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業而純熟的烹調技藝,源源不絕的創意,加之天生對味道有著不同于一般人的超凡敏銳度,讓二十九歲的劉牧葳,在清一色幾乎是男人天下的料理界中月兌穎而出,一舉躍上台北H酒店的主廚行列。
尤其當她甜美的臉蛋,如傳奇般第一次出現在雜志封面後,名氣不脛而走,「美女主廚」的封號就此如影隨形。
此刻,這位美女主廚剛打完中午的硬仗。
偌大的中央廚房里,一改方才用餐時段的忙碌步調、緊張節奏,緊繃不再、放松自在,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戰斗後,靜好的舒適與愜意。
劉牧葳和幾個伙伴站在水槽前,一邊慢條斯理的刷洗鍋碗瓢盆、刀叉杓筷,一邊游刃有余的接受亞洲銷售第一的W女性雜志的專題采訪。
水聲嘩啦嘩啦……
「請問劉主廚,妳都已經是主廚了,為什麼還堅持親自清洗這些鍋碗瓢盆?很多廚師都把這些工作交給菜鳥,為什麼妳不這樣做?」
彎唇,綻開淺笑,「在我的團隊里,不只我要清洗這些鍋碗瓢盆,每個人都應該要這麼做。原因很簡單,這些鍋碗瓢盆不只是鍋碗瓢盆,而是伙伴,是我們團隊中的伙伴!身為一位廚師,如果連自己的伙伴都不去照顧,又能煮出什麼令人感動的好料理呢?」
話落,不只其他廚師們點頭認同,就是一旁的攝影師也用連按快門的方式,表達自己對劉牧葳的敬意。
這絕對不是漂亮話而已,但凡跟劉牧葳工作過的人都知道,這位美女主廚真的很會照顧伙伴,提攜新人從不藏私。
「Chef!」
听見菜鳥助理廚師小橋的呼喚,劉牧葳立刻放下手邊的工作,抹淨雙手,快步朝小橋看守多時的大湯鍋走去。
接過助理廚師手中的湯杓,舀了少許湯汁到小碗里,湊到嘴邊嘗了一口。
她一手叉腰,一手輕輕托住湯碗,微瞇著眼眸,專心感受湯汁滑入口腔之後,給味蕾帶來怎樣的沖擊、留下什麼程度的韻味。
沐浴在自然光暈中的甜美臉蛋,有一種迷蒙的美感……
「小橋,說說看你怎麼熬這鍋湯的。」
看得出來小橋有點緊張,雙手緊緊抓著圍裙邊角,深呼吸了兩口,他壓抑內心的忐忑,巨細靡遺的把每一個步驟、添加的香料,全都說給劉牧葳听。
劉牧葳低頭,陷入沉吟……
小橋大氣不敢喘一聲,眼楮瞬也不瞬的盯著劉牧葳。
對劉牧葳來說,不過是幾秒鐘的靜默,對菜鳥助理廚師來說,卻彷佛過了一世紀之久。
小橋緊張得手心直冒汗,心髒更是撲通撲通亂跳。
劉牧葳霍然睜眼,轉頭看向小橋——
「味道掌握得不錯,香料的比例拿捏得恰到好處,不只提升湯汁的豐富度,也保留了蔬菜原有的鮮甜。不過,我建議你下次可以調整一下放蔬菜的順序,比如說把紅蘿卜提前,會讓湯頭的滋味更香醇成熟。」話落,不忘對小橋豎起了大拇指,鼓勵這個年輕人。
「謝謝Chef,我下次改進。」好學的小橋趕緊抽出隨身的小冊子,龍飛鳳舞的把劉牧葳的建議寫下來。
他才來一個禮拜,小冊子已經寫滿了劉牧葳給他的指點。
劉牧葳嘉許地拍拍他的肩膀,轉身走回刷洗的位置。
這時,一股漸漸濃郁的香氣飄來,強烈地誘發了劉牧葳的饑餓感,她突然想起自己午餐還沒吃呢,下意識的就喊——
「David,你是跑到火星去煮面了嗎?聞香不會飽,麻煩快點帶著你的面回到地球好不好,大家都快要餓死了!」
遭到點名的David,挺著媲美懷孕三十六周的肚腩,正經八百的行舉手禮,朗聲回答,「報告Chef,我一直都在地球,因為宇宙飛船太小,太空總署禁止我搭乘。」
劉牧葳實在是好氣又好笑,橫去一記眼刀,大剌剌的開口就是恐嚇,「你回嘴啊,你回嘴啊,當心餓到我一粒細胞,信不信,明年中元普渡,本主廚我先把你打得像豬頭,接著把你開腸剖肚,送你上供桌。」邊說還不忘高舉手上沾染著泡泡的湯杓,作勢要K人。
這其實也沒什麼,劉牧葳不過就是想要小小的恐嚇一下David,大家見怪不怪,誰叫他們這位主廚甜美的只有長相,至于言行舉止嘛……咳咳咳,就是現在看到的這模樣。
文雅一點說,就是比較大而化之、不拘小節啦。
問題是,現在廚房里還有外人在啊!
