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隔天,藍旋夜真的睡到自然醒,沒人叫她起床,她一路睡到中午,起床後出房門覓食,這才從管家口中得知藍冬和藍曉曉跟著孔夫人出門玩了,老爺子和孔玉風也都各自出門去,所以,整個孔家大宅除了僕人和她,就再也沒有大人了。
用完午餐,藍旋夜要求年管家帶她進書房,找了幾本推理小說,她便很自在地歪躺在大廳的貴妃椅上看書。
不知看了多久,听到窗外在打雷,還有閃電,轟隆隆的,一道道強光透窗而入,然後是傍佗的雨聲……
昨兒就听說今天會下雨,沒想到是真的,而且這雨來得又快又急,根本讓人猝不及防。
通常,這樣的天氣總是讓藍旋夜坐立難安,她索性放下書,雙手環胸地瞪著窗外雷電交加的大雨,眼皮不自主地跳著。
父親過世那一天,也是一模一樣的天氣,那一年她七歲,年紀仍小卻也開始記事了,當時他們一家人就住在孔玉風拿來利誘她的那間香港古宅里,有關父親的回憶全在那間宅子里,那里有父親、母親的笑聲及她和哥哥的笑聲,院子里有他們追追跑跑的身影,還有濃濃的飯菜香。
兒時有關炊煙的印象是深刻的,每天傍晚五、六點,村里頭戶戶炊煙,有燒炭、燒柴火的味道,冬天天冷,有時無聊會到廚房那個大大的炭爐前,幫忙母親把木材放進爐火里,順便蹲在一旁把自己烘熱。
父親是個天生的藝術家,不想傳承藍家商業的衣缽,堅持要學畫而離家,女乃女乃還在世時總是偷偷寄學費和生活費給他,後來女乃女乃離世,讓律師特留了一份她的私房遺產給他,父親就真的再與藍家家族毫無千系,娶妻生子都沒有回去過。
因為女乃女乃的那份遺產,就算父親只是在村里的國中當個美術老師,他們的日子還是過得十分富足,父親也沒有因為女乃女乃的遺產而改變簡單的生活,但比起之前得為三餐而愁,父親看起來變得快樂幸福許多,畫畫的時間也更多了,她打小就是跟著父親習畫,父女倆的感情自然比哥哥好。
那一天,就跟平日的每一天一樣,他們等著父親回家吃晚飯,上午還算風和日麗的天氣,下午卻驟變成雷電交加,等了半天父親才回家,卻全身都濕透了,听說是村里頭一個老女乃女乃跌倒在路上,雨大又招不到車,父親便一路背著她去醫院,才回來晚了。誰料到,那日半夜父親便高燒不止,染上急性肺炎,不久便去了……
想到這里,藍旋夜的眉皺得更深,所以她討厭這樣的天氣,這樣的天氣總是讓她特別不安,像是會發生什麼事,這種感覺總是在這種雷電交加的時候,一直滲透進她的骨髓。
「少爺,您怎麼弄成這樣?」
大門口傳來年管家顯得有些擔憂的著急嗓音。
藍旋夜眼皮跳了跳,聞聲奔到大門玄關處,見到全身濕透滴水並且滿布泥濘草屑的孔玉風,她不由怔愣了下。
看見她,孔玉風表情有些錯愕。
「這個時候你不待在房里休息,跑出來做什麼?」本不想被她看見他這個模樣,卻一進門就遇上……孔玉風不由地皺眉,逕自越過她,便直接往自己房里的方向走去。
這個冷冰冰又漠視她的男人,跟昨天在她房里親吻她腳的男人是同一位嗎?藍旋夜瞪著他高傲挺拔又濕漉漉的背影,心里不舒服到極點。
她轉身跑到外頭,找到平日替他開車的司機,那是個冷冰冰又酷酷的年輕小伙子,和他家少爺的冰塊臉一樣冰。
「你這個人是怎麼當司機的?怎麼會讓你家少爺淋了一身濕,你自己卻干得像剛從烤箱出來似的?」
小伙子看著她不語。不知自己這是招誰惹誰來著?
現在是怎樣?主子和司機一起漠視她就對了?
「喂,我在跟你說話,你沒听見嗎?」藍旋夜氣得咬牙。「你不說是嗎?那如果你家少爺之後生了病,我就叫老爺子唯你是問!還有,如果我真的不小心就當上你家少爺的夫人,我是想方設法把你辭了,讓你在孔家待不下去!你就一個字都別說好了」」
撂下狠話,藍旋夜這才算找回一點點的自尊,回頭打算要去找那位英明神武的孔家二少爺。
「關于小姐的問題……」
听到身後的聲音,她頓住腳步,回頭看向那小伙子。
「因為我中午就先開車回來了,所以沒淋到雨,少爺之後自己又去了別的地方,才會淋得一身濕回來。」
「所以,你還是不知道他剛剛去了哪里?」說了等于沒說!
「是。不過很顯然少爺應該是去附近爬山了,可能爬到一半或是下山時遇上大雨,這才一身草屑泥濘。」
爬山?昨天背她下山還不夠他累嗎?今天又去?
