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爭先恐後的表態要用餐後,轉眼間各家媒體記者已經把小食堂里塞的滿滿滿,大家一邊吃著午餐,一邊很驚艷的交頭接耳,來豐鎮這樣的小地方,怎麼會有這麼好吃的東西,難道說,高手果然藏在民間?
見供餐供的差不多了,陸拉著劉牧葳往廚房退去——「怎麼了?」
「黑板上的價格怎麼跟昨天不一樣?」
「廷偉叫我把每一客套餐的金額都多加一百元,當作是平衡一下我們今天的損失。」
「嘖嘖嘖,張廷偉這小子還真是腦袋夠賊精了。」陸很是敬佩。
「我覺得你剛剛回記者的那段話也很帥!」
搔搔頭,「……你都听到了?」
「電視台在我們家門口做連線,我當然要看一下直播,沒想到我男人這麼帥氣,一張嘴巴就讓無數記者啞口無言。」
「我也覺得我挺帥的。」
「是是是,我親愛的大帥哥,餓壞了吧,快去吃飯吧,我也要去幫忙倒水了。」拍拍陸的肩膀,劉牧葳轉身拎過水壺,一桌一桌的替客人添茶倒水。
「劉小姐,這都是你自己煮的喔?好好吃喔!還有啊,劉小姐,我怎麼覺得越看你越覺得眼熟?」BTV記者問。
劉牧葳彎唇一笑,「陳記者,你忘了嗎?你以前訪問過我啊,在你第一天上班的時候。」
第一天上班的時候……BTV陳記者努力的回想又回想,驀然,記憶中穿著雪白蔚師袍的甜美身影,和眼前的劉小姐重疊,陳記者大叫——「你、你……你是美女主廚劉牧葳?!」
接到錢梁裴打來的電話時,陸剛吃完劉牧葳親手烹調的愛心晚餐,正在廚房當個好男人,幫忙洗碗。
劉牧葳原想要接手,他不讓,只好幫他開啟手機的擴音模式。
「靠,什麼聲音?你這小子不會是在洗澡吧?」錢梁裴嘀咕。
「洗碗。」沒好氣的說。
「唉唷,敢情是有了職場憂患意識,培養第二專長來著?」語氣里有著濃濃的揶瑜。
「切,不過就是洗個碗,你也能嘰嘰歪歪,難道你家的碗用過都不洗的嗎?啊,瞧我這記性,居然忘了我們錢大立委身分尊貴,家里有幫佣阿姨打理,再不濟也有洗碗機,自然不用洗碗。」
「媽的,你這小子還真是不吃虧,揶揄你一句就回我兩句。」
「一定要的啊,錢子哥的好,小的我定當加倍奉還。怎啦,大人物今天怎有空打電話找我?該不會是想說連任有望,勝券在握,索性躺著選了,競選活動也就甭忙了?」
「當然要忙!不過,再忙也不能把你的事給忘了,省得你安我一個不做選民服務的罪名。一切如你所想,張加保能夠順利假釋,背後確實有人在使力,至于是誰,我想你心里有數吧?」
「傅子新。」
「這位傅董真的很厚待你,連今年度的老師調派令都要插一手,縣政府教育局沒少被施壓,我說你到底有多討人厭啊你!」
「也沒怎樣啊,就是長得比他帥了點。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大的優點就是帥,最大的缺點還是帥。」要不是在洗碗,手上都是泡沬,陸真想帥氣的撥瀏海。
「媽的,你小子還真敢講啊你!」錢梁裴狠嗟他,「所以你現在想怎樣?需要哥我去給你出氣嗎?揪幾個人去給他蓋布袋,這事我還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的!要嗎?」
「你還小啊,居然還想蓋布袋,不用了,我原本就沒想怎樣,只是不想當糊涂鬼,問個清楚而已。」
「欸,小子,人家可是想動用特權把你踢走,你還不反擊啊?」
「是能踢去哪里?大城市不缺老師,我頂多是從這個偏鄉,踢去另一個偏鄉,我還是能教我的書「是,就你陸老師心寬。」