「Chef,注意形象。」一旁的副主廚扯了扯劉牧葳,對她猛使眼色。
「干麼,你眼楮中風喔?」
面對如此粗神經的主廚,副主廚白眼都快翻到後腦杓去了,只得咬牙明白提醒,「我的主廚大人,妳還在接受采訪!」
劉牧葳頓覺腦門一涼……
完蛋了!她竟然忘了自己還在接受采訪……劉牧葳心里圈圈叉叉到了極點。
W女性雜志做了一個專題企劃,廣邀各個領域的杰出女性,希望透過采訪每個人一路走來的心路歷程,藉此砥礪更多的女性讀者勇敢找尋自我。
為了力求采訪的真實與寫實,W女性雜志特地派來一名資深采訪編輯和一名攝影,貼身跟隨劉牧葳一整天,藉以深入了解她工作時候的形象。
問題是,她工作的時候根本沒有形象可言啊!
早知道就不該答應公關部的請求,接受什麼鬼采訪。
劉牧葳一臉尷尬地對著雜志社的人笑了笑,頂著漲紅的臉,低頭奮力刷洗湯杓,咬牙質問身旁的副主廚,「你干麼不早點阻止我?」
前提得是她能夠被阻止啊!氨主廚很無辜,只能苦笑以對。
「劉主廚跟同事的互動……好、好有趣。」采訪編輯含蓄地說。
「哈哈哈,哈哈哈……」劉牧葳表情尷尬,一徑傻笑,心里卻在滴血。
毀了毀了,這下完全去了了啊,從今天開始,她劉牧葳美女主廚的甜美形象,就像變了心的情人,一去不復返了。
當天深夜下班,男友傅子新一如既往的開著愛車來接她。
劉牧葳一坐上車,安全帶都還沒系好,就別過哭喪的小臉,對著駕駛座上的傅子新大吐苦水,「學長,人家今天干了一件蠢事——」
劉牧葳劈里啪啦地就把白天發生的采訪小插曲,一五一十的全都給傅子新說了個清楚明白,終末還不忘唉了幾聲,以示痛心疾首。
傅子新忍俊不禁,別過頭,一雙黑眸深情的望著劉牧葳,口吻寵溺地對她說︰「我的葳葳怎麼這麼可愛!」舉起手指,往劉牧葳鼓得像小河豚似的臉頰,親昵地捏了一下。
「別以為一句可愛就可以撫慰我受創的心靈。」盡避嘴巴這樣說,劉牧葳心里卻覺得甜甜的,這應該是每個戀愛中的女人會有的毛病吧,總是心口不一。
「那……如果加上這個呢?」
傅子新不知道從哪里變出一枚鑽戒,從容地遞到劉牧葳面前。
天啊,是每個女人心目中的夢幻藍品牌欸!
