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五十分,大學門口滿是緩緩步進校園的學生,個個充滿青春活力,而校門前那條街上的各家早餐店,則擠滿了趕著在第一堂課前買早餐的學生。
一家以大份量食物聞名,在學生圈里很有名氣的復合式早餐店,有些學生坐下來內用,緩慢悠閑的吃著早餐。
早餐店里,有個與學生休閑落拓打扮迥異的男人。
莫言一個二十八歲的大男人,坐在這家店里,跟周遭的學生實在格格不入。
他一身太過正式的裝扮,襯衫、西裝外套、西裝長褲和皮鞋,精明干練的菁英氣息,跟那些擠在店門口,一身休閑行頭的學生們,真是差太多了,而他氣場強大,不說話、沉著一張臉的模樣,更令人望而生畏。
喝了一口店家端上來的早餐店女乃茶—人工女乃精的氣味非常濃郁,濃郁得令他皺眉,不喜。
莫言抬眸,明亮的眼楮看著店外,他等待著。
等待著那個叫盛菱的女孩,將他刻意遺落在酒吧里的手機,帶來給他。
是的,莫言是故意的,故意要接近盛菱,這個妹妹結交了近四年,掏心掏肺的「好朋友」,于是他故意將手機遺落在吧台角落,賭一個能接近她的機會。
無憂割腕自殘,情緒低落、整日流淚,對于她自殘的原由,什麼都不說,為了想讓妹妹開心起來,莫言便問她,「還是妳想見什麼人?盛菱—要不要聯絡她?讓她來看看妳。」
听見盛菱兩個字,無憂很明顯的縮了一下,接著搖頭,然後哭得更為傷心欲絕,情緒崩潰的說她非常非常非常對不起盛菱,哭著說自己沒臉見她。
為免再刺激無憂的情緒,引起她再度自殘的可能,莫言便不再提起盛菱,也不問無憂到底發生什麼事。
無憂什麼都不說,但最終還是讓莫言查到原因。無憂大三時,以課業重來回學校和家中不方便為由不住在家里,在學校附近租了套房,其實是背著家人交了男朋友,而這個男人風評不佳,跟很多女孩不清不楚,其中包含了盛菱。
「哼。」想到妹妹交了男友,莫言就不爽到極點,更不爽的是這個男人,沒有好好的珍惜他的小妹,讓他心愛的妹妹傷透了心。
外柔內剛的無憂,居然為了個男人拿刀割自己……想到小妹的傷心、小妹的傻,莫言就恨不得殺了那個叫周俊生的男人。
身為男人,莫言當然明白錯要算在男人頭上,這男人根本就不真心,但他多少也有些怪罪盛菱,可無憂還在為盛菱說話,在意著這個女孩,加上莫言沒有為難女孩子的習慣,于是便將所有責任放在周俊生身上,但盛菱—他還是無法壓抑自己的好奇。
他實在不明白,為何無憂會相信盛菱?
都發生了這種事,無憂還心心念念著自己錯了,說她對盛菱說了很過分的話,為什麼呢?自己受了情傷,卻還是這麼相信盛菱、念著盛菱這麼一個……奇怪的女孩子。
在他思索期間,店家送上了他點的火腿蛋三明治,十分巨大的份量,有三片土司,除了火腿和蛋,另一層還夾了滿滿的肉松,對于發育期中、食量驚人的學生來說,這大份量的早餐當然受歡迎,至于味道嘛,不用太強求。
正當他拿起熱騰騰的三明治,張開大嘴要一口咬下時,學生們的騷動,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種騷動很奇特,低聲的耳語,窸窸窣窣的,非常的詭異,要怎麼形容呢?像是古裝劇里,那種令人憎惡但又威勢震天的貪官出巡時,民眾噤若寒蟬又忍不住在背地里指指點點的景象。
莫言為自己腦中閃過的畫面挑了挑眉。
「莫先生。」清冷的,彷佛沒有人類感情的語調,傳入莫言耳中。
他抬頭,看見一張很熟悉的臉,是盛菱,Friendly那個年輕、又酷又跩的女酒保。
「又見面了,我們真有緣。」莫言道謝,接過盛菱遞來的手機。「謝謝妳幫我保管手機。」
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盛菱背著的背包,里頭看起來有厚重的書,再望向她冷酷的臉—原來她上學的時候,會拿下耳朵上、嘴唇上的金屬環,妝也卸了,沒有在酒吧工作時的侵略打扮,但她那雙又濃又黑的眉,以及她平淡、沒有感情的雙眸,那身在酒吧工作養出來的冷酷氣息,還是顯得她與其他學生格格不入。
令人望而生畏,難以親近。
不過她還真是好學生,一大早就來上課,據他所知,她快五點才離開Friendly,現在才八點,等于她休息不過兩小時就來上課了,想不到她是個勤奮的好學生。
「她怎麼有臉來學校?」
「又一個男人!她真是人盡可夫耶。」
「就是,根本魔女,吸干一下個再找下一個!」
「白骨精!」
「連自己好朋友的男人都搶,不要臉。」
難听的耳語像是刻意傳來,聲音說小也不小,說大也不大,坐在靠里頭位置的莫言都听見了,何況是離學生群更近的盛菱?
