嗣艱難,陶夫人好不容易得了歡哥兒這麼一個嫡子,含在嘴里怕化了,托在手里怕摔了。蘇圓待歡哥兒這般好,她自是真心感謝,言語行事隱隱又帶了三分恭敬,惹得緊盯著她們的旁氏就更氣恨了,手里的帕子都攥成了麻花兒。
她正想尋個借口再戰江湖,這時卻有一個剛留頭的小丫頭怯生生趴在門口往屋里張望,早有楚家大丫鬟看不慣,走過去拎了小丫頭的辮子就往外扯,生怕她貿然闖進去,惹眾人笑話楚家御下不嚴。
那小丫鬟卻是個脾氣執拗的,小手扒了門框就哭了起來,「嗚嗚,姊姊不要罰我,我有差事,外院有位爺吩咐我來尋牟家女乃女乃。」
這般動靜,自然惹得屋里眾人側目。听得小丫鬟要尋牟家女乃女乃,就都往旁氏和蘇圓這邊望過來。
蘇圓還沒如何反應,旁氏卻是一手得意的撫著發髻,嬌笑同眾人說道︰「呀,定然是我家三爺有事尋我了,別看他平日精明干練,但什麼事也離不得我,真是讓人惦記。」
眾人听得好笑,卻也開口附和,「家里的爺們兒多是這樣,大事他們做主,小事還是離不得我們費心。」
旁氏更覺得得意,揮手示意那小丫頭上前,問道︰「我們爺有什麼吩咐啊?」
那小丫鬟剛抹了眼淚,趕緊行禮說道︰「牟二女乃女乃,牟二爺要奴婢傳話說,家里小少爺午睡醒了,尋不到二女乃女乃正鬧人呢。過會兒吃過壽宴,請您坐馬車直接回去,不必等他。」
二爺,二女乃女乃?
眾人也是听得一愣,轉而卻忍不住笑得花枝亂顫,原來方才牟三女乃女乃一番得意卻是沖著瞎子翻白眼,表錯情了。
旁氏氣得臉色發黑,恨恨瞪向臉色驚奇的蘇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蘇圓不理會她,笑著把小丫鬟招到跟前,倒了一杯茶給她,溫聲說道︰「路很遠吧,看你跑了一頭汗。你先潤潤嗓子,我就是牟二女乃女乃,你喝碗茶再說也不遲。」
小丫鬟也知道自己辦錯了差事,正心里忐忑,見蘇圓這般和氣就趕緊行禮道謝,也不敢喝茶水,脆生生把方才那些話又說了一遍。
蘇圓扭頭示意綠衣賞了小丫鬟一個荷包,又笑道︰「有勞你跑一趟了,還要煩你再去給我家二爺帶個話,就說走前我把坤哥兒的吃食都安排好了,請他不必惦記,一會兒吃了壽宴我就盡快趕回去。」
「謝牟二女乃女乃賞,奴婢這就去。」小丫鬟歡歡喜喜謝了賞,蹦蹦跳跳跑出去了。
不等別人說話,陶夫人就第一個夸贊道︰「二女乃女乃真是個賢慧的,先前就听人說起你待長房的佷兒極好,今日才知所言不虛。孩子最是知道誰待他真心,否則也不會這般親近你。」
蘇圓真心心疼坤哥兒小小年紀沒了爹娘,听得這話就道︰「陶夫人謬贊了,不過是平日多照管一下衣食。只是我多讀過幾個故事,又貪嘴多做些吃食,孩子自然多同我親近些。」
眾人雖然沒有插話,但听蘇圓說得實在,也是點頭贊同,對她又改觀許多。
倒是旁氏自覺丟了臉面,又見蘇圓這會兒得了眾人的喜愛,哪里能咽下這口氣,陰陽怪氣扔出一句,「無利不起早,誰知道安的什麼黑心腸呢。許是怕自己生不出孩子,要指望佷兒過日子呢。」
蘇圓听得皺眉,心里猶豫要不要警告旁氏幾句。她一再退讓,可不是她怕了,實在是不想自家鬧矛盾,讓外人看了熱鬧,無奈旁氏今早出門時許是不小心被瘋狗咬了,逮到機會就下口,實在太惹人厭煩了。
坐在屋子里的各家婦人都是人精,自然也看出蘇圓的惱意,除了楚家老少擔心牟家妯娌吵鬧攪和了壽宴,其余人倒是盼著看場免費的好戲呢。
