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牧葳突然發出一記充滿濃濃疑惑的單音。
陸淡淡瞟來一眼,「就算有汗臭味也請忍耐點,臭死總比冷死好。」沒好氣的揶揄口吻,明顯就是還在記恨她模他頭,說他是好孩子。
劉牧葳沒答腔,更沒發現他內心小小的不悅,美陣怔怔的望著披在自己身上的這件外套……
陸這件橘藍雙色外套,出自一個知名國際品牌,向來以配色大膽,具有強烈的獨特性著稱,國內目前並無代理商,自然不是滿街都能見到的大眾款式。
偏偏劉牧葳光是今天就見了兩次!一次在陸身上,另一次就是在車站大廳的便利商店里,那位對她施以援手的好心人身上。
一個問題從她腦中跳了出來——有沒有可能,陸就是那個好心人?
劉牧葳是個行動派,為了證實自己心中的臆測是否為真,故不得禮貌與否,反手拉住陸的手,確認手上的表款是Glshock無誤後,緊接著又往下看,那雙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N牌慢跑鞋,讓她滿心激蕩的不能自己,抬頭笑望著陸,「你你你……」
「我到底怎麼了?」這人該不會是瘋了吧?意識到自己太激動也太莫名其妙,劉牧葳深呼吸一口氣,定了定心神,「今天下午車站大廳的便利商店里,你是不是借給一位小姐十元硬幣?其實我就是……」
「我知道,你就是那個少一塊錢小姐。」
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這仿佛是冬夜里一彎干淨澄透的明月的他——「……真的是你,居然……真的……就是你?!」
約莫就是一種世上人兒這樣多,我卻遇到你的神奇概念吧!
劉牧葳內心激動不已,「我說,我們也太有緣了吧,一天之內遇到對方兩次,而且還是在一南一北兩個不同的地方。」
她的激動讓他覺得趣味,笑意盈盈地搖了搖頭,「是三次。」
三次?!劉牧葳納悶的再度抬起頭與他互望,心中暗忖,不就是車站大廳的便利商店一次,現在共乘計程車一次嗎?為什麼他會說是三次?
明白她的困惑,陸檷索性自揭謎底,「第125車次第九節車廂的11、13座位,我們搭同一班列車,我就坐在你隔壁,你睡了一整路。」
淨朗的黑眸里,明顯帶著笑意,陸沒說的是,小姐你的腦袋靠了我一路,害我手臂很酸,就連呼吸也被你的發香騷擾了一整路。
「……」所以,真的是三次。唉唷,都怪她太豬了,居然睡了一整路,否則她早該認出他了。
是說,他倆的緣分也太神奇了,一天之內兜兜轉轉,卻始終都綁在一起。
突然想起一件事,劉牧葳別過頭,擠眉弄眼的對著陸小小的發難,「我說你也真不夠意思,剛剛下車也不叫我一下,剛剛要不是我及時醒來,肯定就睡過站了。」
「小姐,最好我知道每個旅客的下車地點啦!」陸沒好氣的彎了彎唇。
想想也是,劉牧葳又笑了。
兩人一來一往的聊得正熱絡,前方駕駛座的司機突然丟出一問題,「到來豐鎮了,你們兩個要在哪里下車?」
「到了?真快!」劉牧葳像個小孩子,興奮地朝車窗外看了一眼,此時的來豐鎮于她來說,有點熟悉卻又覺得陌生,但,更多的是歡喜。
「我還得先回學校拿個東西,你呢,打算在哪里下車?」
「那就都在來豐高中下車吧!我家就在來豐高中附近,我正好散步回去,熟悉熟悉環境。」畢竟真的好久沒回來了,雖說上次匆匆小變一下,但對很多地方還是不熟悉。
計程車抵達來豐高中校門口。下車時,劉牧葳堅持付車資。
若不是臨時無法準備食材,加上住處許久沒人住,得先回去打掃整理,否則她真該親自下廚,好好的請陸吃一頓飯。
「剛剛就說好了,車資是兩個人四百塊,一人一半。」
「你不許跟我客氣,就當作是我謝謝你幫忙我的小小恩情。」劉牧葳硬是把陸的錢推了回去。
他還是個高中生,而她好歹也是工作多年,小有積蓄的大姊姊,哪里有讓他付錢的道理。她小弟還天天來跟她要零用錢呢!
「我不過是隨手掏了一枚十元硬幣。」再說,哪有讓女人給他付錢的道理!
「恰恰是你的隨手一掏,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啊!沒听說過受人點滴,當涌泉以報嗎?要再跟我爭,我就……我就……扁你!」劉牧葳還當真曲起手指,直往他前額敲了一記。
「你真敲啊?!」他不敢相信,看著秀氣甜美的她,手勁其實還挺大的。
劉牧葳彎起眉眼,囂張笑答,「當然啊,你當我唬你的啊!在我家,誰要敢不听話,姊姊我二話不說就打人,所以你還是別垂死掙扎,給我乖乖听話。」
問題是,垂死掙扎這成語不是這樣用的啊!陸啼笑皆非。
最後,眼捷手快的劉牧葳強勢的付了全部車資,打發司機快走,這才眉開眼笑的揮手道別站在一旁怔愣發傻的陸。
他,是不是小瞧了這位小姐的爆發力?陸想。
今天應該是她這些日子以來,說最多話、而且聊得最開心的一次吧!
