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轉眼已經來到了冬天，江芷桃不覺感嘆時間是件奇妙的東西，它可以讓你從不適應到完全適應一件事情，就像她和莫朗之間的關系一樣，一開始她怕自己配不上他，所以克制著自己的感情不敢和他在一起，可在一起之後才發現，她對他的感情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無法克制的地步。
是的，無法克制，也許她已經愛上這個男人了。不然的話，她怎麼會任由他對自己又摟又抱，做盡一切羞人的事情，都沒有辦法抵抗呢。
更可怕的是，她發覺自己已經越來越離不開他了，甚至有了一種跟他結婚，永遠廝守在一起的想法。結婚，江芷桃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嚇了一跳，天，她怎麼會產生了這個念頭，但她很快也想到，她和莫朗已經交往半年多了，可他似乎從來沒跟自己提過這方面的話題，不知他心里怎麼想的？
江芷桃邊想著，邊往莫朗的辦公室走去，他剛從大陸出差回來，一早打電話讓她上來找他，所以江芷桃剛忙完手頭的事情就馬上上來了。
一出電梯，趙艷笑著跟她打招呼，由于常來他辦公室的原因，她和趙艷成為了好朋友，也知道了外表明艷動人的她居然是個單親媽媽，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艷姐，他在里面吧？」她指了指辦公室的方向。
「有，不過……」
趙艷正想說辦公室還有其它人時，江芷桃已經微笑擺手道︰「那我進去找他了。」
趙艷到嘴的話吞了回去，看見江芷桃開心的樣子，輕笑著搖搖頭。
幾天不見，江芷桃發覺自己很想他，一想到推開門就能看見自己想念的人，她發現自己的心情居然很激動。然當她半推開門準備走進去的時候，卻听見里面傳來隱隱約約的談話聲，男聲顯然是出自于莫朗，而女聲，江芷桃猜想應該是董事長夫人，也就是莫朗的媽媽。
江芷桃覺得基于禮貌，自己應該暫時離開，也許等他忙完了再來找他，可就在她退開，打算關上門的時候，居然發現他們的談話內容是關于自己的。
「兒子，听說你在和一個叫江芷桃的職員交往？」
「嗯。」
他承認了，這讓她欣喜若狂，「真的嗎。」女人有些驚喜的聲音，然後就听見她接著問︰「那你這次是認真的了？」
听見這樣的話，江芷桃心里沒來由地冒出了許多的酸泡泡，這次，意思是他有許多次戀愛經歷嗎，他們又發展到哪個階段呢，普通的交往還是已經談婚論嫁？江芷桃深吸口氣，命令自己不準再往下想，因為繼續想下去的話，她會被自己心中不斷冒出的酸泡泡嗆死。
「我很喜歡她。」莫朗接下來的話又迅速地讓她內心狂冒甜蜜泡泡，明明前一秒還在難過，可現在她的嘴角似有自己的意識般微微揚起。
「看來媽媽不用忙著給你找相親對象了，什麼時候準備結婚的事？」莫錦蘭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樣。
莫朗微微顰眉，「媽，我們還沒開始討論結婚的事情。」
「那明天開始，不，你下班後就找她討論討論，看她對婚禮有什麼想法，然後我……」
「媽，我們不會結婚的。」莫朗沉聲打斷她的話。
「什麼？」
什麼？站在門口的江芷桃听到這里也是呼吸一滯，扶著門板的手在微微顫抖著，她閉上眼，期待著他接下來會不會說些什麼解釋的話，至少能讓她安心的一句話。
然而她等來的只有莫朗冷硬的一句話，「我不會因為任何女人動搖不婚的想法。」
不婚，天，她從來不知道他沒有結婚的想法，她還以為他只是暫時不考慮結婚的事情，沒想到他是不婚族，但她可是抱著結婚的念頭和他交往的，如果他真的一直不結婚的話，那她怎麼辦，她想要一個家的願望怎麼辦。
接下來他們還說了什麼，江芷桃罔若未聞，他的話將她的靈魂抽空，最後的一絲理智支撐著她從他的辦公室離開，腳步虛浮如游魂。
江芷桃走回自己的位子坐下，放在口袋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以為是莫朗，沒想到竟是極少主動打電話聯系自己的繼母，「阿姨，什麼，爸暈過去了，怎麼回事？」
「不知道，你要真關心就回來，醫生在叫我了，先這樣。」對方的口吻很犀利，也不等江芷桃反應過來就掛斷了電話。
江芷桃心急如焚，收拾了東西就跑到人力資源部經理老張的辦公室，「張叔，我家里有事，我要請假。」
莫朗坐在辦公室里，臉色陰沉地盯著手機，在他的左手掌心安靜躺著一條精致的手煉，這是他去大陸出差買回來的，看見的第一眼便覺得很合適江芷桃，本想上班的第一時間就送給她的，但一直沒看見她上來找他，之後打她電話就被轉到了語音信箱，她在搞什麼？