劉牧葳簡直不敢相信,瞠著一雙美目,滿臉傻氣的望著傅子新手中的鑽戒。
「今、今天又不是我的生日……」她吶吶的說。
「傻學妹,這可不是生日禮物。」
傅子新取出鑽戒,傾身上前,一把拉起她的手,不由分說地就將鑽戒套進她縴細的手指。
劉牧葳小小的掙扎了一下,長期在廚房工作,她的手明顯不像一般女孩柔細,每次傅子新握她的手,劉牧葳就會忍不住自卑,總會下意識的抗拒、想逃。
偏偏傅子新不讓她閃躲,仗著天生力量的優勢,仗著劉牧葳永遠無法對他說不,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戒指牢牢地套在她手上。
劉牧葳怔怔地望著手指上燦爛的鑽戒,覺得眼前的一切,美得不像是真的。
「葳葳,我就是喜歡這樣的妳,永遠都那麼率直純真,即便是干了蠢事,也特別可愛迷人。」
劉牧葳覺得自己的腦袋暈乎乎地厲害,「……我、我又沒有答應要嫁你,你怎麼可以自己把戒指套在我手上?」
「因為妳愛我,不可能拒絕我。」傅子新自信的說。
「你少臭美!我才不愛你!」劉牧葳嬌嗔不依,加之驚喜來的太突然,一時叫人無法消化,心慌意亂的劉牧葳握著粉拳,不假思索的就往傅子新身上揮去。
「嘔……」傅子新捂胸、彎腰,發出一記痛苦悶哼。
驚覺自己可能出手太重,劉牧葳嚇到了,「學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你、你沒事吧?都怪我不好,我老是這麼沒輕重的……」
劉牧葳內疚的語無倫次,忽然,一堵溫暖無比的胸膛將她整個圈住,叫她完全無法動彈。
「學長?!」
「葳葳,曾經,我們錯過彼此,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學長……」
她和傅子新是破鏡重圓的前任情人。大學的時候,他們愛得轟轟烈烈,可惜隨著傅子新赴美留學,原是眾人看好的愛情,最後卻宣告無疾而終。
這些年,劉牧葳心里始終沒有真正放下傅子新,兩人的分手並非是不愛了,而是距離造就了不安,才讓這段曾經轟轟烈烈的愛被迫淹沒在青春的記憶洪流里,徒留下遺憾。
所以在失聯多年以後,當他們都在歲月的流轉下蛻變成真正的大人,傅子新再一次出現在她的生命里,喚醒她沉睡多時的感情,劉牧葳看著昔日青澀的男孩,變成了眼前事業有成、迷人穩重的成熟男人,她心里再清楚不過,自己根本無法抗拒這一切,唯有臣服。
「葳葳,我愛妳,嫁給我吧!」
她望著傅子新,覺得胸口都快要被眼前的幸福給漲滿之際,腦中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咬了咬下唇,「那、那麼……你跟她的離婚官司……」她吶吶的問。
「我的委任律師告訴我,官司很快就能圓滿落幕了,這陣子妳為我承受的罪惡與委屈,將來我都會一一彌補,我再也不要跟妳分開。」
盡避兩人再次相愛的時候,傅子新已經著手離婚官司,可離婚官司一天沒有落幕,劉牧葳就不免有一種介入他人婚姻的罪惡感,內心不是不掙扎的。
倘若不愛,事情還好解決,大不了就是一拍兩瞪眼,誰也不欠誰,然而就是因為有愛,才特別令人為難,越是掙扎越是深陷。
畢竟他們已經錯過一次,難道還要再錯過第二次?
所幸像這樣昧著良心和傅子新在一起的日子,就快要結束了。
她知道她不溫柔,很多時候都大剌剌的像個男人婆,盡避如此,傅子新都還願意喜歡她,這樣一個男人,她根本無法拒絕。
沒想到自己也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一天,噙著喜悅的淚水,她慎重地做出神聖的應許,「嗯,不分開,要白頭到老,要天長地久。」
當時的劉牧葳真心相信,她和傅子新的愛情將會是天長地久,不曾想,到頭來竟是謊言一場。
哪里有什麼離婚官司,那不過是傅子新用來哄她的說詞,從頭到尾他跟他的妻子都好的很,他們夫妻期待已久的第一個孩子,就在傅太太的肚子里一天一天的長大,而她,充其量不過是他幸福婚姻外的一點小刺激。
想起傅子新曾經的溫柔和殘忍的欺騙,劉牧葳仍覺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雙手緊握,微微顫抖,心痛地閉起眼楮……