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無言的看著他吃完了那碗燕麥粥,考慮著逃跑的各種可能。
他說他不會踫她,但天知道他是不是說說而已。
當他站了起來,她忍不住退了一步,匆匆道︰「如果我要睡在這里,我需要回去拿些東西,還得交代麗莎她們一些事情。」
他眯眼瞧著她,然後說︰「不要做傻事,你知道你跑不出去,這附近願意收留女巫的人不多,你若逃走,只會讓人確定你作賊心虛,如果有人因此死了,都會變成你的過錯,你惡毒的詛咒。」
該死!他是對的!
她好討厭承認他是對的,可她不可能跑得贏他,絕對打不贏他,而且就算她跑得出這房間,也跑不出這座城堡,就算她跑得出這座城堡,謠言也會引來女巫獵人。
之前,她能仰賴森林里的迷霧,她以為那能保護她,可如果他能闖進來,那表示其他人也可以。
「我不是女巫。」她惱怒的說。
「我相信。」他挑眉,將雙手環抱在胸前,拿下巴朝窗外一點,道︰「但你需要說服的不是我,是外面那些人。」
可惡!可惡!可惡!
她好想跺腳,可最後只是生氣的轉身,用力甩上他的門。
他沒有阻止她,他知道她會乖乖回來。
凱回來時,那個男人坐在桌邊就著燭火,拿著鵝毛筆在書寫什麼。
他已經套上了一件羊毛長衫,烏黑的發微濕的披在肩上。
她進門時,他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後挑起了眉。
「那是什麼?」他問。
「什麼什麼?」
「你手上的東西。」
「我的睡鋪。」她仰起下巴,抱著那床睡鋪,走到離他那張大床最遠的牆面,將它鋪在靠窗的地板上。
「如果你睡在地上,沒有人會相信你是我的女人。」
「如果你不說,沒有人會知道我睡地上。」
他嗤笑一聲。
那聲嘲笑,讓她忍不住瞪他一眼。
「女人,你在這里就算放個屁,都會和打雷一樣的響。」他不敢相信她有那麼愚蠢,道.?「這里每一個人,都躲在門窗之後偷看你。」
「我知道。」她轉回頭,繼續把她的睡鋪在窗邊地上鋪好,邊說︰「所以我告訴蘇菲亞,這是你要用的,明天早上,我會在她們進來收拾之前,把它收起來。」
那薄薄的床單和毛毯根本擋不了從窗口透進的寒氣,但他沒再多說一句,只是看著那女人頑固的把那床單鋪好,然後月兌掉了她的鞋子,解開了她綁頭發的發帶。
除了額前的那一抹白,她的發很長很黑,她轉過身去,從她帶來的小籃子中,拿出梳子梳了起來,然後又拿出一個小瓶子,倒了一點油在手心里,他看著她用雙手把那油溫熱,抹在小臉與脖頸上。
她回來之前,去洗過澡了,她身上穿的裙子和之前那件不太一樣。
或許是因為緊張,她的動作很快,
他本來有些期待她會月兌掉她那雙黑色的長襪,但她沒有,她只是在抹完油之後,背對著他,匆匆鑽進了那灰色的毛毯里,好像那麼做,就可以阻擋全世界一樣。
他冷哼了一聲,低頭繼續把手中的計算做完。
半晌,他放下那張粗糙的紙張,吹熄了燭火。
房間暗下來的那一刻,凱屏住了呼吸,這時才發現她應該要面對著他,才會在他靠近時,來得及防備,她想翻身,卻又不敢亂動,害怕引起他的注意。
她听見他在房里活動的聲音,但那些聲音都在另一頭,靠床那邊,沒有過來,不曾接近。
然後,他上了床,安靜了下來。
悄悄的,她吐出憋在胸中的那口氣,這才敢慢慢調整了一下姿勢,把毛毯拉得更緊,好擋住窗邊灌進的寒風。
但即便她已經把毯子拉得密密實實,仍感覺到腳下有風鑽進來。她強忍著想起身把毛毯包好雙腳的沖動,慢慢試著把毯子塞到腳底下去。
她調整了好一會兒,確定沒有風會從漏洞里鑽進來,才滿意的停了下來,輕輕吐出另一口氣。
蒙蒙的月兒悄悄的爬上了窗沿,慢慢向上攀升。
她盯著那輪像是被罩了層薄紗,晦暗不明的月,看著雲來,雲又走。
該死,這毛毯太薄了。
她偷偷在毯子底下環抱著自己,小心的用手心摩擦雙臂,盡力不發出聲音,但她還是好冷,冷得直打哆嗦,她甚至能看見自己吐出的每一口熱氣都化成白色的煙霧。
可惡,顯然她選錯打地鋪的地方了,早知道她就把睡鋪鋪在火塘邊,可那火塘離他的床太近了。
她越躺越冷,忍不住連雙腳都互相摩擦起來,試圖為自己增加一點溫暖,一邊偷偷對著冰冷的雙掌吐氣,再互相摩擦,卻仍是忍不住顫抖瑟縮。
正當她覺得自己會凍死在這里時,突然听到身後傳來聲響,她驚慌的試圖回頭,卻因為把自己包得太緊,沒辦法順利動作,她才翻過身來,那個男人已經幾個大步來到身邊,將她連人帶毯的扛上了肩頭。
「你做什麼?!」她驚呼出聲。
「你窸窸窣窣的,吵死了!」他咆哮,扛著她轉身往大床走去。
「對不起,我很抱歉,我發誓我會很安靜的,你放我下來——」
「我相信你會很安靜!」他沒好氣的將她扔上了床,「因為要是繼續躺在那里,等到明天早上,你會連這條毛毯,一起凍成棒冰,等著我替你收尸!」
她在裹著身體的柔軟毛毯中掙扎著,試圖掙月兌出手腳,但他已經跟著躺上了床,隔著毛毯,用那雙長臂從後把她牢牢圈在懷里,然後把那長腳也跨了上來,跟著把他自己的毛毯也拉蓋上來。
她掙扎得更加厲害,卻听到他說。
「女人,除非你想要我上你,否則就別再亂動了。」
他的威脅,近在耳邊,讓她瞬間僵化,不敢動彈。
男人呼出的灼熱氣息,不斷噴在她的耳畔,讓她頭皮發麻,他強壯的手臂則有如鐵鉗環抱著她,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別再浪費我的時間了,把眼楮閉起來,快點睡覺。」他惱怒的在她耳邊命令著。
這種狀況,她怎麼可能睡得著?
