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盧天祥像是下了某個決定,眼里閃過一抹銳利,「我要見見那米家人,尤其是那個外地來的米家表姑娘。」
不管是真有本事還有巧合,他盧家都不可能放過這樣的人才!
在縣城盧家打起米家人的主意的時候,米亦揚也迎來一個不速之客。
鄉試的時間就在半個月後,這些日子他專心備考,幾乎是手不釋卷的在看書,幾個孩子知道了他要考試的事情,向來不會來吵他,今天卻突然喊他出來,他就知道來者不是那麼好打發。
只是萬萬沒有想到,來的居然是他曾締結婚約的未婚妻。
張月娥穿得一身粉女敕,頭發梳的是最流行的雲仙髻,簪著一簇的丁香流蘇,風動,流蘇也跟著晃動,搭著臉上細致的妝容,不知道讓來來往往多少村人看傻了眼。
米亦揚一出門就見張月娥站在門邊不遠處,馬車停在更前邊,有不少村民指指點點,讓張月娥窘迫得低下頭。
米亦揚臉色淡淡,不怒不喜,輕聲問著,「張姑娘為何來到這里?這鄉下地方,怕沾染了貴足。」
張月娥咬唇看著眼前男人,他俊雅如謫仙的面容上沒有表情,唇角微勾,但笑意不到眼底,看她的眼神,客氣的就像看不相干的人。
是啊!他們如今的確是……她喉間一陣苦澀,但一想到自己的來意,還是忍著尷尬,抬起頭艱難的打著招呼。
「米公子……不管怎麼說,我們也曾訂過親,又何必如此客套?」她眼中濕漉漉的。
米亦揚眼底只有淡淡的冷漠,對于她的話無動于衷,「張姑娘若是無事,那恕我不招待了。」
對于已經過去的人,他從來沒有留戀,或許當時曾經因為這個人的斷然離開而傷神,但是既然已經放手,他就不會再把那一段放在心上。
比起過去,他從來都是更懂得珍惜現在的人。
張月娥幾乎是法然欲泣的望著他,不敢相信曾經那樣溫柔對她說話的人,如今卻是這麼心狠,連多說一句話都不肯,更別提邀請她進屋里談。
可是在心里的某處,她又提醒自己,他本就是冷情的男人,若是她再不說出來意,他肯定閉門離去,毫不遲疑。
「不!我今兒來的確是有事。」張月娥別扭的咬著唇,看著他面容上半點憐惜都沒有,眼神閃過一抹黯然,「我……我是听說你要重新考科考了,我就想著……咱們……咱們……」
米亦揚沒想到她是來提起兩人曾經的婚約,看著她臉上緋紅一片,他的心里卻沒有任何動搖。
「張姑娘慎言,我早已有了未婚妻,為了你的閨譽著想,還是少提過往之事才好。」
對他來說,她的出現只是又重新提起了那些蒼白的過往。
他不是不知道她在與他退親後又迅速地訂了一門親事,成親不過三日就守寡回娘家住下。
但,那又如何呢?
他不奢求她在自己最難的時候,顧念那一紙婚約,她又怎麼能要求他在兩人了無關系的現在,表現出任何留戀不舍?
他眼里滑過一絲嘲諷,不知道是她一直以來都在裝傻,還是把他當成只懂得之乎者也的傻瓜呢?
張月娥沒想到自己話沒說完就讓他一口回絕,臉上一片慘白,不知道是因為他毫不留情的拒絕,還是听見他親口承認有未婚妻這件事情。
「你……是真的又有了婚約?」
米亦揚不想和她在自家門口繼續討論這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他沒有回答,而是重新說道︰「張姑娘還是早些回去吧,牌樓村離鎮上遠,就是馬車也得走上一段。」
他不肯回答,張月娥就認為他是對這新婚約有所不滿,忍不住喚著他的名字,哀哀切切的問著,「亦揚,你怎麼不說了?難道對方是個村姑?你一個有秀才功名的人,怎麼能夠忍受和一個目不識丁的鄉村女子成親呢?你……」
她哀戚的話還沒說完,未完的話就讓一個帶著怒火的女聲給打斷。
「真不好意思啊,我可不是目不識丁。」
米亦揚回頭看去,只見早上還清清爽爽出門的夏曉竹又弄得一身泥回來,忍不住溫柔一笑。
夏曉竹瞪了他一眼,才轉過頭看著那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女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這誰啊?跑到人家門前管人家讀過書沒有,這麼沒有規矩,是有沒有讀過書啊?」
嘖!居然嘲諷她一個農業研究所快要畢業的高材生目不識丁?!
這姑娘有她受教育的時間長嗎?她可是了解過去五千年歷史,左打微積分,右打統計學,腳上還踩了無數農業研究的學霸,這姑娘是哪里來的自信認為她可以挑戰她的?
張月娥看著眼前女子走來,忍不住掩袖往後退,滿臉的惶恐,「你……你是……」
夏曉竹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就是那個目不識丁的鄉村女子。」
張月娥听到她的自我介紹後,腦子一陣陣的暈眩,不敢相信米亦揚就為了這女子拒絕她的心意。
她曾想過他可能會娶一個小戶之女或是鄉村女子,容貌不佳,言語粗鄙,卻萬萬沒想到事實會比她想象得更糟。
不!應該說這女子根本就是她無法想象的可怕!
滿身泥濘,穿著粗陋,說話粗聲粗調,身上還扛了一個鋤頭,那鋤頭上還散發著奇怪的臭味……張月娥覺得心中又是一陣陣的怒火。
她怎麼會輸給這樣的女子?不管是誰,只要是有眼楮,肯定都會知道孰優孰劣的,不是嗎?
