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回到小食堂,原本晴好的天轉眼變得陰霾一片,不消須臾,窗外就傳來一陣落雨聲,雨勢不小。
與此同時,劉牧葳被安頓在一張椅子上,腳踩已經腫得堪比加了酵母菌的面棲,隱隱呈現發酵膨脹的狀態。
陸從冰箱取來大量的冰塊裝在袋子里,再用毛巾包住,敷在她腳踝上藉此消腫。可饒是腳踝再怎麼冰涼涼的,也都比不過陸的眼神來得冷峻駭人,劉牧葳心虛的看看東看看西,就是不敢對上陸的黑眸,直到目光不經意地看見掛鐘上的時間——「天啊,已經一點多了,你們肚子都該餓壞了吧?野餐盒里有三明治,你們先將就吃點,我這就再去煮鍋熱湯。」
她才剛動了一下,一只大掌霸道的壓在她肩膀上,強行制止她。
「坐下。」陸面無表情的說。
「對,坐下!」劉王春嬌點頭附和。
不過,女兒沒提還不覺得餓,一提醒了時間,倒真覺得餓了起來,于是她自告奮勇的說︰「不如這樣好了,姊姊你休息,陸負責照顧姊姊,至于午餐呢,就交給媽來搞定。是說,這種濕濕冷冷的天氣,應該來煮什麼呢?」
劉王春嬌縴手托著香腮,認真的思考起來……
劉牧葳壓低嗓音說︰「跟我媽說你喜歡吃火鍋。」
一心專注在劉牧葳腳踝傷勢的陸聞言,詫異的飛快抬頭看她一眼。
劉牧葳咬牙,猛使眼色急說︰「快點跟我媽說你非常、非常喜歡吃火鍋。」
雖然有些許納悶,陸還是照劉牧葳要求的那樣說了,「阿姨,我覺得這種濕濕冷冷的天氣很適合吃熱呼呼的火鍋,阿姨覺得呢?」
給建議,並不強行命令,還不忘詢問一句以表尊重,這個陸果然是對付長輩的高手。
果不其然,劉王春嬌嫣然一笑,「火鍋是不是?當然沒問題,陸想吃火鍋,阿姨就來煮火鍋!」不疑有他,轉身樂顛顛的就往廚房去。
劉牧葳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忽地,看見陸一臉好笑的望著自己,她嘟嘴咕噥,「干麼?我這是在救你好不好。」
不是她存心拆老媽的台,實在是老媽的廚藝當真上不了台面。
這麼多年來,老爸才是家里真正負責掌杓的大廚,而她會接觸到料理,還獲得如此出色的成就,除了天生對味覺敏銳外,更多的是從小在廚房幫爸爸打下手培養出來的。
「很可怕嗎?」他含蓄的問。
「非常。火鍋已經是最安全的了,畢竟一大鍋清水,煮著各式各樣的蔬菜,清淡歸清淡,總好過味道古怪的料理來得好處理。」劉牧葳是這樣覺得啦!
陸抹開唇,啞然失笑,胸口隱隱震蕩。
天……他笑起來真好看,含著笑意的黑眸格外剔透,像極了絢爛的星光。
劉牧葳和他相視而笑,心口小鹿亂跳。
一個小時後,劉母的愛心火鍋端上桌,果然如劉牧葳所預告,很清淡,只是,把芫荽、芹菜、青蔥和豆苗同時丟進一鍋湯里是怎樣的概念?陸納悶不解。
「媽,你干麼同時加芫荽和芹菜?」
「喔,我看你冰箱有,就通通加啦。嗅,這是兩種不同的菜喔,我還以為是一樣的咧,想說加點芫荽比較香,就全下了,哈哈哈。」劉王春嬌很隨興的笑了起來。
劉牧葳苦笑,看了陸一眼,像是在無聲地對他說,姑且就當綜合蔬菜湯喝了吧!