「他在山里養了情婦嗎?居然這麼勤快的往山里去?」
聞言,小伙子的俊臉一抖,再次無言。
她轉身回頭,竟見到年管家正看著她,藍旋夜不由地挑眉,微笑問︰「剛剛的問題年管家可以回答我嗎?」
年管家蒼老的眼眯得不能再眯。「小姐真愛說笑。」
「噢,還是山里頭藏黃金?」
這個問題在一般家庭里絕對是個玩笑話,但在孔家可敏感了,牽扯到黃金二字,就像要挖人家家族的百年秘辛一樣,怕是與盜賊無異。
果然,年管家的臉黑成一氣。
藍旋夜話才說完,就吐吐舌。「開開玩笑而已。」
「這玩笑,勸小姐別亂開。」
「知道了,多謝年管家的提醒。」藍旋夜很乖的答應。都怪她到現在都還沒有要當富翁的自覺,比起那金山銀山,她顯然是比較在意她未來的「良人」。
「嗯。」年管家點頭,邁步要離開。
「年管家。」藍旋夜突然喚住他。
年管家不耐的回頭。「小姐還有事?」
「就前天晚上……這屋里鬧鬼嗎?」
年管家把臉皺成一團。「小姐這是胡說什麼?」
「你那天晚上敲我的房門,又去敲藍冬的房門,不就是在找人嗎?那人找不到的話,不就是……你確定真的沒有鬼?我听說是長發還穿著白衣……」
「當然沒有!」年管家打斷她。「小姐不要無端生事,嚇人嚇已。」
藍旋夜伸手拍了拍胸口。「沒有就好,我最怕鬼了。年管家,你一定要抓住那人啊,不然晚上在外頭飄來飄去的很嚇人……」
下午那場雨下得太大,打亂了澳門飛往香港的航班,所以孔家的晚餐餐桌上少了孔夫人和兩位小姐,可沒想到連孔家少爺也缺席,這讓藍旋夜有點坐立難安。「孔玉風他怎麼了?為什麼沒下來用餐?」她忍不住問一旁的年管家。
「少爺說他頭有點沈,想睡一會兒,叫我晚餐時不要叫醒他,他晚點起來再吃。」年管家邊說邊幫老爺子布菜。
孔老爺子見藍旋夜一臉擔憂,忍不住呵呵笑。「你這丫頭倒是真關心玉風啊,好好好,這是好事,不過啊,只不過一餐沒吃不會餓死的,你就別愁著臉了。快吃吧,今天沒人跟我們搶菜,多吃點。」
私底下,孔老爺子還真有點像頑童,笑咪咪時還真看不出來,這人可以說變臉就變臉的。
藍旋夜微微一笑,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一副就是很沒胃口的樣子。
她突然抬眸問了一句︰「爺爺,孔玉風平日身體好嗎?」
「呃……應該很好吧?」孔老爺子被她一問也愣住了,畢竟這個孫子才接回來沒多久,老實說他還真不知道這孫子平日身體好是不好。「年紀輕輕的,能有什麼大毛病?」
藍旋夜咕噥著。「我爸爸過世時也才三十幾歲,而且他平時身體很好,沒見他生過什麼病,沒想到一場大雨就讓他得肺炎死了。」
她說得很輕很淡,可老爺子一听,卻和年管家面面相覷好一會兒。
「媽媽當時也以為不會有什麼事,見爸爸發燒了,就從櫃子里拿出退燒消炎藥給他吃,想說睡一晚燒便會退了……可爸爸再沒醒過來……」
「丫頭……」孔老爺子被她說的心里有點浮躁,本想叫她不要胡思亂想,卻見她突然整個人跳起來。
「不行!我得去看一下他!」說著,藍旋夜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想也不想的便去找孔玉風。
「旋夜小姐,你不能這樣亂闖,少爺會生氣的……」年管家想攔住她,可一只蒼老的手朝他拍了拍。
「讓她去吧,不看他一眼,她怎麼安心吃飯呢?」孔老爺子說著,自己低頭開始吃起飯來。
「是,老爺子。」
「也怪可憐的一個孩子,那麼小爸爸就突然去了,該有多傷心。」
「是啊。」年管家邊應聲,邊看著那消失在轉角的身影,眉頭不禁皺了起來。「怎麼?
你不喜歡旋夜這丫頭嗎?」老爺子突然問。
年管家忙定神看向孔老爺子,嚇得不輕啊。「老爺子,我只是個下人,哪有資格談論對誰喜不喜歡的問題,老爺子可別把小的嚇壞了。」
老爺子看了年管家一眼,呵呵直笑。「不過就隨口問你一句,有必要嚇成這樣嗎?何況你都是孔家老人了,我問問你的意思也無可厚非啊。你來說說,這三個孩子你中意誰?」
「小的不敢。」年管家把身子躬了躬。「老爺子您的眼楮比誰都雪亮,哪還需要誰幫您看著?」
孔老爺子哈哈大笑。「一切都還說不準呢,孔家繼承人的妻子可不能隨便選選看看,以表面識人。」
「老爺子說得是。」年管家低頭暗自 著冷汗。
他能在孔家待那麼久,可不是待假的,要是他真是個敢多話的下人,就算他現在年紀一大把,老爺子也會把他轟出去的。
明哲保身,才是上上策。
藍旋夜用手敲著孔玉風的房門,敲到手都痛了,那門板還是一動也不動。
「孔玉風、孔玉風、孔玉風,你開門!听見沒有?」她邊敲門邊叫他的名字,打算不管怎樣都要把他吵起來。
反正現在宅子里唯一的大人正在遠遠的餐廳吃飯,她再怎麼叫喊、怎麼亂敲亂打也不會有人發現……應該啦。所以她就很不管不顧地死命敲死命喊,隨著時間過去,她的心也越來越著急,生怕他病到昏倒了,根本听不見她在叫他……
「孔玉……」一張英俊冰冷的臉孔終于替代門板,乍然出現在她面前。
看見他,她又是開心又是生氣又是擔心,本來舉起要敲門的手正要放下,卻被這男人給一手抓住——
她的手都紅了!昨日被草割傷的血痕還沒好,她今天就想再把手給敲腫嗎?孔玉風瞪著她的手,臉上的神情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