可是米亦揚顯然不是明白人,他無視張月娥幾乎暈厥的表情,只顧著幫夏曉竹把鋤頭接過來,順帶把身上的汗巾給遞過去,嘴里寵溺又無奈的嘮叨著,「你怎麼又跟著下地了,還弄得一身泥回來?」
夏曉竹不以為意的接過了他遞過來的汗巾子,邊擦著臉邊的泥邊回答,「我瞧著下灣頭那兒的地很適合種芋頭之類的東西,所以干脆開墾了出來,把那些不能吃的姑婆芋清掉或者是移栽,重新弄弄再留些種種下。我也跟村長說過了,那東西不值當規畫整個田區,下灣頭那兒我就是培養些種芋,到時候有人想種,我再分過去,畢竟現在除了咱們和花家,真的敢吃的也沒幾個,所以目前只能這樣了。」
米亦揚笑了笑,又替她將臉上散亂的發絲勾到耳後,「你倒是好心,就是累了你了,趕緊回屋里去洗洗吧,熱水都燒好了。」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就如家常最平凡的夫妻,把張月娥一個人晾在邊上,就像不存在一樣。
直到兩個人走進屋子,張月娥始終沒等到米亦揚回頭看她一眼,她心中如同火燒,紅著眼眶,終是沒落下淚來,只是踉臆往馬車走去的時候,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不斷在腦海中盤旋。
她到底是哪里比不上那樣的女子?!
把自個兒整理清爽後,看著繼續在桌前埋頭苦讀的男人,夏曉竹不明白他是真不在意,還是假不在意。
剛剛那個女子要柔弱有柔弱,要風韻也有風韻,就算不是女神級別,也有美人的標準了,可他愣是連一眼都沒多看,只專注在她身上,害她剛剛差點以為自己變成絕世大美人了。
但並沒有。夏曉竹從銅鏡里頭看見自己的模樣,馬上就否認了自己的無稽想象。
經歷過末世,她對于打扮的已經降到最低,雖然偶爾還是有想要讓自己變得好看一點的念頭,但也只是一閃而過,實際上並沒有多上心。
所以剛剛照銅鏡的時候,看著鏡子里頭不算清晰的人影,她還是不能騙自己是美麗的。
末世後,比起讓自己美麗,她更在意如何變得更強活下去,對于容貌也許久沒有關注過了。
曾經只是清秀的她,現在看起來……又是如何呢?
她忽然有些不自信,本來要喊他的聲音卡在喉間,想要邁開的腳步也收了回來。
她知道兩個人的感情不會被外表這種膚淺的事情影響,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可以絲毫不在意,但是開始在意的時候,就忍不住挑剔懷疑了起來。
畢竟一輩子太長,只要一點點的不自信,都足以讓心中的不安發芽。
米亦揚似乎心有靈犀,就在她剛退一步的瞬間抬起頭來,看著她披著一頭濕發站在門邊,直覺站起身來,習慣的接過她披在肩上的布巾,手指靈巧的先替她把一頭濕發都包起來,才拉著她往屋子里坐下。
「怎麼來了沒喊我一聲?」
夏曉竹不著痕跡的想抽回自己的手,因為兩人的手緊握著,她這時候才發現,她的手居然比他粗糙許多,讓她更是渾身不自在了起來。
「怎麼了?」米亦揚對于他人的情緒反應很敏感,幾乎是她一收回手,他就察覺了不對。
他對她的性子不說能抓個十分,猜個七八分也是沒問題的,她以往從來不見外這樣的舉動,今日卻突然抽了手,有明顯的退縮之意,擺明就是心中有事。
夏曉竹可以說是高智商低情商的代表人物,她雖然一路跳級念到了農業研究所,但是平日沒和人打交道,末世後就更不用提了,那一點小心思在米亦揚這個人精眼里根本就不夠看。
她心思才有點震蕩,米亦揚很快就察覺到了不對。
夏曉竹忽然不敢看他的臉,以往總是會看入迷的俊雅臉龐,現在在她眼里成了最明顯的對照組。
她一偏過頭去,那明顯的抗拒讓米亦揚微瞇著一雙黑眸,嘴角輕抿,「你在躲我?為什麼?」
夏曉竹被點出了心思,莫名有些心虛,她輕咬著唇不說話,推開了他,轉身就想走。
論武力值,她自然是佔上風的,但是論心思重,她就是把所有心機捆成一打平方後再乘以十,都追不上米亦揚的一點零頭。
她才剛推開他,米亦揚也不追,只冷冷地道︰「你今天要是不說清楚,我馬上就去把你後頭的研究室給燒了。」
原本種黑耳朵的儲物間早已經移了出去,現在窄小的儲物間經過簡單的整修,成了她收集植栽的暫存處,有些是植物有些是種子,更多的是她經過許多方法提煉出來的肥料或者是類農藥。
不管是哪些,皆是花費她很多心力的,米亦揚的確是掌握了她的軟肋。
她可以瀟灑走人,可是那些辛苦的成果,她卻是萬萬放不下的。
夏曉竹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望著他,沒想過看起來如君子般的米亦揚居然會說出這種威脅的話來。
這種話不是從她嘴里說出來比較正常嗎?
米亦揚站在原地,嘴角輕輕勾起,聲音里藏著微微冷意。
「現在,可以好好地跟我說說你究竟是怎麼了吧?」
夏曉竹背後一凜,莫名覺得有點冷,這種被大型貓科動物給盯上的錯覺到底是怎麼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