別嫌棄了,下次補償你一頓好料的。
對于活到二十五歲,從沒吃過母親親手煮的一道菜的陸來說,阿姨的火鍋或許稱不上色香味全,但至少有愛,盡避湯頭如白水清淡,卻別有一股雋永滋味。
他大口大口的吃著,不吝惜的贊美劉王春嬌,讓劉王春嬌當場樂開懷,兩頰像少女似紅撲撲的,興致一起,咚咚咚地跑到樓上,從行李箱里翻出一瓶金門五十八度高粱酒,再咚咚咚地下樓,打算邀未來女婿—塊品嘗。
「媽,你什麼時候買的高粱酒?」目瞪口呆。
「我帶來的啊,這次實在是被你爸氣壞了,昨天原本想要找你一起買醉,幸好沒有,否則現在就不能跟我女婿痛飲三大白了。」
劉王春嬌自行取來杯子分別倒滿,陸也爽快,扎扎實實地陪著劉母一口氣連喝了三杯。
「媽,克制一點啦,你這樣會把陸灌醉。」老媽是地道的金門人,打年輕起就把金門高粱當水喝,陸哪里是她的對手。
「放心,這女婿媽可滿意了,我會手下留情的啦!」
「我沒事,難得阿姨來一趟,我再陪阿姨多喝幾杯。」
劉王春嬌得意的看了女兒一眼,一副「你看,女婿都願意了,你就別攔」的樣子。
所幸,老媽的手機在這時候響了。劉王春嬌看了螢幕顯示的來電者一眼,傲嬌的努努嘴,沒好氣的接起,嗔道︰「喂,干麼啦?」
當了劉王春嬌二十九年的女兒,劉牧葳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肯定是老爸等不到老媽回家,心急的找人了。
老爸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原本還滿臉不悅的劉王春嬌突然捂著話筒說︰「你們先吃,我上樓講個電話。」話落,像個少女似的蹦跳離開。
「誰?」陸好奇的問。
「我爸。」
「阿姨跟伯父的感情似乎不錯。」
「還行。一天到晚吵吵鬧鬧,可一天不見對方,就又想念得緊。」
「我可以理解那種感覺。」
她歪頭笑問︰「你又可以理解了?」
「當然,一個禮拜的避不見面,明明就在隔壁,卻偏偏見不著,豈止是想念,根本思之若狂。」
……這、這家伙干麼突然講得這麼赤luoluo啦?不會是酒勁上來了吧?
看他俊臉明顯泛著紅潮,劉牧葳倏地起身,「我、我去倒杯水給你。」
腳踝雖已消腫,但還不方便整個腳板平踩在地上走路,遂一拐一拐地往熱水瓶擺放的地方走去。
斟了杯水,剛轉過身,愕然發現陸就緊緊跟在自己身後,她嚇得差點松開手里的杯子,多虧他眼捷手快的接住,穩穩的放置到一旁。
「你干麼這樣無聲無息的?是想嚇死誰?」劉牧葳罵他。
可她卻沒發現,自己的聲調跟母親接到父親電話時幾無兩樣,都透著一股軟綿的撒嬌。
他老半天沒說話,就是笑。許是帶著笑意的俊顏太過明亮,他又笑得那麼干淨無瑕,反而讓他眸里雄性的熾烈光芒,顯得坦蕩而自然。
「原來你的家人都叫你姊姊。」
帶著酒香的熱氣迎面撲來,讓她有些微暈眩,忍不住別開臉,避開他灼熱的眼神,「那、那是因為我排行老大,本來就是姊姊呀。」
「那……我可以也叫你姊姊嗎?」他徐徐地靠近她,將她困在櫃子和自己之間。
「你不是不願意?」還記得初識時,她曾讓他叫聲姊姊來听听,他踐踐的別過頭去,喊都不喊一聲,害她可失望了。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姊姊,不只是姊姊。」
他原以為,姊姊就是一個長幼有序的稱謂那麼簡單,今天他才知道,原來姊姊還可以是屬于家人之間親密的小昵稱。
「說啥呢,什麼姊姊不只是姊姊?你是喝醉了吧你!」她試著想推開他,他卻不動如山,內心無端一陣心慌。
「不可以嗎?不可以喊你姊姊嗎?」啞聲低問。
「可、可以啊,反正你才二十五歲,本來就比我小,是該這樣喊我。」
「姊姊、姊姊、姊姊……」
陸噙著淺淺笑意,微帶沙啞的沉嗓低低的喚著,每喚一句,就往她逼近一寸,直到最後整張俊臉深深地埋進她頸窩,薄唇貼著她的肌膚,呢喃不休。
他的唇瓣每掀動一次,就在她肌膚上踫觸一次,像綿密不休的親吻。
劉牧葳一個抽氣,整個人都懵了,渾身僵硬的抵靠在櫃子前,臉頰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發燙的厲害,不用照鏡子,她也可以猜想的出來,自己現在整張臉肯定都紅透了。
是錯覺嗎?明明都是喚著姊姊,爸媽這樣喊她的時候,劉牧葳並沒有特別異樣的感覺,只覺得這就是一個像小名一樣的尋常稱呼,弟妹這樣喊她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感覺,可偏偏陸這樣喊她的時候,她竟覺得一陣酥麻,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這個陸!她咬唇,根本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是不是換個話題,會比較好?
