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霄城挾著十一月的冷風,沐浴在微微金黃的日光中,行人多少捉緊著外衣匆匆來去,在酒樓飯館林立最多的街道上,姜凌波挑中一家名叫張家樓的酒樓,忽聞有人大聲吆喝著,「煎茶、煎茶譜,姜娘子才出的煎茶譜,皇上陛下、皇後娘娘飯後必喝的煎茶,來看一看唷!」
幾輛豪華馬車停下來,陸續有穿著華貴衣裳的僕役買走一迭迭所謂的煎茶譜,車過去,又三三兩兩來了衣著不凡僕婦下人,也不討價還價,生意著實不惡。
阿奴哭喪著臉,拉著姜凌波的衣袖道︰「娘子,不好了,這些人是哪來的茶譜,居然打著你的名號在賣東西,壞你的名聲。」
「看起來妹妹是要出名了!」尤三娘看事的角度不同,可臉色也不好看。
「這阮霄城內哪有什麼秘密可言,不過是幾張茶譜,總之,這滿街叫賣的不會是我寫的東西。」姜凌波鎮定的笑。
她的煎茶是獨門秘方,僅此一家,別無分號。
「我去問問多少錢,買回來參詳參詳也好。」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道理尤三娘是懂的。
姜凌波沒吱聲,領著阿奴和小包子進了酒樓。
小二見客上門,立馬迎了出來,笑容可掏。「幾位客官是喝茶還是吃酒?小店二樓有雅座,娘子帶著小郎君……」他看見姜凌波身下的輪椅,很快便改口道︰「小店後院也有單獨的包廂,清淨雅致,這位娘子不如就選小院可好?」
「得!」
天昊皇朝民風開放,對于女子管束並不是很嚴,因此經常能看見婦女穿著胡服縱馬橫街而過,出來酒樓打打牙祭根本算不上什麼。
小院是一間間獨立出來的院子,四周整理的十分雅致,她們剛坐下,尤三娘也跟著進來了。
「听說你們的暖鍋是出了名的好,給我們來個五熟釜吧。」
小二懵了,「不知娘子所謂的五熟釜是什麼?」
「沒有?要不改成簡單的鴛鴦鍋好了,鍋底要三鮮鍋,一邊是牛女乃口味,一邊麻辣口味。」
她們有大人小孩,她記得三娘和阿奴都是喜歡辣味的,那她就陪著小家伙吃牛女乃鍋好了。
大顆的汗珠從小二頭上往下滴。「諸位娘子,小人去叫掌櫃的來,請稍待!」
掌櫃的听到伙計這麼一形容,放下算盤,撩著袍子趕到小院來,一來就鞠躬作揖道︰「幾位客人,實不相瞞,小店既沒有這位娘子說的五熟釜,也沒有三鮮鍋,聞所未聞,可否請娘子不吝指教?不勝感激。」
「我要你的感激做什麼?」
「是是是……」掌櫃連忙稱是。
「五熟釜很簡單,就是把紫銅皮的鍋子分成五格,方便有酸、麻辣、微辣、咸、甜等不同飲食的食客可以共食,中間圓格外面再分出四格已將豬肉、羊肉、牛肉、雞肉這類的肉品放在不同的格內,從而就能吃到五種不同風味的火鍋。」她只是來吃飯,飯呢?肚子餓的人心情怎麼都談不上好,但仍耐著心解釋給掌櫃的听。
「這分格的銅皮鍋子可得讓鐵匠去打制。」掌櫃心中已有盤算,臉上的表情更是和藹的十倍的涎著老臉。「那三鮮鍋……」
「掌櫃的如果不介意,是否有小廚房借小女子一用?」想來吃點好的,沒想到還是要老娘自己動手,早知道勤快些買佐料、食材回家自己調味吃,這時候,恐怕早就吃開了。
張家樓不愧是阮霄城數一數二的酒樓,除了大廚房煮菜供應一般客人之外,還備有給皇親國戚達官貴人煮食的小廚房。
人分三六九等,銀錢也是。
只見到處收拾的干干淨淨,坑飪——也就是庖人——衣著干淨的像沒沾過任何油煙,她道了聲僭越,洗過手便利落的把自己需要的食材都請庖人們拿出來。
銅皮鍋子是現成的,大肚皮細腿,她棄之不用,要了小火爐,架湯鍋,讓它分成兩格去滾煮。
接著指使那些拿大眼瞪著她看的庖人們把幾條大魚剔了骨頭,把魚肉剁碎,加入面粉,里面又加入她調的調料,搓成一個個丸子,大大的草蝦比照辦里,去殼、去泥條,加了幾許去腥的姜汁,就是肉質細致、口感很贊的蝦丸,這東西想必小包子會很愛吃。
她分出手來用酒、醬、椒、桂、香油、蒜泥做成調味汁,見灶上的瓦罐熱了,將水三鮮——也就是把鰣魚、鯧魚和黃魚切段,放入瓦罐里煎煮,待兩面微焦,呈起,再移到小兵去,至于鍋底用的是香辣配料,看起來紅艷艷一片,還有幾根大蔥,另一半的牛女乃鍋則甜白溫滑,最後放入少量的牛油就大功告成了。
她讓人把所有東西送了出去。
庖人們看著她來去如風,臨走前還謙虛的說把廚房給弄亂了,請見諒之類的話。
人家是掌櫃領進來的,而且還客氣的不得了,他們能怎樣?