正是這樣的時候,先前離開的小丫鬟又跑了回來,她手里抱了一件石青色的錦緞披風,許是有些沉重,惹得她走路都有些踉蹌,好不容易走到蘇圓跟前就笑嘻嘻嚷道︰「牟二女乃女乃,方才奴婢跑得急,忘了牟二爺吩咐捎帶過來的披風了。牟二爺說,看天色要下雨了,要您回去的時候把披風穿上,別淋雨受了寒氣。」
蘇圓听得這話,被旁氏惹出來的閑氣立時就散了個干淨,只剩下了滿滿的甜蜜。
「好,勞煩你又跑一趟。」說著話,她就接了披風,小心整理兩下,然後直接放到了腿上。
小丫鬟再次行禮退了下去,屋里一眾夫人就是再傻也看明白了,必定是牟二爺不知怎麼听說自家媳婦受了閑氣和冷落,捎話和送披風是假,給媳婦兒撐腰才是真吧。
有幾個當初動過心思的婦人,想起自家未嫁或者嫁了日子過得艱難的閨女,心里都是後悔不迭。早知道牟二爺是如此重情又細心,她們早把閨女嫁進牟家了,怎會便宜一個醫女?
楚家老少婦人們對視一眼,都是有些尷尬,畢竟她們是主家,坐視蘇圓受冷落欺負,即便是旁氏的錯誤,傳出去也是不好听。
楚六夫人趕緊笑著上前同蘇圓閑話,吩咐丫鬟上新茶和點心,轉而又同蘇圓討教起育兒經。楚家唯一的子嗣出自她的肚皮,這也是她拿下掌家大權的重要原因,所以她的討教也帶了幾分真心,不完全為了客套。
蘇圓心知肚明,但也沒有因為先前的冷落存了怨慰之心,但凡她詢問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陶夫人偶爾也插上幾句,三人一時說得熱鬧至極,引得一旁幾個家里同樣有孩子的夫人很快也湊到跟前,加入了討教的隊伍。
她們這里說得熱鬧,旁氏卻是恨得想要殺人,明明開場她是節節勝利,怎麼突然就風向逆轉了?
她不知道,有句話極有道理,好花盛開,蝴蝶自來。蘇圓的醫術就是她最大的依仗,更何況還有夫君的寵愛撐腰呢。
眾人又說了一會兒閑話,酒菜就流水一樣送了上來,壽宴終于開席了。
免不得,人人都要說一番賀壽喜話,鬧騰完飯菜已是有些涼了。蘇圓早被楚六夫人挽著坐到了首席,這會兒提了筷子就撿了些清淡的菜色墊墊肚子。
楚家的小孫子叫寶哥兒,剛剛四歲,很是乖巧可愛。許是先前被父母教導過,夾了一個魚肉丸用小碟子端了送來孝順祖母,喜得楚老夫人笑得見牙不見眼。
眾人自然要夸贊一番,楚老夫人更是歡喜,夾了魚丸在嘴邊踫了踫就送到了小孫子的嘴里,笑道︰「乖孫兒,沾沾祖母的福氣,也要長命百歲啊。」
寶哥兒含著魚丸,開口就要大聲答應,不想一開口,那魚丸卻是咕嚕一下掉了進去,噎得他立時捂了脖子,臉色很快就憋得通紅。
楚六夫人本來站在楚老夫人身後布菜,見此驚得扔了筷子就去拍兒子的背,「寶哥兒,快吐出來,吐出來!」
眾人也是驚叫著圍了過去,紛紛嚷道︰「這是吃急了,吐出來就好了。」
可惜人人都知道的道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寶哥兒抻長了脖子吐了許久,那魚丸不但不出來,反倒憋得他臉色都泛了青紫,眼見就要背過氣了。
楚老夫人也急了,楚家就這麼一條血脈,真是命根子一般,若是夭折了,她也不想活了。
「寶哥兒、寶哥兒,誰快救救我的寶哥兒啊!」
楚老夫人的聲音淒厲又驚恐,惹得眾人更是高高提了心。
正是這樣危及的時候,卻听一人說道︰「寶哥兒不是噎到了,看這樣子是魚丸進了氣嗓,再不把魚丸取出來,就容易窒息。」
不是噎到了?