將手機往桌上一丟，他一把抓起電話話筒，撥內線，「讓她上來找我。」
沒頭沒尾的，但對方還是知道他口中指的是誰，「總經理，江芷桃中午的時候就請假回去了，說是家里有事。」
「什麼事？」
「呃，她沒說。」老張心里暗自叫苦，總經理這個正牌男友都不知道，他怎麼會知道。
「我知道了。」莫朗抿唇掛斷電話。拿起手機再次撥了她的號碼，依然是無人接听，他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冷，無法相信那個可惡的女人居然就這麼一聲不吭地跑掉了，還讓他找不到人，她到底將自己這個男朋友擺在什麼位置。
江芷桃走得很急，再加上在車上手機就沒電了，所以她沒辦法給莫朗打電話告知自己的情況，想到驕傲的男人也許會因此生她的氣時，她無奈地輕嘆口氣。
回到南部老家，江芷桃又是馬不停蹄地直奔醫院，直到確認江爸爸只是在更換燈泡的時候不小心摔下暈過去，現在已經沒什麼事，她的心才終于恢復正常的心跳。
「爸，以後不要做這些危險的事情了，盡量請人幫忙。」江芷桃急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小桃，爸爸沒事的，你不用擔心。」江爸爸安撫著她緊張的情緒。
「幸好你沒什麼事，不然你讓我怎麼辦。」爸爸是她唯一的親人了，她不想連他也失去。
「爸爸年紀大了，遲早都會離開你的。」江爸爸微微嘆息，這麼多年來，他對這個女兒關心甚少，為此他也覺得很歉疚，只是現任妻子的強勢無法讓他更好地盡到一個爸爸的責任，說起來都怪他太懦弱了。
「小桃，對不起，這麼多年來，爸爸一直都沒能好好照顧你，但經過了這件事，我突然覺得原來自己一直都錯了，錯得很離譜，所以爸爸希望能有個好男人替爸爸好好照顧你，不再讓你一個人孤零零的。」
「爸。」江芷桃眼眶發熱，她一直以來都覺得爸爸不愛自己，到了這一刻她終于明白了，爸爸不是不愛她，只是愛得太深沉了，她沒有察覺而已。
「你梅姨托人給你找了一個不錯的對象，爸爸也見過了，人很老實，工作也算穩定，爸爸希望你趁著這次回家跟他見個面，你覺得如何？」
「爸，我……」江芷桃沒想到爸爸會突然提起這個，她張了張嘴，這一剎那想要告訴爸爸自己已經有男朋友了，可一想到自己在辦公室听見的那番話，她幾乎是抱著一種賭氣的心理沒有讓爸爸知道莫朗的存在，但她有意回避爸爸的話題，「爸，你不用替我操心，我可以照顧好自己的。」
「小桃，爸爸沒用，沒有能力好好照顧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你找個好男人。」想起已故的妻子，江爸爸不覺眼角泛淚，「如果你媽媽還在的話，她一定會比我更擔心你的婚事。所以听一回爸爸的，好嗎？」
爸爸的話讓江芷桃一陣心酸，想到已逝的媽媽，看著眼前不再年輕的爸爸，她終于點了點頭。
江芷桃覺得很累，身累，心也累，爸爸的親情攻勢、繼母的冷嘲熱諷，她不得已答應了相親的飯局，她忍不住想，如果她一開始坦誠自己有男朋友的話，是不是就不用面對這些。
江芷桃在家里待了三天，在江爸爸康復出院後，她搭上了回台北的車。
剛下出租車，她意外地在自家樓下看見熟悉的車子，而莫朗正倚著車身抽煙，他的臉隱在深沉的夜色中，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她此刻什麼都不想管，她只知道她想他，想得快要發狂。
想到這里，她再也無法克制自己的腳步，她幾乎是小跑一般奔進他懷里，緊緊地抱著他。
明明就在生氣她一聲不吭地丟下自己跑回老家，但看見她的那一剎那，莫朗的心無法自主地軟了下來，抱住她軟軟的身子，他終于承認自己對她的思念再也無以復加。
他們彼此交換著思念的熱吻，從電梯一路吻到家門口，莫朗一手摟住她，一手接過她的鑰匙打開門。江芷桃的腦袋一片混亂，明明想推開他，可雙手卻像是有自己的意識般掛在他的肩膀處。
……
激情過後，莫朗將彼此清理干淨，抱著她躺在床上，感受寧靜的美好。
「家里的事情怎麼樣啦，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暫時不需要，謝謝。」
莫朗眉頭輕蹙，為她的疏離而微微發寒，「小桃，對我不需要說謝謝。」他們的關系很親密，突如其來的客套讓他覺得不安，「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她搖了搖頭，往他身子更挪近一些，現在只有他的體溫能讓她拋下一切。