很不是滋味的將姜凌波剩下的一碟魚蝦丸用簽子戳了吃,只覺得一口的鮮香味,配著那微辣的調料,更是噴香。
「見鬼了,你那是什麼表情?」拿著抹巾的庖人甲吼了聲。
「想不到這東西實在好吃……那一鍋湯又不知道會鮮美到什麼地步去,倘若有殘留下來的湯料,說什麼都得拿回來嘗嘗。」庖人乙可沒有孔融讓梨的美好精神,他把最後兩顆丸子填入口中,喃喃自語。
庖人甲一看不對,也不跟庖人乙客氣,居然伸出五爪從他的嘴邊奪食,將剩下的半個丸子放進嘴里,然後表情呆滯了。
姜凌波可不知道廚房的庖人們正在上演丸子爭奪戰,進而打起了三鮮鍋的湯頭主意,其實就算知道她也不怕,同樣的食物,兩個廚師做起來就不會一樣。
姜凌波回來的時候只見桌面上的鍋子里湯燒得滾滾響,騰騰的白色水汽直冒,她要的切成薄片的豬羊牛和蔬菜、雜炊都放在碟子里,等著人自己涮著吃。
當然,要是有鴨血、豬大腸和冬粉就更完美了。
只是這兩個不速之客怎麼會在這里?難怪尤姊和阿奴一臉的惴惴不安。
「王爺,潤空大師,兩位怎麼會知道我們在這的?」這兩位感情也未免太好了,好像去到哪都在一塊,要不是一位是位高權重的王爺,一位是四大皆空的和尚,姜凌波真要往腐路上想了。
「你和幾位娘子在酒樓門口的時候貧僧和王爺便見著了,後來又听伙計說你要吃什麼五熟釜,咱倆听也沒听過,便來見識見識。」他的臉皮因為某人練得越來越厚,既然被拖下水,嘗嘗自然也是必要的了。
「姜娘子的素包子十分可口。」
天十三堂堂一個親王,不說身為皇子時吃過皇宮里多少山珍海味,如今王爺身分,吃的也和在皇宮時差不離,能得到一個被美食填滿了胃的人的贊美,著實難得。
「所以我們今天又能吃到好東西了。」潤空興致勃勃。
「五熟釜因為沒有鍋子的關系,今天只能吃三鮮鍋了。」姜凌波不是小氣,也不想潑他冷水。「大師,這些都是葷食。」
「無妨,貧僧吃的是鍋邊素,況且佛家沒有吃素的規定,貧僧但求自度不求度人,是允許吃三淨肉的。」
三淨肉就是,一,我眼不見其殺者,二,不聞為我殺者,三,無為我而殺之疑者。
您說能就能,她沒什麼意見的。
看著因為兩位大咖自動起立排排站的家人,「大家都坐下來吃吧,王爺和大師不會介意的,這火鍋就是要人多才好吃,魚肉煮久、煮老了就不好。」
「我們還是不吃了。」尤三娘和阿奴可是有眼色的人,和王爺同桌吃飯,還是殺了她比較快!
「說什麼呢,王爺可不是那般小氣的人,王爺你說是吧?」她給天十三遞眼色,你這喧賓奪主的好歹也吭個聲啊!
她這是瞪他呢,這是要他表示點什麼吧。
「大家都坐。」他相信自己的語氣得體,絲毫挑不出毛病的,只是看在小人物眼底可不是那麼回事。
尤三娘和阿奴只覺得腳底發冷,讓這位王爺這麼冷颼颼的瞧著,不只周邊的空氣都變稀薄,鼻尖都冒汗了。
「坐坐。」尤三娘拉著阿奴坐下,臀部只敢沾著椅邊,神情要多局促就有多局促,只差沒把頭埋進胸部。
姜凌波很不悅,這頓飯本來算是家宴,外人來橫插一杠就算了,還嚇得人怕是吃都吃不香了,真是掃興!