有時候,有很多情緒,即便是親如家人也難以啟齒,因為她已經當了太久的大姊,早已習慣把一切都扛在身上,默默消化。
曾經她期許自己如同經文上所說——願我不求他人的安慰,只求安慰別人,不求他人的諒解,只求諒解他人,不求他人的愛護,只求愛護他人。
只是,扮演這樣的角色太久,習慣了照顧他人,殊不知她自己其實也需要被照顧,也有脆弱的時候。
她索求的並非是無微不至的呵護與豢養,而是一點小小的溫暖,如此足矣。
而陸給了她,在萍水相逢的瞬間。
走了幾步路,突然想起什麼,劉牧葳轉過身來,對著陸的背影喊,「陸,過幾天等我的店開張,來平和路123號找我,我請你吃飯。」
陸回頭望著她,歪頭想了想,覺得納悶,這地址怎麼听起來很是熟悉?在心中反復默念了幾次,陸驀然一愣——須臾,啞然失笑。
他住平和路121號。
嗨,親愛的芳鄰。陸在心里對她說。
回到來豐鎮的第一個晚上,劉牧葳不只睡了個好覺,還一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若不是窗外的陽光熾烈熱情的召喚著她,就這樣睡掉一整天也不是不可能。
簡單梳洗過後,劉牧葳走出家門,對著頭頂上燦爛的太陽狠狠地伸了一個大懶腰——「嗯啊……」澈底一吐體內濁氣,邁步往市場方向去。
兩層樓的老家不大不小,但真要仔細整理起來,沒花上一整天怕是不行的。加之昨晚回來天色也晚了,劉牧葳只重點式的先把房間整理出來,總不能連個躺下睡覺的地方都沒有吧!剩下的就今天來搞定。
說起昨晚,許是感知到重新開始的希望,心情明顯振奮激動,盡避睡前仍有一小波低潮頑強不散,眼眶一度微微濕潤了下,然而一想到自己和陸的玄妙緣分,劉牧葳躺在床上忍不住笑了起來,連帶的也讓這些日子以來的郁塞心情被沖淡不少,原以為又要和天花板對望多時才能入睡的她,很快就進入夢鄉,一夜無夢的睡了個身心舒泰,劉牧葳現在可以明顯感覺到身體前所未有的神清氣爽,步伐輕盈如飛。
搶在收儺前,劉牧葳到市場吃了小時候最愛的碗稞,祭完了饑餓的五髒廟後,接著到附近一間小超市,采購部分生活用品和打掃用具。不到半個小時,她已經拎著大包小包出來,準備回家展開大掃除。
回到家,推開每一扇窗,讓屋里屋外的空氣流動,接著她挽起袖子、拿起掃帚,開始掃去屋里的灰塵。
寂靜的屋子里,一道忙碌的身影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擦拭著,直到太陽下山也渾然不覺。
當劉牧葳抹淨了最後一塊地板,剛要直起身,卻發現背脊已然僵硬到不行,可看著寸寸干淨的老家,心里滿滿的成就感,她一邊唉唉叫,一邊心滿意足的癱坐在地板上,雙手朝後一左一右的撐著身體。
痛快!仿佛打掃的不只是屋子,還有她的心靈。
休息片刻,恍然想起自己遲遲沒給爸媽報平安,爸媽只怕要急壞了,連忙起身,往包包里找手機。
因為拒絕和傅子新再有任何聯系,這陣子她一直將手機關機。待重新開機後,劉牧葳立刻打了通電話給爸媽,告訴他們,她不只順利抵達老家,而且一切安好。
「一個人在老家,自己要多小心,晚上睡覺前要記得檢查門窗,知道嗎?」
向來寡言的父親難得對她說著瑣碎的叮嚀,听得劉牧葳不由得心頭一暖,軟軟地說︰「爸,我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就因為不是小孩子了,老爸才擔心,若還只是小孩子,至少我能帶在身邊……」
劉父有些落寞的說。
對于一直以來讓他倚重又疼愛的大女兒,突然說要回老家去創業,劉父是一百個不願意。在知名的大飯店里工作不是很好嗎?穩定又有制度,她一個女孩子自己創業多辛苦,更別說還是回到他鞭長莫及的老家,想想都是擔心啊!
劉牧葳剛想安慰爸爸什麼,隱約就听到媽媽在一旁嚷嚷,「出,你干麼跟她說這些有的沒的啦,女兒都那麼大了,早晚要嫁人,自己有自己的想法啦,再說她男朋友也支持她啊,你就少在那邊添亂了。給我給我,我來跟她說啦!」
在劉母的強勢搶奪下,劉父悶悶地讓出話筒。
「喂,姊姊啊。」劉母明亮的嗓音清晰地從話筒傅來。
從小,不只弟弟妹妹喊她姊姊,就連爸媽也習慣跟著弟妹喊她姊姊,久而久之姊姊就變成了她的小名。
「媽,你要跟我說什麼?」
「你男朋友……欸,我說姊姊,他到底叫什麼名字啊?老是你男朋友、你男朋友的喊,感覺很繞口,你媽我的舌頭都要打結了啦。」
沒料到母親會有此一問,劉牧葳忽地一愣,遲遲不知道該怎麼回話。
似是嗅到不尋常的味道,劉母聲音一沉,「姊姊,你怎麼啦?干麼不說話?不過就是個名字也神神秘秘的不能說嗎?還是,你其實是在騙你媽我,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有你男朋友這號人物——」
「哈哈……哈哈……當、當然有啊!媽你瘋啦?我好端端的干麼騙你?騙你有錢賺嗎?」劉牧葳用夸張的語句來掩飾自己的強烈心虛,冷汗直冒。
靠,這些年真是小瞧了母親大人,看似沒啥心眼的婦人不發問則矣,一發問就是直搗問題最中心,嚇得劉牧葳一陣膽寒,差點招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