眾人齊齊望向說話之人,發現正是先前備受關注的牟家新女乃女乃,這才猛然想起這里還坐了個醫女。
楚六夫人立時抓了蘇圓哭出聲,「二女乃女乃,求您救救我的寶哥兒啊!」
楚老夫人也是如同見了救星,眼楮亮得怕人,「你若是救下寶哥兒,我們楚家上下感激不盡!」
蘇圓極想撇嘴,但救人要緊,大人的恩怨怎麼也不該落到孩子身上,更何況楚家除了初始有些怠慢,之後也及時補救了。
她從楚六夫人手里接過了寶哥兒,伸手模了模孩子的脖子,然後雙手抱在孩子的肋骨之外,雙臂用力收緊,放松,再收緊,如此這般,不過三五下,那粒魚丸就從孩子嘴里猛然噴了出來。
孩子乍然得了喘息的機會,立刻咳嗽起來,捂著脖子哇哇大哭。
楚六夫人一把搶過兒子,母子倆哭成一團。
眾人都是拍著胸口安慰道︰「好了,好了,吐出來就好了,都是虛驚一場!」
楚老夫人眼見孫兒活過來,吁了一口氣就覺得眼前發黑,軟了身子。
眾人又是亂成一團,蘇圓無奈,再次擔起救世主的角色,伸手掐住楚老夫人的鼻下人中,不過幾息就讓楚老夫人悠悠轉醒了。
楚家另外幾位夫人嚇得三魂七魄飛了好幾對兒,見此忙扶了楚老夫人回房休息。
後院出了這樣的大事,消息自然瞞不住,很快的,楚家老少三代連同滿堂賓客都听說了。
即便楚老太爺在官場廝混幾十年,練就了臉厚心黑,寵辱不驚,但听得唯一嫡孫窒息,幾乎斃命,也是嚇得一**坐到椅子上起不來。
好在,很快又有小廝跑來稟報說牟家二女乃女乃救活小的又救了老壽星,眾人才放下高懸的心,畢竟誰也不想參加壽宴變成了喪席,實在觸霉頭不說,楚家也太悲慘了。
這般想著,眾人都望向安坐在主桌的牟家二爺,各個神色都添了三分羨慕,七分佩服。
原本眾人對他娶個醫女做夫人,心腸好的猜測一句恐怕是色迷心竅,有那嘴巴惡毒的免不了就說得更難听,不想今日人家的夫人就踫巧救了楚家祖孫兩個,真不知是楚家幸運,還是牟家高瞻遠,遠見卓識了。
楚老太爺緩過勁來,當先帶著兒孫給牟奕行了大禮道謝。
牟奕自然不肯受禮,一邊還禮一邊客套說︰「內子也是踫巧,老夫人同寶哥兒都是有大福之人,就算沒有內子施救也必然平安無事。」
楚家人听了這話心里舒坦,卻不會愚笨到當了真,于是又謝了幾句就招呼了眾人重新入席,私底下卻盤算如何備了厚禮,改日一定親自登門道謝。
楚家幾代富貴,廚下怎麼也不會缺了酒菜,很快下人們就流水一樣重新上了熱菜好酒。
眾人推杯換盞,再同楚老太爺敬酒就換了新說辭,無非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之類,很是安慰了老爺子方才受到的驚嚇。
牟奕身前也很是熱鬧,不斷有人前來敬酒閑話,有平日交好的,也有存了心思結善緣的,誰家孩子都不是一帆風順長大,不定什麼時候興許也要牟二女乃女乃救命呢。
牟奕一邊笑著應酬,心里滋味有些奇特,但不等他多想,後院又出了事。
紅霞如同沖天的爆竹一般瘋跑進前院大廳,一時心急找不到自家主子,就大聲喊道︰「二爺,您在哪里?二女乃女乃……二女乃女乃……」
她跑得太急,喊了兩句就喘不上氣來,倒是急壞了聞聲趕上前的牟奕,「到底出了什麼事?」
紅霞被緊緊抓了手臂,根本不敢喊疼,趕緊說道︰「二女乃女乃吐得厲害!」
牟奕變了臉色,心里一瞬間閃過諸多念頭,楚家下毒或者是旁氏那個蠢貨惱羞成怒下了毒手?