「這吃暖鍋可不興讓人伺候的,大家自己動手,想吃什麼就涮什麼,肉呢,這會兒湯開了,就在湯中涮個兩下,像這樣,然後沾著調味料吃。」姜凌波順手把莧菜和蒜苗折成幾段往鍋里扔,又示範吃法,拉了小包子坐到自己身邊,見他坐得穩妥,這才擺弄起吃食來。
她從早忙到這會兒,粒米未進,早餓到四肢發軟,不過還是先緊著給小包子燙了青菜和肉丸,又替他吹涼了肉片,直把他的小碗堆成小山,自己都沒能吃上一口。
然而,一筷子的雞肉片就被某人放進她碗里。
這還沒完,左一筷牛肉,右一筷豬肉,再一筷蘿卜青蔬,她對上某人明明秀致清雅的五官,然而此時兩條眉毛卻隱隱有往里靠攏跡象的男人,大大方方、坦蕩蕩的道謝。
天十三被她那一笑鬧得心旌搖曳,一點粉色慢慢從臉頰上散開,像是為了掩飾,平時如同一汪清澈湖水的眼眸轉到正努力挖食的小不點身上。「善兒,你是男子漢。」
「我是。」
「既然是男子漢就不要讓別人喂食,要學著自己吃飯。」
「是,善兒知道了。」
「你得了,孩子還小呢,哪來這些規矩。」姜凌波把碗里的肉全掃光,又給小家伙夾了顆丸子。
這人怎麼搞的,每回對著小包子就嚴肅得像欠了他幾百萬,孩子才幾歲大,用得著給他那麼大壓力嗎?
怎麼這兩人的對話就透著股親密和……曖昧呢?
桌上的幾個人都生出同樣的疑惑,怎麼听都像夫妻倆在飯桌上的居家對話……不是嗎?
小家伙很認真的看著那粒丸子,因為喝湯吃菜臉蛋顯得紅咚咚的,本來不怎麼在用的小腦袋很快決定要往哪邊靠攏,他把碗推了過去。「娘,我們都得听干爹的話,听話才是好孩子。」
姜凌波壓抑著給他一巴掌的沖動,小包子怎麼一到這男人面前就像老鼠見了貓,到底是誰給他吃穿,誰給他擦**的?人家都說兒大不由娘,他才這麼丁點大,隨隨便便就倒戈了?!
潤空覷著那「一家人」和樂融融的模樣,喜孜孜的大吃大喝。
美食向來是他的最愛,尤其經過素餡包子和煎茶的洗禮,他對姜凌波廚藝的喜愛已經提升到想在她家駐扎的地步。
令他困擾的是,除了煎茶課那不早不晚的一個時辰,他實在想不出來有什麼光明正大的理由能頓頓……好吧,頓頓是太過妄想了,至少能隔三差五的去吃吃姜娘子的家常菜也好啊……
這一分心,前面幾口吃得都有些恍惚了,回過神來,一筷青蔬,沾了調味醬,放進嘴里一嚼,他就歡喜得眉毛都飛了起來,眼楮閃閃發亮。「不錯、不錯,這好吃,姜娘子,你怎麼就那麼能干,要是你能跟貧僧回寺里去,肯定能替寺里賺不少大錢。」
呃,大師,方外之人這麼看重金錢不好吧?
「添飯。」天十三沒有潤空那麼饒舌,他很干脆把空了的碗往姜凌波眼前遞,他還要再吃一碗。
姜凌波無奈的接過了碗。這位爺,我又不是你的廚娘,也不是你家的下人,更不是你的妻子,添飯這種事最好就輪得上我。
她把手伸了伸。「大雁公公,你家王爺要飯!」
噗!潤空嘴里的湯很不雅的噴了出來。「好燙、好燙!」
可惜沒有半個人理他。
大雁委屈的垂下頭,全身寒毛開始豎起,他可是清楚明白的接受到自家王爺那冰冷犀利的目光,他要是敢不識相的去添那碗飯,最後那飯可能得用他的鼻子吃掉了。
「娘子,添飯這種小事阿奴來就好。」抹了抹嘴,完全不知道什麼叫眼色的忠犬阿奴很自然的接手。
姜凌波給阿奴按了個贊的眼神。
王爺臉有慍色了。
「姜娘子的吃相甚是豪邁。」這表面恭馴,私底下對他卻沒半點敬意的丫頭,連這點小事都要跟他對著干嗎?