她肯定听見了,但這麼難听的話,她卻沒有半分動搖的表情,連眼神都像死水一般無波,隨著那些惡意的言詞,莫言明白了剛才听見的議論,全是沖著眼前的女孩而來,看來盛菱搶了小憂男友的消息已經傳遍全校了,這也是莫言能查到盛菱跟小憂男友過從甚密的原因—可為什麼這麼久了,流言卻比他剛查到時還要嚴重得多?
好吧,離開校園太久,莫言不清楚現在的學生為何會死追著一個消息不放,那不是他在意的事,他現在更在意的是盛菱听見了那些言語,卻一點表情也沒有,這倒是令他內心五味雜陳。
這女孩一點自責都沒有?沒有半點覺得對不起無憂?
她就這麼大大方方的來上學,可無憂……這里也是無憂的學校,本來再過數周,無憂也要從這里畢業的。
斂了斂心神,莫言淺笑開口,「妳就直接掏手機給我了,不打電話確認一下我是失主?」莫言帶了備用的手機出來,自然也給了她聯絡電話。
「五、十二、十八、二十七。」盛菱說了四個數字,讓莫言一頭霧水。
「那是?」他有禮地問。
「你上個月來店里的日期。」盛菱口吻平鋪直敘,繼續說︰「人數分別是三、二、五、三,以及,現在在這里,只有你是客人。」
盛菱說話的組織邏輯非常簡單,莫言一下就懂了。
她說的是他上個月到Friendly去的日期,以及一同前往的人數,莫言意外她居然記得。
Friendly並不是學生會去狂歡的酒吧夜店,她又認得他的臉,因此手機失主是他,這一點不用再電話確認了。
眼前年輕女孩的超強記性,令莫言挑了挑眉。「妳記性真好。」
「你很常來。」應該要說,最近兩個月他很常來—怎麼在腦子里組織的話說出口之後,會少了幾個字呢?如果無憂在,肯定會糾正她……又想起無憂了,盛菱皺眉,想想算了,也用不著解釋那麼多。
「妳在學校人緣不佳?」莫言突然問起了毫不相關的問題。
「嗯。」盛菱點了點頭,承認了。
莫言被她直接了當的態度怔了下,她居然大大方方的承認了。「妳不想辯解?那些當著妳面說的話,妳不在意?」
他坐在這里,仍能听見那些難听的耳語,莫言不相信她沒听見。
她一點也不生氣,也沒回頭解釋,叫大家閉嘴什麼的,就這麼安安靜靜的,無視那些聲音,這麼有氣度?
「有人跟我說話嗎?」盛菱覺得這位莫先生的問題很莫名其妙。
「倒是沒有。」莫言又一楞,仔細想,的確是沒人跟她說話,都是故意講給她听的批評謾罵。
「那就與我無關。」盛菱理所當然。
莫言突然明白,小憂為什麼會喜歡這個女孩。
無憂在數年前提起盛菱時,形容盛菱是風一般的女孩,灑月兌帥氣,有自己的一套處世法則,直來直往,是個令人很舒服的女孩。
現在,他也對盛菱的直接有那麼點好感—就這麼短短幾句話,以及數月在酒吧的觀察,但這並不是好現象。
「妳調的酒還不錯。」莫言轉移了話題。「我今天沒準備禮物,晚上Friendly營業時間,我送個東西過去給妳,算是謝謝妳幫我保管手機。」也算是為了自己的好奇心,告一個段落。
「不用,我做到昨天。」盛菱簡單拒絕,她背起包包,轉身就走。「別浪費時間和金錢。」連句再見也沒說。
莫言看著手中的手機,以及那個帥帥的、酷酷的,轉頭就走的女孩。
他輕淺一笑。「這女孩,還真是與眾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