但轉而他又把兩個猜測都推翻了,實在是楚家沒有下毒的理由,旁氏也沒那個膽子。
無論如何,他的妻子都不能有事!
牟奕身形一動,瞬間閃出門沒了影子。
紅霞用力搓搓青紫的手臂,隨後也跑了出去,留下一眾賓主都是面面相覷,實在覺得今日這場壽宴當真精彩,一波三折,高潮迭起!
蘇圓這會兒吐得昏昏沉沉,好似周圍有很多人在說著什麼,吵得她原本就有些暈的腦袋更沉了。
好在下一刻,她被擁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溫暖又寬厚。她下意識就問道︰「二爺?」
「是,別怕,我來了。」男子的聲音少了往日的淡然,多了一絲驚恐。
蘇圓奇跡般的覺得好過許多,努力睜開眼楮喘了幾口氣,低聲道,「我沒事,就是有些不舒坦。咱們回家去,找婆婆。」
「好,回家。」
牟奕伸手扯下綠衣手里的披風,嚴嚴實實把嬌妻裹好,末了小心抱起她,轉頭對楚家幾位夫人道︰「今日事有緊急,貿然闖入實在失禮了,改日我定然登門賠罪。」
說罷,他又轉向諸位側身閃避的婦人們,輕輕點頭算是賠罪。
楚家幾位夫人這會兒也是有些發懵,不知蘇圓到底哪里不舒坦,若是當真同楚家有關,以後楚家從上到下都沒臉出門見人了。
這般想著,她們也不敢阻攔,連聲道︰「二爺言重了,先給二女乃女乃看診要緊。」
牟奕心里焦急,顧不得再多客套,抱著蘇圓就出了門。
牟家的馬車早就等在二門外,幾乎是一等主人上車就迅速出了楚家大門。
紅霞和綠衣小跑跟在車後,牟青揮著馬鞭開路,至于牟武早就快馬出城請吳婆婆去了。
牟老夫人午睡剛起,正陪著鬧別扭的孫子翻紅繩,突然听得丫鬟稟報,說二爺抱著二女乃女乃回來了。
牟老夫人听得就是一愣,轉而又嚇得白了臉,「出什麼事了,可是受傷了?」
那丫鬟也只是踫巧看了幾眼,哪里知道根底兒,支支吾吾說不清楚。
牟老夫人急得立刻起身下榻穿鞋,坤哥兒也是扔了紅繩扯了祖母的衣襟,祖孫兩個都是顧不得抱怨暑氣,風風火火奔去了雲起院。
蘇圓這會兒回到自家,許是環境熟悉,慢慢緩了過來,精神許多,一見婆母帶著佷兒頂著大太陽趕來,心下很是不安,就要掙扎爬起,但不等起身就被牟奕強勢按了回去。
「躺好,母親不會為這樣小事責怪你。」
牟老夫人也是急得說道︰「這時候還在意什麼虛禮,到底出什麼事了?」
蘇圓其實也有些納悶,方才因為救了寶哥兒,她被楚家幾位夫人拉著說了好幾車的客套話,待重新入了酒席,見得換了熱菜,就吃兩口補補方才耗費的心力,也算是壓壓驚。
救人這事從來都不是沒有風險的,方才是把孩子救回來了,若是沒救回來,說不定楚家人心疼至極就會怨怪她耽擱了功夫呢。即便楚家人不這麼想,有旁氏這個攪事精在一邊,絕對不會說什麼好話就是了。
如今塵埃落定,救人積德又得了楚家的善意,她心里免不了就小小得意了一下。
楚家的廚子許是從南方請來的,酒席上放了一道清蒸魚,撒了紅紅綠綠的辣椒絲,看著惹人垂涎,她嘴饞就夾了一塊,不想剛剛送到嘴邊就覺得腥氣刺鼻,胃里翻江倒海一樣,扭頭就吐開了。
按理說,楚家宴客,飯菜里不可能有什麼不干淨的東西,那問題恐怕還是出在她自身……
蘇圓皺著眉頭想了半晌,突然靈光一閃,驚得她趕緊又數著手指把日期仔細算了一遍,末了半張了小嘴兒,不知是不是該把這個猜測說出去。
一眾老少看著她面色變換,忍不住催促道︰「到底是哪里不舒坦,你快說說啊。」
蘇圓剛要應聲,紅霞就在門外喊起來,「二爺,二女乃女乃,親家老夫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