「我不是心寬,這不是有錢子哥罩著我嘛,送去的環評資料你看了吧?到時候就麻煩錢子哥多方幫忙,千萬!千萬!不要讓我們美麗的來豐鎮被財團吞吃了。拜托拜托,小弟感恩。」
「知道啦!資料都送來了,涉及的層面甚廣,我若不出點力阻擋,還對得起來豐鎮的鄉親選民嗎?你放心,我會搞定的。」
「謝啦,錢子哥!有空來玩。」
陸示意劉牧葳掛掉電話。
「怎啦?」陸好笑的望著瞬也不瞬地盯著自己的劉牧葳。
「傅子新真的向縣政府教育局施壓,想把你調走?」
「听起來是真的。」
「他怎麼可以這樣!他實在太可惡了!」劉牧葳好氣憤,「不行,我們不可以這樣什麼都不做,免得他以為我們真怕了他!」
「別為那種人生氣,就算縣政府教育局抵擋不住暗子新的施壓,把我調到其他地方,只要還是在偏鄉服務,做我想做的事情,我都沒關系。」
「可是他這樣未免太霸道了。」
「姊姊打抱不平的樣子好可愛。」
沒好氣的打了他一拳,「欸,在跟你說正經的呢!」
「好好好,說正經的,那我問你,如果我真的被調走了,怎麼辦?!」
「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
「那就好啦,有你在我身邊,只要有學生需要我,荒山野嶺我都去。」話鋒一轉,他偏頭笑盈盈的望著劉牧葳,「欸,姊姊,你不會是在跟我求婚吧?」
「我哪有?」
「明明就有!你自己說啦,我去哪里你就跟我去哪里,這不就是一整個嫁雞隨雞的概念嗎?」
她小臉泛紅,嬌嗔不依的道︰「概念你的頭啦!我問你,剛剛你跟你錢子哥在說什麼環評?我怎麼听不懂?」
「喔,那個啊……你應該知道,胖達的阿祖是來豐鎮的大地主吧?」
「這跟環評有啥關系?」
原本是沒啥關系的,不過前陣子一直有自稱是台北某大財團的人,三番兩次的找上胖達的阿祖,希望他能賣出手中的土地,據說是要蓋什麼渡假村還是觀光大飯店之類的。
問題是,老人家根本不想賣祖產啊!對方不死心,一天到晚來騷擾阿祖,胖達的阿祖很困擾,吃不好睡不著,搞得胖達也很不安,來學校的時候隨口提起,他也就順便了解一下,才知道傅子新的京禾企業是整個案子主要的發起者,廣新集團也在可能投資的行列中。
陸當下就聯絡了在廣新集團工作的宋檜宋檜給他的答復是,內部評估中,尚未定案。
來豐鎮附近,包括來羲、來德一帶,確實是風景優美,可是若要開發成大型的觀光飯店,勢必會對當地的天然美景造成不少沖擊。台灣從來就不缺乏開發,甚至可以說是已經被過度開發了,長久下來,財團賺了大錢,可真正的輸家永遠是居民!所以陸當時就想,是不是有什麼辦法可以阻止這些財團以利益為主的過度開發?
宋檜他是信得過的,只要宋檜說尚未定案,那就一定是集團內部意見尚未統合,只要有人能提出不利開發的證據,廣新集團的內部就會審慎思考這筆投資,也就很有機會擋下這個案子。
陸二話不說,聯絡了以前在美國念書時認識的朋友,這些朋友現在都是在環境保護議題上很知名的專家,陸邀請他們到來豐鎮假旅游之名,低調的做了一趟初步的環評。
當然,他不過是一個小小斑中教師,哪里有這樣的財力,這中間自然也麻煩了宋拾不少。
宋拾以內部評估為由,派出集團的私人飛機,接送這些專家來台,等完成環評後再低調的把人送走。
現在這份報告資料不只宋拾手上有一份,陸也給錢梁裴送了一份去,為的就是希望錢梁裴可以動用他在政界的人脈,擋下這件開發案,好讓來豐鎮不被財團分食。
他不否認這其中確實摻雜了一些私人情緒——他不是心寬,他只是懶得跟傅子新做拳頭上的意氣之爭,像這種可以讓傅子新急得跳腳的事情,他可是很樂意去做呢!