凱的心跳狂奔得像在暗夜中被追捕狩獵的小鹿,但身後的男人卻幾乎像是在眨眼間就已經睡著,她能听見他的呼吸越來越深長,感覺到他貼在她背上的心跳也越來越平穩。
她不敢動,甚至不太敢呼吸,就怕驚擾了他,讓他做出其他她不想他做的事。
半晌過去,又半晌。
他仍然沒有動,心跳與呼吸萬分規律,然後他開始打呼。
那如雷般的呼聲嚇了她一跳,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確定他是真的睡著了。他只是想睡覺,而且認為她需要睡覺。
雖然她懷疑自己真的能在這種狀態下睡著,但他說的沒錯,沒人敢闖入他房里,將她從他懷中拖出去。
至于他,顯然對她一點興趣也沒有,至少這個晚上沒有。
所以,慢慢的,她狂奔的心,漸漸放慢,變得徐緩。
遠方,森林里,有狼群在對月嚎叫,但那些狼嚎聲很遠很遠,而且在石牆之外,不是立即的威脅。
緊貼著她的男人是。
她應該繼續保持警戒,但將近半個月無法安眠,讓這一切變得萬分困難,而身後的男人就像個暖爐,散發著宜人的熱度,隔著毛毯溫暖著她冰冷的身體。
寒冷的空氣,被他隔絕在外。
久違的安全感,莫名浮現,教身體更加放松。
當身體一暖起來,沒多久,她就忍不住呵欠連連,眼皮一再下垂,即便他的打呼聲近在耳邊,吵得要命,她仍在一個不注意的瞬間,閉上了眼。
睡著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她明天要幫他煮一壺通鼻子的藥草茶,好讓他閉上他的嘴,用他高挺的鼻子呼吸。
他在破曉時清醒過來,懷里的女人緊緊裹在毯子里沉睡著,但她在半夜轉過了身,依偎著他,小小的腦袋就靠在他肩頭上,黑色的發圈著那張蒼白的小臉。
她額前那抹白發,看來仍有些突兀,他知道有些人,十多歲頭發就會變白,但那些人通常是整顆頭一起慢慢變白,他不曾見過像她這樣的,除了額前這一撮,她其他的發都像冬天的夜幕一樣的黑。
因為如此,更顯怪異,但其實看久了,他在不知不覺中,也習慣了她這不同于常人的模樣。
她動也不動的熟睡著,粉女敕的小嘴微張,長長的睫毛低垂著,一雙白皙的小手在胸前揪抓著毛毯,一副怕別人把毯子搶走的模樣,只是因為睡得太熟,她的手指早已松開。
這女人真的是個漂亮的小東西,而且她身上一點臭味也沒有。
為了確定,他還忍不住湊上前,嗅聞了兩下。
沒有。
她身上沒臭味,非但沒有,還有一種淡淡的花草香。
應該是她涂的那些油,那些許香甜的味道幾乎像是直接從她雪白的肌膚里散發出來,教他忍不住想張嘴咬她一口。
不過,如果他真的這麼做了,她應該會嚇得再也不敢睡在這里。
她真是他見過最古怪的女人。
古怪、聰明、勇敢,神經兮兮。
也許是因為他一開始對待她的態度,這女人很怕他,每次他靠近她,她都一副想跳起來轉身逃走的模樣,她很努力掩飾那份驚恐與畏懼,他卻總能感覺得到她的懼怕。
天知道,她確實有害怕的理由。
他見過人們如何獵巫,看過歇斯底里的群眾燒死女巫,那種事一開始,就很難停止,因為恐懼,因為害怕,人們總會陷入難以控制的瘋狂狀態。
或許他不應該在人人都以為她是女巫的情況下,把她留下來,可在這種時機,他真的需要更多的幫助,任何幫助都行。
而她除了有一地窖的食物,還有治病的知識。
所以,他真的需要這個女人信任他,並且保持她的健康,好維持這座該死的城堡。
嘆了口氣,他忍住自身的沖動,把手從她腦袋下抽出來。
因為太累,她動也不動的,一點也沒有要清醒的模樣。
他起身下了床,走去桌邊拿昨天的衣褲試圖套上,房間中央那浴桶里的泡沫早已消失,水也已經冷掉,上面浮著一層可怕的污垢,他看了皺了下眉頭。老天,他有這麼髒嗎?
他記得自己明明七_天前才洗過澡的。
那桶髒水,讓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著,然後把手中的衣褲拿起來聞了一下。
刺鼻的臭味讓他臉孔扭曲了一下,迅速把衣物從鼻前挪開。
可惡,或許她是對的,七天洗一次實在太久了。
他把手上的臭衣服扔進水里,走到一旁衣箱里翻出干淨的衣物套上,再把全套裝備穿上,然後大踏步走回床邊,粗魯的將她搖醒。
「女人,起來了!如果你還想和我一起去,動作就快一點,我們沒有時間可以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