腦中直覺跳出一個疑問,她不假思索的喚道︰「陸。」
「嗯?」
听著他悶悶的輕應從自己頸窩里發出,不知怎地,劉牧葳覺得一陣腳軟,好像他們兩個是在一個極親密的環境里獨處,難分難舍的糾纏著,可他們明明就在廚房擺著熱水瓶的長櫃前。
「你現在不生氣了?」她低聲問。
「什麼?」她身上好香,有一股淡淡的女性香氣,不張揚卻很柔軟,撩撥得他的心不住地激蕩著,無法安歇,就像那一日的列車上那般,令人無法忽視又無法討厭,甚至覺得沉迷。
「為什麼我拐了腳,你卻對我生氣?上次也是這樣,手被榔頭敲到那一次,你是覺得我麻煩,覺得我累……」贅。
最後一個字還未說出來,原本整張臉懶懶埋在她頸窩的陸,突然化身為一頭敏捷的豹,精準的餃住她玫瑰色的唇瓣,不由分說地將她吻得天旋地轉,無法呼吸,更別說是思考。
措手不及的她,根本招架不住陸這樣突如其來的強烈攻勢,只能被迫成為他的困獸。
她不過是可憐的嚶嚀一聲,竟就讓陸尋到了空隙,熱燙的舌靈活地直接入侵,口中濃烈的高粱酒味,也因而在她口腔里蔓延充斥,麻痹了她的理智。
距離上一次親吻她,仿佛已經過了一世紀那般漫長,這睽違多時的香甜軟潤,讓他像毒癮發作般,瘋狂的沉迷。
互相噴薄的鼻息,急促而不可克制,擁緊的軀體越來越火熱,似乎都有了動情的跡象。
終于,他松開了她。
她嬌喘吁吁,雙頰嫣紅一片,哪怕是一瞬間的目光交會都不敢,只能低低的垂著腦袋。
「你自己說,這會是對待麻煩、對待累贅該有的行為嗎?我生氣,是因為你逞強。在你眼中,我就那麼不值得被依靠嗎?」
「不是這樣——」
「既然不是,就不要對我逞強,你可以對所有的人逞強,唯獨不用對我逞強。」
「我只是不確定不確定你是不是能夠讓我永遠依靠,我怕,會不會哪天,就會跑出一個自稱是你妻子的女人,挺著大肚子,出現在我面前……」
她有陰影,傅子新的陰影。
他不是笨蛋,他隱隱覺察她曾有過受傷甚重的感情,她的退縮來自那段陰影,但他也發誓,他一定會把她澈底從那段陰影里拉出來,因為,劉牧葳值得被愛包圍,而不是被陰影纏身。
那個男人沒辦法給她愛,他來給。
「听著,那個女人據說是叫劉牧葳。我保證,她暫時還不會大著肚子出現在你面前,在我還沒對你做某些事情之前。至于她何時會挺著大肚子出現在你面前,我會讓你知道。不,照正常情況下,你應該會比我早知道,畢竟,懷孕的是女人,不是男人。」
天啊,這家伙到底在說什麼,也不害矂!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啦——」劉牧葳脹紅了臉,想也不想的往他胸口一槌。
陸順勢抓住她的手,牢牢的壓在他胸口,「我的心就在這里,隨時等你來拿,也只準你來拿。」
「騙人!你最會騙人了!上一次騙我是高中生,誰知道你這次說的是真是假。」
「我沒騙你我是高中生,我是沒澄清,並非主動犯罪。而我沒澄清的原因是,我想要接近你,如果我只是個無害的高中生,喜歡照顧人的你是不是就不會對我架設藩籬,是不是就會對我心不設防?我從沒想過要欺騙你、傷害你,如果我這樣做,那根本不是愛,是自私又可惡,我絕對不會這樣對我喜歡的人,知道嗎?我或許不能給你這世界上最多的金錢,但我絕對可以給你最真誠的保證。」
劉牧葳吸吸鼻子,「……陸,你干麼把我變成愛哭鬼啦!」
「我有一個改善的方法。」
「什麼?」浸潤著水氣的黑陣無比認真的望著他。
陸沒說話,俊臉朝她快速接近,用另一個火熱無比的親吻,轉移她想哭的念頭,讓她跟著自己一起陶醉在這份迷人的親密里,澈底忘我。
這效果確實不錯,因為為了回應他的吻,劉牧葳已經投注太多太多的熱情,根本無暇哭泣。
她滿心投入的高舉雙手環掛在他頸後,享受、接納、回應。她真喜歡他的吻,尤其喜歡他用靈活的舌尖糾纏她、逗弄她的方式,覺得特別美好。
與此同時,劉王春嬌剛結束和老公的熱線電話,面容喜孜孜。
哈哈哈,老公終于要來接她回家了,而且就快要抵達來豐鎮嘍。
劉王春嬌下樓,原想叫女兒快來幫她整理行李,不想就湊巧撞見這樣美麗動人的畫面——平素舉止大剌剌的女兒,正被女婿壓在櫃子前,吻得嬌弱無力嚶嚶喘息。
唉呀呀,真是看不出來,一派斯文書卷的女婿居然也有如此霸道狂野的一面,輕易地就把她頑固好強的女兒給收服了,讓她光看都覺得甜蜜極了!
想到往後不用再替女兒的幸福瞎擔心,劉王春嬌真是謝天謝地。
驀然想起,這兩天她賴在這里,肯定打擾了兩人恩愛的好時光,她可不想再當個討厭的電燈泡,躡手躡腳的回樓上去,自己默默收拾行李。
她想,也許很快的,她不只是要嫁女兒,說不定還要當外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