他陸是善良,但也不是人人可欺,該出手的時候,他可是不會手軟的。
就在陸耐心解答劉牧葳的好奇的同時,錢梁裴正對著一旁的宋檜搖了搖手機。
「你都听到了吧,你弟弟就是這脾性,砍人都砍大條的,小拳頭他不揮,我真慶幸我是他朋友,不是他敵人。」
「陸跟你最親,你就不能幫我多勸勸?」
「我跟他哪里親?別講得我跟他好像有一腿。真要說親不親,我跟他有你這個親哥哥親嗎?」錢梁裴笑說。
「你明明就懂我在說什麼,又何必曲解我?」
宋檜真心覺得可惜。陸確實是個有能力的,以他的聰明才智,何愁管理不了一個廣新集團?可他偏偏就是不肯,寧可窩在偏鄉教他的書。
「這話你都說上百次了,我不是不幫,而是你那個弟弟有多頑固你自己也知道,陸想要做的事情,百來個人都拉不住。」
「可我爸是真的希望他能回來接班。」
「接班的事情不是還有你嗎?」
「可論能力,我確實不及陸,而且我總覺得,陸的成就可以更高更好,廣新集團就是他的舞台。」
「但這不是他要的舞台啊!」
「梁裴,這次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如果陸不只是一個高中老師,傅子新敢這樣欺他嗎?」
「問題是,傅子新這下也佔不著好處啊,這一手環評資料壓著,京禾企業要想在來豐鎮搞什麼渡假村,不先賠半個身家進去我輸給你。陸的反擊能力比你我想象的要好,有時候他只是心善不想作絕,真要出手,也不是不能。」
「這是當然,陸雖然不姓宋,但還是我宋家的人,我們宋家的人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還有一點你沒說,你們宋家的人還很護短,尤其見不得自家人被欺負。」
「那是。」宋檜笑了笑。
「其實,你應該說服伯父成全陸,到偏鄉服務這不僅僅是他的夢想,也是他對他外公外婆的一種感念,再說,陸做得可是比賺錢更神聖的事情,若是有你和伯父的支持,他肯定很高興。」
「或許你說的對。」
其實宋檜也不止一次在想,成全陸,他是不是會更快樂?再者,只要陸快樂,他這個當大哥的又有什麼好覺得可惜的呢?
「少爺,你可回來了!」管家像是等了他許久似的。
「怎麼了?有什麼事情嗎?」
「老爺一直在書房等你,說是要你回來立刻去書房見他。」
「發脾氣了?」
「這倒沒有,就是感覺情緒悶悶的。」
「我知道了,我現在就過去。」把手邊的外套交給管家後,宋檜轉身就往書房的方向去。
舉手往門上敲了兩下——「進來。」威嚴的嗓音穿透門板。
宋檜推開門,「董……」幡然醒悟過來,現在不是在公司,旋即改口,「爸找我有事?」
宋然放下手中的書籍,抬起頭,取下嘴邊的煙斗,「去哪了?」
「海燕的陳總請滿月酒,我過去致個意。」
挑眉,黑眸迸射著精光,「我以為這件事情你已經交代秘書去走個過場了。」
「爸……」
「還不打算說?真以為你讓秘書把報紙藏著掖著,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宋然神情淡漠的望著大兒子。
「爸,這次是有人故意針對陸,想刁難他,陸其實是無辜的。」
「教書教到鬧上新聞,他能有多無辜?更別說都讓人欺到頭頂上了,他再無辜也是活該,誰讓他無能,連自保也不行!」
「陸才不無能,這就是他的反擊。」宋檜把關于來豐鎮的渡假村投資環評資料遞到父親桌案前。
宋然瞟了宋檜一眼,沉吟須臾,伸手接過資料,慢條斯理的看了起來。
直到闔上手中的資料,宋然都沒說話。可宋檜卻看到,父親嘴角明明就微微的勾起,擺明很滿意,盡避他一句話都沒說。
「錢梁裴說了,有了陸這手資料壓著,京禾企業要想在來豐鎮搞什麼渡假村,肯定要先賠半個身家進去。」
「對了,那個錢梁裴不是還挺有能耐的,處處關照著陸,怎麼這次連個傅子新也搞不定?」
「陸不讓。陸說了,反正大城市不缺老師,他頂多是從這個偏鄉,踢去另一個偏鄉,他還是教他的書。」
「沒出息!」
「爸,陸真要沒出息,就不會有你手上這份資料了,你想,要是我們廣新跟著傻傻投資,到時候還怎麼抽身?再說,陸要真沒出息,你還會希望他回來嗎?」
宋然沒好氣的瞪著大兒子。
「爸,這幾天看著新聞,我突然有個想法,其實陸做的是比賺錢更神聖的事情,現在他拉了那個孩子一把,相信往後那個孩子有了能力,也會去拉別人一把,若是這些孩子能夠一個拉一個,背後的社會效應,可不是陸回來接班可以達到的,雖然他沒回來接班很可惜,可我也真心替這樣的陸感到很光榮。」
「那個錢梁裴給你洗腦了?」
「不是,他只是隨口提起陸的外公外婆,當年是怎麼把他從壞孩子的行列拉回正途的往事。爸,賺錢人人都可以,可能夠有這樣的胸懷去扶持弱勢,是很不簡單的,我們應該要支持陸才是。」
宋然雖沒吭聲,卻也沒反駁。
「京禾的事情還是要處理。你去安排一下,我要親自見見那個傅子新。另外,你讓錢梁裴也來一趟,我有話要跟他說。」
「爸,錢立委也是好意,你……」
「我是能吃了他嗎?叫你去你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