但莫朗不讓她如願，他的大手輕按在她的肩膀上，逼迫她面對他，「你的態度不像沒事的樣子。」
江芷桃顰起了眉，不知是因為他語氣的凶惡還是他的咄咄逼人，「我說了沒事。」
意識到自己語氣的不耐煩，她有些慌了，她從來不會亂發脾氣，在家里不管爸爸希望她怎麼做，縱使不喜歡也不敢反抗，可在莫朗面前，他的關心讓她莫名其妙地任性起來，這種感覺好可怕，對他的依賴完全超乎她的想象。
「對不起，我有點累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好不好。」她垂下眼眸。
下一秒，下巴被用力捏起，帶著一絲粗魯，她直直地望進他憤怒的雙目，里面倒映著自己的影子，那麼懦弱。
「該死，你在逃避什麼？」
「我沒有。」她轉著眼眸，害怕被他看出自己的心虛，不，也許不是心虛，而是彷徨，她不確定自己可以在他的咄咄逼人下堅持多久，但有些話她不敢說，能躲多久是多久。
沒有，沒有才有鬼。莫朗恨不得咬她一口，看她是不是還要繼續對自己逞強，他不細心，但他也沒有粗心到連她這麼明顯的情緒變化都感覺不出來，從她在床上的表現就可以看出她有心事，只是她沒想要跟他傾訴，反而在逃避。
「你為什麼一定要逼我，是，我不開心，我爸要我結婚，他讓我去相親了，我一點也不開心，你滿意了吧。」江芷桃幾乎是低吼著發泄著自己的情緒，說出來了，她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她不知道他听見之後會有什麼反應，但她篤定他絕對不會做出她所期望的承諾，畢竟他已經說得很清楚，他不會結婚。
「你說什麼？」他的語氣很吃驚。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重復道︰「你沒有听錯，我回家相親了。」
「你就是為了這個回家的？」
「不是，但以後這種事情還會繼續，除非、除非我找到跟我結婚的人。」她的心跳突然加速，既想讓他听出自己的弦外之音，又害怕被他听出什麼。
「所以，你沒告訴你爸爸你有男朋友。」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江芷桃苦笑，「然後呢，你會跟我結婚嗎？」
莫朗身體一僵，話在喉間滾了一圈，最終化作簡潔的兩個字，「不會。」幾乎是同時，他補充道︰「準確來說，我不會跟任何人結婚。」
雖然早預料到了答案，但听他親口承認的瞬間，江芷桃的心還是難免疼痛起來，為什麼他連騙她一下都不肯。
「那我們的未來呢，你想過沒有？」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的心簡直在顫抖，但既然拉開了話題，就不容許她退縮了，也無路可退。
「小桃，除了婚姻，我什麼都可以給你。」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江芷桃輕輕地搖了搖頭，道︰「可是沒有婚姻，我怕自己連愛情也要不起。」
莫朗忽然抓住她的肩膀，「你是什麼意思？」
「朗，我不知道為什麼你不想結婚，但我只是個平凡的女人，我的夢想也很普通。累了有個肩膀可以依靠，哭的時候有人替我擦眼淚，下班有人在家里等著我，一起吃飯、一起窩在沙發看電視，平淡地幸福著，難道你就沒有憧憬這樣的幸福嗎？」
莫朗從床上坐了起來，唇邊的笑也一點一點開始凝結，「憧憬，呵，如果你從小看見的婚姻是暴力、是爭吵、是相互怨恨，你還會有憧憬嗎，你只會覺得那是一場災難。」
「並不是所有的婚姻都會那麼悲哀的。」
「但我無法保證自己不會成為這少數的悲哀，小桃，你忘了，我身上流著一般那個男人的血，也許我跟他一樣……」莫朗痛苦地吸了口氣，「不，說不定我會比他還要糟糕。」
江芷桃也坐了起來，這樣子的他讓她心疼，她伸手觸踫他的手，卻被他很快揮開，「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她的心一痛，「就算為了我，也無法改變你的堅持嗎？」
莫朗起身的動作一頓，很快恢復常態，「什麼都不要說了，沒有任何人可以動搖我的信念。」說完這句話，莫朗動作迅速地穿好衣服，大步離開。
大門被用力關上的聲音傳來時，江芷桃仍是靜靜地坐著，不一會，她的眼淚落了下來，冰涼的觸感讓她嚇了一跳，她這是怎麼了，她在哭嗎，為什麼而哭，不是早料到這個結果了嗎，為什麼心會那麼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