姜凌波撇嘴。
這是沒事找碴,變相說她吃相難看,狼吞虎咽?這位王爺您覺得一個五髒廟空空的人,吃相能雅觀到哪去?
「王爺見笑,王爺要是覺得難看,小女子以後會盡量不在您的眼前晃就是了。」這是反話,意思是您要覺得小女子難登大雅之堂,大可不要來,這樣您眼楮不難受,小女子不別扭,不是很好?
她一雙琉璃似的眼楮閃著微光,似帶著洞悉一切的了然,兩世為人的優勢就是在這里,不會隨便在他人面前露怯。
明明就有一張公子如玉的好長相,偏偏愛散發那種叫人肝膽顫的氣息,真不知他在想什麼。
「不,你煮的飯食很合本王胃口,你那小小瑕疵,本王可以忽略。」他一本正經的耍了個無賴。
天下大路萬千,女人多如繁花過眼,他卻被她迷了眼,亂了心,然後一顆心開始對她偏得沒邊。
火熱的心抑制不住,他的心管不住他的腿,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他都想逗留,就為了想听她說話,只字詞組都好,即便不說話,待在她身邊,心也覺得安然。
那年的春日游宴,游人如織,在滿樹桃花、落英繽紛的八安河畔,他看見一臉彷徨無措、形只影單的她站在掩映的桃樹下,有幾個潑皮正在調戲她,基于仗義之心,他打發了那些潑皮。
詢問之下才得知她是官家女,還是父親的老來女,父親是七品翰林,因為難得出門,只顧著看景色,因為人潮與丫鬟僕婦走失了。
七品翰林,年紀那般大了,還是不上不下的清水芝麻官,他听聞有些翰林們窮得要靠借貸過日子,他們唯一收錢的機會就是放個考官,接受點弟子門生的孝敬,好平衡收支。
沒多久,她的家人尋來。
對于一個正在與人議親的小娘子而言,這當口要是不小心傳出什麼難听的流言蜚語,她的親事恐怕就要陡生波折,他道明事由,她的家人從敵視化為感激,把她領了回去。
原來也只是浮扁掠影的小事一樁,他並沒有放在心上,但京城就這麼大塊地方,就算他無心打探,許多枝枝節節的消息就是會徑自而來。
後來听說那女子出嫁了,男方是新科二甲的傳臚,授翰林庶吉士一職。
他心想,依她的容貌,要配個五品給事中,甚至更往高品秩的人家也不是不能,不都說女子要高嫁嗎?為何願意屈就一個勉強可以匹配的寒門小戶?
沒錯,身為皇親國戚,在他眼中,那些沒有底蘊、只能靠微薄俸祿養活一家老小的芝麻小闢,就是寒酸。
但是婚姻這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她既然已為人妻、人婦,便再與他無涉,本來兩人也就只是一面之緣而已。
他哪里知道女子的細微心事,更不知道朱紫薇的夢想是嫁個老實的男人,家世不必太好,上無婆婆,下無難纏的妯娌,守著自己的小日子活到老。
雖然陸敬家有寡居多年、撫養他成人的娘親,下有一個小泵子,家業薄弱,一處沒什麼出息的莊子,一間賃人收租金的小鋪子,最後就是他們住的那套兩進院子,可相看來相看去,陸府是最接近她夢想的人家。
父母親是反對的,覺得陸家配不上她,可是拗不過女兒苦苦哀求,還是允了這門親。
成了人家媳婦的她為了和婆婆、小泵子和睦相處,做飯、洗衣、收拾屋子、灑掃庭院……當小姐時沒做過的事情都做了個遍,她生性聰明,又學得專心,陸夫人略加指點,她就能舉一反三,一手菜做得美味無比,連鷓鴣天最好的席面也抵不過她的水平,婆婆甚至大方的交出了掌家權。
她以為這般賢良孝敬、事事依從,要和陸敬過白頭偕老的日子並不會太難。
可惜現實潑了她一盆冷水,拿了掌家權她才知道陸家是怎麼一個填不滿的窟窿,陸夫人為了讓唯一的私子能出人頭地,從小暴養他讀書、進學,一路考試,幾乎花去半片家產,他們事事省,樣樣撙節,嚴苛到近乎小氣的地步,會看上朱家,全是奔著朱紫薇的嫁妝來的。
接手陸家的財政,她才明白婆婆交出當家主母權力並不是尊重她這媳婦,而是想甩了手里的燙手山芋。
朱紫薇沒辦法,自然是得拿出私房錢貼補家用,偶而回娘家也不忘打秋風,一心向著婆家的女兒讓年老的父母逐漸涼了心。
這不打緊,人家說長嫂如母,小泵子的婚事也落在她頭上,不但要求人品不能太差,家世不能太薄,嫁妝呢?自然得由她這嫂子去想辦法。
為什麼?她明明是有兄長有母親的人……
嫁為人婦,身為人母的生活其實也沒多久,夫君好高騖遠的本性便曝露出來,他說自己這庶吉士實在當得憋屈,大材小用不說,處處看人眼色,還只領那麼點俸祿,零花都不夠,翰林這清水衙門,他待不慣!
她苦口婆心的勸他,他還年輕,腳踏實地做事,上峰總會看見的,一次兩次,他不耐煩了,推搡了她一把,怒斥她沒有拚搏,哪來的榮華富貴?
她以為積極向上是沒錯,但是一步登天就是妄想了。
男人若是沒有家世身分做倚靠,那麼就得自己籠絡人脈,尋求自己的資歷,拚搏沒有不好,可拚搏之後呢?你還得要有本事守得住得來的成果。
她不是看不起自己的夫婿,而是認為陸敬的能力還不到那里去!
陸敬伸手向她索討嫁妝中的一只竹筒,竹筒里放的是據說是可以承載萬石的樓船圖紙。
她的父親雖是翰林編修,四代以前卻是造船工匠技師,這份圖紙據說是先祖們嘔心瀝血的成果,希望後代子孫能再度出現足以支撐起朱家敗落造船業的人才。
只可惜,四代以降,枝葉還稱得上茂盛的朱氏一族,士農工商皆有人才,卻硬是沒有一個能將這份祖業延續下去,到了朱曰向這一代,他安貧樂道,妻子替他只生了這麼個女兒,既然是掌上明珠,便毫不吝惜的將價值連城的圖紙當作嫁妝給了朱紫薇。
陸敬將樓船圖紙獻給了當今聖上,那時的皇帝登基沒多久,急需做點什麼事情來證明自己的能力,收到陸敬的獻圖後龍心大悅,當著朝臣的面將他拔擢成了從五品的翰林侍讀學士。
朱高知道女兒將祖輩的樓船圖紙讓陸敬獻給了皇上,只長嘆了一聲,回家後為了避禍,藉病辭官和妻子回了老家,對朱紫薇的事再也不聞不問。
他身為皇帝臣子,有這麼好的寶物卻沒有拿出來進獻皇帝,反而是女婿把這東西捅到了明面上,皇上要是追究下來,可是一條明晃晃的大罪。
他也感嘆女兒不懂事,那樓船可是可以世代傳家的東西,她卻眼皮子淺的將之給了陸敬,唉!
如果說官員大小臣子是一個勁往前鑽的小狐狸,那麼皇帝就是搖著尾巴的大狐狸,別瞧他是個九五至尊,他也煩那些臣子聯合起來扣他無功亂賞的帽子,他賞給陸敬的位置既沒有頂天,也不算太差,距離正五品大學士也就一步之遙,只要他肯努力,三五年後誰說坐不上那位置,至于布帛金銀打賞那更不在話下了。
而人的是無窮盡的,嘗到甜頭的男人還想要什麼?
就是繼續往上爬。
于是,他回家和母親細細謀算,岳父這條路算是走到底了,能利用的都利用盡了,他想更上一層樓,除了借助更有力的妻子娘家力量,別無他法,他相貌不差,再得一門得力的岳家後援,好像也不是不能。
這種事情不論他們計劃的如何縝密周延,終究還是要知會還在職任內的糟糠之妻。
朱紫薇沒想到成親也不過幾年,她心目中老實忠厚的男人變得她都不認識了,自己人財兩空,還要她讓出正妻位置,最後不會連出生沒多久的兒子都要喚叫別的女人母親了,她心如死灰,卻也不肯同意。
她的堅決反對換來冷淡奪權,甚至因為觸怒陸敬最後夫妻分房,她被丟到最偏僻的小院去自生自滅,受到的待遇比最低賤的奴才還不如,心灰意冷的女人這才大徹大悟,這個她看走眼的男人,他的甜言蜜語里是摻著無數算計的砒霜。
淚流干了,心痛到麻木,她假意向陸敬表示自己想通了,想回娘家與父母商量如何行事比較不傷彼此顏面,但唯一的要求是孩子要歸她。
子嗣還不是陸敬人生中多麼重要時事情,他還年輕,要孩子,只要有女人,多的是機會。
他見妻子想通,覺得機不可失,再者夫妻這些年她從未對他使過任何心計,為了讓她覺得自己也不是那等無情無義之人,自是很爽快的允了。
他沒想到的是,以為不知心機為何物的妻子出了陸家門,就再也沒有回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